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刻,沈垣之无比确信席殃认出他了。
“席总不必客气。”很快收回视线,沈垣之语气冷淡:“配合您是我的工作职责。”
“多谢。”
语气一顿,席殃目不转睛地看着沈垣之,很轻地勾了下唇,“恕我冒犯,沈助理看上去有些眼熟。”
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里,沈垣之顿了一下,随后蛮不在乎地看了他一眼:“是吗……”
“敢问尊姓大名?”
——
沈垣之这辈子都不会忘记自己是怎么铁青着脸从会客室退了出来,直到现在,坐在会议室听了快半个小时的会,他依旧久久回不过神。
这么多年了,沈垣之在公司里时刻保持着完美总助形象,失态的次数屈指可数,可就短短半天,他被气得频繁神色大变,刚刚还险些在上司面前将文件一把砸在席殃头上。
他算是看出来了,席殃早就认出他来了。
就是故作不认识。
沈垣之盯着不远处那道挺拔的身影,眼眸一冷,狠狠地抿紧了唇,台上的生产部经理口若悬河的介绍生产情况,台下的沈垣之开了小差。
平时用来记会议内容的笔和和本子在此刻莫名碍眼,出神之际突然听到几声压抑不住的咳嗽声,就在不远处传来。
会议室顿时安静下来,只见新来的领导脸色苍白,在众人视线下哑声说了句抱歉。
“没事没事。”台上生产部经理连忙笑了声。
沈垣之面无表情将笔一放。
会议很快继续,这次会议主要围绕着公司去年下半年季度的考核工作展开,各部门的负责人上台轮流发言,连工厂体系的主要干部都需做简短汇报。
这导致会议时间会很长,大概三个小时起步。
在听到席殃第四次低声咳嗽时,沈垣之拿出了手机。
【沈垣之:上个月思源的考核资料找给我。】
【小琪:好哒。】
【沈垣之:你回来了?】
【小琪:刚刚回来,泡好了感冒冲剂但是没看见你和席总(可怜)】
沈垣之抿了下唇。
【沈垣之:会议室202,从后门送进来。】
像是想到了什么,眉毛轻轻一挑。
【沈垣之:我的那杯也给席总。】
【小琪:好哒!】
沈垣之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手机,隔了几分钟后,见小琪猫着腰从后门走了进来,将两个杯子放在席殃桌上很快走了出去。
席殃盯着两杯冲剂顿了一下。
沈垣之也屏住了呼吸。
热气随着呼出的空气化成了雾,席殃端起水杯微微仰起头,不负所望,席殃喝完一杯后还真的将另外一杯也端了起来,注意到他额前泛起的汗珠,沈垣之唇边的笑意淡了些。
正准备收回视线时,席殃突然在一片雾气中垂眸望了过来。
来不及闪躲,索性懒得躲。
两人在乌压压的会议室里,透过一层薄薄的雾,隔着多年未见的距离,无声地对峙着。
沈垣之面不改色盯着席殃,想着他胆敢再惹怒自己——
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很快地,席殃偏头去听身旁某位老总说话去了。
那双眼不再看他了。
——
会议结束是在几个小时之后,G市这几天晚的早,加上总是下雨,尽管这会儿才到下午,可沈垣之拉开窗的时候天都黑了。
黑沉的天压得人心烦意乱,沈垣之盯着楼下蚂蚁般的几道身影,盯着一辆轿车消失于雨幕中。
沈垣之眨了眨眼睛,又酸又涩的,这才后知后觉过敏的症状似乎更严重了些。
这么多年了,还是头一回。
出神之际,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黎炫炫炫:终于送那尊大佛上了车,小师弟我先下班了,咖啡放在哪?】
沈垣之打字回复。
【沈垣之:在我办公室里。】
想到了什么,他补充道。
【沈垣之:那杯热美式你别拿,我喝过了。】
【黎炫炫炫:好吧。】
沈垣不想出去,接着职务之便锁着门躲在会议室里打解压小游戏,好不容易这关要通过时,黎炫的消息又弹了出来。
【黎炫炫炫:只有一杯呀,没看见你说的热美式。】
沈垣之眼皮一抬。
心想办公室里还能遭贼?
有贼就有贼吧,今天实在没心情抓贼。
不知道过了多久,等小琪发了思源的考核资料给他,沈垣之才关了手机出去。
一出电梯,沈垣之便看见小琪站在他办公室门口。
“沈助!”小琪对他笑了笑。
沈垣之看了她一眼:“找我有事?”
“给你。”
小琪突然拿出什么东西递给他。
沈垣之接过,打开来看。
氯雷他定。
沈垣之有些惊讶,虽说他经常过敏,但症状不是很明显,有时候能不吃药就不吃,没想到平时看着大大咧咧的小助理居然发现了。
他抿了一下唇,低声说了句谢谢。
小琪有些欲言又止的看着他。
沈垣之心情好了很多,这会儿也开始有心思逗人:“怎么,有什么话想说?”
小琪斟酌着,像是有些不好意思,最后还是张了口:“沈助……”
语气上扬,沈垣之“嗯”了一声。
“新来的领导托我向你转达一个小小的建议,”小琪瞥着他的脸色,蚂蚁般小声道:“他说谢谢沈助送来的感冒药。”
沈垣之面无表情看了她一眼。
小琪背后莫名一凉,但仍兢兢业业地转述道:“席总还说……
“咖啡也要喝甜的。”
第4章
沈垣之都快被气笑了。
一边感叹这么多年来席殃真是一点都没变,一如既往地顺坡下驴且得寸进尺,一边冷着脸想——
那杯咖啡到底是谁给他的!
怎么没苦死他!
一时之间沈垣之脸色精彩万分,从没见过他这副模样的小琪大气都不敢出,她瞥了眼快被他捏扁的药盒,嘴唇一动,将没转述完的话憋回了肚子里。
沈垣之不愿意在助理面前跌份,他应了声便立即推门进了办公室,游魂般接了杯温水,沈垣之拆开药盒,一颗硬糖毫无防备地映入眼帘。
捏着这颗糖,沈垣之眼眸猛地一颤。
很久以前沈垣之是不过敏的,或者说他压根不知道身上起的红疹子是过敏。
他从小大大咧咧地,连身上的伤痕和过敏都分不清。
后来缠上席殃后就懂了很多。
氯雷他定,轻微症状就吃这个,再严重点,就要缠着席殃陪他去打针。
沈垣之那时候一点都不怕苦,含着药片都能生吃,等他吃完后席殃每次都会往他嘴里塞一颗糖,沈垣之问他为什么。
席殃被问烦了就亲他。
亲到沈垣之头晕眼花之际他才冷不丁地开口:“我喜欢吃甜的。”
席殃喜欢吃甜的。
沈垣之一记就记了好多年。
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思绪回笼,沈垣之点开了微信。
【秘书部—小杜:沈助,总部来的那位问我你的微信号,说方便和你工作联系,我推给他?】
沈垣之一看,差点又被气笑了。
这些年他微信号从始至终就没变过,席殃至于为了装不认识做到这种程度上吗?!
至于……这么烦他吗。
G市天气阴晴不定,沈垣之心情也随之起伏,眼见四下无人,沈垣之挺直的腰身一塌,眨眼间眼前就沾染了一层雾。
【你把他名片推给我。】
【我等会联系他。】
发完消息,沈垣之抿紧了唇将手机扔得好远。
和他联系?
做梦去吧。
——
临近下班,橘红色的天幕渐渐黑了一大片。
隐匿于繁华地带的“暗蓝香”酒吧挂上了“正在营业”的招牌,沈垣之进去的时候主唱正好唱了首《日落》。
“你好。”
沈垣之敲了敲吧台。
“你好,请稍等一下。”吧台小哥正忙着,扭过头一见是他立马睁大了双眼:“圆儿哥!”
“你这有快半年时间没来我们这了吧?老板昨天还在我面前念叨你了的。”
沈垣之接过了酒,全身放松了下来,有些忍俊不禁道:“什么圆儿哥,别跟你老板学不三不四……”
“哎,”话未落音,一道声音突然从两人身后传来,没等沈垣之反应过来,一只手便极其自然地搭上了他的肩。
勾着他的肩膀落座,来人哼了声:“沈垣之,我怎么就不三不四了?”
来人是这家酒吧的老板,也是沈垣之从小到大的发小,薄言。
沈垣之肩膀一低,让他搂了个空:“你最正经。”
“这还差不多。”
“薄老板晚上好。”
吧台小哥机灵的和他打了声招呼。
“晚上好。”
薄言应了声便勾着沈垣之往深处走,两人找了个背对灯光的角落。
“不是,”薄言上下打量看了他一眼,端着架子冷哼道:“现在坐在我面前的是我从去年年末约到今年年前怎么约都约不出来大忙人沈垣之吗?”
“是啊。”将声音拖得老长,沈垣之淡淡道:“如假包换。”
薄言连忙一乐:“你来怎么也不提前和我说一声?”
“下班经过就来看一眼,”沈垣之瞥了他一眼,“还不是怕你太想我了。”
“啧,我可太想你了!”
沈垣之没理他。
薄言这人整天都乐呵,一边喝着酒一边很快和他聊起天来:“我跟你说啊,你这段时间没来这里发生了好多事……”
沈垣之听着偶尔配合应上一句。
薄言从天聊到地,又聊到谁谁结婚谁谁生了孩子,谁谁前任死皮赖脸找上来了,最后看了眼桌上的空酒瓶才察觉到沈垣之今天有些不对劲。
他和沈垣之从小一起长大,对方很少这样毫无节制地喝酒,薄言将酒杯放了下来,迟疑道:“圆儿,你今天情绪有点不对啊。”
沈垣之抬了下眼,没说话。
像是想到了什么薄言脸倏然一黑,猛地站了起来:“是不是你爸……”
“不是。”对于他一碰就炸的性格,沈垣之只觉得头疼,伸手费力地将他按了回去,他安抚道:“你忘记了?前几年我和他断了联系。”
“那你怎么了?”
薄言想不到原因。
“就工作上的事。”沈垣之抿了口酒,他眸光一沉,哑声道:“有点闹心。”
薄言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沈垣之怎么样,薄言这些年都看在眼里,他不信沈垣之是因为工作闹心,之前那么难的晋升期他都扛住了,这些年也很少见到沈垣之这样——
除了高考后的那次聚会。
沈垣之当时也是闷头喝酒,什么都不说。之后他就去异地读了大学,两人见过几次面,薄言尊重他,这些年从没过多追问。
不过有件事他奇怪很久了,想趁今天问个明白。
“那你今年还让我组局吗?”
沈垣之闻言看了他一眼,眼神往其他地方跑,明摆着不想聊。
薄言见状都快气笑了:“你别给我整这死出。”
他语气一顿:“我老早就想问你,这些年你到处让我广撒网找高中同学组局,连国外的都不放过,我人帮你找了,局也帮你组了,但你每次就只露个脸就走,钱也花了,你图啥呢?”
沈垣之闻言后背往软椅上一倒,闭着眼打起了假呼噜。
薄言:……
见他不肯说,薄言也不强求。
“不过这些年大大小小组了这么多次同学聚会,一年一年地看着往日的同学从谈工作到谈家庭,就连丁松最近都要结婚了。”
薄言叹了口气:“真是物是人非啊。”
黑暗里沈垣之缓缓睁开了眼。
他盯着毫无动静的手机,平静地想着。
确实是,物是人非。
一提到这些事就自带伤感,两人又好久没见面了,一个不小心没控制住,桌上的空酒瓶就码了起来。
薄言经常喝酒,这点酒对他简直没半点影响,可沈垣之不同,他虽需要工作应酬,但也只是象征性喝几口,这会儿正闭着眼靠在了软椅上。
时间也不早了,考虑到沈垣之明天还要上班,薄言就没让他继续再喝了。
两人出了酒吧,提前约好的代驾早就在车旁。
“我要回家。”
沈垣之醉醺醺地开口。
“嗯嗯,知道了。”
薄言扶着他敷衍道。
沈垣之那辆小宝马被堵在里面出不来,薄言让代驾开了他的那辆,将沈垣之扶进了车里,薄言也坐了进去。
他车里有沈垣之小区地址,代驾点了导航后很快出发,车子开得很稳,路程有点远,薄言渐渐地也有些上头,靠在一旁昏昏欲睡。
半梦半醒间,一道冷冰的声音倏然从身旁传来:“要我加你,你就做梦去吧,大不了以后就靠漂流瓶联系。”
话刚落音,薄言和前面的司机对视了一眼,他有些诧异地偏头看向沈垣之。
“圆儿……”
像是他的幻觉,沈垣之再也没说一句话。
薄言心里疑惑更大,他谈过几段恋爱,虽然都有始无终,但也从中学了不少东西,譬如现在,沈垣之完全就是一副失恋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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