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咳一声,打量了一眼陆兰妙过于精致干净的穿搭,好像童话里铅尘不染的洋娃娃,与自己好像不是一个图层的人,于是叹了一口气,又道:
“世界不是围着你转的,我有我的目的地,你有你的,只不过我们恰好在某一条道路上擦肩而过而已。巧合就是巧合,没有那么多为什么,你总不能下令让这个世界所有人都和你保持距离.......是吧,大少爷。”
陆兰妙头一次被教育的哑口无言,错愕地站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明则仙转过身又要走,半晌又动了动声带,局促地吐出几个字:
“对不起啊..........”
他看着明则仙的侧脸,掌心的手链在他的皮肤上印下痕迹:
“你,你伤着哪里没有?我可以赔偿你的......”
“不用了。”明则仙自认倒霉,不跟这个敏感又脆弱的洋娃娃一般见识:
“也没伤着哪里,不用赔钱。”
他说:“以后我不会出现在你面前,把心放肚子里,嗯?”
明则仙的鼻子里哼出散漫的音调,听起来像是在哄孩子,陆兰妙还未品出他究竟是在阴阳怪气还是在认真发誓,明则仙的身影就已经消失在视线之外了。
陆兰妙:“.........”
他怔怔地看着空荡荡的小巷,片刻后也不知道和谁生气,恶狠狠地将手中的手链丢到了地上。
身边的保镖尽职尽责地捡了起来,低声道:
“少爷........”
“处理了,别让我再看见它。”
陆兰妙声音冷冷的,明显带上了些许怒意:
“我从来不要别人碰过的东西,脏。”
“........是。”
另一旁的明则仙还不知道自己被人嫌弃了,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了出租屋中。
开门进去时,明华已经在做饭了。
他一般只有中午在学校吃,晚上会回家做饭。
听到门口的响动,明华将菜装进盘子里,脆生生道:
“爸爸,你回来了!”
他说:“饭也做好了,吃饭吧!”
明则仙应了他一下,脱下外套丢到沙发上,颓然地坐着。
明华将菜端到桌上,看见明则仙这副模样,放轻了动作,犹豫了许久,才小心翼翼道:
“爸爸,你........又输了吗?”
说完这句话,他意识到自己多半又踩了明则仙的雷点,如临大敌地往后退了几步,时刻准备抱住头蹲下来,生怕明则仙恼羞成怒之下又打他。
可明则仙只是轻飘飘地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随即懒散地开了口:
“没去赌博。”
他说:“我白天出去找工作了。”
听到明则仙出去找工作,明华眼睛登时一亮,又惊又喜,最后甚至不可置信道:
“爸爸,你........”
“我什么?”明则仙饿的要死,站起身走到餐桌旁,拉开椅子就准备吃饭:
“饿死了,吃饭吧。”
“诶......好。”明华擦了擦眼睛。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爸爸的转变,他就特别感动,又很想哭。
他主动给明则仙盛了一碗饭,还把桌上唯一的一盘看起来最有营养的鸡蛋推到了明则仙的面前。
明则仙看了他一眼,用筷子划开煎蛋,一人一半,丢进明华的碗里:
“你今天上学怎么样?没人欺负你吧?”
明华:“.......”
他吃饭的动作微微一顿,片刻后想起同学把他堵在厕所隔间,把他按进便池里让他舔的画面,眼睫微颤,片刻后摇了摇头,换上一副笑脸,低声道:
“没有啦爸爸。”
他说:“同学们都对我很好的,爸爸别担心我。”
明则仙看他一眼,又往他碗里丢了一块猪肉,道:“有人欺负你,要告诉爸爸。”
明华嗯嗯应了,随即关心道:“那爸爸今天找工作顺利吗?”
明则仙:“......不咋样。”
还挨了打。
听到明则仙的话,明华怕打击明则仙,于是忙安慰道:
“没事的爸爸,我们慢慢找。”
明则仙“嗯”了一声,目光虚虚地看向远处的墙壁,不知在想什么:
“我心里有数。”
吃完饭,明则仙把碗一丢,出去了。
明华不知道明则仙出去干什么,但只要不是出去赌博就好。
他洗完碗,摸出手机,给哥哥明景发信息,
“哥哥,你知道吗,爸爸今天出去找工作了!”
他一边打字,一边小声嘀咕:
“我觉得.......爸爸好像变好了。”
他发完信息,没等到哥哥明景的回复,又回房间写作业了。
他拉开书包,准备拿出作业本,手指却摸到了一个软软的东西。
明华吓了一大跳,把书包丢开,跳了起来,书包掉在地上,倾倒出里面凌乱的书本和笔,一只死老鼠藏在里面,露出长长的粗尾巴,如同蚯蚓。
明华被吓的心脏怦怦跳动,好半晌才摸着胸膛冷静下来。
他去厕所洗了手,随即用草稿纸包着死老鼠的尸体,丢进垃圾桶。
龙成英才中学是尖子生和有钱人汇聚的地方,天才很多,明华进去之后发现自己在真正有天赋的人面前根本算不上什么。
他家庭条件不好,连班级聚餐都去不起,也交不上班费,和班上同学关系一般;加上经常晚上被车流声和头顶传来的夫妻吵架声吵醒,他睡不好,白天在课堂上就打瞌睡,经常被老师训斥上课不认真。
他的成绩在一次次的周考和月考中退步,最后到了班级倒数。
老师对他失望,同学们也瞧不起他,无声的校园霸凌在他身上展开。
可明华不敢说,怕说了不仅得不到解决,还会被欺负的更狠。
而且龙成英才学校是爷爷托了大关系才把他送进去,他不能中途提出退学,辜负爷爷的期望。
抱着这样的想法,明华忍了一个月又一个月。
他把书展开,准备写作业,可手脚冰冷,他手腕发抖,不得不写一行字,就停下来,呼出热气暖着手掌心。
没一会儿,门外穿来开门和关门的声音。
明华于是站起来,打开门,探出头去,见明则仙拿着一叠红纸进来了,微微一愣:
“爸爸,你这是.........”
“来,帮我拿一下。”明则仙把手中的红纸递给明华,道:
“明华,我记得你爷爷生前是不是挺喜欢练字的?家里有毛笔和墨水吗?”
“哦哦,有的。”明华愣怔过后才想起来给明则仙找毛笔和墨水:“爷爷是老师,退休之前就很喜欢练字,说是可以修身养性。”
“嗯,找出来给我。”
明则仙把家里唯一能用的桌子搬到离灯光最近的地方,打理干净明华递过来的毛笔和墨水,就指挥明华开始裁纸。
明华站在明则仙的身边,看着明则仙提笔,在那一张张春联纸上落下力道遒劲的笔墨:
“这是........”
“春联。”明则仙说:“马上不是要过年了吗,我回来的时候发现路上挺多人摆摊卖春联的,我们也卖。”
明华一愣:“我们.......卖春联?”
“对。”
明则仙自小没什么朋友,自己一个人没事干的时候就喜欢练字,福利院的院长见他写的字挺漂亮的,有天赋,还想办法送他去学了书法,只不过后来那位社会爱心人士因为家中有事中断了对明则仙的资助,明则仙上大学之后也没怎么学了,全靠平时自己练。
大学时候,他顺手还参加了一个书法比赛,被一个书法家赏识,点拨了他几下,还说要收他当弟子,但艺术是一个需要远离铜臭的行业,也就是有钱人才学的起的,需要长久地沉稳沉淀,明则仙当时只想快速赚钱暴富,也就没有入行,只不过还和书法家保留着联系,没有得罪。
一个个铁画银钩般的字从明则仙的笔尖下流淌,宛若行云流水,字迹隽雅潇洒,流丽锋锐,自带一股风流古意。
明华直看愣了。
他盯着那一个个字,直到明则仙写完之后,活动了一下脖颈,放下了毛笔,才反应过来:
“爸爸,你好厉害呀。”
“这才哪到哪。”明则仙抬起头,笑:“很久不写了,都生疏了。”
他拿起一张写好的“福”字,道:
“即便找不到工作,也不能无所事事。明天爸爸就把这些都拿到街边摆摊卖。等我赚到钱,就给你买过年的新衣服。”
明华还没来得及高兴,闻言又像是想起什么,迟疑片刻后,小声道:“爸爸,我们的对联真的有人买吗?”
明则仙斜眼瞥他一眼:
“怎么,对爸爸这么没有信心啊。”
“不,不是........”明华忙摆了摆手,忐忑地解释道:“爸爸的字很好看,可我就是害怕太多人卖,我们赚不到钱.......”
“有什么好怕的。”明则仙不以为意:“没人买我们就自己在家贴,左右亏不了多少钱。”
明华:“可.........”
明则仙转过头,看向依旧不安紧张的明华,漆黑的眼睛里闪过意味不明,随即轻声开了口,只一句话就轻而易举地将明华心中的恐惧和害怕抹消了:
“明华,这个世界上没有那么多可怕的东西。”
他淡淡道:“即便有,也有爸爸在呢。”
第6章
听见明则仙说这话,明华心思稍定。
他看着明则仙,片刻后谨慎地露出一个乖巧中带着讨好的笑,脸颊边缘的两颗小酒窝若隐若现,很是招人疼:
“知道了。”
他说:“我相信爸爸。”
明则仙笑了笑,随即伸出手揉了揉他的脑袋,掌心顺势往下,捏了捏明华的肩膀。
明华很瘦,是营养不良的那种瘦,小小的身体包裹在完全不能御寒的薄校服之中,指尖因为怕冷而微微蜷缩起来藏在过于长的衣袖里,头发干枯,脸颊泛着黄,脸颊也因为长期遭受寒风的侵袭而微微皴裂,看起来有些发红起皮。
明则仙看到明华就好像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片刻后微微叹了一口气。
他想说放心,爸爸能带你过上好日子,但现在夸下海口又怕以后做不到让孩子失望,故而明则仙只改口道:
“累了吧。”
他说:
“你先去洗澡。”
明华站着不肯走:“爸爸,我留下来帮你吧。”
明则仙说:“不用,爸爸自己能搞定。”
他催促道:“快去洗吧,晚一些天凉了就更冷了。”
明华犹豫了一下,片刻后还是在明则仙的催促声中,一步三回头地走进了浴室。
没有明华的打扰,明则仙更加能够专注,他一口气写了好几张,直到客厅里没地方晾了,才停下来。
说实话,这些对练能不能卖出去,能不能赚到钱,他不清楚,心里其实也没有底。
可是明则仙不愿意躺在地下室里等死,坐以待毙。
天越来越冷,未来半个月还是零下,外面凄风冷雨的,而家里连个电热毯和小太阳都没有,明华还是个在上学的孩子,这样的环境,怎么可能让他能够静下心来好好读书。
再苦不能苦孩子,再穷不能穷教育,明则仙一个成年男子是能顶得住,可明华还未成年,穿着这样单薄的校服上下学,保不齐哪一天就会病倒了。
思及此,明则仙决定自己心里即便再没有底,也要试上一试。
又忍过了一晚嘈杂的睡眠环境之后,第二天,明则仙早早地起来,租了一个小三轮车,把春联都放到后面,随即去最热闹的街边抢了一个好一点的摊位。
这个摊位临近大学城和居民区,每天来来往往的很热闹,即便不是马上要过年,往常这里也经常有人摆一些摊位摊点,沿街卖一些小吃或者一些日用品,很有生活气息。
明则仙把摊布铺在地上,随即把自己写好的春联都挂出来。
他来得早,周围的摊位还很零散,都是一些卖煎饼果子或者包子早点的摊位,他的春联摊位格外突出。
明则仙上辈子专业学的会计,有时候老师也会布置一些课题让学生去做,比如调研学校周围的小吃街摊主的收入,以及尝试自己营业一个小摊点,赚取收入。
之前的都是一些小打小闹,不管赚没赚钱都不要紧,都只是当做作业去看待,但这次是自己实打实地要做生意,明则仙难免有些紧张。
但他毕竟也二十五岁了,该有的能力还是有的,倒也没紧张到坐立不安的程度,支开小椅子,就开始弄剪纸。
没多久,一个老头遛着鸟就过来了。
那老头似乎是认识明则仙,一直盯着他看,却不说话,明则仙也不怵,放下剪好的剪纸,主动起身,礼貌地打了个招呼:
“阿公。”
管他认识不认识,反正看到老人家,就叫阿公就好了。
那老头听见明则仙主动和自己说话,果然缓和了脸色,踱步走了过来。
他低下头走到明则仙的摊位前,看着上面的春联和福字,道:
“卖春联?”
明则仙“嗯”了一声,“孩子一个上高中一个大学了,要用钱的地方很多,暂时找不到工作,只能先出来摆摊。”
“.........”老头抬起头,盯着明则仙看了一眼,片刻后才长长吐出一口气道:
“这才对。”
他说:“你爸去世之后,托我们这些街坊邻居地照顾你,可你自己不争气,我们也没办法。”
他一边说着,一边摇头,拿出手机,道:“你现在想明白了就好。我买两幅春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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