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奕惊心跳漏了一拍,远在意识清醒前便已经开始悸动,掌心的温度噌地往上冒了好几度。
他茫然眨了几下眼睛,脑子里乱糟糟的,全是疯跑的小人在叫嚷。
“他是故意的!”
“对对对!”
“他也喜欢我!”
“就是就是!”
“我主动表白的话根本没人会拒绝!”
“表白表白!”
……
理智慢慢回笼,郑奕惊绷着一张脸严肃地盯住他,好半天才憋出一句:“你还抓着我干什么?”
话音刚落他就意识到这话没过脑子,想把它吃回肚子里。
果然,祝云乐拉着他的手在半空中晃了晃:“不是你抓着我吗?宝宝。”
“你讲不讲道理啊?”
“怎么又生气?”祝云乐可算松开他的手,自以为大度道,“是我怕黑,不抓着人睡不着,行了吧。”
郑奕惊仰面躺着,没搭理他,过了许久才重新开口:“什么时候醒的?”
“嗯……大概两点的样子,那个时候雨声最大。”
郑奕惊摸出手机摁亮,现在是四点十分。
“你很容易被吵醒?”
“嗯。”
“那我每天早上叫你起床你都不理人。”
“谁在那个时候会想理人啊,”祝云乐伸手捏他的脸,“可某个讨厌鬼趁我睡着就动手动脚的,别以为我不知道。”
郑奕惊捉下他作怪的手,满不在乎地哼了一声,昏暗的屋子里,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郑奕惊的耳朵红透了。
他在床上滚了一圈,终于赶走满脸的燥热,才敢去扯祝云乐的胳膊:“你在干什么?不再睡会儿?”
“在这儿待得难受吗?”祝云乐低头看着手机,手指一滑,边说,“我昨晚看了一下,素材其实已经拍够了,我们今天就能回。”
郑奕惊微微一怔:“你不是要拍村戏吗?”
祝云乐笑了:“你还真信啊?老头刁难我的,这儿的老太太们春节才扭秧歌,咱们来错季了。”
郑奕惊默默哦了一声,犹豫了一会儿才说,“明天再走行吗?我有个快递要今天才送到。”
“行啊,”祝云乐点头说,“反正也没事了,白天雨停的话我带你出去溜达几圈。”
第27章 活该
过了许久,祝云乐都没再出声,郑奕惊转头看过去,才发现他又睡着了。
这次他微侧过身,右手搭在腹部,像是随便放的,又好像是刻意为之。
郑奕惊彻底没了睡意,盘腿坐在床的另一侧,低头发呆。
现在是几点了?他也没去看,不知是门外还是隔壁房间传来人低语的细碎响动,腔调怪怪的,好像是当地方言。
雨已经停了,只有几点水珠滴答滴答接连跳落在窗户上,他平时压根不会在意的,可现在身边躺着一个据说睡觉很浅的祝云乐。
砰砰砰。
小鸡用稚嫩的尖喙挤破困住它的壳。
等他一想到祝云乐,就变成了——
砰砰砰。
豌豆射手在暴打僵尸的脑壳。
郑奕惊轻手轻脚下了床,洗漱完径直下了楼。时间尚早,街上空空荡荡,只有几家包子铺刚刚开张,于寂静的小巷中初露晨间烟火气。
他去买了两份皮蛋瘦肉粥,打包带回去。就见望江楼对面的另一家民宿楼也刚开门,一个年轻人靠在门边点了根烟,不知道是老板还是伙计。
从玻璃窗往里看,原木吧台,裸砖墙面搭配黑色铁艺,做旧的书架和几盏昏暗的吊灯。一楼的装潢明显要比望江楼好上不少,不知道为什么祝云乐选了对面而不是这一家。
他一停下,门口抽烟的年轻人不知道为什么多看了他两眼,招呼道:“帅哥,进来坐坐?”
他抬腿过去,年轻人走进吧台后,随手给了他一张饮品菜单,菜单没什么花样,就是价目全给一串水果贴纸给盖过去了,几张贴纸的边缘有撕扯的痕迹,看起来像是有人尝试撕过,但没撕下来,索性算了。
“别看了,就点杯奶茶吧。”年轻人诚恳道,“我也就做这玩意儿能喝。”
郑奕惊:“……”
从价目表到服务员,这家店哪哪都透露出一股不想做生意的气息。
年轻人忙活着做奶茶,郑奕惊提着两盒粥,自顾自打量他身后的一排相册,前几张都是大合照,年轻人被人群环在中间,有点像老师或者导游一类的角色。
后面眼熟的人就多了,小院里的刘奶奶,隔壁黄毛丫头和大黑狗,甚至还有几个他见过没多久的老伯伯。
正猜测着这人的身份,年轻人冷不丁开口问他:“祝云乐那兔崽子用的什么借口骗你过来?”
郑奕惊讶然回头:“你们认识?”
年轻人啧了一声,没好气道:“他们那级的采风都我带的,哪能不认识?”回过身,“小帅哥,刚上大一是吧?像你这种涉世未深的学生就是容易被人忽悠,在凰艺,别的事都没有,非要说的话就听老学长一句话,好好学习,远离祝云乐。”
郑奕惊没纠正他自己还没报考入学,只是平静地问:“为什么?”
“因为看他不顺眼的人海了去了,跟他混没前途啊傻孩子。”年轻人作势叹了口气,把两杯奶茶装好递给他。
郑奕惊哦了一声,明白他也是这“海了去了”中的一员,顿时就理解了。
他毫无原则地站在了祝云乐这一边,开始觉得这人脑壳有点问题,难怪装修成这样还门可罗雀。
年轻人问:“微信还是支付宝?”
“支付宝,多少钱?”
“两杯一起340。”
郑奕惊盯着他没吱声,年轻人试图给他算账:“单杯168,两杯一起336,看在师兄弟的份上,收你340。”
郑奕惊:“……”
这黑店活该没生意。
.
把郑奕惊送出门,刘子承喜气洋洋地坐在灰色卡座里,翘着二郎腿给祝云乐发消息:开门红!那镶钻奶茶我给卖出去了!
祝云乐挺稀奇地回道:哪来的傻冒富二代?
刘子承:害,这不是你带过来的那个嘛。
祝云乐:那你完了,这位少爷他小心眼,还有你知道他家多富吗?
刘子承:比你富?能分分钟盘下这家店?还是说这条街?好说啊,这见鬼的民宿奶茶店我早就不想干了。
祝云乐:我哪能跟他比。
祝云乐:不聊了,人回来了。
刘子承:别啊,比你富是有多富?求他盘下这家店行不?或者替我问问人缺腿部挂件不?
刘子承:乐乐?
刘子承:祝云乐?
……
郑奕惊开门进来,祝云乐坐在床边玩手机,抬头看他时目光下移,落在他手里的奶茶包装袋,了然道:“刚被宰了一顿?”
郑奕惊没吭声,把手里的皮蛋瘦肉粥和奶茶放在桌上。
祝云乐叹了口气,“哎,你对奶茶是有什么执念吗?上赶着给人骗。”
郑奕惊瞥他一眼,边从袋子里把票根拿出来放在一边,淡淡地问:“你认识他?”
“嗯,他叫刘子承,老刘徒弟,不是亲儿子胜似亲儿子那种关系,毕业几年了,你要来凰艺的话也算是你学长。”
“你们关系还行?”
“一般吧。”祝云乐答道,疑惑地抬眼看他,“怎么问这个?他也说我坏话了?”
“我猜你们也不是很熟,”小朋友慢吞吞地说,“所以我刚给消费者协会打电话投诉他。”
祝云乐一愣,接着差点笑出声:“真的假的?”
真棒,小朋友一个电话打掉了他的腿部挂件。
“开玩笑的。”郑奕惊把奶茶和粥推给他,“就是他跟我说要离你远点,为什么?”
祝云乐拉开椅子坐过去,掀开塑料盖任粥慢慢散热,许久才开口,若无其事地说道:“我大一的时候差点退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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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奕惊抬头,一时间不知道该惊讶他差点退学,还是惊讶他“我七点起床”一样自然的语气。
“嗯……当时觉得凰艺也就那样,过得特别没意思。我交了退学申请,辅导员就给我家里打电话,气得我大哥连夜赶过来把我教训了一顿,我只能继续在凰艺待下去。接着又正好赶上春季采风,我跟老刘来了这儿,不过老刘不管事,管事的是刘子承,他仗着自己是学长,天天狗仗人势净耍横。我看他很不顺眼,不过我猜他看我更不顺眼……”
“……以后你应该还会见到他,正常处就行。这人也不坏,就是贱了兮兮的,觉得他在说胡话了就别理他。”
注意到他稍显迷惑的眼神,祝云乐弯了弯眼睛,没有多说,只是催他喝粥。
这个时候,郑奕惊自以为听懂了祝云乐话里的意思,却不知道眼前这人有多擅长避重就轻语焉不详。
而后再见刘子承,这些迷惑终于在他话里逐渐加深。
“师父让我带他们,那我是不是得对这群人负责?我布置任务他们好好完成,没错吧?完成得不好我说他们两句,没毛病吧?祝云乐这家伙一天天的,我一张嘴他就拆我台,老子都给他拆成一地零件了我,还不能说他两句?他在凰艺受委屈那都是他自己作的,关我屁事,这他妈也能搞连坐?”
“他跟你说什么,凰艺不行?药丸?也就你信他的鬼话。说真的,人德高望重老教授和一黑粉遍地跑的蛇精姑娘,这明眼人都知道该怎么选吧?他说我们欺负弱小?我还说他动机不纯、色令智昏呢。”
“后来怎么了?谁?那姑娘?走了呗,我还指望她有胆子咯嘣一下解决这堆破事,结果人啥事没有,就剩祝云乐个傻.逼,拽不起来了吧,一下成了众矢之的了吧,他活该!”
第28章 撒娇
他们下楼,祝云乐从一楼冰柜里拿了几罐啤酒,回身看郑奕惊,刚想张嘴问他喝不喝可乐,小朋友抢先开口:“和你一样。”
祝云乐点头表示听到了,手上半点都没拐弯,还是给他拿了一瓶可乐。
就很气。
出门看,对面那家黑店明明白白地挂上把大锁,生怕被宰的冤大头回来报复。
祝云乐抬手一指紧闭的店门:“卖你杯奶茶快顶他一周的盈利了。”
郑奕惊冷漠地哦了一声。
祝云乐揽着他肩晃了晃,闹他:“干嘛板着脸,你很介意吗?咱们可以……唔,就当扶贫了。”
郑奕惊没说话,心想可不就是扶贫,168一杯的奶茶你连碰都不碰,也就白付钱给黑心老板刘子承了。
灰色的石板小路被雨淋得潮湿,聚集在一起的水洼倒影着天穹碎云、楼台瓦舍,还有一晃而过的两道挺拔身影。
他们踩着湿漉漉的巷道往前走,塑料袋里的酒瓶和可乐随他们步伐的节奏轻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走下平整的石板路,郑奕惊跟着祝云乐,往源江畔一座孤零零的小亭走去。水汽潮湿,鼓鼓囊囊地挤进空气里,每一口呼吸都带着江水特有的那股气息。
郑奕惊望着翻滚的江水,想着如果把时间往回拨,不要多久,就一个月前,他也压根想不到自己会在一个从没听过的小镇,陪一个认识不到一个月的人,坐下来喝酒。
他握着罐啤酒,渗出来的水渍浸湿了他的五指,凉飕飕的冰感往他掌心钻,却怎么也止不住自内透出来的热意。
他偏头看祝云乐,看他靠着亭柱,江风撩开他的额发,微垂的眼睛看向江里的某一处,又好像什么都没看进眼里,看他仰头喝酒,清瘦的下颌拉到颈骨的轮廓线条,喉结轻轻滚动一下。
郑奕惊无数次想碰他,想同他说话,想质问他。
你知不知道我……我好像喜欢上一个人 ?
江水翻滚,泛起点腥味,又被往来不止的凉风驱散。
他们一起喝下几罐啤酒,冰冷的雨丝自木亭亭顶的缝隙往下落,凉飕飕地往唇缝、脖颈里钻。
“干嘛发呆,”祝云乐偏头看他,眸光里含着笑,总给人一种饱含深情的错觉,“在想什么呢?”
郑奕惊转回头,也靠在亭柱上:“我爸爸。”
祝云乐失笑:“啊?”
郑奕惊也不管他的反应,自顾自说:“妈妈走后,我一度很害怕,我爸就一直跟我说,他永远爱我妈妈,从生到死,几十年如一日。”
祝云乐听罢没立即作声,没问他害怕什么,也没开些“是不是担心他会给你找后妈”一类的玩笑。
他沉默得有些久,直到郑奕惊扭头看他,他像才反应过来般由衷道:“真好,羡慕你。”
郑奕惊想说:你不用羡慕我,只要你愿意,我也可以一直……
不待他张嘴,祝云乐站起身:“走了,回去吧。”
郑奕惊被打断,不满地瞪住他,落在额上的水珠往眼眶滑落,他眨巴了一下眼睛,眼前模模糊糊出现两个重影的祝云乐,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好像头有些昏。
祝云乐等他站起来跟上自己离开,却没想到下一刻,他低着头撞进自己怀里,抱住腰,下巴搭在肩膀上,呼吸有点重,像一只心情不佳的沉默大猫。
“怎么了小朋友,你在跟我撒娇吗?”祝云乐抬手覆在他的后脑上,轻轻拍了拍,“还是想你爸爸了?”
郑奕惊恼怒地偏头看他:“我不是小朋友了!”
祝云乐也盯着他看,平静地指出:“你脸红了。”
“我头晕。”郑奕惊黏着他,汗淋淋的脑袋像是要烧起来了,他不自觉凑近怀里这人的脸颊,被风吹得凉嗖嗖的,像冰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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