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葵看见霆阆有些落寞的神情,觉着自己刚刚说得话确实有些过分了,虽然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过分在哪里,但是让阆阆伤心了,那就是错了。
“阆阆……”
“真没事,我们自己都说不清楚我们之间是什么关系,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心思,就在几天之前,我还幻想着自己未来的道侣应该是个活泼可爱窈窕动人的姑娘呢。”
是啊,鬼知道他短短几天之内经历了什么。
山葵摇了摇霆阆的胳膊,“阆阆,我只是……不希望你受委屈。”
霆阆摸了摸山葵的头发,说道:“你看我现在不是挺好,哪里委屈了。”
山葵:“阆阆,你骗不了我的,你真的都忘了你刚刚入无情崖是什么样子了么。”
霆阆勾了勾嘴角,将刚刚山葵朝他生气时候弄歪的簪子扶正。
“没,没忘。”
霆阆被老爷子带回无情崖之后,在昏暗的屋子里待了整整一个月,不吃不喝也不曾休息,老爷子为了哄他出来还曾跑了很远很远寻来桂花糕。那个时候都是冬天了,只有南方的一些小镇里还有开有几棵未谢的晚桂,可是纵使是这样,也未能将霆阆从屋子里哄出来。
据说当时老爷子都急疯了,这可是他专门跑了那么远的路,平生收的第一个徒弟,他恨不得亲自闯上玄鉴宗,将叶渐尘杀了,提着头来哄霆阆出门。
斑驳的记忆悄然拼接。
人的记忆是带着情绪的,但凡是能够被清楚记下的事情,必然包裹着难以忘怀的情绪。
或喜,或悲,或是遗憾懊悔,或是震撼不已。
这段记忆被霆阆一直忽略并不是霆阆想不起来,而是伴随着这段记忆的那些情绪曾被霆阆刻意抹去。
如今这情绪被山葵翻起,就像是揪起了一个不起眼的线头,而后跟着的千万种便一同被带了出来。
霆阆就是在那一个月里,将他想忘记的一切,从他的记忆里生生地剥出来。
分剥记忆是一件相当痛苦的事情。
在剥去记忆的时候,那些原本想要忘却的记忆,再一次的从眼前打马而过,如亲身经历,甚至还要踩着清脆的蹄声,将你的痛苦,隐忍,揉成碎渣一点点地扎进心里。
谁能受得起这样的折磨。
霆阆受得起。
他就那样在昏暗的屋子里一个人呆了整整一个月。
出来的时候衣裳已经大了一圈,松松垮垮,耷拉在身上,面容枯槁,不再有昔日的风流模样。
他已经站不稳了,扶着门框,刺目的阳光照得他有些睁不开眼睛,整个人就被抽筋扒皮了一般,接着还没等山葵上前扶他,就吐出了一口血来。
这口闷在胸口的血一散,往事就如同那山岭间的雾,说散也就散了。
从此后这世上少了个风流剑仙,多了个嗜血魔君。
不过这些都是对于世人而言,对于忘记了那段记忆的霆阆来说,他当真觉得没什么差别。
他怎么换也都还是那个整天混吃等死的咸鱼,无非是换了个鱼塘罢了。
霆阆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也将山葵扶了起来,“好了,别提那些伤心事了,我现在活机灵了,不会再让自己受委屈的,放心吧。”
这话说出来霆阆自己都不信,他若是那种不肯吃亏不肯受委屈的性子就好了,那哪里能来这么多的事情。
“那阆阆,你会跟我回无情崖吗。”山葵这一次问得小心翼翼。
霆阆苦涩地勾了勾嘴角,“大抵是不回去了吧。”
“为什么啊,你一点都不想无情崖吗。”
“想啊,我当然想,”霆阆突然将语速放得很慢,声音压得很低,似乎在保护着什么珍宝一般,“可是我想的是无情崖的那些人,我想的是卖包子的王大娘,做糖葫芦的杨大叔,我想的是那段在无情崖无忧无虑的日子,如今他们都不在无情崖了,我回去,还有什么意义呢。”
“我思念的是无情崖的人,而非无情崖这个地方,比起回无情崖来说,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我这次要办的事情,也是为了当初我们在无情崖上的那些人。”
山葵似乎也是被霆阆的话触动,“阆阆,你说,你要办什么事情,我肯定跟你一起。”
天色暗了,霆阆看向门外,门外有莹莹飞虫,有飒踏的落叶。
“灵珠。”
“灵珠?”
“嗯。”
霆阆说完,山葵立马跪在了他的面前。
“阆阆,不,君上,山葵求求你,我们还是回无情崖吧,只要我们回了无情崖真的什么事情都没有了,山葵旁的什么事情都行,能不能就这件事情,阆阆你答应山葵,别去好不好。”
霆阆来不及反应,但是也从山葵那严肃的神色和称呼中明白了,山葵现在是认真的。
“你这是怎么了。”
“阆阆,我们别再管灵珠的事情了好不好,真的不要了,我们真的不要灵珠了,我只想让阆阆回无情崖,别的什么东西我们无情崖都不想要了,还有那个,楼上那个,叶渐尘,阆阆你喜欢也把他带回去,阆阆你怎么样都行,就是别去掺和灵珠的事情了,好不好。”
“……不是这个的问题。”
山葵带着哭腔,眼泪将他的胭脂都弄花了,她本是个爱漂亮的姑娘,也是爱笑的。面前这样的山葵,霆阆上一次见到的时候,还是他独身一人去玄鉴宗赴死,离开无情崖的时候。
山葵一直很轴,现在也不例外,霆阆这么也拉不起来她,只能也跪在她的面前,轻轻地替她擦去眼泪。
“山葵,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有些事情总比好好活着要重要得多。”
“老爷子,我,还有无情崖那么多的人都是为了灵珠而死,我不能让他们白死你知道吗。”
第43章
在西红柿蛋汤大大的笔下, 所有一切有关于灵珠的设定都被一笔带过。
只说灵珠是这世上灵气的汇聚,有灵珠的地方,万物繁茂, 生生不息。
寥寥几笔,就将灵珠的设定描述完了。这对于一本吃饭都要将人物动作水上十章的x点男频文来说, 极其的不正常,要知道,在书中,几方势力最大的矛盾就是来自于对灵珠的争夺。
一般这种等级的宝物, 前生今世起源变革, 那都得交代的清清楚楚。然而到全文完结,读者们居然都还不知道这个被抢了几千章的破珠子长个什么模样。
在霆阆还没穿书的时候,论坛就有不少的读者吐槽, 说作者写到最后是不是写嗨了, 把灵珠真这一茬给忘了, 甚至还有读者闹到微博, 死活要让西红柿蛋汤大大补个番外。
所以在霆阆一开始穿到原书中的时候, 就对灵珠格外地感兴趣,作为《玄鉴之主》的忠实读者, 他自然也是想弄明白灵珠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神奇的存在。
但是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接触到灵珠。
玄鉴宗为灵界第一大派,素来有守卫灵珠之职, 由每一任宗主亲自看管, 其余门派仅仅只有协理的权力。
霆阆虽为宗主爱徒,但在玄鉴宗的五百多年间, 却也未曾见过传说中的灵珠, 只是听醉酒的师尊偶然间提起,灵珠一直被他安放在缥缈峰的山脉之下。
等到霆阆第一次见到传闻中的灵珠, 那是去了无情崖之后的事情了。
对,无情崖也有一颗灵珠。
原书中从未提到过的设定,当霆阆知道这世上竟有两颗灵珠的时候,也是吃惊了许久。
不过霆阆已经习惯了自己经历的一切与书中存在偏差。
因为自从他来到这本书里,就没有遇到过几件与书中一模一样的事儿来,这大概是和他的性格有关系,毕竟他不是原书中白切黑的善妒大师兄,而是一只背上都能晒出盐粒来的咸鱼。
但是上本书中存在着一个能帮霆阆解决一切bug的天道,无论霆阆能把情节歪成什么模样,天道总有各种办法,将一切引到该走的道路上。
不过旁的事情最多也是走向不同,而有关灵珠的事情独独是个例外,这是他遇见的第一件也是唯一一件,在设定上就存在偏差的事情。
其实当霆阆与花不衍在牢狱里唠嗑的时候,他才知道,自己在上本书中的死被编排成一个什么模样。
原书中的霆阆,就是盗走了玄鉴宗的灵珠,才修为大增成为一代祸世魔头的。
就算霆阆所经历的一切和原书相差甚远,果然最终都逃不脱走向既定的结局,这背后存在天道无形的力量。
门外传来一声惊雷。
打断了霆阆的思绪。
春雷阵阵,大雨将至。
呼啸的风将地上的树枝与落叶吹起,门前阴森森的林荫小道更显恐怖。
然而那雷声雨声之中还有别的声音传来。
那是沉闷悠远的钟声。
钟声是从踏月阁的方向传来的,每一个门派的钟都不会随意敲响,尤其是在这个节骨眼上,事情必然是小不了的。
霆阆有些放心不下一个人。
他虽然挺讨厌花不衍的,甚至可以说有些厌烦他。
因为花不衍从骨子里就带着一副天生的浪荡味。
霆阆好歹是读过书的人,从小在红旗下长大,受的是伟大祖国的素质教育,黄赌毒不能沾的理念那都是刻在了基因里的。
所以花不衍这种人他是看不上的。
霆阆眼里,花不衍跟他上初中时候天天站在校门口晃悠的混混差不多。
不过讨厌花不衍和不希望花不衍出事是两码事。
他对花不衍唯一的好感大概是来源于他在书中的结局吧。
原书中辜楠黑化后卷土重来之后,灵界人心不齐,各方势力心怀鬼胎,不少人纷纷倒戈。
最终和辜楠战到最后的除了玄鉴宗外就只剩踏月阁了。
花阁主在叛乱之初就离世了,是花不衍在危难之中扛下了踏月阁阁主的担子,与辜楠战了三天三夜,最后死在辜楠的剑下。
【花不衍死了。
这个从不被父亲看好的孩子,带着踏月阁的荣耀死在了他应该在的地方。
他身后的雪豹在斯鸣,月光为他的银铠上镀了一层霜。
战场上刀戟林立,黑烟滚滚。
绣着“花”字的大旗被溅上了血,折断倒在了他的面前,陷在了泥里。
他跪坐在地上,右手的袖子空荡荡的,左手正紧紧地握住胸前的那把剑。
就是这把剑贯穿了他的胸膛。
他双眼微眯着,看不清悲喜。
他总是这么一个人,你以为他在笑着,其实他在哭。
但是若哪一天他真的哭了,你又希望他一直笑着。
辜楠面无表情地走到花不衍的尸体之前,想要抽出自己的剑。
可是那把剑却纹丝不动。
面前的这人只剩一副残缺的躯壳,可是仍旧牢牢地牢牢地守护着自己身后的土地。
都说战士的心是铁血铸成的。
他们怒吼的时候,心中是铁水沸腾的温度。
多年之后,这片古战场没了昔日的模样。
荒土里会长出庄稼,也会长出花儿来,会有姑娘和小伙在这里骑马跑过。
他们会停下来,在花丛间遇见这世上最美的蝴蝶。】
原书虽说狗血暗黑通篇胡扯,且花了巨大的笔墨描写了花不衍和他周围那群小倌儿们不可描述的事情,但是看到花不衍结局的时候,还是有那么一些些的打动。
平日里嘴上说着大道理的老头子们,敲着锣打着鼓地把魔头迎进家门,反倒是被他们整体唾弃的浪荡子,一身的骨头比他们要硬上许多。
这也是一霆阆不太相信青萝草事情跟踏月阁有关系的一个原因。
“铛——”
“铛——”
钟声穿透云层,跨越山海。
林间的动物都驻足凝听。
这里还未出踏月阁的领地,他们都是昔日饱受踏月阁恩泽的生灵。
此刻都宛如朝圣的旅者。
八下。
花阁主,殒了。
-
从踏月阁离开没过多久,就下起了雨,身后还传来了钟声。
花不衍躺在浩儿的背上,雨水拍打着他的脸,这雨下得大,噼里啪啦打在身上还有些疼。
出了踏月阁,浩儿和郁儿这姐弟俩没有同他说过一句话,只管带着他向北拼命地跑。
他无数次的幻想过这么一天。
可是他没想到这一天到来的时候,竟然会这么平静。
他小时候在馆子里救过一个剑客。
救这个剑客的时候也是像今日这么一个雨夜,他打开后院的门,一个浑身是血的男子倒在地上。
不远处还有急促的脚步声和叫喊声。
他用尽了力气才将这个男子拉进了自己住的柴房。
然后第二天他用两个馒头,换来了剑客手上的剑。
可是剑客后悔了,就赖在柴房不走了。
接着剑客开始教花不衍一些剑术,他让花不衍喊他师父,可是花不衍从来不喊。
花不衍每天干活只能换来一个馒头,剑客来了之后,花不衍每天便要分他半个。
有时候剑客除了教他剑法,还会给他讲一些故事。
剑客是个杀手。
杀了很多人。
多到数不清。
在剑客的眼中,这世上没有对错,每个人都明码标价。
所以他结下了不少的仇家。
开始有人出高价来买他的性命。
剑客说这些话的时候很平静,甚至还会轻轻摸着他的头。
让人有片刻分不清,他究竟是个好人还是个恶人。
最后剑客还是死了。
仇家挨家挨户地搜,最终还是找到了馆子里。
剑客没有逃。
他说自己把剑卖了,就没有了逃的意义。
花不衍是看着剑客倒在别人刀下的。
刀划破皮肉,涌出滚烫的血来。
可是看着剑客死的时候,花不衍不知为何格外的平静。
只不过多年之后,偶尔醉酒的时候,仍能够想起剑客的模样来。
就像现在,他躺在浩儿的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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