希幽身法本在那些人之上,楚青霭又因着暮云闲的承诺,对她格外开恩。因此,虽偶有受伤,却都不甚严重,不多时,便成了这群人中与楚青霭交手最频繁的那一个了。
希峦看着外面的情况,面色越来越差,良久,走向暮云闲,狠心道,“暮公子,我想求你一件事。”
打斗激烈,刀剑铮鸣声不绝于耳,暮云闲却连床都没有离开,直至希峦开口,方才肯站起身来,摇头道,“希峦大哥,不是我不愿意帮你,而是令妹状态有异,即便现在强行将她绑走,也治不了她嗜杀的内心,更会害得你们二人之间的罅隙愈发严重,不是长久之道。”
“可我真的不能再让她继续这样杀人了……”希峦绝望地捂住脸,声音哽咽,“这样的小幽,若是被爹娘知道了,我该怎么去见他们啊。我没有脸去见他们啊……”
“唉……”暮云闲终究不忍,垂眸思索片刻,道,“这样吧,希峦大哥,反正我们本来就得混入那公主麾下,不如今晚就趁这个机会顺水推舟,随希幽一起离开。这样,既能够时时看护好她,又能够查清楚让她变成这幅模样的原因,待她恢复正常,我们就立刻带你们离开这个鬼地方。”
希峦大喜过望,本能便要跪地,“谢谢你们!谢谢……!”
“不用谢”,暮云闲忙扶他起身,扭头看向屋外荒诞诡谲的场景,目光沉郁,低沉道,“好好的西荒竟变成如今这样,我的确是得好好查一查的……”
第38章
幽深暗夜中, 尸山血海里,苍林剑幽光闪动,所向披靡。
纵使对方人多势众, 在浩荡剑气下亦不过乌合之众,根本无法伤得楚青霭分毫。
楚青霭亦毫无修道之人常见的仁慈,出手即是致命的杀招,凛冽凶悍,杀意直比那些浸淫在战场中的战士还要更加骇人。
却在暮云闲踏出帐篷的一瞬间全部敛起。
少年右脚刚踏出帐篷,楚青霭立刻脚尖点地,腾空而起,易如反掌地越出重重包围,提剑挡于他身前,低沉道,“你出来干什么?快点进去!”
暮云闲一言不发, 目光扫视比鬼还恐怖的人群, 最终定在地面长长的血迹上,沉默良久, 轻声道, “有什么能叫他们不那么疼的药吗?”
“……有”, 楚青霭眼睛一暗, 掏出只乌黑的瓶子,调动灵力将它震碎, 墨色的药粉立刻随风四散开去。
须臾,痛苦的惨叫便由近及远停了下来, 甚至,连呼吸都再听不到了。
暮云闲有一刹那的迷茫,继而飞快反应过来, 震惊地望向他。
楚青霭不予否认,点头道,“伤势太过严重,不可能得救了。与其被这样折磨,不如痛快上路。”
“可你……”暮云闲几乎喊出声,“这么多人的命,为什么要搞得算在你头上!这样的杀业,不该你来背负的!”
“无妨”,楚青霭毫不在意,从容道,“此举是在救他们,不是在杀他们,我问心无愧。即便是神灵审判,我也信他们定然能明辨是非,不会因此而降罪于我——该被审判的,是那些挑起争端、还要虐杀他们的人。”
暮云闲眸色暗了暗,摇头道,“神灵可不管这些。我只是……生怕你自己心里过意不去,既然没有的话,那就最好不过了……”
“没事,不必纠结”,楚青霭坦然道,“我救过许多人,知道怎样的伤势要竭力抢救,也知道怎样的伤势让病人尽快脱离折磨才是上策,你无需为我担心。”
四周的人本还在疑惑那些俘虏为何瞬间全没了呼吸,听两人对话方才明白其中原委,面色登时全黑了下去,齐刷刷举剑向他们而来。
希幽气得几乎吐血,怒道,“你们究竟明不明白,在西荒中,能得到我的赏识、能为公主效力是天大的福气?!再这样乱做事,我就撕烂你们的嘴,砍掉你们的手,让你们和那些俘虏一个下场!”
“就凭你?”楚青霭瞥她一眼,冷笑道,“凭你这几柄破剑,还是那蹩脚的拳脚功夫?别说砍掉我的手了,便是我的一根头发,你和你手下这些废物,都不配碰到。”
这番话说得实在不客气,几乎算是指着鼻子骂了,如此挑衅,那些战士的怒火被引燃至极致,不管不顾地蜂拥而上,一副要将他们撕碎的凶狠架势。
形形色色的武器中,楚青霭眼疾手快搂过暮云闲的腰,带着他旁撤几步,轻松躲过数支飞来的暗器,最后一点耐心亦被消磨殆尽。
于是干脆连剑也不用了,掏出只晶莹剔透的药丸塞入暮云闲口中,故技重施掏出十几只药瓶,以灵力全部震碎,将一大堆白色的药粉随手扬起,离他们十步以内的人便立刻和希幽那日一样,再动弹不得、也说不了半个字了。
世界终于重新安静。
楚青霭收剑入鞘,目光扫过神色各异的人,冷冷道,“你们能听到我在说什么,并非因为多么耳清目明,而是因为我根本没将你们放在眼里,所以根本不避开你们。那些人的确是我毒死的,可那又如何?你们即便听到了,又能将我如何呢?”
希幽早有防备,并未中招,怨毒地死盯着他,杀心又起。
楚青霭视若无睹,淡淡道,“滚吧,别再别给自己找不痛快。”
希幽自然不会滚,又指挥远处的士兵上前,再度将他们二人围了起来。
楚青霭握剑,烦不胜烦道,“他们再这样不知好歹,我要召唤潜渊出来了。”
暮云闲却道,“不必使出全力,这是个绝佳的机会。稍后我去做诱饵,佯装不慎被他们擒获,你假装受制于人,为救我答应随他们回去。”
“不行,想都别想”,楚青霭随手将围上来的几人横扫而飞,斩钉截铁道,“这群东西比鬼还像鬼,没有半点人性,你不许靠近他们。”
“我可以……”暮云闲争辩。
刚开口,一颗血淋淋的脑袋便被当作暗器投掷过来。
“……”暮云闲嘴角一抽。
楚青霭一脚将它踹走,不容置疑道,“换个办法。”
这哀鸿遍野的场面,暮云闲又哪里能再想出第二个好办法?
正苦恼间,那些癫狂的士兵却突然停下,齐刷刷向后转去,扑通跪倒了一大片。
没了打斗声,周围安静下来,二人这才听到有一阵叮叮铃铃的声音从远处而来,飘渺又空灵。
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远处,一匹通体雪白的马疾驰而来,鬃毛飞扬,随着距离拉近,清脆的银铃声也愈发清晰。
马上的女子长发及腰,编作了十分精致的辫子,身后,淡紫色的纱质斗篷随风摇曳,与朦胧月色共舞,梦幻如画。
不多时,那女子到了帐前,并不下马,只漠不关心地扫了二人一眼,立刻转向希峦,细细打量一番,蹙眉道,“怎么回事,希幽?”
纵使没有介绍,二人也知道,这一定就是疏勒公主了。
“公主!”希幽双手交叠于胸前,草草行了个礼,指着楚青霭激动道,“我找到了一个战无不胜的人!从今往后,整个西荒,您将所向披靡!再不会有让您忧心的人,也不会有让您烦恼的事了!”
楚青霭不动声色将暮云闲整个人全挡在自己身后。
不料,那公主却并不像他们以为的那般激动,甚至可以说是完全不为所动,语气淡淡道,“可是我瞧着,这位战无不胜的勇士,似乎并不是很愿意呢。”
“那是因为他们被他带坏了!”希幽爬起来,指着希峦气道,“他将他们藏起来了!”
“是吗?”疏勒公主扫了一眼楚青霭,见他凝神戒备,满面拒绝,竟道,“既然他们现在在你兄长家做客,不愿跟你走,你就不要强人所难,更不要再打扰希峦,早些带大家回去吧。”
楚青霭和暮云闲对视一眼,不知是那有关公主的传闻出了问题,还是她手段太过高明,在向他们演一个欲擒故纵的把戏。
“公主,我记得您的命令,绝对没有为难希峦”,希幽立刻澄清,“我打了胜仗,只想叫他来陪我一起用仇人的头颅祭拜父母,可他竟然都不愿意出来看这些该死的人一眼!我一气之下砍坏了门帘,这才发现,那个人竟然被他半路截获,藏在了家里,这才在这儿打了起来!”
“她的命令?”希峦敏锐抓到了重点,不解道,“小幽,她给你下过这种命令?”
“不然呢?”希幽不悦道,“不然你以为,以你的功夫,凭什么能在这片离河流很近的地方生存,却从来没有人来争抢?又凭什么,你救下的人也能在这里随意安营扎寨,不会有任何人前来打扰?”
希峦怔然,喃喃道,“是公主她……不允许?可……为什么啊?”
“不为什么,你无需多想”,公主瞥了眼他空荡荡的屋子,淡淡道,“我说过,凡是西荒子民,无论身手如何,只要沦落至此,我都会予以救助。你天性使然,不愿与我的将士们同住,我便让你在这里安静生活,绝不被别人打扰。”
“哼”,希峦似是反应过来了,讥讽道,“只可惜,我终究是瞎忙活——被我救下的人,不出半月,也总会被公主那里富饶的美食佳肴所吸引,最终,都会走上一条同样的道路。”
“那是他们自己的选择,并非我的要求”,公主道,“我做的已足够多,你不了解的话,就闭上嘴巴,不要随意指责。”
虽是简单的一句话,气场却十分强大,既淡漠,又犀利,和身后终年积雪覆盖的山一般寒气逼人。
“公主……!”眼见公主毫无留恋地便要离开,希幽焦急道,“这个人……”
公主顿了一顿,目光扫过希峦空荡荡的屋内,又道,“拿一张毛皮过来,既然是你砍坏的,就要赔给人家,不要欠别人的东西。”
希幽敢怒不敢言,乖乖拿了毛皮送上。
“疏勒公主,请留步”,眼见她当真要走,暮云闲总算开口,颇为好奇道,“听您话里的意思,这些惨烈的战争,和您没有半点关系,都是那些人自己的选择而已?”
“和我没有关系,是绝不可能的”,那公主却坦然道,“但,也只是有关罢了。若要论主责,错还在他们自己。”
“哦?”暮云闲第一次听到这样的逻辑,追问道,“若不是你把控了神山,掐住了这些人生存的命脉,他们是不用如此依赖你的,不依赖你,也就无需造下这么多杀孽去讨好你。如此这般,身为始作俑者的你,为何没有过错?”
“我从未要求过他们这样做”,疏勒居高临下望着他们,坦然道,“老弱病残,男女老少,凡饱受战争之苦者,皆可入我营中,长得安乐。你身边那位身手了得的战士可以,没有任何功夫傍身的你,也同样可以。自始至终,从没有需要替我杀人,才能讨好我的说法。”
“可事实……”暮云闲道。
“那只是你看到的事实”,疏勒打断了他,眸中骤然闪过一丝恨意,轻声道,“更何况,我想要杀的人,你们谁都杀不了……”
第39章
楚青霭耳聪目明, 敏锐追问,“你想要杀谁?”
“没什么”,疏勒摇头噤声, 转移话题道,“希峦这里已经够捉襟见肘了,你们若当真为他好,便不该留在这里,惹得希幽日日来犯。”
“希幽觊觎我们,反倒成了我们的错?”暮云闲不客气道,“与其提醒我们,不如管好你自己的人。”
公主本已要走,闻言,转过头来打量他一番,蓦然笑道, “你们若自诩持重, 不会为美食美酒所迷惑,更不会因欲望被我驱使, 又为何不敢随希幽离开, 去我营中试上一试?”
楚青霭已嗤笑一声, 道, “不好意思,尊贵的公主殿下, 楚某从未自诩持重,既有阴暗, 亦有欲望。不愿随你走,纯粹是因为,你手下这些人都太过废物, 我看着心烦而已。”
那公主意外看他一眼,还欲再开口,暮云闲却抢先道,“我可以跟你走!”
“干什么?搞什么鬼?”楚青霭低声道。
“逢场作戏”,暮云闲悄声回答。而后,做出了一副十足十的纨绔公子模样,满眼向往道,“你自己说的,即使是我这样的人,也可以吃喝不愁?”
“当然”,疏勒点头道。
暮云闲转了转眼睛,又道,“我还有要求。”
疏勒道,“尽管提。”
暮云闲指着楚青霭,认真道,“我将丑话说在前头。第一,我对你那些所谓的争端和仇恨毫无兴趣,你但凡逼迫我们为你而战,我们便会立即离开。第二,这个人是我的侍卫,即便去了你那里,也绝不能听你调遣,必须寸步不离地保护我的安危,你身边疯狗太多,我不想无端被咬。”
“没问题”,疏勒想也不想便答应下来,转向希幽道,“去牵两匹马来,带他们离开,不要再来打扰希峦。”
既是暮云闲的主意,楚青霭当然照他心意办事,刚从希幽手中接过缰绳,还没来得及上马,却又被拉住了衣襟。
回过头去,只碰上少年一双灵动的眼睛,当真如同个娇生惯养的少爷,矜贵道,“扶我一把,我对她们的马不熟,不能自己单乘一骑。”
“不会骑马?”
“哈哈哈哈哈,在这西荒,还有连马都不会骑的废物?!”
“我看这不是公子,活脱脱就是菟丝花吧!”
四周顿时传来了一阵此起彼伏的嘲笑声。
楚青霭搞不清楚他又要干什么,却还是从善如流揽过他的腰,带着他翻身上马,眼刀飞过,顿时让那几个人噤住了声。
暮云闲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和颜悦色向那公主道,“我没吃饱饭,跑不了太快,颠簸太厉害的话,胃会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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