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因为你每次看完都会哭。”
人怎么会有这么多眼泪呢。
纪清嫣很不明白。
她说不好自己是为什么,一看到陈萧燃的照片,她就忍不住会哭,只是照片而已,她就会哭到不能自已。
不知道在另一个半球的陈萧燃会想起自己吗?她打死都想不到,纪清嫣现在会在精神病医院住院吧。
陈萧燃的ins后来不再更新,可能是忘了账号和密码,最后一条停留在港城的夜晚。纪清嫣从此彻底失去了陈萧燃的踪迹。
纪清嫣一直没有尝试电休克治疗,她怕忘记重要的事。即使是药物治疗,也已经让她变得越来越迟钝了。
后来终于到了不得已的地步,她接受了mect,醒来之后,她心里想的却是:太好了,我还记得陈萧燃。
纪清嫣特别怕自己会忘记陈萧燃。
她悲观地觉得自己这一生可能再也不会和陈萧燃见面了,她什么都没有了,只剩这点记忆。
如果连记忆也消失了,那她要靠什么活着。
她自然也丢失了许多记忆,许多过去都淡化成简单的画面,随着时间的推移似乎慢慢恢复了不少。治疗带来的副作用和伤害是不可逆的,她至今都觉得自己注意力不集中,精神恍惚,别人叫她的名字,她要慢一拍才能给出回应。
她的记忆力也变得有些糟糕,乐乐有时候和她说过的事,她转眼间就会忘记。
纪清嫣和余尽欢一前一后出了院,两人都有离开京市重新开始生活的打算。京市对于纪清嫣而已没什么值得留恋的,父母都不在了,家也没了,她留在这里也没有任何意义。
当初父母出事,纪清嫣家的房产都被查封了,只剩下一套很小的房子,放了许多旧物,她懒得动。
余尽欢很是决绝,她甚至不打算再回京市,于是把她在京市的房子直接降价卖了。
“再留在京市我会死的。”
“我理解。你还是放不下她。”
“我特别怕自己会再去找她。”余尽欢对自己已经绝望了。
“你真是,白死那么多次了。”纪清嫣摇了摇头。她真的很好奇,很想见见这位把余尽欢迷得半死不活的女性。可是她不能。
“是啊,白死那么多次了,折腾半生,一点教训都不长。”
两人一起结伴去了南城,一起合伙开了咖啡店。纪清嫣和余尽欢都很佛系,没想过能赚多少钱,只要能保本就可以。人总要做点什么帮自己活下去,有了咖啡店,纪清嫣似乎真的转移了注意力,她越来越少地想起陈萧燃,越来越适应南城的生活。
小猫是自己闯进纪清嫣的咖啡店的。
台风天,北方长大的纪清嫣不太了解,这个天气应该呆在家里,而不是冒着风雨去咖啡店,她开门营业了一天,自然是一个客人也没有。
临走时,她却听到了微弱的猫叫声。
什么情况,店里有猫啊?哪儿来的猫?
她顺着声音找了一大圈,在门口的缝隙里发现了湿漉漉的小猫,当时的小猫还是幼崽,毛沾了水以后看上去更丑了,纪清嫣第一眼看见它时还以为是只小老鼠。
台风天的南城,所有店铺都关门,宠物医院也是。纪清嫣咬了咬牙,找了件卫衣把小猫包裹着丢在纸箱里,放在店门口,任由它自生自灭。她没有养猫的打算,她也不喜欢猫。她好心给小猫留了一盘舒化奶就走了。
一个星期之后,台风过境,天气好了起来,纪清嫣回到店门口,小猫不见了,只剩下纸箱和喝光的空盘子。她叹了口气,把箱子丢进附近的垃圾桶,转身,回到店里,就看见小猫坐在店里的餐椅上。
“你怎么进来的?!”
小猫一见到纪清嫣,就激动地冲着她喵喵叫。纪清嫣做不到把手掌大的小东西赶出去,她在微信上询问了余尽欢:店里进来一只小白猫,你要不要养猫?好像还在吃奶呢。
余尽欢是挺狠一个人,直接回复她说:扔出去呀,咱们是餐饮店,不能养这些东西,消防卫生什么的不符合要求。
“纪清嫣,你考虑清楚,我们这种人,最好还是不要和别的生命有任何连结。不要给自己找麻烦。”
扔出去吗。
纪清嫣做不到。
她最后还是把小猫带回了家,想等它长大一点再说,先活下来再说。没想到一养就是好几年。小猫挺好养的,从不破坏出租屋里的任何家具,只是安静地活着。
两年后,余尽欢又开了新的公司,她的重心转移到新公司,咖啡店这边基本由纪清嫣全权负责,两人之间从来没有任何矛盾,所有问题都可以商量解决。
她们都在南城渐渐找回了生活的秩序,并且对过去的那段经历绝口不提,以至于到了渐渐远离对方的地步。两人一开始租房是住楼上楼下,后来余尽欢搬得离纪清嫣越来越远,联系也越来越少,可纪清嫣一直觉得,余尽欢是对她很重要的朋友。
每年跨年,纪清嫣都和余尽欢一起去江边,庆祝又活了一年。咖啡店还没倒闭,生意一年比一年好,余尽欢说,这些钱都是我们两个用命数换的。她和纪清嫣的身体早就被折腾得透支了,注定会短命。
“你好呀,新一年的余尽欢。”
“你也挺好,女老板纪清嫣。”
她们坐在江边的长椅上喝啤酒,看烟花,周围人都开心又热闹,只有她们两个拖着残骸,各自思念着心里的人。余尽欢停了药后瘦了不少,变得漂亮起来,纪清嫣还记得江风吹起她的头发,她惊讶地发现她已经有了线条分明的下颚线。
“你有新年愿望吗?”
“没有。”
“我也没有。”
“活一天算一天吧。”
她和她都知道,自己想要的东西永远都不会得到,既然如此,那也就没什么愿望了。
现在想起这些事,纪清嫣都觉得像一场梦。
她没想到自己这么多年后还能再见到陈萧燃,而陈萧燃似乎还表现得有点在意她。
她也没想到余尽欢会趁她离开的时候卷走公帐里所有的钱,不声不响地离开。
去报警之前,纪清嫣经历了非常艰难的心理挣扎,她一直在等余尽欢给自己一个解释,她想,只要她给自己一个着急用钱的理由,这件事情都可以算了。可是余尽欢把事情做得很绝,似乎不再打算和她联系了。
失去余尽欢这个朋友对纪清嫣也是另一重打击,她在心里默默消化着这份撕裂的痛苦。除了钱的事,伤感情也让她难以忍受。
第22章 不当小宠物
纪清嫣出门的时候脑袋还是晕晕的,她和陆遇桉约好下午四点见面,打车的时候看了眼时间,感觉可能要迟到了。
陆遇桉介绍的富婆姐姐已经到了,纪清嫣走进店里,不由地感到紧张。人在有求于人的时候总是会想要逃避,纪清嫣真的很想转身逃跑。
“邵女士,您好,我是纪清嫣。”她走上前,大方做了自我介绍。
“你好,小陆和我说过你,百闻不如一见,果然是大美女。”
“您过奖了。我们店的面包您尝了吗?”
“不好意思,我不吃主食。不过咖啡我倒是喝了,豆子还可以。”
富婆姐摘下墨镜,看着纪清嫣。
“融资企划书你带了吗,给我看看吧。”
纪清嫣点点头,拿出电脑,把文件打开。
这企划书是陆遇桉帮她做的,她真的,她哭死。她之前都不知道要准备这些,陆遇桉晚上和她视频到很晚,问了她许多信息,帮她一步步把企划书做了出来。她自己是不知道该怎么做的,大学毕业后,她就没打开过ppt这些软件了。
富婆姐姐开始看电脑,纪清嫣坐在她对面,觉得手心直冒汗。她又开始出现焦虑的症状了。
“在南城,这种类似的咖啡馆非常多,据我所知也都不怎么赚钱。你的收益怎么算?”
“…我们的利润是在逐年增长的,新店这边的烘焙也很有竞争力。”
“你考不考虑把店改成酒咖呢。白天做咖啡厅,晚上也继续营业,卖卖酒。把吧台扩大一下,再修个小舞台出来。”
“我…目前没有这样的打算。”纪清嫣只是想简单地做咖啡店。
“说实话,你的店地段很好,很有吸引力。只是营业的内容太单一了,我不是很满意。或许现在的利润对你而言已经够了,但站在投资者的立场上是远远不够的,如果是你,你会把钱投在这种低收益的项目上吗?”
“我明白了。不好意思,今天耽误您的时间了。”
纪清嫣接过电脑合上,站起身,已经打算送客了。
她有些生气。
既然不打算合作,又为什么要约她来见面呢。她很想像个成熟的成年人一样把情绪藏好,微笑着面对,可是她做不到。
邵总看着眼前这个气呼呼的小女人,觉得很有意思。她对纪清嫣本人的兴趣远远大于对咖啡店的兴趣。
纪清嫣美丽柔软又娇媚,皮肤白嫩,说话时嘴唇一张一合,像草莓软糖,肯定很好亲咬。邵总从头到脚把她打量得仔仔细细,怎么看怎么满意,她觉得她特别适合被养在家里当小宠物。
很显然,纪清嫣没有当小宠物的自觉,偏要做生意,这个冥顽不灵的态度做什么都会失败,她却觉得很满足。
邵总没藏着掖着,看纪清嫣的眼神里都是喜欢。不过,有些话不适合挑明,要纪清嫣主动找她才行。
“你先别急呀。我的联系方式你留一下,总不能全靠小陆在中间帮忙传话吧。”邵总迈出了第一步。无论如何,先加个联系方式。
“不好意思,是我太心急了。”纪清嫣觉得自己太不成年人了,这样的场合她似乎很难应对。
“我理解。既然着急,你考不考虑转让呢?”看着她的样子,邵总忽然想要捉弄她一下。
“转让?”
“是啊,按照你这个盈利,完全没有继续做下去的必要,不如把店转给我呢。你这个店是不是现在还有没断干净的官司啊,这种情况下应该很难拉到投资。”
“如果我转让了店铺,你打算把店改成什么?”纪清嫣问道。
“我没想好呀,可能是开烟酒店吧。实话跟你说,我对开店其实完全没有兴趣,罢了,跟你说也白说。现在转让的话至少能把损失降到最低,你好好考虑一下,想好了给我打电话。”
邵总离开了,留纪清嫣一个人坐在原位。
她看着窗外流动的人群,视线变得模糊起来,渐渐把自己溶解了。
这是她对抗痛苦的一种方法,最初来南城的那年,她经常这样缓解痛苦。
“你知道吗,咱们店好像要转让了。”
“什么意思,老板不做了?”
“我也不太懂,就是要换老板了吧。”
“不是吧,我才来干了一个月不到,就又要开始找工作了?”
在员工的窃窃私语中,陆遇桉推门进来,一眼就看见坐在窗边的位置上发呆的纪清嫣。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邵姐呢?”两人说好一起见邵姐,陆遇桉晚来了十分钟。
“已经走了。”
“那…看你的表情,聊得不算愉快?”
“怎么才算愉快?”纪清嫣叹了口气。她知道融资难,没想到会这么难。
“没事,别气馁,我再帮你找找别的朋友,总会有人愿意的。”陆遇桉口是心非地安慰她。
纪清嫣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陆遇桉来的路上特意用外卖软件搜了一下,纪清嫣的咖啡店附近已经有知名连锁咖啡店入驻了,上班族更倾向于去那些店铺消费,咖啡的品质和口味也更有保障。纪清嫣的店如果要往网红打卡店的方向宣传,还需要一笔广告宣传费用,但宣传归宣传,效果并不能保证。
“算了。邵姐已经把话说的很清楚了,我现在这个情况,只要脑子没出问题,应该没人会入股。”纪清嫣趴在桌子上,仿佛筋骨都被抽走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陆遇桉问她,“讲真,我不建议你继续往里投钱,你最好还是留点钱在手上,以备不时之需。”
“我不知道啊。”纪清嫣笑了。
怎么办呢。谁能告诉她该怎么办。
这两家店都是她这些年一点一点做起来的,花费了太多时间和心思,舍不得又放不下。
“来都来了,你想喝什么?我请你。昨晚你帮我做企划案忙到那么晚,我要怎么谢谢你啊?”纪清嫣挥挥手,让陆遇桉自己去点想喝的东西。
“不用了,又没帮上什么忙。”陆遇桉虽然拒绝了,但纪清嫣还是去给她拿了一个奶酪贝果,用打包袋装好。
她这是要送客的意思了。
陆遇桉接过袋子,她也没有很急,下午也没别的事,不如在这里多坐一会儿。
陈萧燃推门进来的时候,就看到纪清嫣和陆遇桉面对面坐着,桌上放着电脑和三杯喝完的咖啡。
好巧啊。
陈萧燃刚好在附近的电影院一个人看了一场电影,散场之后,她不想这么早就回家,于是独自沿着附近的步行街散步,打发时间。街道四通八达,转来转去就来到了熟悉的地方。
隔着落地窗,她一眼就看见了纪清嫣和劈腿女。
什么情况啊?她俩怎么还一起出来约会呢?
让我来看看怎么个事儿。
陈萧燃特别不自觉,直接挨着纪清嫣坐下了。
纪清嫣今天好漂亮,闻起来香香的,只是看上去心情不怎么好。
“你们这是有什么业务要谈啊?”她指了指桌上的电脑。
纪清嫣没说话,陆遇桉用一种嫌弃的眼神看着陈萧燃。怎么哪儿都有你?
“没什么事你就先走吧。”纪清嫣对陆遇桉说。“不管怎么说,还是谢谢你。”
“你和我之间不需要这么客气。”
陆遇桉和陈萧燃眼瞪眼地对峙了好一会儿,最终点点头,先一步离开。
陈萧燃挨着纪清嫣坐着,两人都不再说话。
纪清嫣趴在桌子上,闭着眼睛小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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