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青眯着眼睛,双颊酡红,笑着倒进男人的怀里,抬起胳膊勾住池湛的脖子。
“开心!今天开心。”
柏青笑得身体都在颤动。
池湛稳稳地接住柏青,见状也被他的情绪感染到,一边带着柏青往车上走,一边顺着他不着调的话询问:“什么事这么开心?”
柏青没回答。
池湛替他系好安全带,抬头撞上了柏青的目光。
那是一个极其复杂的目光。
杂糅了诸多情绪,缱绻,爱意,理智,爱怜,冷漠……
柏青手肘撑在车窗上,整个人后背懒散歪斜着陷入座椅里,手撑着太阳穴,就这么侧头看着池湛,安静地,虚无缥缈地……
池湛手上的动作一顿。
“怎么了?宝宝?”
柏青快速抬落了一下眼皮,再睁开时,已经是一副微醺迷惘的模样。
司机开始启动汽车了,窗外的风景慢慢向后倒退,随着逐渐增加速度,倒退的速度越来越快。
从池湛这边看去,柏青像是坠入失控的时空隧道里,就快要被乱流撕碎,下一秒就会消失不见。
有点夸张,但池湛还是下意识让司机开慢点。
柏青笑了笑。
他解开安全带,醉醺醺扑进池湛的怀里,又开始笑得花枝乱颤。
随着闷笑而来的是柏青胸腔里发出微微震动。
他回答池湛的上一个问题。
“乖乖,我这么开心是因为一切都是我想要的,一切都往我希望的方向走。”
柏青抬起脸,眼睛里水光潋滟。
“你知道吗?我真的好开心。”
池湛眼皮颤了一下,他敏锐察觉到今天的柏青似乎和平时有些不一样,但他还是把那具身体偎进他怀里,亲了亲怀中人的额头。
“我知道,我也很开心能——”回到你身边……
后面的“回到你身边”还没溜出舌尖,池湛的唇上便被贴了一根冰凉的食指。
每次柏青做这个动作,池湛便会安静下来,不再继续开口。
柏青略带强势地止住了他的告白,又晃了晃脑袋,眼睛迷离,看上去不太清醒。
“不……你不知道……”
“你不知道……”柏青慢慢揪住池湛的衣领,又慢慢松开了,倒回座位睡了过去。
就在池湛以为柏青已经睡着时,柏青一句莫名的呢喃消散在空气中。
“你真的不知道吗……乖乖……”
池湛下阖眼,忽略掉那句呢喃,重新系好刚刚被柏青扯开的安全带。
过了几天,柏青和池湛在某个露天餐厅偶然遇到了沈丘风。
池湛三年前决定脱手斯诺时,给了他和张扬一笔巨额遣散费,还和梁东城说好条件,保留沈丘风和张扬二人的职位,只不过后来沈丘风和张扬都主动离职了。
因为他们发现,他们更想要在一个聪明强大的老板底下做事。
后来张扬把爱好发展成了职业,当了一名优秀的滑雪教练,南方北方两头跑,现在正值夏季,他一直待在高纬度的东北城露天雪场。
沈丘风则没有再找工作,私底下搞些其他的。
二人遇见沈丘风的时候,沈丘风正出神地望着餐厅外来来往往的路人。
直到柏青出声和他打了招呼他才回神。
对于池湛这种仁至义尽的老板,沈丘风向来是很尊敬的。
三个人坐下来寒暄没多久,外面突然下起了暴雨。
池湛的车停在两百米开外的露天停车场,冒着大雨走过去估计会淋个落汤鸡。
柏青打发池湛去和餐厅借两把伞。
池湛走后,柏青和沈丘风便陷入了莫名的沉默中。
这倒也情有可原,柏青和沈丘风两人本就是因为池湛才认识,如果没有池湛,他们两个人根本不会有交集。
从见到沈丘风第一面开始,柏青就有种莫名的直觉,他不太习惯和沈丘风这样的人交往,要怎么说呢……
沈丘风是个什么样的人?
很聪明。
极度敏锐,擅长暗中观察他人。
他的这种敏锐与池湛那样与生俱来的不同,沈丘风更多是通过后天对他人行为、神态、动作的观察,来获取自己所需要的信息,从而判断他人。
为了缓解尴尬气氛,柏青朝沈丘风笑了一下。
随后也学着沈丘风的样子,望向外面形色匆匆的行人。
沈丘风却将视线黏在了柏青身上,他看着一脸云淡风轻的柏青,突然开口说道:“柏先生,你知道吗?我这个人从小就喜欢观察人。”
柏青闻言把头转回来,双手交叉抵在下巴上,一副认真倾听的样子。
“这世界上,竟然每一个人都不一样,很有趣不是吗?”
柏青点点头,赞同道:“是这样的,每一个人都是独特的自己,都有自己的闪——”光点……
“您误会我的意思了,”沈丘风打断柏青的鸡汤发言:“我不认为每个人都值得观察,实际上我觉得值得观察的人并不多。”
柏青挑了挑眉,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沈丘风:“老板是为数不多令我产生探究欲的人,他很神奇,柏先生你也这样认为吗?”
柏青不置可否。
沈丘风:“强大,高智商,冷静自持,冷漠……”
柏青听着沈丘风一个一个列举池湛的特点,始终保持着淡淡的笑意,不发表任何评价。
沈丘风慢慢道:“说起我和老板的相识,其实我到现在都觉得很戏剧性,我那时候正忙着找工作,刚毕业嘛,你知道,焦头烂额的。”
沈丘风说着,露出一个烦恼的表情。
“有一天,老板找到了我,我都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我的,他和我说他可以给我提供工作,说实话,挺突然的。”
沈丘风像是想起了当时滑稽的场面,他因为迟迟找不到工作,躲在出租屋里每天吃挂面度日。
那时候他正吸溜着清汤寡水的挂面,门外突然响起起了敲门声,沈丘风料想可能是房东来收房租的,于是着急忙慌塞了一口面。
打开门一看,豁!吓他一大跳!
一个浑身上下穿着一身黑的男人站在门外,低垂着头,气质阴暗得骇人。
咕嘟——
吓得沈丘风嘴里的面都忘记嚼了,直接硬生生咽了下去。
然后噎得他满屋子找水喝。
“他说他需要一个助理,觉得我很适合,我当时也许是真的走投无路了,而且他给的报酬太丰厚了,我没办法拒绝。”
“毕竟一个月71万的薪资,就算是噶我腰子,我高低也得去试试。”
柏青被沈丘风幽默的形容逗笑。
“很长一段时间,我都认为自己是因为钱才在他手底下做事,可后来我回过味来,其实看到他的第一眼我就对他很感兴趣,老板身上有一种独特的吸引力,柏先生你也这么觉得吗?”
柏青听到这里,赞同地点了点头,又叫来服务员,点了一杯饮料,看样子似乎已经被沈丘风谈话内容吸引住了。
他津津有味地直视沈丘风:“然后呢?”
沈丘风:“然后我就在他手底下做事了,我看着他一步一步建立自己的商业帝国,看着他毫不留情的打击竞争对手,行事作风疯得很。”
“他是我观察得最认真的对象,我时常对他有许多疑问,他太矛盾了,看得出来,老板并不是一个追求权势金钱的人,甚至称得上无欲无求。”
“可他却利用自己的能力,近乎暴力且疯狂地发展起自己的势力,好像在追赶什么,又好像是在通过疯狂地工作,在逃避什么。”
柏青的饮料上了,他对服务员道了声谢,然后重新把目光落回面前的沈丘风身上。
“为什么呢?为什么不在乎名利,却还是固执地游荡在名利场里,为什么下雪天心情就不好?为什么每年都要来两场环纽西兰旅行,手机里到底有什么秘密?”
沈丘风:“我太好奇了,也许他经历过什么非人的痛苦,柏先生您可能不知道,老板每年皇家公主号的旅行都是由我经手安排的。”
“那时候我猜到,在纽西兰有一个对老板特别重要的人在。”
“这些疑问一直萦绕在我心头,直到……”沈丘风顿了一下,审视的目光与柏青对视上:“您出现了。”
柏青的指尖在饮料杯口上轻轻点了一下,闻言有些惊讶:“我?我怎么了?”
他笑了一下:“难道我出现后,你的这些问题都有了答案?”
沈丘风摇了摇头,道:“不是。”
柏青哈哈一笑,笑声爽朗又平易近人:“那看来是我自以为是了。”
沈丘风没有笑,他用一种很认真,很认真的眼神看柏青,然后等柏青平静下来,他才继续说:“我以前觉得老板身上的谜团很多,很值得我去观察,去探究,可直到您的出现,不管您相不相信,我的目光几乎是瞬间就从老板转移到了您身上。”
沈丘风掀起眼皮:“我对您也有很多疑问,甚至比老板还要多得多。”
柏青点杯口的手指一顿,面露疑惑:“我?沈先生,您没有搞错吗?”
紧接着柏青耸了耸肩膀,不以为然道:“我有什么好观察的?”
说着他看了看时间,估摸着池湛该回来了,起身向沈丘风道别:“时间不早了,沈先生,我先回去了,回见。”
走之前还补充了一句:“对了,沈先生,以后正常称呼我就行了,别用您,听着怪怪的。”
说完柏青转身打算离开,可脚步才迈了两步,沈丘风忽而出声止住他:“柏先生,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这回用的不是“您”了。
柏青勾唇一笑,很好说话地折返回来:“当然,你问吧!”
“当初那份股份转让协议……”
“真的是空白的吗?”
柏青唇边的笑意更大了,他没着急回答沈丘风的问题,反倒是低头闷笑一声。
沈丘风不明白他为什么一直在笑,没有一丝被揭穿的窘迫和抗拒。
柏青当然不会,相反,几乎是刹那间,体内的血液烧了起来,如同沸腾的开水,将要顶翻锅盖。
终于……
他等这一天等多久了。
终于有人发现了。
沈丘风看着笑得花枝乱颤的青年,抿了抿嘴唇,柏青捂着脸自顾自笑了一会儿,半晌,从手指的缝隙突然射出锐利的光。
“你是怎么发现的?我以为我做得很完美,不留一丝破绽呢。”
沈丘风垂下眼睛:“是陈世豪。”
“陈世豪被抓捕时,叫嚷着说了一些话。”
柏青重新坐回到了座位,饶有兴趣地舔了舔唇,眼里的兴奋掩都掩不住:“他说了什么?说协议不是空白的?”
“不是,”沈丘风回想了一下:“他嚷嚷着,说你是骗子,我们都被骗了之类的话。”
“哦,这样啊……”柏青有些失望,不过下一秒,他继续追问:“那你是怎么会认为协议不是空白的?”
“我猜的。”
“猜的?”柏青愣了一下,然后说:“沈先生,你很聪明。”
事到如今,他大大方方承认了:“没错,当初池湛交出的协议的确不是空白的。”
“不,不是我聪明,而是……”
“是什么?”柏青对于沈丘风卖关子,吊人胃口的行为接受良好。
“陈世豪的事情给我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就好像,有类似的事情发生过……所以我才根据陈世豪的只言片语猜到了。”
沈丘风又开始用审视的目光看柏青了,可柏青一点也不觉得冒犯,甚至眼里闪烁起奇异的光,好不容易……
好不容易……
“类似的事情?”柏青闻言捶了一下手,恍然大悟:“原来我还在其他事情上露出破绽了啊!”
“我以为我都做得不留痕迹呢。”
沈秋风眸光一闪,随后不知从哪里掏出个笔记本和一支圆珠笔:“你继续说。”
那求知若渴的模样,把柏青看得目瞪口呆,半晌,他轻笑一声:“沈先生……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真的很有趣。”
柏青反客为主:“那你倒是说说,我哪里做得不完美了?怎么就被你给发现了?”
沈丘风死鱼眼:“别装了……明明是你,我不明白,为什么一开始做得天衣无缝,后面却故意露出诸多破绽和隐患,难道你不怕被老板发现吗?介意我记些东西吗?”
柏青:……
敢情把他当素材库了。
不过柏青没有拒绝,他向来对聪明人很有包容心,更何况沈丘风是唯一一个主动和他聊这些的人,柏青简直迫不及待向他揭露一切,可不能把人给吓跑了。
沈丘风对于柏青最大的疑问,恐怕就是他前后完全不一致的行事作风,完全跟变了个人似的。
“一开始你的确很谨慎,不露一丝破绽,可渐渐的,不知从何时开始,你似乎完全放松了警惕,又或者……”沈丘风掀起眼皮撩了面前气定神闲的人一眼:“你不在乎了,又或者你希望被人发现,所以才故意……”
就像是,进行了完美犯罪的罪犯,忍不住想要展示自己完美的作品,于是得意地在现场留下一张印有唇印的卡片,好昭示他人,是我做的,全都是我做的。
柏青兴奋地在距离沈丘风眼睛不到十公分的地方打了个指响:“猜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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