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露出一个咬牙切齿的微笑:“你拿的还挺顺手。”
某人心安理得地点了点头:“你当时不是对广大网友说,这是送给生命中最真挚的伙伴的吗?”
平心而论,苏丝弦在当年设计这款袖扣的时候,确实想的是某人。不过她沈星川也是有个好记性!单记得自己八百年前采访时候的话,偏又把自己今天的生日忘得一干二净。
“行行行,送你了。”苏丝弦无奈的将那两个袖扣替她整好,又在心里狠狠记下一笔账来。
“多谢认可。”
听着这得偿所愿的感言,苏丝弦的眼睛一眯,伸手一扯那松垮垮的领口,把颇为碍眼的雪白封存在一一扣好的布料之内,方才笑着威胁道:“少给我得了便宜还卖乖。”
等到大包小包塞满了整个后备厢,时间便也十分充实地转到了晚上。
车在一家颇有盛名的法式餐厅前停下,门口迎宾的侍者小步快跑而来,彬彬有礼地将车门拉开。
沈星川下了车却只站在原地,将苏丝弦方才狠狠宰了她一刀的那只限量款手提包递了过去。
“你先去点菜,我有些事情要去处理一下。”
“哦。”苏丝弦接过包没有多问,只跟着侍者向着餐厅的旋转门走去。
美食香味凝聚在门后,苏丝弦的脑子里却只有那只穿着隆重不知先去赴谁约的狗东西!
她尝试性的一转头,果不其然,沈星川正站在原地看着自己。
双层巴士缓缓驶过,车灯在湿漉漉的街道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街角的红色电话亭旁,盘踞在街头艺术家吹着萨克斯,悠扬的旋律与城市的喧嚣交织在一起。
苏丝弦当她还有事要交代,又不舍得人多走这几步路,于是忙向着她快步走了段距离。
“怎么了?别告诉我你在上演什么依依不舍的剧情?”
沈星川看向她的眼神里透着不可明说的柔意,轻轻开口道:“我可以吻你吗?”
时间仿佛回到十几年前的阿姆斯特丹。司仪叽里咕噜宣读的誓词,苏丝弦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她只记得当与时俱进地司仪将那接吻环节改为“现在,你们可以给对方一个吻”的时候,沈星川的睫毛轻轻颤了一下。
苏丝弦倒是没觉得有什么。接吻是演员的必修课,男男女女不管是技术好的还是差的,在她眼中都别无二致。唯一的区别,可能是工伤或是福利。
随着沈星川的俯身靠近,她下意识闭上了眼睛。田野上疯长的郁金香混着淡淡青草味道,随风丝丝缕缕的充盈着她的鼻腔,那是夏天即将到来的气息。
“我可以吻你吗?”沈星川的双手与呼吸一同拂上她的脸颊。
苏丝弦闭合的眼睛睁开来看她,亲个嘴能有什么关系,还能怀孕咋滴!
只是,不知道是她那点头的幅度太过不明显,还是使得眼色有所歧义。
在宾客们看不到的角度,沈星川那本该献给她不只是哪个色号口红的吻,换做了微凉的指腹。
掌声响起,她看着沈星川直起身子。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笑,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可苏丝弦知道,她那错了好几拍的呼吸和微微发颤的手指暴露了一切。
她们隔着那大拇指,交换了此生第一个吻的同时交换了彼此的莫名紧张。
然而现在,沈星川的手指再次搭上了她的脸庞。
苏丝弦思考着是否要给这人一个小小的惩罚。将在那条黑灯瞎火的巷子里叶子落了大半的老榆树后,亲吻一树秋色时颇为恶劣的小心思再次奉送给这个记忆恢复的女人。
远处隐约传来的大本钟钟声,将苏丝弦的思绪打断。
沈星川的气息如同黑夜的影子一般快速贴近,趁她猝不及防的时候,将吻实实在在的落在了那片柔软之上。
不愧是企业老总级别的理解,苏丝弦笑的无奈:“早点回来买单。”
沈星川笑着没有回答,只帮她理顺了缠绕在一处的耳链。而后颇为老实地上了车,同她摆了摆手。
望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与夜色将他们连人带车吞噬殆尽,不知道为什么苏丝弦的心中突然生出了一丝空落。
车内没了往常的音乐声,罗伯特那本该随着音乐有节奏扭动的身子,此刻像是一头预备狩猎的豹子。
沈星川看了看手机上变化的时间,开口道:“你把我放到一个人少的路口就行。我不确定他们在哪个窗口架了柄狙击枪,但至少别吓着太多人。”
罗伯特秉持着良好的职业素养,直接拒绝了雇主的愚蠢想法。
“收钱办事,哪有半路退货的道理。话说中国不是有句古话,叫虎毒不食子吗?”
一抹冷笑在沈星川的嘴角浮现:“中国还有两个成语。一个叫作壁上观,一个叫祸起萧墙。”
罗伯特难以理解这两个尚未学习到的高级词汇,转移了话题:“所以是什么原因让你当时没有准点赴约?”
按照去年的剧本计划,沈星川本该前往法国,静候吴某事发牵扯出沈家那条线。而后,在英国被这位罗伯特用实验过无数次的车祸造成的轻伤送进医院。以此来达到股价波动,诱使现金不足的沈慎与苏家合作大批买入。
然而这出好戏却被一个小小的意外打断,如今只能从头部署。好在沈慎惯用的从源头解决问题的谋杀手法,不出意料地顺利被安排到了今日上演。
反正无论成功与否,也不过是在他明里暗里地暗示下,被挑拨情绪的沈星潭一人发的疯。他自然可以把一切责任撇的干干净净,保不齐还能来上一出大义灭亲。
沈星川长长的呼出一口气,语气是难得的轻松:“我想去买一束花。”
“What?”罗伯特的脑子一时转不过来,不可置信地反问:“我没记错的话,你是花粉过敏吧?”
那天会议结束的早,前往机场的道路一路绿灯,好像堵塞的只有沈星川那依依不舍的情绪。
她放下手机,将苏丝弦的杀青时间比计划早了一些的消息锁进了无人知晓的角落。
燕城天空被太阳濒死前左后的一丝鲜血染红,云层层层叠叠地铺展在天际。
人在初见与离去时总会做些自以为有意义的事情,像是小狗在地盘上做的标记。或许只是希望能被记住,大到宇宙中独一无二的存在,小到如同沙砾从某个姑娘心上倏然而过。
沈星川笑了笑,眼中闪过一丝温柔:“是的,我想买一束花,送给她。”
“Oh……。”
就在罗伯特不知该说些什么的时候,不知道从哪个窗口里的消音枪管里射出的一颗子弹,砰地将一只前车轮胎打爆。
“这群人是疯了吗?这里可是老威廉那条疯狗的地盘!”罗伯特紧咬牙关一脚踩住刹车,猛打方向盘。在人群此起彼伏地尖叫声中,将车子带入了另一个路口。
沈星川紧抓着车扶手,眼中突然燃起了股诡异的得逞快感:“疯狗又不是没有主人!”
“What?!”罗伯特控制着车猛地一个漂移从跌倒的孩子身旁滑过,脸上的血色瞬间消失殆尽。
枪声引发的骚乱如同瘟疫一般,迅速蔓延出现在了店内顾客们的交谈声中。
接连几个电话都呈现出无人接听的状态,恐惧一点点侵蚀着苏丝弦的理智。
“女士,您的热红酒。”
苏丝弦心中猛的涌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她突然地起身刚好与服务员上酒的手碰撞在一处。蒸煮过的葡萄酒混着各色香料水果,迅速在她的腕口渗透出了一圈鲜红。
第103章 一支香烟
空气中飘荡着松露鹅肝与香槟红酒的气息,水晶吊灯投下细碎光影,一切都显得这么美好。而苏丝弦的心脏在胸腔剧烈跳动,她的耳边嗡嗡作响。
下一秒已经顾不上红酒是如何糟蹋身上高昂衣物的她,随手拿了一张未设密码的银行卡让服务生结账。只说自己过后回来取,便抓起手包往门口冲去。
服务生的连声道歉卡在喉咙里,向这位全然抛却优雅知性的中国女性投来诧异的目光。
旋转门将一阵冷风裹挟着骤降的雨丝卷入室内,两位身着深灰色风衣的中年男士,像是电影中穿着定制西装从头到尾透着英伦精致的特工,一前一后护着一位穿着低调的老妇人走了进来。
老妇人的目光与脚步不自觉停下的苏丝弦相遇,他似乎并没有为今日能在此地遇见这位小辈儿而感到意外。
拒绝了经理为她预留的隔间雅座,她迈着优雅小步慢慢走到苏丝弦身旁,轻拍了下她的臂膀,露出个慈祥的笑来。开口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南京口音:“陪我坐一会儿吧。”
车被四只黑漆漆的枪口逼停在一处堆砌建筑废材的偏僻空地,细细密密的雨点附着在车窗的防弹玻璃上,除了因为短路发出滋啦滋啦电流声的老旧路灯外,一切都显得这么宁静。
这群训练有素的专业人士好像并不着急,将这两只垂死挣扎的流浪猫从车里头提溜出来。
他们静静的等着四只轮胎逐渐瘪了下去,听里头空气如同暮年老人自喉咙里发出的长长呃声,将混着水雾的尘埃吹到自己锃亮的皮鞋上。
三十出头的杰克喜欢穿深色皮衣,用极低的帽檐将自己三分之二张脸都笼罩在阴影里。
他好似逛自家花园一般悠哉悠哉慢慢走过来,手里没有拿武器,却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然而还未等他开口,后排左侧的车窗便伴随着卡兹声缓缓落下。
杰克未料到这位长得比照片好看些的东方女人,居然这般容易便亲手将最后一道保命符撕了下来。但他的脚步只稍稍一顿,将手搭在腰间鼓起的那处地方。像只紧盯猎物的豹子,时刻预备着一击致命。
“稍等”沈星川面色平静地朝他点了点头,而后从外套内兜里取出了支票本。
看着这位气定神闲到像是服务生说结账的女人,杰克倒是起了别样的兴致。
人总会做一些毫无意义的举动来试图躲避即将到来的死亡,但这种滑稽而可笑的行为很适合逗乐子。
被雨水侵蚀后的路灯昏黄而闪烁,像个老年风湿患者一般打起了摆子。
钢笔在纸面上滑过的细微沙沙声有节奏地响起。持有者似乎丝毫没有意识到在她停笔的下一秒或许就会失去一切。
撕拉一声后,支票随着如云朵一般白皙的手探出了窗外。杰克抬了抬帽檐,速度极快的将打火机变了出来。只听得叮的一声脆响,那豆大的火光便照亮了支票上的零。
即便上面的数字比这外快还要高上几分,但他依旧用嗤笑来表示自己的遗憾。
“您知道的,我们这一行不能坏了规矩。”
沈星川没有为难的意思,只说道:“明天是司机先生的结婚纪念日。”
“值得祝贺。如果这位先生可以把嘴闭紧的话,我们很乐意多一份意外的收入。”
身为一个本分的生意人,杰克从来不是什么买一送一的大慈善家。说话间,打火机连同支票一起被他收进了某只口袋里。
嘭!滋啦!二氧化碳自易拉罐拉环缝隙迫不及待的冲出,发出来自刚才以来最响的声音。
对准主副驾座位的两人齐刷刷将黑漆漆的枪口一抬,对准了噪音制造者。
“可乐而已。”司机一面高声呼喊,一边把那涌出来的可乐往嘴里吸溜。
杰克瞅了眼一副人畜无害模样喝着可乐的司机,便又被沙沙书写声再次吸引了目光。
不多时又一张支票递到了他面前,本该顺理成章为自己买命求饶的巨款,从这位目光里全然没有对于死亡畏惧的女士嘴里说出,则变成了:“我需要一支烟的时间。”
经理恭敬地接过老太太手中的点歌单,不一会儿悠扬欢快的Les Champs Elysées音乐便随着花茶轻柔舒缓的香气,一扫刚才人们心中的慌乱,轻声细语地交谈再度响起。
“尝尝看。这花茶是前些日子公爵夫人送我的,色香味都是极佳。”
“谢谢周老。”苏丝弦小心从这位与邻家老太太一般和蔼的故交长辈手中接过盛着花茶的古典茶具。
便是见过几次这位和蔼老太太的雷霆手段,但苏丝弦依旧很难将她与脚踩黑白两道、纵横商界官场的暗中操盘手形象联系起来。
作为沈家先夫人以及众多家族的“托孤”首选,周老有着极高的信誉。只因那如同金山般的财富,恐怕还没有她家先祖在某家银行里的存款数额多。
但是事态的发展却完全没有这般简单。沈慎偷梁换柱的小伎俩不消细查,冲一壶咖啡的时间便可得知详情。而沈家却顺利地以“沈星川”的名义,接收到了那一笔巨额遗产。
若是保持着绝对中立,不想对故国那些见怪不怪的小辈争斗、权柄更迭的陈芝烂谷有所参合。那她也不必让自家侄孙任职whisper的法务部门的一把手,将姓氏在风口浪尖上挂着。
所以那声枪响只能是国内那群人的手段,而沈星川将他们引到了这里。
她应该也是看清了在这件事上,多的是人保持着两方下注尽收渔利,或是隔山观虎斗的态度。方才决定强逼一把周老,这位在一定意义上对双方胜负有着举足轻重意义的人物站队。
周老显然也看出了这个小辈的心不在焉,索性将话题起了个头:“或许我们该说说话,不让这时间白白流逝。”
“她在等您的选择,我也是。”苏丝弦竭力控制着自己不要露出些别的表情,至少在周老做出决定之前,没人能在周家经营了几代人的地盘上对沈星川下死手。
而周老显然一眼就看穿了她,话题转移的如同刚刚加入红茶中的鲜牛奶一般丝滑。
“当年我给你们送了件自鸣钟当作结婚纪念日的礼物,你知道她给我的回礼是什么吗?”
老太太向着站在一旁的“邦德先生”招了招手,下一秒一个车钥匙模样的东西便出现在了苏丝弦面前的桌上。
“一辆……阿斯顿马丁。”苏丝弦看着钥匙上并不算陌生的跑车车标,用难得的结巴表达了对沈星川给七十来岁老人送礼艺术造诣的震撼。
“赛车最重要的是第一脚油门、弯道超车的时机或是驾驶员对每个细节的计算。但最难的是对这一切作出决定。特别是在有限的时间里。”
周老拿起桌上的车钥匙,朝着正对橱窗一片昏暗的路旁停车道方向一按。如同在黑夜中静候猎物到来的狼。那辆银灰色阿斯顿马丁的眼里,猛地发出了锐利的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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