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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晚了，要不你就留下吧。”终于有一天，谭知楠松了口，让遥舟进了家门。
谭知楠没让遥舟睡客房，她让她和自己一起睡卧室里的那张大床。
遥舟看她睡得很不安，自己也睡不着，她把手搭在谭知楠的背上，给她轻轻揉捏。
“谢谢你，小遥舟。”
极少数的时候，谭知楠会这样叫她。
“谭总，你现在离婚了吗？”
“正在离。”
“还要多久？”
“财产这边划分的不清不楚，我觉得我要的也不是很多，那边说什么也咬死不肯松口，甚至还要我还钱。”
“那宝宝呢？”
“宝宝是小女孩，他们不在意。”
第48章 遥舟（2）
后来，谭知楠干脆把宝宝房的装修交给了遥舟，她说，这也算是助理的工作，我现在顾不上这些琐事，你全权负责。
遥舟认认真真地研究了装修方案，选了材料安全的婴儿床和婴儿车，宝宝的衣服、奶瓶、尿不湿和玩具也买好了，谭知楠验收得很干脆。
遥舟把整个房间都铺了地毯，谭知楠在孕后期经常光着脚在里面溜达，翻来翻去，把给小孩儿准备的玩具都拆开，自己先玩了一遍。
“我不可能给孩子喂奶，平时也没时间照顾，你帮我查一下刚出生的小孩儿吃什么，帮我提前准备好。”
遥舟给谭知楠在公司和家里都安排了新冰箱，准备了满满一冰箱的水奶，经过几轮面试帮谭知楠找好了照顾宝宝的阿姨。
遥舟提前帮她订了月子中心，谭知楠没有住。
谭知楠生宝宝的那天还在公司开会，会议开到一半，她直接离席，先一步回到办公室休息，遥舟不动声色地帮她完成了后半程的会议，赶去办公室查看她的情况。
推开门，遥舟看见谭知楠躺在沙发上，静静地忍痛。
“是宫缩了吗？”
“可能吧，我也不是很清楚。”谭知楠看上去也不是很懂的样子，遥舟把手放在她的肚子上，帮她记录了宫缩的时间。
“谭总，我们最好去医院看一看，趁你现在还能起身。否则等下可能要叫救护车了。”
谭知楠罕见地没有坚持，听了遥舟的话。
“谭总，需要通知一下你家里人吗？”
生育是一件很危险的事，遥舟很担心。
“不需要。我一个人可以的。”
“那我陪你。”
到了医院，遥舟早早就帮谭知楠安排了打无痛。
谭知楠在医院从白天疼到黑夜，才把小朋友生下来。
遥舟还记得谭知楠生完宝宝后出来时说的第一句话：我什么时候能出院？
遥舟在产房门口快要担心死了，谭知楠却只想着回去工作。
“等天亮之后，我去公司帮你把笔记本电脑带过来，不会耽误什么的。”遥舟握着她的手说完这句话，谭知楠才安心地让自己睡了过去。
宝宝刚出生的时候，几乎没有留下几张照片。遥舟当时的注意力都在谭知楠身上，她痛不痛，累不累，渴不渴，要不要起身，要不要下床，要不要去洗手间。遥舟很彻底忽略了小朋友。直到很久之后，遥舟才后知后觉地感到可惜，当初应该多记录一些小朋友的样子。
遥舟是第一个抱谭璟意的人。谭知楠甚至还开玩笑，说抱着合适就送给她，可给遥舟吓个半死。
多大的礼物啊，她真是受宠若惊。
谭知楠不怎么喜欢抱小孩儿，她似乎更愿意远远地看着小孩儿，看着她和遥舟互动。
“你给她起个名字吧。”谭知楠命令道。
“谁？我吗？”遥舟抱着孩子一脸震惊地抬起头。即使早就已经习惯谭知楠各种苛刻的要求，这个要求还是让她感到震惊。
“嗯，我没想过该叫她什么，你看着办。”谭知楠满不在乎地说。
遥舟一时间傻眼了，这么大的事儿就这么随意地交给她了。她紧急去找了当地小有名气的起名大师，拿着孩子的生辰八字，讨要了几个有福气的名字，最终选定了一个。
谭璟意。
谭知楠一看这三个字就笑了：笔画太多了吧。考试的时候别人都开始答题了，谭璟意还在忙着写名字。
“怎么了，这个名字不好吗？”遥舟很担心地问。
“挺好的，就叫这个了。”
这一听就是继承人的名字，谭知楠嘴上不说，在心里很喜欢。
“那小名呢，谭总，你取。”
“就叫一一。”
“一一，挺好的，很简单。”
你倒是稍微用点心啊，遥舟心想。
“这就是我认真取的，唯一的宝贝，一一。”
谭知楠说。
出院后，谭知楠几乎是无缝衔接地回到公司上班了。遥舟不放心把宝宝和阿姨单独留在家，直接把谭知楠办公室旁边的休息室做成了育婴室，在公司随时能看到宝宝的情况。
在公司，遥舟总是用婴儿背带把宝宝抱在怀里，坐在工位上一边工作一边照顾，比谭知楠还要上心。
刚出生不久的宝宝软软的，很是脆弱，遥舟在办公桌边都贴了一层防撞海绵。
反倒是谭知楠在公司对自己的小孩儿爱答不理，小孩儿哭了她觉得心烦，让遥舟拿远点。小孩儿睡得太久她就让遥舟去帮她试一试鼻息，看看是不是还活着。
“你喜欢小孩儿啊？”谭知楠饶有兴趣地问她。
“一点也不喜欢。但是我喜欢她。”
遥舟诚实地说。
她只喜欢怀里的这个小孩儿，因为这是谭知楠的宝宝。
谭璟意出生的第一个春节，遥舟是在谭知楠家过的。家里的阿姨要回家过年，她自己的女儿也生了宝宝，她要回家照顾，无论谭知楠给她把价格开到多少都没能把人留下来。谭知楠崩溃了，一想到要和这个小孩儿单独在家相处这么多天，她完全无力招架。
“遥舟，遥舟你先别走，你帮帮我。”
遥舟点点头，收拾了一些生活用品搬进了谭知楠家。
早上她给谭知楠做早餐，又给小宝宝热奶，她快乐到觉得自己好像疯了：她愿意一辈子过这样的生活。
遥舟觉得自己多少有点受虐倾向，她特别享受每天被谭知楠抱怨。遥舟发自内心地觉得谭知楠这个暴躁的脾气和别扭的性格很可爱，她需要一个能够无限包容和理解她的人。
自从做了谭知楠的助理之后，遥舟本身也没回家过过年，每年似乎都在忙着不同的项目，根本停不下来。
和谭知楠相处久了她才知道，谭知楠是个很拧巴的人，不会给予外界任何正向的情绪。她开心的时候会假装生气，满意的时候也会抱怨，不熟的人和她相处时很容易产生误解，觉得她这个人很难搞。又或者谭知楠就是在本能地推开身边所有人，躲避着一切情感和亲密关系。
遥舟经常在午后忙里偷闲，带着宝宝去公司楼下的小公园溜达，晒晒太阳。谭璟意像个小动物一样躺在婴儿车里，她很依赖遥舟，每次睡醒都哼唧着要遥舟抱抱，看到遥舟要离开还会装作要哭的样子。
谭知楠偶尔也和她们一起出来散步。
在春光明媚的午后，她难得让自己放松了十分钟。
她听到遥舟在和宝宝说话，声音轻轻柔柔，无比动人：
“这是小猫。”
“这是小鸟。”
“这是玉兰花。”
“这是小喷泉。”
遥舟有时抱着抱着，就把谭璟意塞进谭知楠的怀里，她能感觉到谭知楠和宝宝瞬间都僵住了，两人似乎都无法接受这样的亲密。
不愧是亲生的，彼此之间一点儿也不亲。
遥舟和谭知楠的关系越来越亲近，随着谭璟意的长大，她开始越来越频繁地留宿在谭知楠家。
谭璟意学说话学得早，一开始管遥舟叫妈妈，很快又学会管谭知楠叫妈妈。谭璟意很富有，从出生起就有两个妈妈，她以为人生下来就有两个妈妈。
谭璟意几乎是在谭知楠的公司里一天天长大，从小宝宝变得越来越有人样了。谭知楠的离婚也一拖再拖，她终于利用遥舟和自己上了床，激怒了许海峰，连本带利还清了所有债务，保住了公司，成功离了婚。
遥舟以为谭知楠对自己或许至少是有一点点好感，才会和她上床，没想到自己只是她完成目的的一颗棋子。谭知楠为了谢谢她帮助自己成功离婚，还给了她一笔钱，让她别想太多，遥舟天真地以为那一晚之后，她们之间的关系已经有了转变。
那天早上的情景，遥舟一想起来还是会觉得很难过。在此之前，她对谭知楠的计划完全不知情，她还以为这一切是情之所至，顺其自然。
谭知楠对她没有任何上司和下属之外的感情。谭知楠也警告她，不要有任何工作之外的想法和情绪。
五年的相处，谭知楠依旧置身事外，遥舟却早就陷进去了。
谭知楠的公司业务越来越成熟，资源也好了起来，遥舟陪着她在创始期间吃了那么多苦，终于迎来了希望。守得云开见月明，遥舟却在这个时候选择离开。
遥舟搬离了小公寓。
这小公寓是谭知楠专门给她租的，做谭知楠的助理几乎是包吃包住，同时也24小时365天全年无休。
公寓位置很好，离谭知楠家近，方便遥舟每天送她上下班。
她照顾谭知楠和小宝宝五年，有了很深的感情和牵绊，这时候离开还算及时止损，再晚一些，分开就会变成一件残忍又困难的事。
遥舟离开的那天，谭知楠一句话也没有说，仿佛毫不在意。
“宝宝，我可能要离开一段时间，你要乖乖的。”
遥舟在离开之前，带着谭璟意去商场买好了秋天要穿的衣服和外套。那时沪市还很热，谭璟意还心心念念想着要吃开心果冰激凌。
“遥舟，你要去哪儿？”
“去忙一些自己的事。”
“那拜拜。”
“拜拜，宝宝。”
谭璟意没想到，遥舟竟然会离开这么久，直到新年都没打算回来。
第49章 谭知楠（1）
谭知楠小时候最大的愿望就是拥有一条干净的床单。
在清水镇上，她的家庭很穷困，这不是她自己说的，而是所有人都这样说。
谭知楠永远记得她在上学第一天时就被老师带头孤立，那位姓李的女老师，在讲台上当着全班的面说：
同学们，你们一定要勤洗头、勤洗澡，不要像谭知楠一样，耳朵后面都是泥垢，衣服上面都是污渍，都看不出原本是什么颜色的衣服呢。
放学后，谭知楠去小卖铺门口捡了啤酒瓶的碎片，把李老师的自行车车胎扎破，才哼着歌沿着清水河回了家。
谭知楠的家里没有书，她在上学第一天才开始识字，在课堂上迷茫地开始学习汉字和数字。老师问的所有问题她都回答不上来，她甚至讲不出普通话。
谭知楠一无所有，连名字都是父母从别人那里偷来的。她出生那天，隔壁床的产妇提到说她给女儿取名叫知楠，谭知楠的父母就直接用了这个名字，她们的女儿从此就叫谭知楠。
谭知楠家是清水镇上数一数二的困难户，妈妈白天去县里做工，爸爸去县里的麻将馆赌钱，留谭知楠一个人在家。小时候，她被一条厚重的铁链拴在房间的角落，妈妈出门前会给她喂一顿米糊，直到夜晚回来才会再给她喂一顿米糊。
从记事起，谭知楠就学会去山里采蘑菇和野菜，把这些带回家后做成一顿饭。她很快就学会了做家务，明明还是个小孩子，就要照顾家里的其他人。
谭知楠原本是不去上学的。是镇上的书记来家里跑了三次，她的父母才松了口，让她去上学。
“她去上学，家里谁做饭，鸡鸭谁喂？这么多活儿谁来干？”
“老大哥，帐不是这么算的，她以后毕业能出人头地，到县上工作给你们赚钱，每个月有几千块可以拿的。再等等吧，很快，没几年了。”
谭知楠就这样开始去上学，她什么都没有，没有铅笔，没有橡皮，她的书本都是学校发的，她的书包是一个一次性的塑料袋。
学校要求交练习册的费用，只有谭知楠没有交，老师特意略过她，没有发给她。谭知楠放学后去了清水镇唯一的小书店，试图偷一本练习册，作为小偷界的新手，她的动作太过生疏，被老板捉了个正着。
“你以后每天放学后来我这里帮我看店，练习册我就送给你。”老板是很善良的人，没有抓住她不放，谭知楠一言不发，直面看着他。
她原本以为自己要挨打了。
从记事开始，她几乎每天都在挨打。爸爸每次在麻将馆输了钱，回家后都要打她。
书店的老板讲着一口流利的普通话，谭知楠跟在他身边，慢慢模仿和学习他的口音和腔调。谭知楠跟着老板学认字，学数学，她学得很慢，毫无章法，晚上八点回家，还要赶着给家里做饭，她要在回家之前把作业写完，她知道，家里不会允许她在睡觉的时间开着灯学习。
谭知楠先上了清水镇当地的中学，开学时，书店老板给她送了成套的文具和书包，又给她配了各科的练习册。他几乎是把她当成小女儿在养着，谭知楠对他说，以后我赚了钱会报答您的。
“你不用。这些又没多少钱，那么远的事你先别考虑。”
“你不相信我？”
“相信的，楠楠，你一直都很棒。”
谭知楠顺着这束光努力向上，一开始她想的很简单，只是想要报恩。后来，爸爸的赌瘾越来越大，谭知楠挨打的次数越来越多，她看着那把斧子朝着自己的方向飞来，闭上眼，很久才睁开。
她清楚地意识到，想要活下去，就必须要离开。
谭知楠在求生欲的驱使下，成绩好得吓人。她在初二上半学期，就学完了整个高中的课程。第二年，她很快就收到了市一中的内部招考信息，各个县的前几名都去参加，谭知楠也去了。
考试要考两天，晚上没有住的地方，她在公共汽车站的洗手间睡了一晚，第二天继续考。
谭知楠考上市一中的那天，整个清水镇的人一夜间都都知道了她的名字。人们说，这个小女娃太厉害了，比那些上补课班的男娃还要厉害，科科都近满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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