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纪嗯了一声,朝堂屋走去。
叶厘就让叶两切西瓜,他搬着饭桌从灶房出来。
天热,最近都是在院子里吃饭。
他将饭桌搁在棚子下,江麦、江芽见状,立马进了灶房,帮着将碗筷以及黄瓜变蛋端了出来。
而后两个小家伙站在棚子下的灶前不挪步了。
骨头汤在棚子下的灶里,叶厘将锅盖掀开,一股浓郁的香味顿时朝西面八方涌去。
江麦、江芽顾不得热,只陶醉的大口吸气,太香啦。
叶厘让他们俩去洗手,等两个小家伙跑了,叶厘把箅子上的饼子拾到馍筐里,又将锅里的筒子骨捞到盆里,他将盆搁到一旁的饭桌上。
这时,江麦、江芽也洗好了手,他就招呼两个小家伙先啃骨头。
他自己则是拿起勺子往碗里盛汤。
自家人,没那么多规矩,江麦、江芽高兴的应了一声,然后就坐到饭桌旁开啃。
江纪换好衣服从堂屋出来,叶两已经把西瓜块放到饭桌上了。
他走过去,坐下,拿起一牙开吃。
充足、微甜的汁水流过喉咙,带走不少干渴,他几下吃完一牙,这才去啃骨头。
这大骨头炖的久,肉很软烂,用牙齿轻轻一咬就能扯下来。
上面几乎全是瘦肉,但并不柴,叶厘的调味也得当,在饥肠辘辘时吃到此等美食,怎叫人心情不好。
他瞧向叶厘。
叶厘也正在看他。
两人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
叶厘咽下口中的肉,问:“与你同行的考生,都叫什么名字?家是哪里的?”
他很少打探私塾的事。
可分别在即,他便想多问几句。
江纪道:“其中一个叫石义,与我都是陈记学馆的人,余下三个是旁的私塾的……”
虽说只有两个人是陈记学馆的,但他们韩夫子急公好义、乐善好施,并不因对方不是自己的学生就将人拒之门外。
此次,他与另外四个童生、两个廪生共包了四辆车。
北阳县作为换乘之地,租车行业很是发达,车子很容易租到。
为了节省开支,两个廪生坐马车,他们五个童生坐骡车。
共三日路程,后日一早出发,若中间无意外,那第三日傍晚便能入城。
入城后车子直奔韩夫子的老宅,第四日去府衙递呈县衙开具的公据以报名和验证身份,第五日就能安心备考了。
吃饭由韩家老仆操持,他们只需要交钱,旁的无需操心。
“韩夫子真好,等你从府城回来,你拎着礼品登门好好谢谢人家。”叶厘道。
“好。”江纪点头。
上次他就去了的。
只是上次拎的礼品有些寒酸,是他二婶做的香辣花生。
这次甭管中没中,肯定不能再带自家的农产品了。
几人又聊了些旁的,很快,午饭结束。
叶两起身去炸豆腐泡、大串串,叶厘、江纪回了堂屋,准备收拾行李。
两个小家伙也颇想念自己大哥,不愿去午休,就跟着夫夫俩进了西屋。
叶厘一进屋,就打开五斗柜最底层的那个抽屉,里边放了不少钱,他让江纪从中取出五贯。
这是他给江纪准备的赶考钱。
北阳县——府城两地商旅往来频繁,这一路上不缺客栈和路边茶摊。
只要有银子,那这一路上都能——就这个时代的路况和马车,也不能说舒舒服服,若是银钱足够,只能保证在客栈时能吃好、睡好。
只要是在路上,那必然要受颠簸。
江纪上一次赶考时,住的是大通铺,吃的是梁二香给他烙的玉米饼子,在茶摊、客栈,他也就是要碗茶水。
真真是能省就省。
这一次银钱充裕了,自是不能再这般艰苦。
之前江纪在江大河那里存了十余两银子,自打叶厘承诺他读书,这四个月来,叶厘每个月都会给江大河一贯钱。
再加上叶厘给他缝到衣裳里的五贯,他此次手头称得上是宽裕。
但所谓穷家富路,那五贯钱是最后的退路。
于是叶厘又给他添了五贯,好让他吃些好的。
第58章
江纪瞧着满抽屉的铜钱, 摇头道:“我手里的钱够的,你不用给我。”
“怎么不用给?你平日里核桃黑芝麻粉、肉松、鸡蛋没断过,去府城后, 这伙食自然也得跟上。”
叶厘说着指了指一旁的江麦、江芽:“小麦、芽哥儿,你俩说是不是?”
两个小家伙不约而同的点头:“是。”
江芽还扯了扯江纪的袖子:“大哥, 厘哥说吃核桃补脑, 你到了府城,多买核桃呀。”
江麦也道:“核桃好贵的, 大哥你多带些银钱。”
江纪:“……其实, 以我手里目前的银钱, 是吃得起核桃的。”
“又不是只吃核桃,肉和鸡蛋也得跟上, 这些钱明天拿去钱庄换一个五两的银锭,你揣在身上,不占什么位置。”
“而且,我和小麦、芽哥儿还没去过府城呢, 你难得去一次, 你给我们仨都买点小礼物。”
叶厘又道。
此言一出, 江麦、江芽眼睛亮了。
来自府城的小礼物诶。
江芽小脸蛋已经挂上大大的笑,他扯扯江纪的袖子, 交代道:“大哥,你买个便宜点的,若钱不够,我有!”
江麦忙点头:“是啊大哥, 我和芽哥儿的你看着买,你给厘哥买个贵的,我和芽哥儿有钱!”
这话听得叶厘“老怀大慰”, 不错,没白疼这小家伙。
江芽被江麦一提醒,也立马晃着江纪的袖子道:“对对对,给厘哥买个贵的,厘哥每天太辛苦了。”
话已至此,瞧着两个小家伙期盼的眼神,再者,江纪也自认亏欠叶厘,他哪里还能再拒绝。
他便蹲在五斗柜前,从最底层拎了五贯钱出来。
叶厘满意了:“这才对嘛。”
钱有了,那就该收拾被褥了。
家里的被褥,除了叶厘床上的,余下的都是当年江母做的,时间已久,都又旧又硬,带哪一床都一样。
江纪寻出上次府试时带的那两床,卷起来,塞到大麻袋里。
再往麻袋里放入换洗的衣裳,拿根绳子将口扎住,这就齐活了。
那个缝了银票的长袍,如此贵重的物件,自是要放到背篓底部,时时不离视线。
余下的书籍,笔墨等,这个无需叶厘操心,今个儿江纪想快些回家,便没带这些沉重的物件,明日两人去私塾走一趟,顺便将租车的钱交给韩夫子。
此前,租车的银子是韩夫子垫付的,明日得去还上。
如此便没了旁的事。
一家四口出了堂屋,准备去江大河家将江纪攒的银钱拎回来。
但就在这时,江大河、梁二香还有江柳、江榆一家四口推着板车出现在了门口。
江大河瞧见江纪,笑呵呵的道:“小纪,我给你将银钱送来了。”
江纪忙道:“二叔,我和叶厘去拿就成,你和二婶怎送来了,快坐。两哥买了西瓜,小麦,你去切一下。”
江麦应声而去。
中午都忙着喝骨头汤,西瓜还剩下大半。
江大河解释道:“这么重,不用你俩特意跑一趟,反正天热,这会儿也没办法下地。”
江纪攒在他那里的钱全是铜板,叶厘给他的也是铜板,虽然加一起还不到二十贯,但却有百斤重,于是他就用板车推了过来。
另外,现在地里的玉米大多都老了。
今上午他寻了好久,这才寻出一背篓嫩的,也一并送了来。
他指着那背篓嫩玉米道:“这些玉米煮一下,够吃三顿的。”
江纪瞧着那些玉米棒,心中感动:“二叔,老的我也啃得动的。你不用麻烦。”
“嗐,咱乡下也没什么好东西,这时节也就是吃个嫩玉米。”
不就是找些嫩玉米,一点儿都不麻烦。
“对了,你二婶还有小柳、榆哥儿给你做了两双鞋子,你试试。”
江大河指着背篓旁的布包道。
布包里装着两双千层底布鞋和两双草鞋。
江柳、江榆平日里要买鸡蛋做变蛋,挺忙的,两人合力纳了一双。
梁二香自个儿纳了一双。
他编了两双草鞋,虽说入秋后气温会下降,可万一碰到下雨天,正好能穿。
这下子江纪更感动了,江大河一家四口种着十多亩田地,之前小麦、芽哥儿的新衣服就拜托给了梁二香,如今梁二香还给他纳了双鞋子。
江柳、江榆也没拉下。
他成亲时,梁二香才给他新做了两双,他如今不缺鞋子穿的。
江纪感动,叶厘则是心虚。
咳,他连衣裳都不愿做,更何况是鞋子这种更有技术含量的——
衣服他还能歪歪扭扭的缝几下,但纳鞋底他是真干不来。
此刻,他只能哎呀一声,以江纪夫郎的身份客气道:“二叔二婶,还有小柳、榆哥儿,你们知道的,江纪鞋子够穿的。你们不用做这些。”
“尤其是你,小柳,天天过来推磨,那么累,而且你竟一个字都没透露。”
叶厘语气有几分嗔怪,江柳笑着道:“也没多累,得空了纳几针,不费什么功夫。”
不就是纳只鞋子,对她而言,可太简单了。
但挣钱,对她来说难似登天。
江纪能劝她爹慎重考虑她的亲事,还给了她寻了个推磨的活儿,她自然也将江纪的事儿放在心上。
况且,光是变蛋的利润,就叫她不知该怎么谢叶厘。
当初,她拎了两斤肉,就将这方子学到手了,不需要给叶厘一文钱的抽成。
既然叶厘不擅针线,那她抽时间帮叶厘做点活儿也是应该的。
“就是,每天纳几针,很快就做好了。”
江大河点头。
况且,就江纪这个动不动就跑回家的行径,再厚的鞋底也会被磨破!
这鞋子啊,早晚都要做的。
但当着叶厘的面,他一个长辈可不好说这种打趣的话。
于是他只道:“趁着赶考这个时机,做两双新鞋,好让小纪脚踏实地的走出来一个好前程。”
这寓意极好,也是江大河梁二香这两位长辈对江纪的祝愿。
江纪正了正神色,认真道:“二叔二婶,我会尽力的。”
“我知道你平日刻苦,如今就差这最后一哆嗦,但你别有太大压力,现在日子好了,能供得上你读书。”
江大河又叮嘱道。
江纪连声应是,他知道的。
他如今没了从前的紧绷。
众人说了些话,品尝了脆甜的西瓜,江大河一家没有多留,他们家里地里都一堆活儿呢。
他们走了,江纪、叶厘就将所有铜板收起来,明日拎去钱庄换成银锭。
铜钱带两贯就成了,不然太压行李。
叶厘将那背篓嫩玉米拎进灶房,打算今晚就煮了它们。
嫩玉米配着骨头汤,肯定比啃玉米饼子强。
明天需要借用江通家的牛车,虽说昨日就和江通打了招呼,但江纪也想瞧瞧江通家新房子的进度,于是,两人带着江麦、江芽这两个小尾巴出了门。
新房子其实已经快竣工了,房子主体全盖完了,接下来就是平整室内的地面,然后铺砖。
不过,一家四口出了院子没多久就碰到了江通。
江通手里拎着两只老母鸡,一瞧见江纪、叶厘,忙问:“你们这是干嘛去?”
“巧了,正准备去你家瞧瞧新房的进度呢。”
叶厘笑着道。
“明个儿再瞧吧,把这两只鸡拎回去,给小纪炖了补补。”
江通把两只鸡塞给叶厘。
还没等叶厘说不要,他手又伸进腰间,从腰上解下来一串铜板:“不多,意思意思,是个心意,就当给小纪加几个鸡腿。”
“大通哥,我家……”
江纪只来得及说出这五个字,江通就把铜板往他怀里一塞,而后转身就跑:“家里一堆事呢,我先回去了,你们明个儿来牵牛车。”
他跑的飞快,而江纪一时不慎,没能接住沉重的铜钱,那串钱一下子掉在了地上。
等江纪捡起来再抬头,江通已经跑出去老远了。
江纪:“……”
他看向叶厘,叶厘晃了晃手中的母鸡,也有些无奈。
但正如江通所言,不多,是个心意。
江大河一家都送了,他们夫夫也收了,那此时自是不能将江大川一家的心意拒之门外。
他道:“回去吧,烧热水褪鸡毛,今晚炖鸡。”
此言一出,江芽先高兴了,忙伸出小手:“厘哥,我帮你拎一只吧?”
“成,给你。”
叶厘递给他一只双脚双翅都被绑住的老母鸡。
老母鸡有三斤多重,以江芽每日捡柴练出来的大力,拎起来轻轻松松。
他几乎是蹦着走的,开心极了。
江麦见此,也将另一只老母鸡接了过去,然后赶上他,两人一起蹦着回家。
叶厘、江纪走在后边,两人慢腾腾的数着那串钱。
等回到家,正好数完。
一共二百文,的确不算多,是个心意。
不过,中午还剩了半盆骨头汤,晚上要炖老母鸡,那骨头汤就没空喝了。
叶两的豆腐泡还没炸完,叶厘就搬出小炉子,将那半盆骨头汤热了热,而后招呼叶两、江麦江芽喝掉。
这三人真就松松裤腰带,将这半盆骨头汤喝了下去。
哪怕里边没有骨头和肉了,那也不能浪费!
喝了骨头汤,很快,豆腐泡、面果都炸完了。
叶两将这些吃食装进背篓,同叶厘几个打了声招呼,而后就踏上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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