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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有小楼(近代现代)——禾花

时间:2025-06-06 04:38:54  作者:禾花
  周旭不太乐意把方秉雪的事情拿来说,尤其是感情还没见光,他对方秉雪看得很珍贵,重视,所以就含糊地说,没事,有点拿不准主意。
  老师傅说:“哦,那就按自己心思来,不就成了。”
  这么普通的一句话,周旭突然明白过来了,他的心思是什么呢,很简单。
  他想让方秉雪开心。
  而同时,这狗男人还存了点小小的私心。
  放点烟花,噼里啪啦地一响,火药味儿热闹,除晦气。
  “方秉雪,”周旭叫他的名字,可能头一次追人,声调很僵硬,“长大一岁了,挺了不起的。”
  这语气尬的,跟用肩膀撞完人,斜着眼睛说嗬,挺牛逼的啊差不多。
  都悄咪咪给人家备注“小雪饼”了,说话的时候,还要连名带姓地喊。
  方秉雪说:“是的,了不起。”
  夜幕中,烟花还在绽放。
  方秉雪仰着脸,头发被风吹起来了点:“旭哥,谢谢啊。”
  周旭笑着:“没事,就看着玩。”
  过了会儿,周旭又问他:“好看吗?”
  方秉雪说:“好看。”
 
 
第38章 
  这场烟花足足放了大半个小时。
  方秉雪一直没挂电话,他从屋里搬了个小凳子出来,坐上面,仰着脸边看边聊。
  周旭说正好,今天儿童节,让县里的小孩也跟着热闹,看着玩。
  方秉雪坐了会儿,看还没结束:“你这得花不少吧?”
  要是单独在一个地方放就罢了,他这烟花几乎把砾川县包囫囵了,得亏是县里管得不严,又专门在地广人稀的地儿放,不然肯定审批不下来。
  周旭说:“还行,你吃面了没?”
  “吃了,”方秉雪回答,“打了俩蛋。”
  周旭就问:“自己做的?”
  方秉雪闷头笑:“旭哥你这人,看着挺老实的,怎么话都挺有深意啊?”
  “没那个意思,”周旭在那边也笑,“我就怕你是一个人待着。”
  还有半句他没说完,就是觉得要是一个人过生日,怪可怜的。
  方秉雪没接话,他就仰着脸看烟花,上班太忙,很久没这样安静地坐着,心无旁骛地与夜空对视,等待一朵又一朵的灿烂。
  他俩没多聊什么话题,烟花放完后,视网膜处还有点泛红的余韵,看哪儿都沾着点颜色,方秉雪说旭哥,我回去收拾收拾睡了,周旭说成,你早点休息。
  方秉雪说:“好嘞,你也是。”
  电话挂了,方秉雪去厨房,给自己煮了碗面。
  这个生日过完,他俩有好一段时间没见,方秉雪在忙本地化数据库的建立,天天跟马睿一块整理陈旧档案,同时还得进行培训,周旭那边似乎也挺忙,方秉雪没多问,依然是偶尔发个信息,聊会天。
  眨眼到了中旬,今天下午,方秉雪去派出所交份材料,交接的时候说了会话,有个民警提了嘴,说六七月份快放暑假了,今年准备加强防溺水工作。
  “防护栏之前装过,但没啥大用,”那民警抱着一大份卷宗,“毕竟河挺长的,深坑和暗流区域多。”
  方秉雪知道,之前这里有过非法采砂的情况,这玩意儿归水利监管,但执行中出现了暴力抗法,采砂团伙居然持械袭击执法人员,拿着高压水枪冲人眼睛,闹得还挺大。
  案子破了,河道生态遭到了破坏,至今依然是个烂摊子,在那扔着。
  “正整治着,”民警继续道,“弄那个混凝土护坡。”
  方秉雪问了句:“为什么不搞个救援队呢,平日里承包式巡逻,有意外的话,行动起来也方便。”
  民警把卷宗放桌子上:“谁给发工资?”
  这种救援队伍民间一直有,大部分情况下都是政府引导,社会参与,方秉雪不假思索:“招募志愿者啊。”
  那民警笑了起来,没再多说什么。
  方秉雪也明白意思了。
  砾川县面积小,人口少,很多社会事务成不了规模,觉得没必要,没这个意识,以及既然着手准备救援队,管理谁负责,装备和设施从哪儿来,以及如果出现财务问题,如何监管这笔资金?
  无论是救人还是打捞尸体,不能全然依赖于志愿者的奉献。
  更何况按照传统的避讳,以及家属表达感谢,红包是个无法忽略的问题,产生利益纠纷又该怎么办?
  说来简单,但细究起来复杂而麻烦。
  方秉雪边琢磨边往外走,刚出门,看见个眼熟的身影,瘦条条的,头皮剃得很光,一左一右挨着两位民警,不知正在沟通什么,而那人看见方秉雪的刹那,怔了下,扭头就往外跑。
  没两步,被提溜着领子拽回来了。
  方秉雪没穿警服,就脖子上挂了个工作牌,溜溜达达地转到阿亮面前,语速很慢:“跑什么呢,我能把你吃了?”
  阿亮低着头,不去看他的口型。
  控制住他的警察抬头:“呦,你们认识?”
  “他怎么了,”方秉雪把牌子翻了个面,“认识,是我一朋友。”
  “没啥大事,”警察解释道,“这小哑巴在路上走呢,一群小孩学他比划手语,就起冲突了。”
  方秉雪有些意外:“打架了?”
  警察笑了笑:“没,他把人家自行车的气门芯拔了,现在不是要放暑假了,小孩心跟着野,成群结伙地疯着玩,骑不了车之后没办法,哭着把车推回家,家长不乐意了,正闹呢。”
  方秉雪没忍住,眼睛弯了弯。
  阿亮听不见,但也猜出来周围人肯定在说他的事,耷拉着脑袋,有点紧张。
  “这小哑巴真记仇,”警察继续道,“还是蹲了两天,等那群小孩跑远了玩才下手,拔了就跑。”
  方秉雪笑着问:“造成什么财产损失,或者别的后果了吗?”
  警察一拍手:“没啊,但不是家长闹嘛,我们刚做完思想教育,这会调解完了,放人呢。”
  阿亮这才抬头,默默地环视一圈,表情很郁闷。
  “所以没啥事,”警察还挺乐呵,“你都可以走了,刚才跑什么呢?”
  在派出所,一跑,大家肯定条件反射地冲上去,给人按住啊。
  方秉雪伸手,搭住阿亮的肩:“交给我吧,我给他送回去。”
  警察摆摆手:“行啊,回去也教育下,以后别搞这事。”
  出了派出所,方秉雪带着阿亮坐进副驾驶,摘了工作牌丢中控台里:“是不是怕旭哥知道,所以见我就躲?”
  阿亮看着他的口型,点了点头。
  “出息,”方秉雪说,“拔气门芯的时候,不是挺厉害的吗?”
  他说着就启动车辆,踩下油门。
  另一边,周旭刚阖上一辆车的引擎盖,他这段时间进了批货,有点忙,修完车没急着洗手,先掰着后视镜看了眼。
  不行,下巴那沾了点油污,蹭着了。
  他“啧”了一声,这才松开,慢吞吞地去找水龙头洗手,夏天热了,干体力活的人喜欢穿宽松的衣裳,不紧绷,舒服,周旭套了个黑背心,迷彩色短裤,露出来的肌肉鼓囊囊的,他晃悠着用毛巾把脸和臂膀擦了下,才拧开水杯,灌下大半的温水。
  正喝着呢,后面有学徒叫他:“旭哥,有人找!”
  “不去,”周旭头都没回,“说我不在。”
  因为那批货的事,最近有个姓黄的老板想过来分杯羹,谈分销合作,周旭跟对方也就是吃过两次饭的关系,不熟,嫌麻烦。
  学徒答应了,很大声地冲外面喊:“旭哥不在!”
  周旭忙着呢。
  他打算回家先洗个澡,然后看能不能约方秉雪吃顿饭,人家不出来也行,他就做点好吃的送过去,夏天热了,怕方秉雪没啥胃口,周旭托朋友在外地买了些水果,都是砾川县没有的,下午刚到,被他放在屋里,用冰水里凉着。
  砾川县身处内陆,到了六月,最常见的水果就是苹果梨子和白兰瓜,所以周旭看着那一盆的荔枝和水蜜桃,心里很喜欢。
  手机响了,拿起来一看,小雪饼。
  周旭连忙接通,一声“喂”还没叫出口,带笑的声音就传来了,羽毛似的挠耳朵。
  “旭哥,在哪儿呢?”
  “在修车厂里,”周旭站得直溜溜的,“刚忙完,这会没啥事,可闲了。”
  方秉雪说:“你是不是骗我啊。”
  周旭愣了:“没啊,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怎么了?”
  “我就在外面,”方秉雪靠在车门上,姿态很懒,“听说你不在,正准备走呢。”
  他说完就把电话挂了,果然,半分钟后,周旭急慌忙地从店铺里出来了,步子迈得很大:“怎么不说一声?”
  “说了啊,”方秉雪仰着脸,“你说你不在。”
  周旭笑了:“靠,我不知道是你。”
  “正准备给你送水果,”他离方秉雪有几步的距离,停下了,“喜欢吃荔枝吗,水蜜桃呢?”
  方秉雪说:“哎,你从哪儿买的?”
  “朋友开车送来的,”周旭微微喘着气,凝视着对方,“顺路,我就让他捎了点……”
  话没说完,他感觉胳膊被人戳了下,扭脸一看是阿亮,周旭吓一跳:“你怎么在这,什么时候来的?”
  阿亮沉默地看着他,又扭脸看方秉雪。
  这个眼神太委屈了,方秉雪都有点臊得慌,毕竟阿亮在这站半天了都,他清了清嗓子:“那个,路上遇见阿亮,也是顺路,顺路。”
  周旭眼睛一亮:“你本来就是要找我的吗?”
  方秉雪挖坑给自己跳:“啊,没,也不算……”
  刚才到地方后,他和阿亮简单地沟通了下,没说多少,就说要保护自己,别冲动,以及问对方要不要继续上学。
  阿亮快速地眨了眨眼。
  他从小到大遭到的挫折不少,小时候被人欺负是家常便饭,后来周旭送他上学,指给他看教学楼的国旗,说有人欺负你就找哥,哥要是不在,就找警察。
  阿亮没告诉过任何人,他慢慢地有个梦想,就是成为一名警察。
  但初中毕业后,他就不读书了。
  县城里没有特殊教育学校,阿亮学习有些吃力,虽然老师们对他很好,说话的时候,会认真地放慢速度,把板书写得详细而工整,但阿亮还是放弃了考高中。
  周旭当时没劝他,就让他自己决定。
  阿亮比划着手语,说哥,我想挣钱。
  那周旭就带着他挣钱。
  其实阿亮挺踏实的,稳重,从不给周旭添什么麻烦,和店里的一群小毛头关系也好,大家都嘻嘻哈哈的,但看到背着书包的小孩跟着他,故意模仿手语时,阿亮还是选择了幼稚的报复。
  那群孩子岁数小,半是好奇,半是恶意。
  方秉雪没再多说什么,就问了下他的年龄,然后说省会有招收听障学生的职校,能学技术,也能继续读书,考大学都是有机会的,如果有想法的话,可以找他。
  下车前,方秉雪拍了拍阿亮的手,让对方抬头看自己的口型:“你在堂堂正正地挣钱,很厉害。”
  他冲阿亮竖起大拇指。
  “……就是聊了几句,”方秉雪干巴巴的,“顺便过来的,真的是顺便。”
  周旭挑起眉毛,不说话,笑着看他。
  阿亮左右看了会儿,揉了揉自己肚子,又指了下厂子里面,打了个手势。
  周旭说:“成,你去吧。”
  阿亮头都没回,一溜烟儿地跑了。
  “他说自己饿了,”周旭朝方秉雪走过来,靠得近了些,“去找张洋吃饭呢。”
  方秉雪愣愣的:“哦。”
  “那我呢,”周旭很无赖的样子,插着兜,用脚碾着颗小石子,“我能不能,找你吃饭啊?”
  从上次生日后,他俩半个月没见了,方秉雪是真的忙,也是真的刻意躲了下,这会儿面对面站着,再拒绝就有点尴尬了。
  尴尬,不就是心里有鬼,落了下风。
  方秉雪大大方方的:“行啊,我请你呗,想吃什么?”
  周旭偏过脸,笑了下:“都行,听你的。”
  “你这人……知不知道都行是最烦的,好歹挑一个。”
  “真的都行,跟你在一块吃什么都好,我都高兴。”
  方秉雪一脚踩下刹车,靠边停了:“再说给我下去!”
  这趟出来,方秉雪开车,周旭坐在副驾驶,这人第一次坐方秉雪的车,美坏了,嘴角的弧度都没下来过,整个人嘚瑟得像叼着肉的大狗,弄得方秉雪差点垮台,威胁了几次,说你再盯着我看,信不信我给你扔下去喂狼?
  周旭不说话,还笑着看他。
  方秉雪受不了,嫌肉麻,停好车就瞪过去:“周旭!”
  周旭说:“哎。”
  说到底,骨子里还是个乖仔,不会拿难听话骂人,憋了会才说:“你不要脸!”
  周旭手肘搭在车窗上:“我怎么不要脸了?”
  方秉雪被堵回去了。
  人家的追求很坦荡,不藏着掖着,不骚扰,甚至连啰嗦的嘘寒问暖都没有——
  他不惹方秉雪烦。
  周旭追人有点润物细无声的感觉,似乎只是守在后面,累了能找他说话,需要什么都不必提,周旭直接就捧出来了,跟这种人在一起,不操心,舒服,是那种想吃什么随便点,反正他会在后面笑着,说没事,吃不完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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