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医边说边观察着萧淮川的脸色,“待臣上了药后,小心养护,在此养护时间,手部动作不宜过大,以防牵扯到伤口,绝不能让伤口二次崩裂。”
萧淮川抿了抿唇,轻声问道:“这样的伤,可会影响他握笔写字?”
阿元刚考中进士,若是这双手不能握笔……
听萧淮川终究问了这件事,御医也顺着答道:“微臣知道,贾二爷这般惯用笔墨的人来说,手是极为重要的。”
御医说着顿了顿,“此伤口虽没有伤及到筋脉,然而到底严重,后面可能……”
萧淮川心一沉,“可能会怎样?”
“后续可能会有些影响,比如提笔无力,手指僵硬,时间过长会酸疼……”御医的声音越说越小,本就不足的底气,现在更加心虚了。
他自然知道这位贾二爷身份不同,太子殿下乃至圣上都密切关注,可贾二爷的手伤,当真是说严重不是特别严重,说轻又很棘手。
“但若是加倍小心照料,定是会痊愈的。”御医找补了一句。
闻言,萧淮川的脸色并未好转。
阿元他最是了解,心气高,为人要强,他想做的事情,便想做到最好。
就拿贾敬最擅长的书法来说,全京城学子都知晓贾培元一手行楷名满天下,即便很多不喜阿元的寒门子弟也都不得不承认,那字他们都比不上。
可只有萧淮川知道,阿元先前最是厌恶练字,小时候更是被先生讽刺,说他是“一手的狗爬字”。
而也是在那之后,贾敬发愤图强练字,在他的书法有了名声后,更是写了一幅字,当做“礼物”送到了那位先生家中。
若是阿元知道,他连笔都可能握不稳,那……
想到这里,萧淮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强自镇定下来,对御医吩咐道:“这件事先不要让他知道。”
“无论如何,竭尽全力治好他的手,尽可能连伤疤都不要留。”
这要求对于御医来说,也算是苛刻了。可太子殿下素来宅心仁厚,御医也知道,即便他们做不到,太子殿下也不会太过为难他们。
御医嘴上应承道:“请殿下放心,微臣定当全力以赴,不会有任何疏忽。”
御医拿出伤药,当药粉即将要撒到贾敬的伤口上时,他的手骤然一顿,提醒萧淮川,“殿下,这药粉下去,会比较疼,请殿下一定要扶住贾二爷,不能让他乱动。”
萧淮川颔首,“孤知道了。”
他稳稳握着贾敬的手腕,示意御医上药。
“唔……”
药粉撒上去的那一刻,贾敬的身体猛地一颤,疼得脸色苍白,额头也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满脸痛色。
“没事了,我们上完药就没事了,很快的。”萧淮川颤声安抚。
贾敬下意识死死咬住唇,原本就失血过多的唇色,此刻更是白得几乎透明。
萧淮川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恨不得以身替代。
御医见状,也不敢耽搁,迅速且精准的将药洒落在伤口周围,慢慢地渗透进皮肤,尽可能减短贾敬的痛苦。
与此同时,旁边跟着的小徒弟则是将准备好的纱布递给御医,御医接过,迅速将伤口包上。
经过一番忙碌,终于是处理完了,御医深深呼出一口气。
萧淮川眼都未抬,“上好了?”
御医也不顾额头的汗水,向萧淮川禀报道:
“换好了,换好了。”
“……疼……”贾敬唇微微动着,呼痛的呻吟声不断从口中溢出。
御医:“殿下,这药刚敷上,是会有些疼的,微臣待会去准备些汤药,可以止痛。”
萧淮川一听,给旁边的忍冬使了个眼色,忍冬立刻明白,他上前一步,对御医笑着道:“方御医,您跟咱家说就成。”
“诶。”御医也连忙应声,带着小徒弟跟着忍冬出去,准备止疼汤药去了。
萧淮川此时的心思都在贾敬身上,见贾敬额发已经被汗水湿透,从旁边的同盆里拿出一块干净布巾,拧干,细细擦拭,嘴上还在不停的安抚着贾敬。
不知道是药效已经逐渐稳定,还是萧淮川沉稳温柔的话真的起到了效果,贾敬原本还在挣扎的身体慢慢安稳下来,沉沉睡去。
萧淮川让其他人都退了出去,自己静静地陪着。
忽然想到了什么,从怀里掏出那颗被帕子包着的圆珠,借着方才的布巾,轻轻擦拭掉上面的血迹,露出了圆珠原本的金色光泽。
乍一眼看以为是金珠,实则是独产于温泉旁的一种,世人称“砂金”。
因为质地松散,很难成型,且外形和金珠无二,因此鲜少有人会去找这类砂金金珠。
要说砂金金珠和普通金珠有什么区别,那大概便是砂金普遍高于金珠的温度,常年温热。
萧淮川手持着这颗砂金金珠,明明只是温和的热度,却仿佛跟火一般,灼得他手疼,就如阿元对他的那份心一般。
待萧淮川收好砂金金珠,转过头,刚好对上贾敬半睁半敛的眼眸,正眼里含笑的望着自己。
“阿元,你醒了!”
贾敬目光落在萧淮川怀里,声音沙哑轻弱,但带着期待,“淮哥,那颗金珠,你喜欢吗?”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温泉边上产砂金是我杜撰的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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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就为了这个,你……”
面对贾敬的那张虚弱含笑的脸,萧淮川本想说出的话堵在了嗓子眼,半句重话也说不出,最终只能轻轻将手覆在贾敬的手腕上,动了动有些发紧的喉咙,
“喜欢。”
萧淮川视线落在贾敬那双伤手上,便再也挪不开了,那双眼里是无奈,更是心疼。
“可还疼?”
贾敬眼眸轻瞥,瞅了眼自己的那双手,无所谓的笑了笑,
“别担心,我没事的,不疼。”
他的声音不似往常清亮,稍显嘶哑,带着颤音。
萧淮川盯着贾敬弯着上扬的嘴角,或者说,是贾敬方才昏迷疼痛难忍时咬破的唇角。
方才不明显的痕迹,此时都已经殷红出了血,嘴上还说着不疼,声音都打着颤,却还在安慰他。
傻不傻?
贾敬若有所觉,感受到嘴角传来的撕裂刺痛,下意识抿了抿唇,像是想掩盖什么。
他目光下垂,落到萧淮川握着自己的手腕上,只觉得有些烫,不自觉的动了动手腕。
萧淮川叹了口气,顺势松开贾敬的手腕,手拿起旁边挂架上的干净布巾。
“我自己来。”
贾敬说着就要抬胳臂,萧淮川见状眼皮跟着一跳,再次伸手按住了贾敬的手腕,眉头动了动,
“别乱动。”
“你这手还想不想要了?”
萧淮川的语气有些沉,
“手到底是怎么伤的?御医说,这是弓箭的弓弦划伤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爆炸又是怎么一回事?”
倒不是萧淮川不顾贾敬昏迷刚醒,就要盘问这些,而是京郊出现流寇作乱,已经让京中人心惶惶,此事非同小可,天丰帝都还等着关于此事的消息,他得先确定贾敬这边的证词。
其实在路上,守备军统领已经向萧淮川汇报了大致事情的来龙去脉。
鲁地的流寇土匪流窜到了京城,就躲藏于西骨山上。
他们也知晓旁边的温泉庄子是京里达官显贵的庄子,便一直盯着,想要捞上一笔,刚巧碰上贾敬过去,将贾敬捉去,想要好好敲诈一笔。
贾敬眨了眨眼睛,将自己先前就已经盘算好的话说给了萧淮川听。
“我就是去温泉庄子,谁知道忽然来了一群山匪,将我捉了去。”
“我挣扎反抗,他们想要用弓弦勒我的脖子,我握住了那弓弦……”
他说的平淡,萧淮川却已经想到了这里面的凶险,手紧紧攥着手中的布巾。
这群人,该死。
“至于爆炸……”贾敬观察着萧淮川的神情,“你知道的,我平日里对这些石矿很是感兴趣,我挖那砂金金珠的时候,还顺带挖了些别的……”
“我就试了试,没想到,还真的把那些人全部诈死了。”说着说着还带着些得意。
萧淮川却深呼吸一口气,听贾敬这话,也就是他瞎猫碰上死耗子了,侥幸引爆了,若是失败或者出了其他意外……
贾敬还想说什么,对上萧淮川瞥来的目光,顿住了。
萧淮川平日里多数是温润平和,可若是真这么觉得,那也是真的轻看了这位储君。
贾敬自小跟着萧淮川身后,自然了解萧淮川,知道自己若是再乱动,萧淮川便真的要生气了。
他便只能依着萧淮川,先是拿布巾擦拭了嘴角,又就着萧淮川的手喝了水,最后萧淮川为他的嘴角上了药。
当那温热的指腹沾着白玉膏触碰到贾敬的嘴角时,只有贾敬自己知道,他是怎么忍着没让自己避开,也只有他自己知道,发热的耳根,不断翕动的睫羽,以及心底的渴望和抑制。
萧淮川随意捡过一旁的布巾,擦拭手上的药膏。
“我的手……”
贾敬垂眸,轻轻问了句,可刚开口又没了声。
萧淮川手上动作一顿,紧接着将手擦干净,将布巾朝铜盆里一扔,抬眼,面色如常,
“没什么大事,好好养着。”
此中凶险,还是不对阿元言明了,他自认为自己方才的神情语气如常,阿元应当不会察觉。
第19章
贾敬感受着掌心传来的钻心痛感,深知自己的伤势绝不像萧淮川说的那么轻松,况且这是贾敬自己伤的手,到底什么情况,什么力度,他心里清楚。
但萧淮川的特意隐瞒,贾敬也不愿意拆穿,便顺着萧淮川的话点头,假装自己不知晓。
御医开的止疼汤药煮好后,太监忍冬端了进来。
萧淮川见贾敬那双手,伸手直接接过忍冬手里的汤药,吹了吹,喂给了贾敬。
酸苦中掺杂着腥气的药味遍布口中,贾敬的眉头仅仅在汤药入口时微微蹙起,随后面不改色的一口气闷了这碗药。
待忍冬拿着空碗下去,贾敬才发觉,萧淮川盯着自己的眼神有些怪异,问道:
“怎么这样看着我?”
萧淮川目光幽深地望着贾敬,刚才为他吹汤药时,他凑近药碗,难掩的苦腥味扑面而来,闻着就苦。
“你不是最怕喝药的吗?”
平日里就算是染了风寒,贾敬吃个药也是千难万难,各种躲闪。今日却格外不对劲,他面对这般苦腥之药,却没有丝毫抗拒。
贾敬微微一滞,紧抿的唇还能感受到方才的苦意。
他曾经确实是极为怕苦的,可后来,遇见的种种,都已经苦进心里了,汤药他也不觉得苦了。
甚至后来,他入了玄真观后,整日里研究的那些丹药,也都是苦涩异常。
在那段日子里,他早已经习惯了苦。
所以,如今面对这碗汤药,他也不再似曾经年少时那样皱眉躲避,即便他现在外表一如当年,可内里的这抹魂也早已经不是了。
贾敬敛眉,长而浓密的睫羽垂下,遮住了眼眸里复杂的情绪,故作轻松道:
“我都已经及冠,是个大人了,若是再怕苦,恐怕要惹殿下笑话了。”
萧淮川对于贾敬的这番话不置可否,他的关注点落在了后半句,只见他微微挑眉,问道:
“先前不还唤淮哥,怎么现在又称呼殿下了?”
这个生疏的称呼,萧淮川不喜欢,先前不喊得好好的吗?
贾敬一听,还准备用自己大了,以前不懂事为由,萧淮川像是猜到贾敬会说什么,立刻抢了话头,
“你也不必用大了这种话来搪塞孤,到底是跟孤生分了。”
萧淮川连“孤”都称上了,他在贾敬面前可从来不这么自称。
贾敬抬眸瞧了萧淮川,一眼便看出来他没生气。
没生气,就是这说出的话,听着怎么那么不对劲呢?贾敬不禁扯了扯嘴角,嘴上顺着哄了句,
“是阿元错了。”
萧淮川颔首,“嗯,以后照旧便可。”
汤药渐渐奇效,贾敬的眼皮也来越粘黏,最终沉沉睡去,萧淮川在贾敬熟睡后,起身将那枚砂金金珠放在锦盒内,换了身干净衣服,才出了东宫,向天丰帝的御书房走去。
贾敷随着萧淮川和贾敬一起进宫,本想着跟去东宫照看贾敬,半路上就被天丰帝身边的太监请了去,萧淮川到御书房时,贾敷已经向天丰帝汇报他“所知道”的一切,旁边还有陆大人在一旁补充守备军发现的蛛丝马迹。
“你方才说,那帮山匪在西骨山的山顶被火药全部炸死了?还是贾培元所为?”
天丰帝微眯着眼睛问向陆大人,陆大人连忙说是。天丰帝又瞥向一旁的贾敷,眼眸里带着些深究,问道:
“如开,培元还有这样的本领,能制造火药?”
贾敷一脸为难,苦恼的挠了挠脑袋,“陛下,臣也不知啊。”
虽然贾敷也不知道贾敬会使用这样一个方法,可他也知道,自己不能在天丰帝面前承认贾敬真的会制作火药这件事。
如今大乾朝也有些火器,也有使用火器的神机营,可这些都是独属于圣上,只听天丰帝调遣。
天丰帝眼里闪过一丝狐疑,刚想要接着问贾敷时,陈林来到他身边通报,说萧淮川来了。
萧淮川缓步走近,行礼,站定。
“太子,培元伤势如何?”
天丰帝先是关心了一下贾敬的伤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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