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婚礼本就是陪闻灵玉而来,如今既已看完了这一场荒剧,李玄州拂袖转身道:“走吧。”
闻灵玉闷闷地点点头,却瞧见人群外一个衣衫破旧的青年偷偷摸摸地跟了进来,他虽然模样落魄,但眉宇间还有几分傲气,那张脸看起来也不像做过苦力的样子,整个人散发的气质和他潦倒的模样十分违和。
闻灵玉觉得有些奇怪,便多看了两眼。
只见这青年正在四处搜寻着什么,眼神在某一处停下时,眉宇间那点傲气全部变成了怨恨,仿佛看见了和自己有天大之仇的人。
闻灵玉也回头看去,发现让青年如此怨恨的人,正是今日的新郎官。
瞧这模样,难不成今日的新娘子,是这青年的爱慕之人?
闻灵玉正胡思乱想着,突然听见上方传来木头松动的“吱呀”声,抬头一看,正见到原本应当牢固的房梁轻微地晃动着,大片大片的灰尘掉落下来,众人不明所以,挥手扇去这呛鼻的灰尘。
“也没瞧见有风,怎么突然飘来这么多的灰尘?”
突然一声“咔嚓”,只见房梁一头倾斜了下来,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巨大的房梁从从天而降,直直地往下砸去。
而房梁掉落的地方,正是新郎官站的位置。
有人吓得放声大叫,有人被吓得连连后退,偏偏这新郎官一动不动,还仰起头,面无表情地看着房梁朝他砸下来。
“轰——”
房梁在地面上砸出了个深坑,正不偏不倚地落在了新郎官的脚旁,若是再歪上一寸,只怕砸破的,便是新郎官的头了。
“这也太惊险了,杨时可真是命大!”
“他运气好,这你还不知道吗!”
人群中又开始嘀咕起来,闻灵玉听着,却不像那么回事。
在成婚当日,房梁突然掉落,险些被砸中,这还叫运气好?
而且这新郎官的反应,也太镇静了些,仿佛能笃定这房梁砸不中他一般。
可凡人哪有未卜先知的能力,要闻灵玉看,更像是这房梁就是冲着新郎官去的。
奇怪,太奇怪了。
突然闻灵玉又想起方才看到的落魄青年,再一看过去,正瞧见青年转身离开的背影。
婚礼就这样乱哄哄的结束了,可闻灵玉心中的怪异并没有就此结束,他在房内飘了几圈,惹得李玄州不得不放下手中的书籍,问:“说吧,你想做什么。”
“李玄州,你不觉得新郎官很奇怪吗?”
李玄州挑眉,示意闻灵玉继续说下去。
“我们不妨再去看看,一探究竟。”
李玄州:“不好。”
闻灵玉睁大了眼,怀疑李玄州的眼神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今日那新郎官太过古怪,这你都不去?”
李玄州冷淡地回他:“我没说不去,只是说不好。”
“哪里不好?”
“现在去为时尚早,不好,入夜去才好,到时是人是鬼,一探便知。”
闻灵玉顿时来了兴趣,两手撑在桌面上,托着下巴看他:“你可是看出什么来了?”
李玄州皱了皱眉,从未有人这么看过他,更不要说鬼了。
他重新拿起书籍,挡住了闻灵玉的脸:“有,但不确定,所以得去确定一番。”
书籍后,闻灵玉探了双眼睛出来,笑得狡黠:“还能有你不确定的时候?”
李玄州不语,解下腰间的葫芦放在桌上。
闻灵玉:“?”
“你又来!”
“砰”的一声,李玄州拔下了葫芦塞子:“我喝水,你以为呢?”
闻灵玉:“……”
第9章
戌时,白日里热热闹闹的宅子已经冷清了下来,许是因为今日大婚,宅子里的家丁都喝得醉醺醺的,连看门的人都不知去向,李玄州如同入无人之境,大大方方地走了进去。
闻灵玉飘在前头,四处打量,正见到新郎官的身影从庭院处走来。
“李玄州,那儿!”
闻灵玉对着李玄州挥挥手,示意李玄州赶紧过来。
李玄州一个利落地闪身,明知旁人瞧不见闻灵玉,还是带着他藏在了假山后。
从假山的洞口望去,可以清楚地看到新郎官的脸色。
此时已入夜,新郎官苍白的肤色更是像鬼一样,他双眼如一滩死水,黑黝黝的瞳孔毫无光彩,再加上那身大红的喜服,瞧着还真有几分瘆人。
但不管看着多瘆人,李玄州并未在新郎官身上感受到任何的鬼气。
也就是说,这新郎官的的确确是人。
天空中月色白凉如水,晚风席席,吹得枝桠簌簌作响,新郎官已走至庭院中的梧桐树下,只听见一声“咔嚓”,那颗长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梧桐树,突然枝干上出现了一条巨大的裂痕,竟是毫无预兆地断了。
闻灵玉看得一惊,这树干就是三个男子也围不住,这般砸下去,即便是不死也会丢了半条命。
“李玄州!”
听到闻灵玉的呼喊,李玄州只是扬了扬下巴,冷声说道:“你看。”
闻灵玉转眸看去,发现新郎官仍是不躲不避,他任由自己的影子被黑色的巨影淹没,只听见“轰”的一声巨响,梧桐树重重地砸了地面上,片片落叶飞起。
即便梧桐树已经倒下,枝桠也有一人来高,长得十分茂盛,闻灵玉根本看不出新郎官此时的情况,而且,他连一丝一毫的叫喊也没听到。
枝桠发出了窸窸窣窣的抖动声,一只苍白的手从树缝中伸出,拨开了层层枝叶,新郎官迈开一只脚,完好无损地从树中走了出来。
闻灵玉此时的惊讶不亚于见到梧桐树倒塌之时,他揉了揉眼睛,不敢置信地问道:“我没看错吧,他身上竟然连一片叶子都没留下?”
李玄州也微微蹙眉,这新郎官的身上的确有古怪。
“怪不得今日听人说他运气好,连着两次死里逃生,若不是亲眼所见,我可真是不敢相信。”
“运气好?”李玄州淡淡反问道:“分明就是无妄之灾,又何来运气一说?”
“可你看,他这不是好好的吗?”
闻灵玉说话间,新郎官已经推门入了新房,房门缓缓关上,将两人的视线彻底隔绝。
房内的人影被烛火印照在门窗上,闻灵玉使了个眼色:“进去看看?”
李玄州却道:“不急,先看看再说。”
两人从假山后走出,俯身靠在门框上,而后李玄州伸出一指,在纸糊的窗户上破了个小洞,身子微微向前倾,面无表情地看着。
分明是在做不太光彩的事,可瞧这李玄州,依旧是面不改色,还是端得一副清逸出尘的模样。
闻灵玉照葫芦画瓢,也破了个小洞,便好奇地凑了过去。
这个小破洞正对着新床的位置,披着红盖头的新娘子端坐在床上,她手指不停地搓揉着,也许是听到了新郎官渐渐逼近的脚步声,新娘子顿时手一紧,死死地捏着衣角,一声不吭。
新郎官的身影出现在两人的视线之中,只见这新郎官双手握住新娘子的肩,掌心用力一推,新娘子便倒在了床上,红盖头依旧盖在她的脸上。
紧接着新郎官的身体也压了下来,他在新娘子的脖颈处轻嗅了一口,这本是个调。情的动作,可这新郎官做出来,看着却像是在确定某种味道一般。
新娘子身上的味道似乎取悦了他,新郎官终于抬手揭开红盖头,看着身下娇弱颤抖的女子,低头埋了下去。
床上的二人相拥在一起,不时还能听见新娘子发出几声听不出意味的低吟,闻灵玉皱了皱眉,全然不知这二人在做什么。
越不知道,闻灵玉就看得越仔细,非要看出个所以然来。
李玄州也微微蹙眉,不是对房内的二人,而是对闻灵玉。
“看得这么认真?”
闻灵玉转过头看他,一脸纯然无知:“难道这是不能看的?”
李玄州摸了摸下巴:“能看。”
阴阳交合,天地交融,本就是自然之理,当然没什么不能看的。
就在这两人说几句话的时间,李玄州敏锐地察觉到房内一股阴森的鬼气漫了出来。
李玄州心道不好,当即破门而入,便见到新娘子的魂魄已被新郎官残忍地吸了出来。
新娘子连一丝惨叫都没有发出,瞬间变成一具干尸瘪了下去。
床上的新郎官看见突然的出现李玄州,翻身一跃而下,足尖一点,毫不犹豫地从窗外逃了出去。
这一气呵成的动作极快,从新郎官发现李玄州,再他逃跑,不过才一息之间。
紧跟其后的闻灵玉却发现就在方才那一瞬间,新郎官身上有一丝让他熟悉的气息,可要说熟悉,闻灵玉却偏偏说不出是何气息,只隐隐有种似曾相识之感。
再一看清床上已经死去的新娘,闻灵玉骇道:“那新郎官莫非是修了阴毒的法子?李玄州,我们还不快追!”
李玄州径直走向床边,仔细查看着已经变成干尸的新娘:“他跑不了的,现在应当看看她是被何种法术吸出了魂魄。”
降妖捉鬼毕竟还是李玄州在行,闻灵玉便没有再出声催促,见李玄州看那具干尸看得认真,闻灵玉也在房内转悠了起来,想看看能不能发现些什么。
任凭闻灵玉快将房内看了遍,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他一回头,李玄州还站在床边看着那具干尸。
“李玄州,你看出什么没有?”
闻灵玉刚问完,就听见门外传来一阵阵吵闹声,还伴随着匆忙杂乱的脚步声,显然是宅子里姗姗来迟的家丁往这里赶来。
一道身影从门外冲了进来,他衣衫破旧,神情癫狂,口中不停吼叫着:“如楚呢!如楚在哪里!”
这人正是喜堂之上的落魄青年,闻灵玉心下一惊,难道这落魄真是来寻这新娘子的?
李玄州也转过身,打量着眼前突然出现的青年。
可落魄青年浑然当李玄州不存在一般,依旧不停唤着“如楚”二字,等他发现床上已变成干尸的新娘,突然发了疯似地掀倒桌子,桌上的酒水瓜果哗啦啦碎了一地,只听见青年疯狂地大吼道:“如楚呢!杨时把如楚藏哪里了!”
阵阵凉风从破烂的窗户里吹了进来,青年顿时眼神一紧,咬着牙,带着满腔恨意道:“杨时,你把如楚还给我!”
这突然出现的青年翻窗一跃,身影便消失在了黑暗里。
“贼人在这,大家快来!”
阵阵脚步声就在门外响起,府中的家丁手拿棍棒冲了进来,等一看清房内是一名出尘高冷的道士时,俱都一惊。
“哪里来的道士,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此,说!你和方才的贼人是不是一伙的!”
等这群家丁再一看床上的干尸,俱都吓得纷纷后退,其中胆子小的,更是双腿发软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死人了!新娘子真的死了!”
为首那人正是闻灵玉见过的主事之人,他看起来胆子稍微大些,举着火把结结巴巴道:“是不是你杀的人!”
闻灵玉眼神一动,李玄州这下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不过闻灵玉可不急,秀才也怕遇到兵,他还想等着看好戏,说不定一会还能看到李玄州慌乱解释的模样,想想就期待。
闻灵玉面上的表情实在是太过明显,李玄州冷冷地看他一眼,闻灵玉还不怕死地对他挑了挑眉,实在是欠打。
见李玄州一个字也不肯说,主事之人的胆子又大了些,恶狠狠道:“快说!夫人怎么死的,我家老爷又去了哪里?”
李玄州原本就淡漠的双眼更冷了些,就这么一扫过去,家丁们仿佛都被震慑住一般,突然就安静了下来。
“我是道士,自然是来捉鬼降妖的。”
“什么?捉鬼?难道这宅子里真有不干净的东西?”
“别听他胡说,谁知道是真的道士还是江湖骗子!”
“再不说实话,便把他抓去见官!”
家丁们各说各话,李玄州冷声道:“送我见官?我看是送你们见阎王才对。”
此话一出,家丁们纷纷噤了声,其中一人畏畏缩缩问道:“你……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且问你们,这宅子的主人,是否已成亲数次,先前的新娘都不知去向,而只有这一次,你们才看见新娘的尸体?”
“你……你怎么知道?”
“自然是被这座宅子的主人给害了!”
“什么?你说的可是真的?”
“如此明显之事你们竟然还看不出,简直是愚蠢至极!”
李玄州突然厉声喝道:“若不是我今晚路过此处,察觉此地有鬼怪作祟,只怕你们已变得和这具干尸一样!”
李玄州一挥手,这些人眼前都出现自己惨死变成干尸的画面。
“啊——”
有人发出一声尖叫,吓晕了过去。
没有什么比自己的性命更加重要,家丁们纷纷扔下棍棒,跪倒在地,痛哭哀求道:“道长,是我们遭人蒙蔽,求道长救命!”
李玄州一挥衣摆,在仅剩完好的凳子上坐下,面色高深:“此事既被我遇见,我自然不会坐视不理,把你们主人的事都一一与我说来。”
“道长……”那主事之人手脚并用地爬过来,抢先开口道:“我知道!我说!”
“老爷叫杨时,你别看他现在风光有钱,一连娶了四个新娘,他从前不光穷,还是个喝凉水都塞牙缝的倒霉蛋,四月前他在山中挖出了许多黄金,不仅有钱了,人也跟着走运了。”
“他娶的那些新娘,成亲之后都不见了踪影,便传出他克妻的谣言,但他给的聘礼极高,前来说亲的媒婆还是数不胜数。”
“而且他娶妻的要求相当奇怪,一定要乙丑年己卯月乙丑日生辰的人,至于其他的,不论胖瘦美丑,他都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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