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洗了澡,她觉得自己至少闻起来很干净,心情也镇定了一些。
如果许期欢今天真的跟着王志滨离开,她该怎么办呢。她一直在想这件事,想不清楚,没有答案,那就一直想。
她觉得生活好像一场电影,她曾经的人生是夏季档电影,如今却是混乱的枪战片。
许期欢现在依旧不能正常洗澡,但她自己在浴室用热毛巾把身上皮肤上完好的部分都擦了个遍。太多伤疤了,难看得触目惊心,她每次照镜子都会被自己吓一跳。
她原先很介意自己脖子上的那道伤疤,总是用丝巾或是项链遮挡。现在可倒好,她浑身上下随便挑出来任意一道伤疤,都比脖子上这道伤疤更丑陋。
好恶心啊。
每天醒来都会被自己恶心到。沈焰秋之前帮她上药,还帮她擦身体,她是怎么下得去手的,她不觉得恶心吗。
她的坚定和勇气在看到自己身体的那一刻起都消散殆尽了。美丽是许期欢唯一拥有的东西,现在她连这一小点点光明也失去了。
她回想起曾经在按摩店做小妹的时候。
沈焰秋并不是第一个说要带她走的人,之前还有许多人,都说要带她走。有老板想带她去自己的工厂当老板娘,有打工族想带她一起离开,也有女老板看上过她,想让她跟在她身边,不用工作,就像个小宠物一样生活。
所有人都说过她的皮肤晶莹剔透,纯粹清白,所有人都摸过她的身体,因为她无法反抗。
“许期欢,你怎么还不出来。”
沈焰秋的声音在门口响了起来。
她进去太久了,不知道在里面忙什么、需不需要帮忙。
“沈焰秋,你还喜欢我吗。”
“喜欢呀。”
沈焰秋靠在浴室门口,毫不犹豫地说。
浴室是由朦胧的玻璃构成的,许期欢赤裸地站在里面,沈焰秋隔着玻璃,注视着她。
许期欢打开门,没有裹浴巾,赤裸地从浴室走出来。她看着沈焰秋,目光纯粹而明亮,沈焰秋沉静又无奈地回望着她,她拿起手边的浴巾,帮她擦试着头发。许期欢很自然地靠近她,惬意地眯起眼睛,像个被按摩的小猫咪。
门铃响了。
是酒店送餐的机器人。
“我要去开门了,你快点钻到被子里去。”沈焰秋连忙走到门口,顺带让□□的许期欢把自己盖好。
“好。”许期欢噌地钻进了被子,只露出一个脑袋,伸出手对着沈焰秋比了一个ok。
“你的钙片呢,今天是不是还没有吃。随餐服用。”
沈焰秋把外卖整齐地摆在桌子上,她的皮蛋瘦肉粥和许期欢甜甜的南瓜粥,许期欢还点了包子和茶叶蛋。
她一口咬下去,是熟悉的预制菜的味道。这个牌子的粥她在剧组经常点。
“沈焰秋,你想不想念京市的冬菜包子?”许期欢忽然想起,沈焰秋曾经带着她坐地铁,穿越了大半个京市,特意去吃中山公园的冬菜包子。
“我们上次去中山公园,都是几年前的事了吧。”沈焰秋也好久没去过了。
“是啊,感觉好久远了。”
“这次回京市,我们要不要去吃一次?”
“好啊。我也好久没回京市了。”
“那我岂不是更久。”
中山公园里有一处茶社,叫来今雨轩。沈焰秋告诉许期欢,鲁迅先生曾经六十多次去到来今雨轩吃冬菜包子,把自己的文言文翻译成白话文。
许期欢记得那天刚下完一场秋雨,她和沈焰秋都穿着新买的大衣,在镜子前又是化妆又是打扮,准备了很久,美美出街。沈焰秋说要带她去吃好吃的,她乐颠颠地跟着她买票进了公园。
她们排了很久的队才买到,许期欢捧着大包子,一口下去,竟然是甜的。
“这不是冬菜包子吗,怎么能是甜的?”
“我也不知道。”
“但还挺好吃的。”
“有点小贵,这个价格必须好吃啊。”
是梅干菜的味道,泛着淡淡清香,两人拿着包子边走边吃,沈焰秋不时地用肩膀轻轻碰撞她的肩膀,每一步都踩在落叶上。当时的幸福感过于强烈,以至于后来许期欢每次在剧组点包子的时候,都能回想起当时的感觉。
沈焰秋很耐心地喝粥,慢条斯理,她吃东西的样子一直都很好看。许期欢就不太行,她很急,总摆出一副有人要跟她抢吃的的姿态。空调的暖风吹在两人身上,
是沈焰秋先躺下的。
“沈焰秋,你的行李呢。我们明天回京市,你空手回吗。”
“嗯。”
“为什么?我记得你一直抠抠嗖嗖的,怎么忽然就那么舍得了?”
“谁说我一直抠抠嗖嗖的!我那是恋旧!”
沈焰秋在芬兰的时候就充分练就了一身断舍离的本领。她本身是个特别念旧的人,手机都用着很卡了也不想换新的,她的kindle也已经用了七八年了,还有她当时和许期欢用的一套床品,许期欢一直开玩笑说,这是她的祖传四件套,即使搬了新家她也一直带着,没有丢掉。
但这次,她把许期欢住院期间一直使用的投影仪和香薰机都送给了护工阿姨。就像离开芬兰的时候,她扔下了全部生活用品,一生节俭的人要违背自己的意志,那种感觉很让人痛苦。但沈焰秋把这种痛苦当作必要的练习,这都有助于帮助她更加顺利地放弃任何很在乎的东西,或是人。
没什么是离不开的,没什么是放不下的。
“许期欢,我觉得我还是要提醒你,你最好还是趁今晚想清楚吧。”她躺在床上,温柔地抚摸着许期欢的脸颊。
“想清楚什么?”许期欢睁大眼睛望着她,这个角度的沈焰秋格外美丽,她感觉到一阵心动。
“想清楚你到底要不要以后和我在一起,无论是感情上还是生活上。”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如果想清楚了,就不要轻易放弃,就不要轻易离开。我不会再接受任何冲动的、不负责任的决定。”
“也就是说,如果以后你要离开,我不会挽留你。今天是最后一次,同样的事情再发生,我不会再给你第二次机会。”
“如果你想好了,就不要轻易改变,就不要回头。”
“我现在还没有买机票,明天,你想清楚之后,把你的答案告诉我。要不要走,你自己决定。”
沈焰秋说完这番话,就自顾自睡了过去。她不管许期欢有没有认真听,也不管她会不会认真思考,她之前就是太把她当小孩了,所以忽略了许多问题。
沈焰秋是被许期欢收拾东西的声音吵醒的。
她慢慢坐起身,打开床头灯,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凌晨五点。
“?”她看着已经穿戴整齐的许期欢,用眼神等她回复。
“你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要走了。”
沈焰秋晃了晃脑袋,让自己清醒。
果然。想了一整夜,她最后还是选择离开。
“好。”
她缓缓吐出一个字,又躺了回去。
她现在心跳平稳,并没有因为许期欢的放弃而感到悲伤。
很好。之前那些关于断舍离的练习还是有用的,会让人刚好地面对离别。
我不会再挽留你了。
我会像现在这样,什么也不做,看着你离开。
“沈焰秋,我走喽?”许期欢站在门口,又喊了她一声。
“嗯。记得帮我把门关上。”沈焰秋说。
“哎呀。但是我好像有什么东西忘带了。”许期欢返回来,在沈焰秋身边翻找着,故意弄出很大的声音,把袋子甩得噼里啪啦响。
“……”沈焰秋刚要骂人,感觉有人骑在了自己身上。
“?”
她睁开眼睛,果然,她的感觉没有出错。许期欢真的骑在了她身上。
“你要干什么啊,你要压死我?我现在,下面,被你压得,经血库库往外流。”
“啊不好意思,那我再往下坐一点。”许期欢说着就往下蹭了蹭。
她骑在沈焰秋的大腿上,刚好在一个她躺着伸手打不着的完美区域。
第四十一章
“沈焰秋,我忘带了一样东西,你知道是什么吗?”许期欢骑在沈焰秋身上,又重复了一遍。
“是我。”沈焰秋眼睛都懒得睁开,回答了她的问题。
“?你怎么知道。”这也太没意思了吧,怎么一下子就被戳穿了。
“没有我,你能去哪里呢。”沈焰秋挣扎着坐起身,推开了许期欢。“你已经买好票了吗,几点的飞机。”
“早上七点。”许期欢开心地说。
“那不是要赶不上了吗?”
“你现在起床出门的话应该刚好能赶上。”
在沈焰秋的人生中,每一次狼狈不堪地赶飞机或高铁,都是和许期欢一起。这次也不例外。
她穿好衣服,顾不上洗脸,甚至都没照一眼镜子,就着急忙慌地退房,打车,一气呵成。
她看了眼在身边的许期欢。她还挺乖,知道自己戴好口罩,不让她操心。
“你真的想好了吗。”
“想好了,我决定,从今天开始,和沈焰秋在一起,像个成熟的大人一样,努力克服所有困难,不能随便放弃。”
“还有呢。”
“还有什么。”
“还要对对方坦诚,不能再做任何伤害自己的事。”沈焰秋说。“之前发生的一切,你从未向我解释过。我不问,不代表我不介意。”
“好。我以后再也不会了。”许期欢乖乖靠在沈焰秋的肩膀,“但也不一定。”
“为什么。”
“我会保护你的。”她看着她,眼神里尽是无所畏惧的坦诚与认真,“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保护你。”
“不管我们以后还会不会在一起,未来会有怎样的结局,我都会在你需要的时候站出来,保护你。”
“许期欢,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值得你付出生命。你已经死过两次了,不要再做这样的事。”沈焰秋的表情很凝重,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夹杂着愤怒。
“我有我的坚持。”
“那如果,我也为你做同样的事,会危害到生命的那种,你会接受吗?”
“我不会让你…”
“所以,你也要考虑一下我的感受。我也一样,无法接受。”
沈焰秋注视着许期欢脖子上的那道疤痕。
她伸手轻轻地抚摸,心碎不已。
这条疤痕提醒着她的那些遭遇,每一件都致命,每一件都和她有关。
“要不是因为我,你就不会有这些伤痕。”
“要不是因为有你,都不会有许期欢这样的存在。”
温暖的车里营造出专属于她们的独特而私密的氛围(司机:那我走?),沈焰秋和许期欢你一言我一语地争辩着,忽然就释怀了。
她原本是想不通的,人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怎么能这样置身事外般地对待自己的生命。即使是为了她。
但她现在想明白了,许期欢就是她的奇迹。
两人牵着手走进机场,搭乘早班机的旅客在她们身边来来往往,清晨的机场有一种还未苏醒的氛围,很奇妙。她们以前也曾依偎在一起,在机场的候机厅过夜。车站和机场都是很耗人的地方,哪怕你什么都不做,只是到了这个地方,都能听到精气流失的声音。
两人一前一后过完安检,刚好听到广播通知登机的消息,一切都刚刚好。沈焰秋用手指隔着口罩捏住许期欢的下巴,在这样的公共场合中,轻轻亲了她一下。
她看着她的眼睛,再一次询问道:“你真的想好了吗。”
许期欢不再回答,而是牵着她,小跑着往登机口方向跑去。
京市果然很冷。她们在飞机降落的时候,就感受到了那种熟悉的干燥的寒冷,回到这个她们一起生活和奋斗了十年的城市,两人都有一种久违的感觉。
“沈焰秋,我没有地方可以住。你能收留我吗。”
许期欢一边说着,一边想起她们第一次见面的情景。
“好啊。你就住我家吧,我的床很大,可以睡两个人。”
沈焰秋又一次把她带回了自己的出租屋。
人果然会反复踏入相同的河流,无论你怎么做,都会按照命运的轨迹一步步向前。
“我可终于回家了。”许期欢回到沈焰秋的出租屋里,深吸了一口气。就是这个味道。沈焰秋的味道。
“回家的感觉怎么样?”
“特别好。”
有一种时间被凝结的错觉。
“可惜我的东西都不在了。”
“谁说不在了。”沈焰秋叹了口气,指着一扇门。“你以前的所有东西,都在那个储物间里。但现在应该也不能用了,放了三年,肯定落了灰。”
许期欢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沈焰秋当时搬家,口口声声说这些东西全都不要了,到最后还是没舍得。她一件件地把许期欢柜子里的东西都收纳在箱子里,整理出十几个箱子,一件件地搬回了她的新出租屋。
“要不你还是别进去了吧,很脏。我自己都很久没回来了,那个房间就更是没有打理过了。”
“我想进去看看。”许期欢说着,推开了那扇门。
她随意拆了一个最靠近门口的箱子,箱子的表层是有很厚实的一层灰,可打开之后,里面的物件都被沈焰秋用报纸包得很严实,干干净净。
她拆了一个包装盒,发现里面是一整套崭新的摩卡壶。
“我什么时候买过这个东西啊,我怎么完全没印象。”许期欢一时之间都以为自己拆错了箱子,这是她买的东西吗?还是别人送她的礼物?都没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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