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间玻璃碎裂,碎屑四溅。
场内一时间寂静无声,不只是演喽啰的这些群演,连工作人员都看愣了。
江晖路望着那处涂鸦,略微怔忪一瞬。
全场只有李夏辞最冷静,他还维持着主角阴翳狠戾的表情,从地上又捡起一个完整的酒瓶,将瓶口在墙边磕碎,源源不断的红色酒液从里面喷涌而出。
他用断裂处指着巷口处几人,淡淡道:“下一个谁上?”
话音刚落,那几人脚步松动,领头那人朝墙角啐了一口,齐齐消失在巷口。
曾霞喊过卡后,全场响起激动的掌声。
曾霞实在没想到这场打戏能一条过,甚至李夏辞还一下次把瓶子扔中了靶心,让她产生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这种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全能演员,长相又这么漂亮,之前怎么会在偶像剧里打转。
她心里一边暗骂那些偶像剧导演水平不够不识货,一边为自己捡到了沧海遗珠而暗自窃喜。
李夏辞伸手将地上躺着的几个群演拉了起来,挨个确认他们几个有没有受伤。
几人连忙摆手示意他们没事。
几名群演心里说不出多高兴,这段戏换成别的演员肯定要ng好几次,他们至少要重复挨好几遍打。现在直接一条过,就算让李夏辞再踢重一点都行。
江晖路将手放在李夏辞肩膀上,上半身重量轻轻压在他后背。
李夏辞不明所以:“江老师你怎么了?不舒服吗?是不是刚刚被玻璃渣打到了?”
江晖路无奈地笑了笑:“没有,拍戏的时候你一直拉着我转圈,现在有点头晕。”
“啊这样,不好意思……”
“作为赔罪,晚上陪我吃饭吧。”
江晖路笑了笑:“我有朋友在附近开了家龙虾馆,非要叫我去尝尝,我一个人开车过去太没意思了,想问问你有没有时间?”
李夏辞直觉这几句话之间没什么必然逻辑,但对手演员下班后约个饭也很正常。特别是面对这种德艺双馨的前辈,他更没什么拒绝的理由,点点头就答应下来。
两人继续把巷战戏拍完,换好衣服后江晖路开着商务车在楼下等他。
龙虾馆距离片场很近,开车也就二十分钟左右,他们一路上从喜欢的音乐聊到爱玩的游戏,江晖路得知他爱看chiikaw后大吃一惊,约着下次一起去城市快闪店。
“这首歌好听吗?”车内开始播放一位欧美歌手的抒情歌。
李夏辞点点头:“还不错,听着挺熟悉的。”
“这是《红叶》的片尾曲。”
江晖路轻轻用指尖点着方向盘:“《红叶》是一部我很喜欢的上世纪末的电影,讲的俄美探员跨越性别和国籍阻碍在蓝桥相爱一百天的故事。”
“虽然他们最后也没走到一起,但我很欣赏他们这种勇气。”
“人年纪越大,给自己套上的规则就越多,我有时候也很想挣脱世俗偏见做一些离经叛道的事。”
说完,江晖路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每个人都会有这种冲动,我相信你也一样。”
李夏辞一时无言。
怪不得人家是影帝,他觉得自己也该拽点人生格言回复一下,但书到用时方恨少,文化水平实在不够,最后只能干巴巴地回了句“是啊,我也。”
好在江晖路看着对他的回复挺满意的样子,接着抒发了不少感慨。
“到了,夏辞。”江晖路下车后走到副驾侧打开车门,很有风度地将手放在车门框上。
明明是晚饭时间的营业高峰期,店内却空无一人,显得有些突兀。
服务员将他们带来三楼包厢,桌上已摆满了热气腾腾的七八种不同口味的小龙虾,一看就是卡着他们到达的时间刚炒好出锅的。
“我朋友听说你要来,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口味,就每样都准备了一点。”
“你朋友做事好周到。”李夏辞受宠若惊。
江晖路只笑笑没说话,开了两瓶啤酒,戴上手套开始给李夏辞剥虾。
李夏辞现在是真有点坐立不安了,刚要开口就被江晖路一句话给堵了回去:
“你坐好就行,虾不是白剥的,我有事求你。”
江晖路语气温柔:“咱们上次酒局说的经纪合约的事你这两天考虑得怎么样了?”
李夏辞实话实说:“我在光辉待了七年,对光辉是有感情的。”
“如果光辉给我提高分成比例,我大概率还是会续签。”
江晖路轻轻地嗯了一声,脸上笑意不减:“光辉开价后可以给我通个气吗,我能给你的比你想象得多得多。”
“我看完了你之前上的那档旅综,知道你一个人闯到现在不容易。”
江晖路循循善诱:“今天你的表演真的惊艳到了我。夏辞,我很喜欢你,我期待也有能力给你一个更大的平台,我相信我可以成为你的底气。”
……听起来有点像老板画饼,但是细细琢磨一下内容又好像说不上哪里怪怪的。
难道林枚就是吃了这套话术签去了江晖路的公司?
吃人嘴短拿人手短,他不好意思直说江晖路有点啰嗦,边剥小龙虾边打了个太极:“好,那等光辉出价之后再说。”
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
他客观上认可小龙虾是好吃的,十三香口味层次丰富,杨梅酒味的更是甘甜清香,但是江晖路一直在旁边给他画不知所谓的意识流大饼,他吃两口就要绞尽脑汁应和一下。
江晖路太有事业心了,有这拉新的潜力不去干传|销都可惜。
都说男怕入错行,说不定让他去干销售也能闯出一片天。
李夏辞承认被人无微不至照顾的感觉很好,但如果这个人不是他的职场前辈加可能的未来领导那就更好了。
江晖路也察觉到对方回应渐渐变得人机,苦笑了一下,自己是有些操之过急了。
吃完饭司机送他们回酒店,江晖路将人送到了房间门口。
看着那张因酒精作用而微微发红的脸消失在门后,他叹了口气,不禁抬手松了松领口。
来日方长,他还有的是时间。
“江老师,能聊聊吗?”
江晖路皱眉回头,见顾跃插兜站在他旁边,不知在走廊尽头看了多久。
“聊什么?顾跃,我和你之间有什么好聊的?”
一改平时面对李夏辞时的温柔面孔,江晖路这话回得相当尖利:“我记得我们不熟吧。”
江晖路扯起嘴角笑了一下,语气中带着嘲讽,他瞥了眼李夏辞的房间,接着冷冰冰地暗示道:
“看夏辞的态度,我以为你早就出局了。”
第37章 捆绑
“江老师对夏夏真是上心, 专程从香港请了调酒师,还在附近投资了餐馆。”
“开机才一周多,就把他约出来了三次, 是生怕别人看不出你的想法么?”
“看出来了又怎样?”
江晖路轻蔑地笑笑。
他知道顾跃刚凭一部文艺片在柏林拿了金鹤奖,现在行业内都很看好这个年轻人未来的发展。
但谁不是从这个时期走过来的, 他年轻的时候也不是没红过, 犯不着在这种跟小辈的感情竞争里不战自退。
顾跃身高将近一米九,比他高五六厘米,不说话的时候带着些压迫感。江晖路向后靠在走廊上,和对方拉开了些许距离。
顾跃挑挑眉:“表现得这么明显, 您家里那位不会吃醋?”
“多少也会听到点风言风语吧,这次那位竟然没大老远跑到剧组闹起来。”
江晖路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下去。
他心里瞬间闪过无数种无端的猜测,带着怒意的眼神最终定格在面前这张略带混血感的脸上。
“你找人查我?”
顾跃摊了摊手,不失风度地调侃:“现在可是网络社会,信息都是透明的, 用不着特意去查。”
“江老师与其在这怀疑别人,不如想想自己家后院是不是又着火了。”
江晖路被对方气定神闲的态度勾起一股无名火。
他压抑着内心想要一把揪住对方领子的愤怒,用力克制着捏了捏拳头。
“不存在你说的所谓后院,我跟前妻已经离婚三年了, 我和她现在没什么关系。”
顾跃耸耸肩, 笑道:“反正我是不会离婚后每周都回前妻家吃饭,我的暧昧对象也不会被前妻找上门揪着头发一通乱打。”
“哦当然了,我也没有前妻。”
这番话的攻击性太强, 江晖路下意识想一拳挥到对方脸上。但余光扫到走廊尽头的监控,他像被兜头浇了一盆凉水。
他自觉还不至于没风度到被一个晚辈三言两语激得失去理智。
江晖路慢慢地将袖口折到手肘处, 静静地深呼吸几下。再抬头时,又恢复了平时那副温柔随和的样子。
“那你现在找我又想聊什么呢?”
他慢慢冷静下来, 重新恢复了主动权:“想让我放手吗?你以什么身份,有什么资格?”
“顾跃,你要不现在去敲敲夏辞的房门,问问他对你到底什么看法。”
“但凡你对自己有一点正确认知,今天你也不会贸然过来激怒你自以为的假想敌。”
江晖路嗤笑一声:“需要我提醒你一下吗,我们现在都是单身,我们都可以平等地追求夏辞。”
“但最起码我不被他讨厌反感,而你不一样,你只能像头丧家之犬一样向我无能狂吠。”
令他意外的是,顾跃脸上并没浮现出被戳中痛脚的恼怒和尴尬,而出现了那种像看好戏似的轻浅笑容。
顾跃:“谁告诉你他反感我的,我可没看出来,他主动亲我的时候看起来爽得要死。”
江晖路:“……”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位美籍演员有文化差异,江晖路被如此狂|浪直白的回复哽住了,一时间没想好怎么反击。
江晖路知道《殉道》里有大量双男主亲密镜头,没想到顾跃能把这种剧情需要的亲吻给歪曲得像感情使然一样。
他像是面对一块油盐不进又滑溜的石头,突然很能理解李夏辞为什么能和顾跃吵架吵到三年不见面。
他重新理了理思路,因势诱导道:“顾跃,你对他只有征服欲和性冲动,这种短暂的生理欲|望在你冷静之后很快就会消退。”
“夏辞是个好孩子,他需要拥有的是一段正常的、健康的恋爱。”
江晖路叹了口气,拿出了微薄的耐心好言相劝:
“夏辞还没开窍,我会教他怎么去爱人、怎么去被爱,我也有这个人脉和能力。”
“他这一路走得很艰辛,我心疼他的遭遇和身世,他值得拥有一个真正尊重他、能在演员这条路上托举他的恋人。”
“他现在正是需要大量资源和好饼把流量推起来的时候,你忍心看他像之前一样在光辉被烂剧磋磨吗?”
江晖路自觉自己这段话说得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可顾跃却像听到笑话似的,竟然没忍住笑出了声。
“江老师,你有的优势我都有,你没有的我也有。”
顾跃想了想,补充道:“我还是处男,我比你可干净多了。”
江晖路差点一口气没顺过来。
“所以你今天过来找我就是为了炫耀你高贵的……呃身份吗?”江晖路还是没勇气把那两个字说出口。
他的耐心耗尽,现在只想快速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你到底想干嘛?”
“本来是想问问你有没有放弃的打算。”
“现在看来算了。”顾跃点了支烟,单手插兜向前半步:“通知你一下,以后他不会再跟你出去了。”
“你说不会就不会?”
江晖路气极反笑:“你是不是忘了明后天我们三个还有两场捆绑性|虐戏,你猜他在片场会不会对我也有性冲动?”
“我猜不会,你没我好看。”顾跃又露出那副似是而非的欠打微笑,慢慢吐了口烟。
那团烟雾像是狠狠在江晖路脸上扇了一巴掌。
他终于没法忍耐,冷笑一声:“顾跃,你是觉得自己拿完影帝之后对剧组来说无可替代了吗?说白了,《殉道》现在刚开机一周,换主演根本无伤大雅。”
听了这话,顾跃不仅没显慌张,反而笑得更不加掩饰了,依旧是那副阴阳怪气的欠揍语气:
“好啊,那你可以试试看能不能把我换掉。”
回房间后,江晖路发泄般一拳锤在墙壁上。
电话铃声响起,那头传来前妻低低的抽泣声。
“路,你说实话,你是不是又看上别人了?我闺蜜都告诉我了……”
江晖路心里涌起一股无力的烦躁感。这个电话来的时间太过巧合,他不得不承认顾跃好像真有点手段,卡着点恰巧拿捏住了他的软肋。
他和前妻是包办婚姻,结婚两年后他才渐渐意识到自己的取向问题。
因此他对前妻一直抱有愧疚,离婚后对她样样迁就,处处依从。
但好不容易碰到一个真心喜欢的人,江晖路不愿一直像苦行僧似的压抑克制自己的感情。他皱了皱眉,对前妻敷衍道:“等我回去跟你解释……好,知道了,最近不要过来找我。”
几乎一夜无眠,第二天一早他顶着黑眼圈到了片场,发现那段三人调|教剧情被删了。
取而代之的是翁然和吴先生两人单独的捆绑play,园区老大葛叔在门外含泪听墙角。
这样处理从剧本的角度来说确实更高级,但江晖路心里很不爽。
他主动找到曾霞:“是谁要求改的剧本?”
曾霞言简意赅:“甲方爸爸。”
曾霞挑眉:“你有意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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