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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要善终(古代架空)——西飞陇山去

时间:2025-06-05 07:28:42  作者:西飞陇山去
  听着极其年轻,报事情时又不论官职,直白点名道姓;
  不必转头去看,就清楚这是陛下的人。
  那句话尚未落地,帐中已冲进另一人:
  “再报!杨荣清取了一件猩红斗篷披上,牵马往西北方向去了!”
  杨驻景猛地回头:
  “西北何处!”
  “——观方向,应当是芙蓉洲!其余兄弟姐妹已先跟上了!”
  杨驻景推开一切拦路的人,抄起漆角弓,冲了出去。
  帐外响起马嘶声。
  ……
  杨荣清骑在马上,慢慢向前行着。
  披风太重,施施然垂在两边,抖不起来;
  使得他虽穿着金甲,却不像个武将,反而像个临水苦吟的诗人。
  芙蓉洲,芙蓉洲,听着便是个蕴藉愁苦的地方。
  漫天黄沙里,为何偏留了这一处水草丰美呢?
  厚此而薄彼,原来天爷的心也是偏的。
  草长得很高很高,将马蹄全淹没了过去,踏过就发出窸窸窣窣的折断声。
  他一听见这声音,就想起许多幼时的事情。
  那时家中还没有这么多兄弟姐妹,兄长也并不如现在这般整日东跑西颠;
  就只是扯着他,做什么都带着他去;得了好东西,也独一份只给他。
  爹娘都忙着,都要兼顾旁的事情,管着一大家子人;
  可是只要他出一个动静,探出一个眼神,兄长就到他身边来。
  “啪嗒”。
  马蹄踩进了一道小小水沟,泥水溅上来,很快在披风猩红的底子上划出一条深痕。
  像一道墨渍。
  他离开营帐前,本想给兄长留一封信;
  或是几句话,几个字也好,总之是不想这么静悄悄地走的。
  可是思来想去,只有一注滚烫滚烫的泪在心里头沸腾着,一个笔画也落不下来。
  最后只好把随身带着的墨锭押下了,扣在砚上。
  这块墨锭能化出多少墨,他也就有多少的话想对兄长说。
  来不及了,若早有话说,就该早说。
  只是可惜再没机会了。
  谁也不能站在他这头,这些事情只能他一个人来做。
  如此合适,如此恰好……
  但他要给所有人一个想不到的结局。
  昔年读书时,他听过苏子瞻的一句“与君世世为兄弟”;
  那时读来,只觉得好,却都只是浮于表面的感动,粗浅又幼稚;
  待到此时,到他也站在悬崖边儿上了,才明白那一个一个字是如何啼着血。
  若是重来一次,他还是如此选;但,若有来生……
  他听见弓弦振动的声音。
  看来没机会去想来生了。
  他拔出刀,微微回身。
  杨家的儿郎,即使明知是死局,也决不束手待毙。
  但比取他性命的刀箭来的更快的,竟是天边半轮赤日下的人影;
  杨荣清以为自己眼花,可是无暇去揉,但见飞驰而来的人影搭箭挽弓,瞄准了他。
  一阵尖锐破空声,他背后就传来鞑子落马的声音。
  他只来得及横刀护在自己身前,等到回过神,周围已烟尘四起,多出了许多人。
  他方才还惦记着的兄长策马近前,与他后背相靠,两马相背并立;
  角弓连发,弦箭铮鸣,持弓人的动作却比挥琵琶弦还要自在。
  碎发飞扬而起,眉眼间好像担着星辰,沉稳无惧,正是天生的将才。
  杨荣清正要惭愧自己此时仍在分心,却又被塞了一把弓。
  “——你的弓呢?啧,挑的这破地方,陛下的人都不好跟着……”
  杨荣清不吱声,只接过来,也从对方箭壶里少少抽了两支箭,做了个挽弓瞄准的动作。
  他没有带弓。他盗不来漆角弓,背别的就不像了。
  更何况,他本也擅于近战搏杀些,弓术反而失准;
  此役敌众而他寡,他亦没有抱持过安稳回去的希望。
  布在边疆的暗卫训练有素,与二人协作之下,很快占了上风。
  宁蕖业已策马赶到,由几人贴身护着,高声扬了一句:
  “一个也不要放走!明的暗的,统统拔了!”
  他这时着急,倒是不笑了,也并不多费功夫垫些客气的话,只待着回去再说。
  遥遥看见杨家两兄弟,只冷着脸点头致意,随后靠近过来。
  杨驻景三壶箭用去了两壶,此时只来得及分心瞥他一眼:
  “你来做什么,这儿危——!!”
  杨小侯爷还有半句话不曾说完,已见着宁蕖神色一凛,自马上朝他扑了过来。
  ——却不是冲着他,而是把他身畔的杨荣清带下了马,错开凌空而来的一道暗器;
  泛着光,淬了东西,若是击中大概十死无生。
  两人相挟着在地上滚出几圈,幸而草软,不然一定挂彩。
  杨驻景反应极快,回身满弓放箭,扎中深草中一声痛呼。
  这是最后一个。
  听动静,大概是把人钉在地上了。
  有其他人去处理,杨大公子也就得以回身去关心好友及胞弟的情况;
  却见杨荣清在下,宁蕖在上,低身牢牢护着人;
  见此时终于安全下来,后者才回魂过来,缓缓起身;
  顺手解了另一人的披风扯下,丢进草里。
  杨驻景下马上前,毫不迟疑拜下。
  “末将代舍弟谢过宁公公救命之恩。”
  杨荣清也晃晃悠悠站起,跪在兄长旁边。
  宁蕖抿了抿唇,垂着眼睛看他们,施施然受了这一礼,不去看周围围过来护卫的其他人。
  “无妨,杨二公子是孝悌之先,化险为夷自是理中之事。”
  “——不过。”
  “咱家向来福大命大。”
  “任是谁在这儿,也不差去挡这一下的。”
  他转过身去,去拾方才丢下的拂尘。
  那曾被御前大太监安芰无比珍惜地梳洗过无数次的柔顺白须,此时被暗器钉去了一缕;
  挂住了刃,在晨风中幽幽飘着。
  
 
第98章
  “’愿以冒失卑陋之行, 一表臣节,披肝沥胆,上渎天听‘……嗳, 还有一张呢?”
  “说是四信齐发来着——”
  “这呢,帝师, 这呢。”
  二十二抓着只鸽子, 高高兴兴跑进来;
  许是动作有些太粗暴了, 鸽子在她手里扑腾个没完,时不时“嘎嘎”叫上两声。
  二十二顺手捏住鸟嘴,褪下鸽子腿上的小管;
  两指一搓, 里面的信就顺顺溜溜弹出来,掉在桌上。
  她拧身跑出去,把鸽子丢出门槛,又回来,见帝师已开始读了:
  “’臣驻景诚惶诚恐, 顿首顿首,死罪死罪……‘”
  “呀,这张是他的呢!他怎么说?他弟弟要替他去死,他倒和主上客气上了——”
  二十二喜笑颜开地贴到帝师身边。
  她虽不爱看字,可是帝师念,她就喜欢得不得了。
  沈厌卿眉眼间也晕着笑意,凡事顺利,他心情也好:
  “呿!无礼, 怎的这样说话?”
  “——他说, 领他弟弟的情, 知道有这样的亲人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希望陛下能重赏他弟弟。”
  二十二挨了一句不轻不重的打趣, 也不萎靡,仍然撑着桌子边儿乐:
  “这不还是要主上替他赏!怪不得如此客套,原来是有事相求,啧啧……”
  沈厌卿待要再说,却听背后传来姜孚亦带着笑意的声音:
  “两位表弟互敬互爱,危难之际为了对方竟都肯舍出性命,可称是世间罕有的孝悌表率。”
  一个挟持督军当着主帅面前发难,只为争回为胞弟解脱冤屈的机会;
  一个佯装接受敌人反间,为了做全局竟扮成兄长的模样,自顾自去舍命投了埋伏圈。
  “若是不赏,不加以宣扬,反而是学生的失职了。”
  二十二顿时弹起来,给主上让开位置;
  姜孚也就顺顺利利坐在了老师身边,无比自然地揽上对方的腰,另一手则去指纸条上的字:
  “难为他写这么多字。”
  “学生都不甚记得他笔迹如何了,不过大体看来,应当不是别人代写。”
  沈厌卿全当不知道他是在为偷偷摸摸的亲密动作转移自己注意力,只觉得好笑;
  这些天二人同入同出,连上朝去都走一道门,风言风语早不知有了多少。
  岂知姜孚面对外人目光时向来坦坦荡荡,让那些朝臣哽得半句话也问不出口;
  私底下却还是这副春心初萌的样子,牵个手都要多看他两眼。
  沈厌卿也就顺势往后靠了靠,顺着学生的意思来:
  “是呢,确实没少写。”
  “臣看着,兴许学的是先帝的书法——哎呀,想不到杨小侯爷竟有如此仰慕之心呢。”
  二十二扒到桌子另一边儿去了,眨眨眼,不明白主上的爹那手字有什么好学。
  姜孚笑而不言,自袖中取出一本折子递上:
  “荣清谋划周全,终于也是赚得北狄提前开战,省去了半年的消耗。落地不久即战,士气也正好。”
  虽埋伏不成,宁蕖指挥着将刺客消灭殆尽,没有留下回去报消息的活口;
  再将杨家二子都隐藏起来,不出来露面,令敌人那边误以为是一死一罪,挑唆计成。
  沈厌卿以手背敲了敲纸面:
  “也是余尚书王尚书算得准。”
  “那鞑子的新王是弑父杀兄而王,国内一片混乱,急于转移臣民目光;”
  “又奢靡过度,存粮无多,最后竟连秋后也等不到了。”
  皇帝接过那一摞的飞鸽传书小纸条,随意慢慢看着:
  “彼竭我盈,虽不可说托大的话,但应当也不算太险了。”
  “舅舅带兵北上,或还可给沈殊再捞两斛珍珠呢。”
  “就怕他们跑的太快,过几年又卷土重来……但那都是往后的事情了,到时候再说吧。”
  沈厌卿听了前半句,正待劝慰,却听见学生把自己要说的话先说了;
  他讶异一转头,正对上学生有些紧张的眼神。
  姜孚抿了抿唇,瞳仁移了移,又转正回来:
  “至于现在……”
  “现在如何?”
  沈厌卿意识到对方有大事要和自己说,不由得也跟着紧张起来。
  这君临天下数年,一举一动都做到了最符合人君之名的帝王;
  此时竟局促得像个少年,轻轻覆住了心上人的手。
  “我想和您一同去见母后。”
  ……
  允王府里,榴花正开得明艳。
  因为当今圣上出生于石榴的花季,榴花也就一同被奉为了祥瑞之花;
  从宫廷王府、到各地府衙,没有不种上一颗两颗的。
  允王府作为圣人昔年的王府,更是处处橙红欲燃,照得人眼里心里都一样热烈。
  青蓝色牡丹依旧亭亭立在园中,桃李花谢尽,小亭掩在一片浓绿间。
  檐下倚着几个人,正笑闹着:
  “最美的?——那可多了!”
  “南边的海呀,颜色可不一样,水都比顶好的翡翠料子还绿呢!”
  “我跟了船,从清洲的港口出发,恰巧路过海水黄蓝交接的那条线……”
  “半边淘着泥沙,浑黄色,眼睛一点儿也透不过去;”
  “半边碧蓝碧蓝,比水晶还剔透,下面的游鱼水草都看得清清楚楚——”
  “哇————”
  “还有,往西边去;”
  “有数不清的牛羊、绿得没边儿的草原;”
  “日头刚出,云间就投下来天光,又明又亮,凝实了一般……”
  “只要看过一眼,就不得不信——世上确实有神仙呢!”
  又是一阵嬉笑声,几名管事姑姑打扮的宫婢都不见了平时的严肃;
  只一个劲儿地拥簇着中间那衣着富贵的女子,吵吵闹闹说些要跟着她走的话。
  那女子容貌年轻,气质却十分不凡,眉眼间有几分豪侠意气;
  穿的分明是华贵宫装,头上也梳着繁复的发髻,腰间却挎着一柄金错刀。
  此时扬高了长眉,爽利笑道:
  “怎么不行!这地方虽比宫里自在,料想你们也都待够了;”
  “都回去收东西去,待会我与圣人说——哎!不要挤我!”
  “太久没打扮过,这一头东西弄了两个时辰,重得人烦心……”
  “若不是要紧事——江梅,这儿有镜子没有?”
  被点的那宫婢吃吃笑起来:
  “有呢有呢!怎会没有!”
  “寻常的是配不上您啦,倒是有奉德十二年圣人初见帝师时,新磨的大铜镜一面——”
  又有另一人也高声笑:
  “是呀!珍藏了十几年,年年都重磨,正好照出我们杨大侠的青春无双!”
  杨琼佯怒,伸指去掐她们两个的脸蛋:
  “好厉害的两张嘴!我也打趣,圣人也打趣,怕不是要翻了天了!”
  人群中又爆发出一阵恣意笑声,惊起许多鸟雀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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