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这人今天出门,稍微注意了下打扮,穿了件黑衬衫,板正,硬朗,臂膀和胸部都鼓囊囊的,男人味爆棚。
即使这样的姿势,腰胯也没显出一点赘肉,后背的起伏很流畅,到裤腰那儿,才在中间形成个小小的,三角形的凹陷,不知怎么回事,方秉雪脑海里突然冒出个很下流的想法——
周旭的生育能力……应该蛮强的。
方秉雪瞳孔一缩,唰地开始摇头。
“怎么了,”周旭还在笑,“晃脑袋干什么?”
“把里面的水甩出去,”方秉雪表情痛苦,“我有点脏。”
周旭抽了张纸巾:“我给你擦擦?”
“别,”方秉雪说,“你让我缓口气,旭哥,今天真的刺激有点大了。”
他这会老实了,说话诚心实意的:“我也跟你交个底,我现在……真没什么想法,毕竟我也不会留在西北,我明年春天就走了。”
人家那么诚恳,方秉雪不能敷衍过去。
他抱着蛋糕盒,说话慢,周旭就认真地听,眼睛很亮。
“我有任务的,所以才来这里,”方秉雪斟酌了下,“并且,你跟男人在一起,不太好。”
沿海和发达城市比较开放,能相对少一些有色眼镜,而深处内陆的西北呢,方秉雪不想说的太严肃,太沉重:“没有好结果的。”
周旭平静地看着他。
“旭哥,”方秉雪垂着睫毛,“你生活中见过同性恋吗?”
周旭说:“见过。”
“我以前的初中老师,教物理的,脾气很好,从来不对学生发火,谁没生活费或者衣裳破了,都去找他,他把学生当亲生孩子看。”
他记得那个儒雅的中年男人,总是穿得干净,戴着副细框眼镜,微微笑着。
“后来,县里有个男的,出意外死了,”周旭继续道,“老师去葬礼……给他带孝。”
以当地的习俗,以未亡人的身份。
死者的家属先是震惊,继而破口大骂,不惜拳脚相加,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指点着这个脸色苍白的男人,可他被打,被骂,也要顽强地爬起来,坚持扶棺。
周旭至今都记得,鲜血喷溅在麻布上的样子。
家属嫌丢人,几次三番地把他扔出去,老师就跪在门外,不怎么争辩。
周旭说:“他在哭。”
那是见不得光的相恋,二十多年,如同躲在下水道里的老鼠,唯一能光明正大为爱人流泪的机会,也只有这么几天。
“县里的人骂他是娘娘腔,不正常,”周旭搓着方向盘的边,“还有人去教育局告,说不能让这样的老师在学校,传染给学生怎么办?”
方秉雪问:“然后呢?”
“这件事之后,他就不教我们了,”周旭目光很沉,“我不知道他去了哪儿,听老人们说,没过几年,也去世了。”
方秉雪“啊”了一声。
周旭说:“后来吧,我在外面跑的那几年,见过这种朋友,老的少的,帅的丑的,都有,我觉得没什么。”
“但别人认为有,”方秉雪轻声道,“认为这个不正常。”
周旭伸手,隔着衣服拍了拍方秉雪的小臂——很轻,就两下,很快就收回去:“有我呢,没事。”
那些惊世骇俗的爱情,几十年的人生,也只变成轻描淡写的几句话,方秉雪意识到,周旭是在安慰自己,他低着头笑了,叫:“旭哥。”
周旭说:“哎。”
“你打算怎么追啊,”方秉雪笑着,“跟我说说呗。”
“不行,”周旭顿了下,迟疑道,“说了是不是就没新鲜感了,你防着我怎么办?”
方秉雪不满了:“你这人,怎么还有心眼呢……算了,看在今天是节日的份上,不搭理你。”
他说着,就伸手去解缎带:“一块把蛋糕吃了吧。”
周旭傻乎乎的:“不用,我不饿,你拿回去自己吃。”
方秉雪已经打开包装盒,露出里面的奶油蛋糕,四寸左右,不大,两个人吃正好:“别,一块吧。”
“你吃不完吗,”周旭接过上面的盖子,“还是不喜欢这个,换个口味?”
方秉雪摇摇头:“不是的。”
他拿起塑料勺子,笑得有点不好意思,声音软乎乎的:“旭哥,我今天生日呢。”
第37章
那蛋糕挺普通的,不大,上面挤着两朵粉艳艳的小花,周围裱了一圈海浪似的边,方秉雪挺喜欢吃花朵下面那个托的,软和。
没有餐刀,也没小碟,他俩就一人一个塑料勺,挖着吃。
竖着一勺子下去,中间还有层黄桃夹心。
周旭说:“你生日啊,就是今天?”
方秉雪点头:“昂。”
“早点怎么不说,”周旭大半身体都侧转过来,看着方秉雪,“这可是生日。”
方秉雪笑笑:“是……我就怕这个。”
两个成年男人分一块蛋糕,很快就下去了大半,方秉雪抽出纸巾擦嘴:“麻烦,没什么必要。”
尤其是知道对方为你准备了生日惊喜,却还要假装不知情,实在尴尬,方秉雪从小就没什么仪式感,不太在乎这个。
但两人都明白,生日是个挺重要的信号,说出口了,代表在方秉雪这里,他愿意分享自己的生活,让周旭更多地了解他。
周旭还是有些意外的。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笑了:“生日快乐,天天开心。”
“放心吧旭哥,”方秉雪擦完嘴,把纸团捏手心里,“我天天都挺乐呵的。”
剩下的蛋糕,周旭几口吃完了,收拾垃圾的时候问他:“胳膊上的伤,还疼吗?”
方秉雪笑着说:“早都好了。”
说过自己怕这个后,周旭真的就不提这事了,要不说他俩虽然认识的时间不久,但是相处起来舒服呢,一个眼神,一句话,基本就明白对方的心思,周旭知道方秉雪嫌麻烦,容易臊,所以他没生硬地缠着人家。
该聊天聊天,该开玩笑开玩笑,一壶开水烧沸之后,短期内看着不显,一摸就烫手,方秉雪嘴欠呗,又绕回追人这件事上,周旭就“嗯”了一声,说方老师什么时候有空,也教教我怎么追。
“我靠,”方秉雪震惊道,“你叫我什么?”
已经到地方了,周旭早都停好了车,但两人都没动静,连安全带都没解:“这不是,想让你帮忙吗?”
方秉雪憋了会儿:“你可别叫我这个。”
他父母感情好,职业又很传统体面,不管是在家还是在外面,都喜欢用职业来互相称呼,比如提起秦素梅,方俊从来都是,我们小秦老师怎么怎么的。
最早方秉雪不明白,还感觉有点客套,生分。
后来长大了,对这俩人的腻歪习以为常,他读大学那会隔壁室友谈恋爱,有次对象过来了,说我找警察哥哥。
约会结束回来,门推开,一屋子人夹着嗓子,此起彼伏地开始起哄:“警察哥哥——”
声音都带波浪线的。
相熟的人用职业称呼是调侃,可周旭心思不纯,落在方秉雪耳朵里,就有点亲昵和色气了。
哪怕他并不是老师,也受不了。
周旭偏过脸笑,笑完才问:“那叫你什么?”
方秉雪说:“名字就行啊。”
“对了,”周旭说,“我突然想起来……你是不是有个外号叫雪饼?”
蛋糕吃完了,车厢内还有点甜腻腻的味道,方秉雪拿起一瓶矿泉水,拧开:“嗯,我名字读起来有点拗,朋友就这样叫了。”
周旭问:“我也能吗?”
方秉雪又喝了一口水:“随便你。”
周旭没有顺杆子爬,又把头偏过去笑了会儿,方秉雪发现,这人笑的时候喜欢低头,或者扭过脸去,可能是在装酷。
“走了走了,”方秉雪扯下安全带,伸手推开车门,“我得回去了,那个……谢谢旭哥了啊。”
周旭没下车:“嗯,路上慢点。”
方秉雪跑得还挺快,一溜烟儿没影了,周旭在位置上坐了会儿,把他刚才喝过的矿泉水拿起来,拧开,给剩下半瓶水喝完,才驾车离开。
儿童节在县城里还挺热闹,主要体现在晚上,商超门口和公园有活动,都是幼儿园和机构举办的,搭个台子,化好妆的小孩上去唱歌跳舞,家长们搬着凳子坐下面,摇着扇子笑。
音响震耳欲聋,小孩各个眼线飞到太阳穴,脸上画了腮红,县城热闹得像绑满彩带的氢气球,被风刮得那叫一个招摇。
方秉雪在宿舍打扫完卫生,洗了澡,跟父母和师父通了电话,没说别的,前者依然是催他找对象,而后者则提了件事,说今年有个青年骨干培养工程,挺好的。
师父对他来西北驻点不太乐意,觉得学不了什么东西,也不是特殊晋升渠道,没必要。
这些话,师徒俩开诚布公地聊过,聊完也就罢了,师父没再多说什么。
因为方秉雪年轻,野心勃勃。
他不可能在清水衙门里混日子,过闲散平凡的生活,方秉雪有目标,吃得了苦,无论是职业规划还是人生轨迹,谁都别想能影响得到他。
人生那么长,该做什么,方秉雪心里门儿清。
所以在这场人生的马拉松里,他不急于一时,想尽可能地去多尝试,去淋雨,去经历风沙,去翻越巍峨高山。
方秉雪问:“什么时候呀,我之前没听说这个政策。”
“九月份了吧,”师父在电话那边说,“这批人选拔出来,可能会去公安部直属院校进修,或者有重大案件跟班学习,是个好机会。”
方秉雪一听就精神了:“今年冲突了,那明年还有吗?”
“你过两年再呗,”师父哼了一声,“在西北熬到三十,我看你还参加不参加。”
方秉雪嘿嘿直笑:“我还年轻着呢……”
“知道,小兔崽子的年纪,”师父也笑了,“下次回来得国庆了吧,我可得躲着你。”
方秉雪立马接话:“那不行,师娘说了要给我做红烧肉!”
挂完电话,外面已经蒙蒙黑了,方秉雪从厨房里拿了个苹果,洗干净,坐在沙发上边看电视边啃。
这会正在播新闻,他别的不看,新闻是一定要听的,等节目结束,响起天气预报的背景音时,他才懒洋洋地站起来,活动了下身体。
手机响了,周旭打来的。
他问:“方秉雪,你在哪儿呢?”
方秉雪说:“在家啊,看电视呢。”
他看了眼时间,估计现在快八点了,周旭可能要约自己出去吃夜宵,或者兜风,方秉雪不打算出门,他俩现在关系有些危险,太频繁见面,不合适。
“你往阳台走,”周旭说,“你看外面。”
方秉雪:“哎?”
他拿着手机,将信将疑地往阳台那边走,宿舍面积小,阳台连着卧室,推开那扇小木门,迎面而来的是广袤夜空。
周旭那边有风声:“出来了吗?”
方秉雪还在问:“什么?”
就在这个瞬间,他的瞳仁里倒映出烟花的绚烂。
一朵又一朵金色的烟花,在如墨的夜幕里绽放,闪出耀眼的星光,亮晶晶的碎屑像萤火虫似的,还未闪烁着落下,就有更大,更明亮的璀璨在绽放。
而沉闷的爆裂声,在数秒后,才和胸腔里的心跳共振,姗姗来迟。
“砰——”
不止是正面对着的方位,侧面,后面,不管方秉雪朝哪个地方看,河边,广场,城郊,都有烟花绽放,小县城的热闹持续到了晚上,大街小巷的人都仰头看着夜空,微微张着嘴惊叹,小孩则骑在大人肩头,拍着手叫:“好漂亮啊!”
烟花声音太大,显得周旭那边的嗓音有点沙:“方秉雪,生日快乐。”
今晚,无论方秉雪在县城的哪里,只要他抬头,就能看到这场烟花。
而今晚,也有无数人看着夜空,雀跃于烟花的美丽,和突如其来的欣喜。
淡淡的烟尘飘散,洒落零星的火光,方秉雪像是被烫到了,脸颊发热,很快地眨着眼睛:“你、你这是在干嘛啊。”
“过节呢,”周旭笑着,“热闹点,喜庆点。”
他不懂什么浪漫,挺俗的,早年间为生活奔波,磨砺出一身的硬骨头和臭脾气,总算开窍想要讨人欢心,犯了难,白天把方秉雪送走后,他磨磨蹭蹭地找丁勇问,喜欢的人过生日,他该做点什么好啊。
丁勇老不要脸了,扭头进屋,拿了四盒套出来拍桌子上,热泪盈眶:“兄弟,争点气!”
周旭站起来就走。
丁勇还在后面嚷,说你小子不懂货,这可是日本进口的,超轻薄,老子这是为你好!
这边不行,周旭又去问网吧收银那个姑娘,那姑娘瓜子都不磕了,很激动地说出去约会嘛!
算是约会了,俩大傻子在马路上走了俩小时,最后就给买了个巴掌大的蛋糕。
周旭都嫌自己寒碜。
他是真的俗,觉得追人就得送花送钱,让人家开心,可刚开始攻势就猛,怕方秉雪不好意思,想来想去,给硬汉子周旭难为坏了——甚至连最窘迫的时候,周旭都没这么纠结过,不管是钱还是人情世故,他怕过什么?
车到山前必有路。
闷头琢磨了半天,店里一个老师傅过来了,问他这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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