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山腰处并无埋伏,请殿下示下,是否前进。”
萧淮川看着前方被堵住的山路,“先翻过这里,小心点,不要轻举妄动。”
他心中泛起一丝怪异,他选择绕后,就是猜测山匪后山防守不严,却没想到,居然都没人看守。
是布置了陷阱,还是流寇山匪刚占领了山头,并不熟悉,或者人手不足,因此忽略了?
无论是什么情况,都必须向前。
·
贾敬即便躲在了他早就挑好的巨石掩体后,也难免被火药爆炸的巨大冲击所波及,踉跄得栽倒在地。
他下意识手撑着地,原本包扎已经止血的手再次受到重创,透过手帕再次渗出血来。
贾敬摇晃着身体站起身来,不用看也知道,自己此时定是狼狈不堪。
不过,这正是他要的效果。
贾敬低头,看着自己手上缠着的手帕,上面红色血渍沾着灰土,已经不能用了。
他桃花眼角下垂了几分,显得有几分颓丧和恼意。
可惜大嫂子的手帕了,希望嫂子不会生气。
贾敬操纵着因为疼痛到已经麻木不受控制而颤抖的手,将手上的帕子解开,尽可能将帕子折叠好,收进了袖中,就随意将还在流血的手裸露着。
他冷淡木然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残臂断腿上,像是在看一堆秽物。贾敬抬眸看了看天色,远方山峦上已经缓缓升起了一轮红日。
天亮了,兄长回城搬来的“救兵”也快到了。
会是谁来呢?会是他吗?
想到这里,贾敬下意识地抬起手,想要去抚摸脖颈处,但望及血肉模糊的手,动作一滞,最终将手垂下。
但胸口传来的灼热,提醒着贾敬,那件物件,还在。
如果真的是萧淮川,那他准备的这个物件也不算白准备,只是,到底是利用了萧淮川。
他骗了他……
如果萧淮川发现,面前这一切残忍血腥的手段,都是他的所作所为,会怎么样?
他是那样的君子端方,会……厌恶他吧?
贾敬这般想着,眼神变得有些涣散,心越跳越快,呼吸变得急促了起来,他仿佛是一条被人从鱼塘捞出来放在岸上的鱼。
“嗬嗬嗬。”
贾敬大喘着气,喉咙里涌出几声怪异的声音。
他没有办法,他不得不这样做。
他要救下兄长,要保下宁国府,也要在不久后,救下萧淮川。
即便欺骗萧淮川,背着萧淮川做这些残忍血腥的事情,他也不会放弃,能瞒着一天是一天,若是上天眷顾垂帘,也能让他一直瞒下去。
他再也不想失去他们了……
即便他们知道真相后,会厌恶他,恐惧他,恶心他。他只求他们活着,好好的活着。
至于他自己,无所谓了,他这辈子是来赎罪的。
“滴答滴答……”
贾敬紧紧攥着手,用疼痛刺激着他混沌的脑袋,鲜血顺着手腕滴落。
他晃了晃眩晕的头,原本樱粉的唇色如今惨白一片。
撑住,还有最后一场戏需要演,成败在此一举了。
贾敬拖着沉重的步伐,深一脚浅一脚的朝山路走去。
他此时心里,竟期望来的是萧淮川,若是他,自己大抵是可以糊弄过去的,凭着萧淮川这些年对自己弟弟般的情谊。
贾敬的嘴角扯了扯,有些讽刺,又有些哀伤。
他在利用萧淮川啊……
贾敬眼前时不时发黑,他紧咬着唇,强撑着朝山下走去,忽然,他听到脚步声。
即便对面放轻了脚步,可人数不少,本就留意这一切的贾敬自然便听见了。
贾敬小心地停下脚步,放缓着呼吸,仔细听着:
“……殿下,已经到半山腰了,还需要接着前进吗?”
“嗯。”
当熟悉的那一道声音响起,贾敬缓缓勾起唇角,真好,真的是他。
贾敬阖上眼,放任着自己倒下,顺着山路,一路滚了下去。
听到动静,守备军都严阵以待,甚至都亮出了刀剑,萧淮川也目光灼灼地盯着,当看到那抹身影滚落时,萧淮川瞳孔骤然一缩,“不要伤害他!”
他自己则是直接飞步上前,一把将上方滚落的人接住,
“阿元!”
【作者有话要说】
阿元觉得自己这一世,是来赎罪的啊……
第16章
“阿元!”
萧淮川一把将人揽在怀里,看着面如金纸,双眼紧闭的贾敬,原本就不安飘荡的心此时如同被狠狠砸在地上一般,沉重闷痛。
贾敬原本白皙的脸上如今尽是从山路上滚落而导致的擦伤和灰尘,衣领和袖摆处的点点红梅血迹,刺目惹眼,萧淮川的心跟着一沉。
阿元受伤了!
萧淮川颤抖着手,眼睛四处扫视贾敬的全身,衣服遮挡看不见伤口,他小心翼翼地环着贾敬,生怕碰到了贾敬受伤的位置。
守备军统领见上面滚落的是贾二爷,心中也是跟着一惊,瞧着是狼狈不堪,生死不知。
他立即吩咐人将萧淮川周围围住,以防万一上面有突然敌袭,又安排另一部分人直接朝上探去。
“阿元,醒醒!”
萧淮川轻声又急切的唤着双眼紧闭仿佛已经没有意识的贾敬。
贾敬好似听见萧淮川唤他,眼皮微微翕动了几下,萧淮川心跟着漏了一拍。
“阿元。”
终于,贾敬睁开了眼睛。他努力适应着眼前模糊到看不清的视线,听着耳旁熟悉的嗓音,张了张嘴,
“淮哥……”
其实声音细如蚊蝇,然而萧淮川还是知道,贾敬喊的是自己。
“是,是我。”
贾敬本就失血过多,加上方才的那一番翻滚,只觉得眼前发黑,浑身被巨石碾过一般疼痛,他努力睁大着迷离混沌的眼眸,克服逐渐消散的意志。
现在还不能晕,他的苦肉计还没有演完。
他滚动着如刀割般的喉咙,眼神无焦,努力抬起疼痛无力的手,扯住萧淮川的衣袖,
“淮哥,我把他们全部炸死后,逃了出来。”
萧淮川一惊,山上的爆炸声居然是阿元所为。
“淮哥,我等到你了……”
萧淮川望着自己的袖子瞬间被鲜血洇湿,眼眸骤然一颤。修长且骨节分明的手上已经布满了伤痕,血迹斑斑,有些地方甚至能看到微微露出的白骨,触目惊心。
手怎么伤的这么严重,是方才炸伤的吗?
贾敬另一只手则是扯出了脖颈处的一样东西,嘴角缓缓勾起,
“淮哥,送你的回礼,我拿到了。”
萧淮川望着贾敬手中被他鲜血染成一片,已经看不出是什么的东西,瞬间红了眼尾,心更是一阵发酸。
果然,阿元是为了这个,才来的温泉庄子,是因为他……
倘若阿元不是为了这件东西,就不会来温泉庄子,也不会飞来横祸遇见山匪。
萧淮川喉结上下滚动,却发不出半点声音,他看着贾敬不断渗出血的手,心又急又疼,怎么会有这么多血,怎么能流这么多血。
他轻轻握住贾敬的手,声音嘶哑,“阿元,我看见了,松手,乖。”
贾敬此时眼睛已经半阖,也不知道是否能听见萧淮川的声音,他未动半分,依旧握着。但他好似也没了力气,只是虚虚握着。
下一瞬,贾敬扯着萧淮川袖子的手松开,头顺着垂下。
萧淮川呼吸跟着一滞,倘若不是贾敬靠在他肩头的脖颈还有颈脉细微跳动,他还以为……
便是知道贾敬是晕了过去,萧淮川此时也觉得自己被人卡住了脖子,仿佛要窒息了。
他随后深吸一口气,手臂牢牢抱住贾敬,声音尽可能的冷静温柔,
“阿元,我带你回家。”
阿元,你不能有事。
将贾敬小心横抱起,身后方才上去探查的守备军已经回来了。
“禀殿下,山头属下已经全部探查完毕,上面山匪无一人存活,据现场勘察,全是死于火药爆炸。”
萧淮川稍稍抬眼,望着山头的方向,眸光冷冽,声音也不似刚才温和,
“无论生死,先全部带回去。”
“是。”
萧淮川快步抱着贾敬下山,刚到山脚就与贾敷撞了正着。
贾敷望着全身沾满血迹,衣服残破不堪被萧淮川横抱在怀里的贾敬,腿脚一软,失声道:
“阿元!”
贾敷心急如焚的凑上去,“这是怎么回事?阿元怎么了?”
不是说演戏吗?怎么弄得这样了!
但现在不是跟贾敬算账的时候,他要知道贾敬现在身体到底如何!
萧淮川脚步不停,“阿元从山上滚了下来,身体有几处受伤,失血过多晕过去了。”
“殿下,将阿元给臣……”
贾敷急忙忙伸出手,想要从萧淮川怀中接过自己弟弟,谁知萧淮川身子一侧,躲过了贾敷伸出的手。
“敷大哥,还是让阿元随孤回东宫吧。”
说完他也不等贾敷回答,这仅仅是他的告知。
贾敷想着宫中御医医术精湛,也没拒绝,连忙追上。
·
“快,准备热水,干净的布巾……”
东宫的御医早已经被人通传在此等候,贾敬一到,一群人便围了上去,吩咐医童宫女准备各种东西。
东宫伺候的宫人也明显感觉到今日太子殿下的不同,即便就这么面无表情静默地站在一旁,也让人忍不住胆寒,和平日里敦厚儒雅的太子殿下,判若两人。
众人纷纷加快脚步,按照吩咐忙碌起来。
萧淮川眼眸一眨不眨地盯着床上的贾敬,见太医拿着剪刀将贾敬衣服划破,看着身上大片大片的淤青摔伤擦伤,萧淮川心陡然一悸。
“他可有什么大碍?”
萧淮川终是没忍住,问了出来,他怕啊……
御医已经大体帮贾敬看了一遍,见太子殿下如此紧张,便答道:
“回禀殿下,贾二爷并未有什么严重内伤,无性命之忧,请殿下宽心。”
可即便御医这样说,萧淮川依旧紧绷着,难受着。
无性命之忧,可是阿元这一身伤,多疼啊。
看着御医为贾敬处理伤口上药,他紧闭着眼,身体疼得忍不住颤抖蜷缩,萧淮川恨不得自己以身代之。
御医清洗到贾敬的手部伤口,见他手中握着什么,扯了扯,没扯出。
贾敬的眉已经蹙起,脸上写满着抗拒,御医刚准备要用手掰开取出,萧淮川见状,连忙道:
“放着让孤来。”
萧淮川上前,伸出微抖的手,轻轻拂在贾敬的手上,温热熟悉的安抚感觉,让贾敬手一松,手中的东西滚落,砸在了萧淮川另一只手心里。
御医用帕子将血迹拭去,丢进铜盆中,瞬间水与血混合在一起,鲜红一片。
萧淮川则是怔怔地望着手心里那沾满鲜红血色的圆珠,抿了抿唇。
这是当初阿元给他承诺的回礼。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可怜兮兮的阿元。
(也是个对自己狠的狠人)
第17章
这是当年在杏花树下,贾敬承诺给萧淮川宫花的回礼。
“唔……疼……”
没等萧淮川多想,一声痛苦的呻吟声就拉回了萧淮川的思绪。
他小心且迅速地将沾着血迹的圆珠包在帕子里,揣入怀中,随即转身来到贾敬床榻边,入目的便是御医正在为贾敬处理伤可见骨的掌心。
望着御医拿着布巾向伤口旁的血迹擦拭去,萧淮川的心跟着一紧,手下意识就伸了出去,脱口而出,
“轻点……”
这位御医在宫里当差时日也不短了,自然懂得察言观色,也早已经适应各位贵人的紧张举动,手上的动作更是放轻了三分,生怕为贾敬再添丝毫疼痛。
“嘶……”
然而就算是如此,贾敬依旧被疼得无意识倒吸一口凉气,手下意识就要往回缩,萧淮川一把将他的手腕握住。
御医眼睛稍稍一抬,见此情形,赶忙小心翼翼地接着清理伤口。
萧淮川目光定定望着贾敬掌心里那几道深刻入骨显得骇人的伤口,眉头紧锁,握着贾敬手腕的手都忍不住微微颤抖。
贾敬作为公府公子,从小锦衣玉食,就他的这双手,除却一些练字射箭的薄茧,别的地方比普通人家姑娘的手还要嫩,弓弦划破手心跟划破豆腐似的。
而这样的伤口,即便是对一个身经百战的士兵来说,也是要休养许多时间,更不要说放在贾敬身上。
萧淮川一手握着贾敬的手腕,不让他后缩;一手轻轻安抚因为疼痛而蜷缩发抖的贾敬,而眼睛却紧紧盯着那伤口,心口一抽一抽,他却跟自虐一样不愿挪开眼。
他要记住这一切,是为了他,阿元才会遇到这些,才会有如此遭遇。
御医将伤口周围的血渍、砂砾全部清理干净,仔细看着伤口。
萧淮川见御医的神色越来越肃穆慎重,眼皮微微一跳,动了动干涩的喉咙,瞧了一眼还在昏迷的贾敬,沉声问道:
“阿元的伤口,可有什么大碍?”
“说实话,不要瞒着孤。”
伤口之深,御医也没打算瞒着,他心中稍微斟酌几分,谨慎回答:
“回禀殿下,贾二爷的伤口十分凶险,仅差毫厘便要伤及筋脉,倘若稍有不慎,再往里深上一分,后果不堪设想。”
此话一出,萧淮川的脸色灰白了几分。
御医见状,连忙接着道:“万幸,没有伤及到筋骨,且救治及时,请殿下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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