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妈还没开口,程乐宣先几步蹦跳着上前挽着她的手开心道:“姨妈,我晚上要留下来过夜!”
姨妈扯了扯嘴角,应和道:“是吗,问过你小序哥了吗,必须要他同意……”
“他已经同意了!”程乐宣回头,“哥哥,是吧,你刚才亲口答应的。”
秦序说:“去洗手。”
程乐宣懂这是默认,一溜烟儿跑进了屋里。
姨妈追着背影看,“他腿没事儿啊。”
秦序说:“是没事儿。”
“那你背他干嘛,他都多大了,你不累啊。”姨妈压低声音,“是他要求你背的?”
“没,我看他走累了。”
“你这……”姨妈心疼这大热天的秦序还得背小少爷走一大段路,眼瞧着额头都冒了层薄汗,“小序,中午我碰见老刘,他问我乐宣是谁,说是看你带他带得特细。你一路背他回来,别人看见了怎么想。乐宣也不是个爱欺负人的,何必事事为他做成这样,你照看着差不多就得了,出不了问题,等下别人瞎说八道坏的又是你名声。”
姨妈口中的老刘正是婚宴上和程乐宣同桌吃饭的老人之一,住得离他们不远。
秦序知道姨妈不希望别人觉得他在刻意讨好一个脸生的少年,小地方茶余饭后的闲话最容易歪曲实情,但他懒得理,淡然道:“对他好能坏什么名声,而且他下个月回英国,也坏不了我几回了。”
第31章
程乐宣全然不清楚门外的人在说什么,他只知道今天姨夫住在工地,姨妈要出去摆摊儿,小波和小澜都不在家,他整个晚上都可以和秦序单独度过了。
事实上,这个单独度过并没有任何新意。程乐宣坐在客厅看电视,看的是他最喜欢的国产爱情偶像剧。秦序对剧没兴趣,在一旁安静地给他削水果或看书,待时间差不多了,带他上楼准备睡觉。
这些事情几乎是程乐宣认识秦序之前每天都会做的,但是于他而言,和往常的情况截然不同。有秦序陪着,即使不说话,每一分每一秒都无比平稳温馨。
睡前,秦序没再忘记给程乐宣抹药。程乐宣眼上的伤痕已经很淡了,他自己都时不时偷懒,秦序却记得很牢,他们晚上有联系的时候还会特意提醒一遍。
虽说该上药的人是程乐宣,但是从打开盖子到上药,秦序全数接手。
秦序洗净手,将祛痕药膏一点一点抹到上眼皮去,用指腹轻轻打圈抹开。
两个人面对着面,脸靠得近,程乐宣感觉到彼此呼吸在交缠。这动静,竟比电视剧里的亲热片段还叫他心痒,耳边也似只剩下一呼一吸的互动。
他趁机用另一只眼睛观察秦序,顺便悄悄吸了吸鼻子。今晚他没理由和秦序洗澡,两个人分开洗的,秦序现在身上也有沐浴液的干净味道,和衣服上那种肥皂的香味不同,和他身上也不一样,很好闻。
“在想什么。”秦序乜了一眼,捕捉到他的神情。
程乐宣慌忙看向一旁,随即又悄悄看回去,酸溜溜地问:“哥哥,有没有人跟你告白过?一定很多吧。”
“问这干什么。”秦序擦好药,抽了张纸擦手,起身去抽屉里拿清凉油。
程乐宣没答,继续问:“如果不是小蕊,是谁啊?”
“没谁。”秦序坐回到床边,“手伸出来。”
程乐宣伸手照做,心思却不在这上面,“一个都没有吗?”
“没。”秦序抠出清凉油厚厚一层地涂抹在他被蚊子咬到的地方。
“为什么?你这么这么好,怎么可能没有人说喜欢你。”
秦序的动作一顿,看向他,“程乐宣,是不是在你看来谁都很好。那个Sissi,我,玉东他们算不算?”
“啊,玉东当然不算……”程乐宣差点儿忘了自己今天对Sissi也是这评价,“我只是希望你告诉我你喜欢什么样子的人。”
秦序给他的一只手抹好清凉油,拉过另一只手找到被蚊子咬的地方,说:“我喜欢问题少的。”
“你,你骗人!”程乐宣听出他在敷衍,并且是有意针对自己,不满地要收回手。
秦序一把拽住,“没好呢,别动。”
程乐宣只好停下,发出哼哼唧唧的怪声表示抗议。
秦序拍了他手背一下,“好好说话,别撒娇。”
程乐宣并没有感觉自己有撒娇,脆弱的玻璃心立马破碎,整个人委屈极了,什么都不说不问了。
等秦序把清凉油收好,回到床上,看到的就是蜷缩在空调被底下啜泣着掉眼泪的不快乐小羊。
秦序本想着不理睬,但着实不忍心任由这家伙在一旁独自演伤感戏。他打开床边的台灯,直接把人翻过来,低头仔细瞧他的眼睛,“手别揉,药白抹了。”
程乐宣带着浓重的鼻音小发脾气:“白抹就白抹!我要丑死,难看死,以后都不会人说我撒娇了!”
然而即便是程乐宣眼睛上再多两道明显的长疤痕,他这脸蛋儿也和丑沾不半毛钱联系。
秦序靠在床头,“你就非要知道我喜欢什么样儿的。”
程乐宣停住哭泣,侧身看秦序,“嗯”了声,“我都告诉你我喜欢谁了,也要想听你的,这样才公平。”
谁知秦序沉默了几秒,说:“不知道。”
程乐宣不理解:“难道你没有想过和谁谈恋爱吗,一次都没有?”
“没有。”
秦序个头儿和样貌都不差,初中起就收到过同学的表白,表白信也拿到过,包括当时有媒人想撮合他和潘小蕊,潘小蕊其实就提出过要不要试一试。只是秦序一次都没动念。中学时期他满心只有照顾好弟弟妹妹以及家里的债务,谈恋爱这种费时分神的行为无法出现在他的规划中。
程乐宣想到此前从秦小澜和玉东口中听到的细枝末节,猜到了个大概其。以前或许没有,他试探着问:“以后呢,结婚呢?你有没有想过想要什么新娘?”
秦序的答案同样是类似的“没想过”。
昏黄的夜灯下,秦序凌厉的轮廓并未被中和着柔和多少。程乐宣看着他,忽而陷入茫然,不知道该喜该悲。秦序对别的女生有想法,他会羡慕嫉妒,秦序没有想法,他更是不敢想将来会是怎样的人撩动秦序难得一动的心弦。
秦序把一楼的摇头风扇搬到了卧室,程乐宣睡在床里头的位置就能吹到更多凉风。这样一来,秦序的手也无需搭在程乐宣腰上护着他。
感情烦恼致使程乐宣逐渐生出破坏性念头,他恨不得再来场暴风雨搞停家里的电,或是那台摇头风扇短路坏掉,他们俩只能紧靠在一起依赖天花板唯一的风扇乘凉。或许会热得不行,两个人都一身汗,可是薄薄的衣物被汗水透湿后就得脱掉,要光着身子,他又可以和秦序紧贴着在小卫生间洗澡……
幻想愈发刺激身体,否定和欲望相互博弈,程乐宣胸口升起酸涩的潮涌,下面也微微有了些生理性的胀痛。
他平复不下来,换了俩睡姿,最终朝墙的一侧翻过身,背对着秦序。
黑暗中,秦序的一只手忽然伸过来搭在他的腰上,嗓音慵懒道:“安心睡,有事儿我在呢。”
身上多了这股重力,程乐宣顿时舒服了。他转回身,偷偷往秦序怀里挪了点儿位置。
秦序没推开他,胳膊仍搭在他身上,时不时有节奏地拍几下。
程乐宣此刻对秦序的喜欢与依赖达到顶峰,他闷声问:“哥哥,你以后会结婚吗?”
“你刚才不是问了。”
程乐宣于是换了一个问题:“你能不能……以后不要结婚?”
话说出口,程乐宣觉得这话听上去真是自私得要死,可惜他没办法对秦序直白地讲出言外之意——问秦序喜欢什么样的人,实则真正想问“哥哥你能不能喜欢我”;问秦序能不能不结婚了,实则真正想说“哥哥你能不能和我结婚”。
看到秦序和小蕊站在婚礼现场已经让他胸闷难受,他根本不能多想未来秦序和另一个人成为某一场婚礼的主角。
秦序没责怪他,语气无波无澜:“怎么说。”
程乐宣自觉起了坏心思,打算绞尽脑汁劝退:“你没有喜欢的人,没有考虑谈恋爱,你对这些都不感兴趣,最好不要结婚吧。”
秦序轻笑,“参加个婚宴成专家了。”
羊专家问:“你就说我说的有没有道理嘛。”
秦序不置可否:“我现在没想好不代表以后没合适的。”
“你只想到了合适,不是喜欢,更不是爱。”程乐宣顿了下,缓缓又说,“不爱是不可以的,不爱的两个人怎么做。”
程乐宣话音刚落,秦序哄睡的轻拍动作停了下来。
第32章
程乐宣主动拉秦序的手接着往自己身上拍,“怎么停啦。”
秦序问:“这些话你哪儿听来的?”
“什么?”程乐宣反应了一下,得意地说,“哦,我都多大了,我当然知道!我还知道现在这个时间,今天的新郎和新娘该送入洞房了。”
程乐宣说的没错,他这年纪说不了解相关事情着实不可能,但秦序听着就是别扭,总感觉那两个字不可以和程乐宣扯上联系。
秦序重新轻拍他,“你该睡了。”
程乐宣不依不饶,“不行,你还没有答应我。”
秦序没打算随口承诺,“答应不了。”
“为什么不可以……”
“没理由。”
程乐宣劝退秦序结婚的计划失败,心里头再次难受起来,安静不过几秒,他抬头确认:“哥哥,你以后真的要和别人相爱,然后做爱吗?”
这问题蠢笨,程乐宣却莫名想听个答案,他不理解自己上赶着受伤的心理是何缘故,为了让自己死心,还是重新寻找一丝希望?或许都有。
秦序说:“上回你还知道害臊,今天这么好奇,是不是玉东又跟你说什么了?”
程乐宣实话说:“不是啊,跟他没有关系。”
不过程乐宣的确从玉东那里听到了一些与之有关的。
中午婚宴快散场那会儿,玉东的一个同学过来找他去新郎家,他们顺嘴问程乐宣要不要先去上个厕所。饭店人多,卫生间被占满,程乐宣就跟着去了,结果去了才发现他们解手地方是饭店后面的大树底下。
程乐宣没在外头撒过野尿,直接拒绝,要等回饭店再解决。
玉东调侃:“乐宣,你是不好意思在外边尿啊,还是不好意思在我们面前尿?”
程乐宣抱着手把头扭到一旁,“我才没有不好意思,我不喜欢这样做。”
玉东故意激他:“我看你就是不好意思,是不是太小了。”
“你才小!”程乐宣搬出秦序,哼声道,“和我哥哥比,你们谁都不大。”
这话把玉东逗乐了,他也不恼:“秦序的是大,潘小波的也还行,还真不是那叫什么来着……大树挂辣椒。”
玉东的同学把裤子一提,不屑道:“大就好啊?关键还得看好不好用。”说着,他看向程乐宣,神秘兮兮地说:“小弟弟,看过片儿没,有些中看不中用的让人舒服不了一点儿。比这个没用。”
程乐宣觉得无聊,当时没把他们说的太当回事,此刻躺在秦序身边,忽然想了起来。他不清楚秦序是否真会让人在那方面事情上不舒服,只是想象一下秦序的好身材做那种动作和事情便不自觉更加面红身热。
程乐宣像只煮熟的活虾,稍微弯曲了身子,好让腰身离秦序远一点点。他怕再这样下去,嘴巴没露馅儿,某些反应先暴露了。
他把秦序的手抬起来放到自己的脑袋上,脑袋在秦序的大手上蹭了蹭。这是他这一刻唯一敢肆无忌惮做的。
秦序摸着毛茸茸小羊脑袋,问:“程乐宣,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程乐宣不敢说涨闷到极致的爱意,小声找了其他理由:“你结婚就会和别人做那个事情,做完就会有孩子,有了孩子以后你不会这样对我了吧。”
秦序垂眼,借着窗外的夜色看他,“原来是嫉妒了。”
程乐宣一愣,顺着话说:“是吧。”
也没说错,是嫉妒,只不过方向不同罢了。秦序以为他在担忧哥哥的关爱要分给未来的孩子,只有他自己清楚,他在嫉妒未来除自己以外所有可能和秦序亲近的人,所有。
屋内安静下来,只剩摇头风扇转头的动静。
就在程乐宣叹了口气,以为今晚的夜聊到此为止时,秦序开口说:“我以后不会要小孩儿。”
程乐宣僵了好几秒,确认这句话不是自己的幻听,是真实从秦序口中说出的,他猛然抬起头,“哥哥,你说……”
适才他问秦序能不能不结婚,怎么问,秦序都没给准话,不愿轻易应下当前还没影儿的事情,然而在孩子的问题上,秦序竟然自己说了出来。
不带“应该、可能、也许”等不确定词语,是一句完整的陈述句。
程乐宣太震惊,根本没来得及从中感受到多少快乐,只有好奇,“你不喜欢孩子?”
秦序沉默了片刻,说:“养孩子累,我也给不了太多。”
他们没在这个话题持续太久,屋内很快重新回归寂静。
程乐宣装成已经入睡的模样躺着,实则睁着双眼,不断思考秦序最后说的话。
秦序自己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肩负起养弟弟妹妹的责任,如今一双弟妹成年,又接着悉心照顾程乐宣。不论姨妈姨夫还是秦小澜,他们口中都不曾提起过秦序会喊苦,程乐宣自个儿也从没听秦序抱怨过一句每天从姨妈家到城区别墅的长途路程。他的人生像是直接跳过少年期和青春期,可以也愿意吃无数的苦,但是在这个夜晚,终于挤出了一个有关自己的“累”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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