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北迟听到此处不悦拧眉。
陈停忙将话题引入正题,问她记不记得当年南识生病住院的事。
张女士连连说记得:“起初说是胃溃疡,我当时还特意去医院看小南了呢,那孩子嘴甜,街坊都可喜欢他了,我知道他住院的第二天就过去了。结果去了才知道,哪是什么胃溃疡。”她说到激动处,压了压声音,表情像是在揭露一桩陈年秘辛,“他是被人投毒的!”
梁北迟手里的茶杯没握住,垂落摔在茶几上,发出骇人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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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识是晚上接到医院那边的电话,说仪器的芯片出了问题,需要从国外换一块原装芯片,最快也得等一周。
南识不想在盘市浪费时间,第二天一早就跟俞恩博返回大凉村。
夏斯辰说南识运气好,他们去盘市的几天一直下雨,他们刚回天就放晴。
雨后发新芽,焦云实又带南识去了片之前没去过的山坳。
南识逐一筛选着草药,没一会就采了半箩筐,阳光有些烈,烘烤的后背滚烫,南识忘戴墨镜出来,晒得有些轻微眩晕,一抬头就恍惚看到了梁北迟的脸。
他远远站在山坡旁的树后望着他。
南识记得上附中时,因为和梁北迟的大学相邻,他时常翻墙去找梁北迟,有时候梁北迟在忙,他也不打扰,就悄悄躲在一旁看他。
他无数次像这样偷看过梁北迟。
有次梁北迟不经意回头正好对上南识的目光,他冲他笑了笑。
南识的心脏“咚咚”,他学着梁北迟当年发现被偷看时一样浅笑了下。
梁北迟突然疾步朝他走来。
“梁总!”俞恩博的声音高了几个度。
南识的脊背微僵,突然意识到这似乎不是他的幻觉,梁北迟真的来了。
可是,他一个人到底是怎么翻过群山找到这的?
南识正想着,头顶烈日轻遮,那抹高大身影已然近前。
梁北迟叫他:“南识。”
或许是阳光刺眼,梁北迟的眼睛泛着微红。
俞恩博激动问:“梁总怎么来了?”
梁北迟依旧只睨着南识,冷静道:“在附近出差,夏博士让我来看看进度。”
原来是新辉的事务,南识像是松了口气,又有点好笑,梁北迟怎么可能是因为他来的?
“夏博士没和我在一起。”南识解释,“他们往前走了。”他指向前。
焦云实说是要带他过去。
梁北迟只看了眼:“哦,走不动了,就不过去了。”
反正夏斯辰也得回来,南识没多说。
梁北迟问:“你采的是什么?”
南识指腹轻捻:“通泉草。”
梁北迟注意到南识脚下就有一大片这种草,他半蹲下摘了棵:“有什么用?”
“消炎解毒。”
“那个呢?”
“那是漆姑草。”
“你怎么什么都认得?”
“看的书多吧。”南识下意识道,“你送我的那本百草集里全都有。”
梁北迟望着他笑了笑:“是吗?”
“嗯。”
“这花挺好看。”梁北迟伸手碰了碰,“也是某种草药?”
“这个不是。”南识逐渐放松心情,“不过可以用来喝草药。”
梁北迟好奇问为什么。
南识说:“这个叫酒杯风铃,花朵很像一只酒杯,可以盛液体。”
这么一说还真的是。
梁北迟说:“我们试试。”
他小心翼翼摘了两朵花,将一朵递给南识。
南识微愣后,接过说好。
他其实也是头一次用酒杯风铃花喝水,凉水裹挟花香,好似带着些许甜味。
梁北迟跟南识在这片山坳待了一下午夏斯辰和唐其才姗姗来迟,一行人往回走。
抵达村子天也完全黑了,村长得知来的是新辉生物的老板,特意让家里准备了丰盛的晚饭。
南识简单洗了澡下楼,村长和梁北迟已经聊上了。
“小南先生。”陈停往南识手里塞了只保温瓶,说是梁北迟特意从家里带来的参鸡汤。
南识愣住,不是说在附近出差顺便过来的吗?
南识晚饭吃的少,新辉生物的事他也不想聊,就早早回房整理今天的资料数据。
后来焦燕燕给他送来水果,忍不住问梁北迟是他什么人。
南识蹙眉反问:“他说什么了?”
焦燕燕笑道:“上来就说找南老师,我给他带进山,看见你们在那忙,他又不让我打扰,还让我先回来,他就站在那偷偷看你。”
梁北迟是来找他的。
因为体检报告的事吗?
南识觉得自己心悸的毛病又犯了。
他将房间的窗户打开透气,耐着性子写了点论文。
快九点,梁北迟来了。
南识的确在极力逃避与梁北迟单独相处,本来指望着等俞恩博来睡觉就借口请梁北迟出去,没想到梁北迟进门就说俞恩博今晚睡焦云实家了:“他说把床让给我。”
第13章
风吹得书桌上的纸张哗哗作响,梁北迟直接过去关了窗。
“山风阴冷,别冻病了。”他朝南识看来。
南识合上电脑,强作镇定:“我身体没那么差。”
从嘉城赶来的一路上,整整十多个小时,梁北迟脑中一刻不停地想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房东张女士说当年是医院急诊科报的警,由于高校学生被投毒事件频发,警察很快介入调查。
南识九死一生活了下来,却一口咬死是自己误食了毒药。
南识出院一周后,江迎从他们租住的大楼天台一跃而下,监控显示她是独自上楼,排除他杀。
在那之前,梁北迟一直以为江迎是意外跌落楼梯去世的,南识从没提过江迎真正的死因。
他突然像是明白了南识当年在保护谁。
江迎视南识如命,她不可能给南识下毒,所以那杯有毒的饮料她本来是要给谁的?
梁云阶吗?
南识赴嘉城上大学后,那几年梁云阶的确去的频繁,京城里关于他和江迎的谣言也是那时候兴起的。
梁北迟本来是不信的,但现在他有些动摇了。
梁云阶曾经做过对不起江迎的事?
“你是来找我的吗?”南识被梁北迟盯得有些不自在。
梁北迟当然是来找南识的,只是怕他多想才又找那些不相干的借口。
来时恨不得见面就想问当年的事,见着人梁北迟又迟疑了,他不确定南识到底清不清楚梁云阶和江迎的事,怕贸然揭他的伤疤刺激到他,更怕南识受不住会病。
梁北迟的突然到访的确让南识不解和困惑,因为知道他切了胃,觉得他这些年过的辛苦,想可怜他吗?
想想真的觉得很没必要。
“你看了我的体检报告?”南识问。
梁北迟神色凝重:“是。”
果然。
南识又道:“也没什么,那之前我胃不大好,时常疼,切了也挺好的。”
他居然都不知道他胃不好:“南识……”
“我们早就分手了,你现在……”南识打断梁北迟,见他无意识地摩挲了下戒指,南识的声音跟着打颤,“是在拿我当弟弟吗?”
梁北迟注意到南识在看他手上的戒指。
三年前,南识生日那天梁北迟本该去嘉城给他庆祝的,但因为临时有急事出差,只好将早已准备好的生日礼物先邮寄给他。
那次的礼物是他手上对戒的另一枚,他想跟南识求婚,打算等出差回来正式当面亲口和南识说。
没等他出差回来,南识就提了分手。
梁北迟困惑不解,至今都不明白为什么。
重逢后,南识不止一次看他手上的戒指,时至今日他还戴着戒指,南识明明知道他什么意思,他就是装不懂,原来他是这样想的。
如果这样南识不会抗拒他接近他的话,梁北迟愿意从头开始。
“不行吗?”梁北迟道,“和以前一样做我弟弟?”
不行!
当然不行!
做过恋人的两个人怎么还能继续当什么哥哥弟弟?
可这些话南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那次视频之后,南识试图删了梁北迟的联系方式,或者拉黑,但他没有一样能做到。
他舍不得,下不了决心,他还爱,所以成日都活在惶恐不安中。
重逢后的这段时间,他每天都很痛苦,同时也有过片刻欢乐,在和梁北迟的寻常聊天中,在偶尔隔着手机听到那熟悉的声音叫他“南识”时。
南识逼着自己默认了。
梁北迟像是突然高兴起来,不再提体检报告的事,话也多了,问南识还要不要写论文,如果不写就早点休息。
南识恍惚看着他,梁北迟有爱人了,如果能摆正他们之间的关系,对梁北迟来说的确省了不少麻烦。
南识顿感疲惫至极,说想睡觉了。
梁北迟说好。
南识看他往床边走的姿势有点怪异,想起来问他:“要泡脚吗?”
南识这些年做项目走过不少山路,还算适应,梁北迟这种从小在大城市长大的少爷走一天必然受不了。
“起了水泡,他们说不能泡。”梁北迟小心褪下拖鞋,“小俞说你来的头几天晚上回来总是脚疼。”
南识心里记挂着梁北迟的脚:“我没起水泡。”
梁北迟应声:“不要紧,睡吧,南识。”
南识不可能睡得着。
在嘉城上学时梁北迟从没去找过他,都是南识有空回京团聚,京城老宅他们有各自的房间,细说起来,他们从未同居过,像今晚这样睡一间屋子都没有过。
闭上眼,明明外面山风呼啸,但梁北迟轻缓的呼吸声此刻却异常清晰可闻,南识试图催眠自己,可是越是这样他就越在意。
最后他还是爬起来,打开床头靠墙的mini冰柜,熟门熟路拿了个透明小瓶子,仰头把里面的液体喝了。
“南识。”
南识吓得差点摔了瓶子。
梁北迟跳下床:“你在干什么?”
南识强作镇定:“喝水。”
梁北迟盯着mini冰柜里三五个透明瓶子:“这些都是水?”
“……嗯。”
梁北迟眼疾手快抓了一瓶就要喝,南识被他吓到,忙拉住他:“干什么?”
梁北迟看着他:“喝水。”
南识拼命想把瓶子抢回来,梁北迟的力气很大。
他睨着他:“你刚喝了什么?不说话,那我自己尝。”
南识败下阵来,松手道:“安眠药。”
还是三无产品,他自己在实验室配的,这话他更不敢说。
梁北迟问他:“睡不着?”
南识点头。
“为什么睡不着?项目压力太大了?还是遇到什么困难了?”梁北迟一连三问。
南识心说,因为你。
但他又不肯告诉梁北迟,他不该和梁北迟亲近,又舍不得让他离开,这种徘徊在道德边缘的罪恶仿佛巨大的漩涡几乎将他整个人吞噬。
三无产品药效强,南识的眼皮开始打架,梁北迟伸手将人托住。
南识的意识迷离,喃喃:“别问了,北迟哥。”
他很久没这样不带情绪地叫“北迟哥”了,梁北迟有点高兴,南识支撑不住额角抵在他肩上,梁北迟直接把人抱起来。
“好,不问,你好好睡一觉。”
翌日南识果然睡过头。
他醒来,对面床上空空如也。
窗外隐约听到梁北迟在说话,南识竖着耳朵听了会儿,确定昨晚不是梦。
他悄悄起来,轻推开窗户,梁北迟站在窗下打电话。
半小时,他接了五六个,全是工作电话,一刻不停,梁北迟像台机器,从容应对。大概是要处理的事多,他的脚边落了一地烟头。
南识皱起眉头,抽烟真的不好。
他给俞恩博打了个电话,问他在哪。
“我在焦云实家啊,南老师要进山?”俞恩博疑惑说,“可梁总不是说你要休息一天吗?”
梁北迟怎么还替他休假了?
他说:“不休息,一会儿你们过来吧。”
收线就听到外边传来脚步声,梁北迟推门进来:“醒了?”
南识应声,一时有些尴尬,怕他问他冰柜里一堆瓶子的事,便先开口问:“你今天走吗?”
梁北迟说不走。
南识又问:“待几天?”
梁北迟想了想:“会多待几天。”
他没说具体几天,南识有些不知道怎么继续问。
梁北迟看他脸色不大好,伸出手去摸他的额头。
南识惊恐后仰。
梁北迟的手空垂半瞬:“只是想确定你没生病。”
“我没病。”南识低垂眼睑,说的小声,“我们之间能不能不要这样?”
“不要怎样?”
南识紧张拽住手机:“我们能不能平常一些相处?”
梁北迟的长眉拧着,眼底露着困惑:“看看你有没有发烧算什么不平常?”
南识的呼吸打颤,喉咙发紧,他突然像是分不清那些界限到底在哪里了。
“我问了几个医生。”梁北迟看着南识,转口问,“你研究生突然转基础医学是因为手术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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