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周旭说要来接他的时候,张口就回了句:“你等会,我先洗个澡。”
这话一出,那边就静了。
周旭顿了下才回:“好,那我等你,不急。”
他嘴上说不急,电话挂得倒是挺急,还有点慌,方秉雪听着忙音才反应过来,刚才那句去洗澡不太对劲,似乎有点……暗示的味道。
“靠,”他搓了搓脸,转身往回走,嘴里嘟囔着,“这罪过大了。”
可是,天大地大,还是吃饭的事最大。
等方秉雪走到路口,见到斜靠在摩托上的身影时,那真的仿若饿狼扑食,一个箭步蹿上去,嗷嗷叫着直奔周旭——
手上提着的饭盒。
“你先垫垫,”周旭带了点笑,“我刚给你摊了两张鸡蛋饼,还热着……怎么饿成这样?”
他把不锈钢饭盒拧开,上面那层摞了两张薄饼,叠得整齐,漂亮,真的还热乎,冒着烟。
筷子也递过来了。
吃的时候,周旭把下面那层打开了,是个酒酿蛋花汤,没放多少醪糟,加了冰糖,枸杞,还有几颗小圆子,酒味儿很淡,喝起来暖和。
周旭说:“你一天没吃饭,不敢猛的吃太多,怕胃不舒服,味道成吗?”
方秉雪用勺子舀着汤:“可以,太好喝了。”
夜深人静的,他俩就这样在路灯下站着,周旭看着方秉雪吃东西,稍微有点心疼,虽然刚洗过澡,浑身都清清爽爽的,但一看就知道这人没睡好,累着了,下巴那有条很浅的血痕,像是刮到了。
他本来想带方秉雪回去吃,炒俩热菜,再熬点小粥,但动了心思后,感觉大晚上的,把人带回家不合适,显得有些不尊重。
于是,只能这样做点简单的,先垫下。
吃完了,周旭把东西收好:“来,擦擦嘴。”
方秉雪接过纸巾:“谢谢啊。”
谁也没动,没走,周旭看着他:“一天没吃饭?”
方秉雪说:“昂。”
周旭又问:“下巴那怎么了?”
“没事,就我妈给我送了个剃须机,”方秉雪说,“刚才洗完澡,头一次用,不熟,上来给我刮了下。”
“这么可怜呐。”
“那可不。”
“走吧,”周旭翻身上车,拿了个头盔递过去,“带小可怜吃点好的,安慰一下。”
方秉雪眨眨眼:“我都吃饱了。”
周旭也没太意外:“行,那你把这点零食带回去吧,吃着玩。”
摩托车后座那有个袋子,周旭解下来:“没多少,是些牛肉干果脯什么的。”
方秉雪说:“我这……连吃带拿的啊。”
“没事,”周旭说,“我那多的是,你别多心。”
这会都凌晨一点多了,晚上有些冷,方秉雪穿了个浅色帽衫,风把他的头发往后吹,露出整张脸,表情挺柔和的,就是这小嘴一说话,就让周旭笑了。
方秉雪语调有点无赖:“你是不是想说,平日里你也这么喂狗的,都习惯了。”
周旭笑得偏过脸去:“没。”
他想,我哪儿敢啊。
“那你呢,”方秉雪绕过摩托头,转到另一边,凑近看周旭的脸,“怎么这么晚都没睡。”
周旭没想到方秉雪会转过来,有点愣:“啊……”
方秉雪问:“你一般几点睡觉?”
“都行,”周旭谨慎了点,“看情况。”
他有点摸不着对方的意思,本来嘛,周旭做好了两手打算,要是方秉雪不跟着一块去吃饭,他把零食送到,自己就回去了。
方秉雪点点头:“行,反正今晚我连吃带拿的,够不要脸了。”
周旭连忙插了句:“没,没有的事。”
“干脆别睡了,”方秉雪笑眯眯的,“旭哥,你再帮我剪个头发吧。”
他想开了,今晚就蹬鼻子上脸了怎么着,反正生日,方秉雪想有特权,耍个无赖没什么。
人家周旭态度挺好,没说任何不合适的话,方秉雪挺喜欢跟周旭聊天的,舒服,自在,不用他费脑子再去接话茬,并且今天睡了一整个白天,这会闷在屋里多难受,肯定想出来转转。
好吧,找了一堆的理由,方秉雪还是坐上了周旭的摩托车。
他觉得自己这些理由,都挺充分的。
所以方秉雪一点也不拧巴,很坦然,手还大喇喇地扶在周旭的肩上:“你真不困?”
耳边是呼呼作响的风,周旭拧着车把:“不困。”
方秉雪开玩笑:“那你别睡了,咱俩一块过个儿童节得了。”
周旭没回头:“好。”
所以说,对于方秉雪这种外表不显,实际又倔又闷,工作强度还很大的人来说,跟周旭打交道太舒服了,不累,踏实,哪怕俩人什么话都不说,也自在。
他挺感谢周旭的,但今晚已经说过谢谢了,再重复显得矫情,生分,也不好意思,于是,就借着趴在人家肩膀上的姿势,往旁边偏头,让俩头盔轻轻地撞了一下。
动静很小,跟春天来了,冰块消融的声儿差不多大。
第33章
隔着头盔,碰脑袋。
这个动作对方秉雪来说,挺亲昵的,他小时候搞砸了事,就用脑袋往大人怀里拱,蹭一蹭,表示我错了,对不起呀。
所以撞完后,他也惊着了,幸好周旭不知道,只是略微偏了下头:“嗯?”
“没事,”方秉雪挺直腰板,“你看着路。”
大晚上的,街道没什么人,就路边有一排儿的烧烤摊热闹着,黑色落地扇风力强劲,呼呼地刮着烤羊肉串的味儿,香得人直咽口水,感觉不用吃,直接都能拿这味道来下饭。
周旭放慢了速度:“吃吗?”
方秉雪想了想:“不用了。”
烧烤是好吃,但吃完了容易沾一身味,他刚洗过澡换完衣服,清爽着呢。
周旭没多说什么,因为他也不想跟方秉雪在外头吃,他惦记着回家。
既然说要追人,就得拿出行动来,白天方秉雪没回他信息,周旭也不急,哼着小曲去朋友那搬了好几盆栀子花——这玩意原生地是南方,在砾川县种有点麻烦,需要保暖和改良土壤,他朋友是做花卉种植的,说呦,不守着你那堆破月季了?
周旭多护短啊,连花都护,说你才破。
他其实对花没啥感觉,在院子里种月季的原因很简单,好养,耐冻,开的时间长,不用天天盯着伺候。
在周旭的观念里,追人要送花,虽然不知道方秉雪喜欢什么,但他第一反应就是栀子花。
白,香,香得还很蛮横。
栀子花喜酸,喜水,朋友交代说在盐碱地养,容易黄叶子,你注意着勤快浇水,周旭说放心吧,他看着那些雪白的花苞就喜欢,蹲在旁边瞅半天,也愣是没敢伸手摸一下,觉得花瓣这么娇,怕摸坏了。
他想着,等月底开花了,请方秉雪来看一看。
方秉雪哪儿知道这些,事实上,他现在的肢体语言有些僵硬,除了刚才的惊讶外,就是终于意识到了个问题。
——今晚怎么过?
睡了一个白天的人是他,但周旭没睡啊,他凌晨一两点跑人家家里,剪完头发之后呢,让周旭再给他送回来?不对,说好了要一块儿过儿童节,意味着方秉雪今晚不走了。
要不是戴着头盔,他非得揉揉脸不可,什么节日生日的,一时冲动,方秉雪现在臊得慌。
这点臊劲儿持续挺久的,一直到剪完头发,方秉雪都垂着睫毛,显得很严肃,结果他一严肃,给周旭吓着了,拿剪刀的时候那叫一个小心翼翼,生怕挨着人家的脸。
都不自在,心怀鬼胎。
但好处就是,这次没再剪个豁口。
“好看吗,”周旭举着个镜子,“是不是有点短了?”
方秉雪摇了摇脑袋,他脸上没什么发岔,周旭清理得仔细,早就拿海绵垫一点点扫下去了,这个动作完全出于本能,就像小狗洗完澡甩毛似的,晃晃,舒服多了。
他看了两眼镜子,满意地点头:“不错,帅。”
周旭也说:“是很帅。”
方秉雪心想你没见过我射击的样子,那才叫帅呢,整个靶场的人都盯着看,可长脸了。
想到这里,他心里微微一动,跟周旭满打满算认识两个多月了,到现在还没说自个儿身份,不合适,更何况他现在也没执行保密任务,没必要再瞒着。
虽然方秉雪不认为自己职业有什么特殊的,但这个跟一开始的误会有关系,俩人频道没对上,有点鸡同鸭讲的意思。
譬如,周旭可能到现在都以为,他受了情伤不想活了,所以才往河水里头跳。
“对了,”方秉雪还坐在凳子上,仰起脸,“我得跟你说个事。”
周旭停下动作:“嗯,你说。”
方秉雪:“旭哥,我是个警察——”
他语速慢,想着让周旭能理解,所以认真地睁圆眼睛,等待对方的反应。
周旭愣了下,几秒钟后,他缓慢而坚定地接了一句:“……给你一个机会?”
方秉雪:“啊?”
“给你一个机会,”周旭努力地回想着,“让你做一个好人?”
沉默的时间很短暂。
方秉雪反应过来了,这是前年那部《无间道》里面的台词,电影很火爆,大街小巷都流传着里面的经典台词,正好就有这句。
他有些想笑:“哎呀,你说到哪儿了都……”
“你想看吗,”周旭问,“我有这个碟片,里面的条子还挺有意思,没那么王八蛋。”
方秉雪:“……”
也是不巧,他正用狐疑的眼神打量对方,琢磨着这人究竟进去过没时,屋里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铃声,两人同时往后看去,周旭站起来:“我接个电话。”
方秉雪说:“哦,行啊。”
客厅里有台固话,挨着沙发,此刻正不知疲倦地响着,都凌晨两点多钟了,这个时间打进来的,一般不会是什么好事。
夜里静,话筒那边的哭声也响,方秉雪听得一清二楚。
“救命啊,快点来救人——”
周旭从屋里大踏步出来,一把按在方秉雪肩上,给人按回去:“你在家等我——”
“有个高三学生,”他语速很快,“从学校跑出来跳河了。”
方秉雪皱着眉:“旁边没人会水吗?”
溺水的黄金时间就那么点,哪怕周旭住的地方离河水近,过去也得好几分钟。
周旭转身去拿钥匙:“有,除了他爷爷外,那学生的班主任也跳下去了,三个人,都没上来。”
摩托车的引擎响起,明亮的远光灯刺破黑暗,周旭飞快踢开脚蹬:“你在家等我,走了。”
轰鸣声中,他匆忙地看了方秉雪一眼。
就消失在远方。
方秉雪水性一般,只会扑腾着狗刨,还得呛一肚子水。
有次在外面办事,无意间听到同事们聊溺水,说夏天来了,是不是得再搞点宣传啥的,吓唬吓唬小孩,省得跑去游野泳。
另一个说不用,只要是咱县的,谁敢没事跑那条河里玩啊,邪门得很。
后来,方秉雪还专门打听了下,老民警说这条河没名字,也不邪门,就是以前挖沙多了,下面都是坑,水流又急又凶,通水性的人晓得利害,一般不往那凑。
他们这里的人,对于山川有种天然的敬畏。
周旭不让方秉雪跟上,走得很赶,方秉雪在院里站了会儿,有些坐不住。
溺水事件一般由民警负责,进行现场保护和初步侦查,对案件性质进行判断,如果存在他杀嫌疑,才需要进行刑事介入。
他对这边派出所的兄弟们不熟悉,连问都没法儿问,方秉雪坐在椅子上,轻轻地拧着眉,决定不过去添乱。
夜色很凉,院子里的月季安静地看着他。
方秉雪是个心里有数的人,不会做贸然的事,哪怕心里乱,不太舒服,也能维持镇定。
片刻后,他走进厨房,准备煮一碗姜汤。
方秉雪很爱惜身体,要是生病,再苦的药也会闭着眼吞下去,受凉后习惯煮姜汤喝,还要在里面放点红糖,非常善待自己。
他没什么厨艺可言,进了人家厨房,还有点小心翼翼,因为周旭这的东西太全乎了,上次来的时候见过,该有的物件一应俱全,瓜果蔬菜满满当当,特别有过日子的烟火味,连边角都擦洗得特别亮,可谓窗明几净。
生姜和红糖都有,方秉雪洗完手,切片,烧水,听着咕嘟咕嘟的炖煮声,心里终于安稳了点。
起码周旭回来,能喝口热乎的,驱寒。
大概过了二十多分钟,外面终于传来动静,方秉雪几乎是跑着出去的,门没栓,周旭在水泥地上踩出潮湿的脚印。
他就这样,一步步地走进院子。
身上的水完全没擦,湿淋淋的,每一枚脚印都很明显,衣料紧紧地贴在身体上,露出肌肤清晰的线条,方秉雪迎过来:“你怎么不……”
周旭沉默地看他,喘息很重。
方秉雪心里一咯噔,站住了。
院子面积大,他俩相隔有五六米的距离,除了彼此的呼吸声之外,再无别的动静,哦,还有厨房里的姜汤,在小锅里慢慢地熬煮。
周旭呼出一口气,叫他的名字:“方秉雪。”
方秉雪说:“哎,旭哥。”
“三个,救上来了。”
周旭突然咧嘴一笑:“除了学生溺水时间长,情况有点严重,医生说得住院外,剩下俩都没事,那老师吓得直哭,但是,都没事,都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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