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后他们都没说话。到关起顶灯、各自睡下的时候,松田才开口问了一句,“所以,还会痛吗?”
“怎么说呢——”萩原拖长声音,可怜巴巴地翻了个身,“感觉痛起来了……研二酱还是不怎么适应这种感觉。”
“不是需要适应的事吧……”松田摇头,“刚才是谁说肾上腺素还在作用、一点都不痛的?”
[肾上腺素变成肾下线素了,上线状态终止,]系统战战兢兢且勇敢地试图替自己的宿主说话,[松田警官,可以找医生开止痛针的吧?]
“应该不用吧?”萩原确认般又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胃,“好像也没那么严重——”
“用,”松田已经站起身来,抛下一句,“我就是为了这个才等在这里的。”
萩原愣是从黑糊糊的背影里看出了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可见他没有看过自己世界浓缩而成的漫画,本漫画的每一位读者都很擅长观察黑影。而他只是觉得黑暗粘稠冗杂,似乎他们也正落入世界破破烂烂的胃袋,像是要把一切都吞进去。
而警察是世界的止痛针。他的止痛针刚刚出门。
“小初,”半长发青年问,“会好起来的,对吗?”
[当然了,]系统斩钉截铁地回答,[许多好事正在发生呢。]
-
【你干的好事。】
奥鲁霍堪称轻松愉快地点进了这条没头没尾的消息:坦白地说他早已经习惯了,这位隶属于CIA的“老伙计”自从发现女儿和自己卧底到了同一个组织之后,每当女儿遇到困难都会给他发一条质问消息打卡。
第一次收到的时候他心里尚且还有那么重达6.3 g左右的愧疚,约占灵魂干重的30%;到后面渐渐就已经稀释到了0.03%,仅重6.3 mg,已经不会再让良心感到痛苦。
【宿主,您还是愧疚一下吧,】属于他的系统——系统1号——在他耳边发出没有情感、毫无辨识度的电子女声,【毕竟是他请您这个来自“友商”的帮忙安排一下女儿,结果您转手给他安排过去让他亲自照顾了。】
“系统,这可不能怪我,”奥鲁霍百无聊赖地把手里的套娃挨个拆开,只留上面一半在桌面上排列整齐,又把它们的下半身挨个排到另一边,“明明是你告诉我,如果不提前让他女儿独自度过在组织的新手阶段,他就会死。”
【您也可以选让他死啊。】电子音仍然是一贯的冰冷无情,【本系统把选择权给了您,您却并没有把选择权再交给他。】
奥鲁霍连眉毛都没动一下,显然已经习惯了系统的说话方式。或者说,他自己讲话的风格还要更冷酷一些,“他的生命不只属于他自己,每一个能成功潜伏下去的卧底都是我们共同的财富,而我做的是资源整合的工作。借秀一的话用一下,‘像他那样的男人,不该死在这里’。”
如果是小初在这里,绝对会说一些把场面变得更地狱的话。但系统1号是一个冷酷的1,是一个铁血的1,是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1。它只是机械地提醒宿主,【普拉米亚马上就会引爆这里。您还有五分钟的时间逃离,或者三分钟的时间用来写遗书。】
“嗯?”奥鲁霍仍然没有移动的意思,更别提逃离了。他还忙着争分夺秒地在这家民宅的衣橱里翻翻找找,终于看到一本相册,连忙翻开,“系统,记录下来。”
【已完成扫描。】
“所以,”他问,“为什么逃跑可以用五分钟、写遗书的时间却只有三分钟?”
【因为有两分钟要留给本系统自己。本系统需要两分钟来接受宿主再次死亡的事实。】
奥鲁霍愣住了。片刻后,他没办法地叹了口气。
“只是一个由你制造出来的身体,不是吗?”说实话,他对系统1号难得表现出的情绪感到有些惊讶,“你也知道,我不会真的死去。”
【是的。本系统很清楚这一点。】
“二号系统也是这样吗?”奥鲁霍放弃了衣柜,他向酒柜走去,毫不留情地打开了显然是主人珍藏的红酒,“真遗憾,没有醒酒的时间……就姑且让我尝尝味道吧。”
他利落地拔开软木塞。陈旧的酒瓶发出像是一个吻那样的声音,而他,一瓶假酒,吻上价值不菲的酒瓶。
【二号也是……什么样?】
“你这样。”
【不,二号要更……情绪化一点。】
“那很好啊,”奥鲁霍宽容地笑,“她不会那么孤独。”
【……宿主。】
“什么?”
【酒好喝吗?】
爆炸的气浪在酒柜后掀开。酒瓶中紫红色的液体尽情泼洒,而奥鲁霍这具系统制造的身体中流出的血是比红酒更真实的赤红。
……一点都不好喝。奥鲁霍没来得及说。
第114章
[宿主, 快醒醒,宿主!]
纵使三度迎来小初,萩原仍然睡得十分安定。系统不得不使用强制唤醒, 硬把信息往萩原脑海里灌。片刻后, 半长发青年直接从床上一个弹射坐了起来。
“什么?”萩原简直是目瞪口呆, “我名下的房子炸了?!竟然还会有人来炸爆处警察的房子, 真是……”
[首先,不光有人炸爆处警察的房子,还有人炸爆处警察呢, 宿主, ]电子音冷冰冰地出声,[其次, 那也不是您名下的房子啊!那是降谷先生的房子!]
萩原睡到一半被系统吵醒——普拉米亚在俄罗斯炸房子,他在日本躺病床,他们之间隔了一条可悲的本初子午线啊!他糊里糊涂地反应了片刻, 才彻底清醒过来,想起自己名下其实只有几套乐高房子。俗话说得好,仁者乐山, 智者乐水, 萩原乐高。
半长发青年搓了搓脸, 带着一种和你们这些资本家拼了的悲凉开口,“所以,是谁炸了降谷先生的房子?”
[普拉米亚,]系统平静地报出一个让萩原咬牙切齿了许久的名字, [真是冤家路窄啊。]
“普拉米亚记恨那天晚上对她发动袭击的小降谷,于是找到了降谷先生的地址,打算调查我们的身份问题?”因为一直担心着在卧底的那两位会暴露身份, 萩原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个。
系统不得不出声提醒,[对不起啊宿主,虽说是重要资产清空,但本系统真的不该吵醒您的,您明显还没清醒过来啊。]
半长发青年疑惑地拍了拍自己的额头,他这样对待机械习惯了,下意识也把自己当卡壳的主机拍了拍,“嗯?”
[还挺可爱……咳。且不说降谷警官那天晚上戴了由宿主您亲自准备的伪装,就算是普拉米亚她天赋异禀,能在不投稿到二次元寻人bot的情况下,仅靠自己顺着过度女性化画风下的脸找到降谷警官本人,那她也——]
萩原没等系统说完已经明白过来,自己推翻了假设,“对哦。如果想要收集、保留我们身份有问题的证据,不应该毁掉那座房子,而是应该留着它……”
[是啊。没准会把整座房子用黄金重新砌一遍,长长久久地留着它呢。]
“啊?”半长发青年才觉得自己睡醒了,就又开始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他只能头疼地按一按额角,“怎么可能会有人那么做……”
电子音干笑,[哈哈,正常人确实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来。也许是在一些漫画书里吧,毕竟书中自有黄金屋。]
萩原:“……”
“好了,小初,我已经知道这件事了。放心,你没做错,发生这种事之后你确实需要第一时间提醒我,”半长发青年确认道,“普拉米亚她特地跑去破坏降谷先生的房产,既然不是为了调查,就一定是为了消灭、破坏。”
系统像是个合格的秘书那样追在它的领导后面问解决方案,[那,应该怎么做?]
“暂时先不用担心这件事。在降谷先生和宫野小姐完成约定之后,降谷先生留在那里的房子爆炸也许不是一件坏事,”反正也不是我的房子!萩原说得毫不心痛,“这样我就不用太担心宫野小姐和诸星大了。他们就算是去了俄罗斯,也不会在那里调查出什么关于降谷先生的东西——”
他不确定地停住了。用力抿了两下唇后,萩原才说出来接下来的话,“小初。你说,会不会有点太巧了?”
[什么太巧了?]系统茫然,[是说小遥刚出道、您就塌房,太巧了吗?]
萩原:“……”
“不是!”即使是他,也哽住片刻才能说得出话,“是说宫野小姐的事啦。她才刚要动身去调查,普拉米亚就把房子爆破掉了。嗯,简直就像是什么人在帮降谷先生清扫痕迹一样……”
为了遮掩自己方才的离谱发言,系统赶紧端起态度来,[宿主说得对。很有道理,本系统也正是这么想的。哈哈。]
萩原:“小初你……算了。”
他没再理会系统,艰难地把话题拉回来,“可是降谷先生暴露的时候,他的联络人和朋友们几乎都已经被组织清洗过一遍,就算是能幸存下来,恐怕也不愿意插手这件事。像铃木先生那样,还敢对与朋友相似的年轻人释放善意的,恐怕根本找不出第二个。难道——”
[难道?]系统提前给自己的宿主点播属于《名侦探柯南》的重磅推理音乐,[宿主,快说出来吧,真相只有一个!]
还是第一次听小初播放这段旋律。但是只是第一次听,就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从灵魂深处升起。好奇怪好神秘,有那种从灵魂中涌出的冲动不断翻腾,让萩原忍不住也加重了语气,“恐怕,事情就是这样!真相就是——”
“那栋房子是铃木先生建的!是铃木家的产业,所以早晚都要被炸!”
系统:[……]
萩原:“……”
“真是奇怪,”半长发青年忧愁地侧过身,犹嫌不足,又在床上来来回回翻了两圈,把自己用被子缠成一个棉花团,“我怎么会突然说出这种话……”
[宿主,别在意,可能因为这首不是属于你的BGM,只有在你的BGM里才没有人可以战胜你,]系统悲痛地掐断了背景音乐,[可能播放音乐的时候,算法自动把你算成那种很年轻就脱离警察队伍的侦探了,遂自动对你使用神秘能力降低你的推理水平。不过宿主您千万别担心,这一切都是有价值的,您的发言也服从毛利排除法定律,我们现在就可以排除一个错误答案!]
太好了,完全没弄明白系统亲在说什么。萩原自暴自弃地把脸往棉被里一埋,“无论什么推理都到此为止吧,小初!现在研二酱要开始睡回笼觉了,到明天太阳升起之前,没有人可以再吵醒我!”
系统沉默片刻,给他的大脑发送了一个窗口抖动——
哦,不对,好像不是系统。系统亲做不到这种事。
萩原后知后觉地抬起头,发现幼驯染正像按着汽车挂档操作杆一样,面无表情地按在他头顶,还摇了摇。频率不算高,动作也很轻,但手指穿过发丝的动作很执着:像只死心眼的啄木鸟那样,一下,又一下。
“萩,”他问,“你半夜不睡觉在做什么?”
问得好,问得好啊小阵平!鬼才知道我在干什么!即使是性情平和气质忧郁如萩原,此刻也在呐喊了:只有小降谷可以合法继承的房子爆炸了,居然是我在处理!就算我的工作本来也是处理爆炸,但为什么是我啊!我现在只有降谷先生房屋的使用权,到时候反正房子也不会判给我!
[话也不能这么说嘛,宿主,]系统又开始了它最熟练的幸灾乐祸、落井下石,[虽说没有把房子的所有权判给你,但降谷先生把孩子判给你了呀。哎哎,您说,名义上属于降谷先生的房屋是不是就叫名谷屋?]
萩原:“……”
被吵醒的半长发青年含着不能发作的起床气,颇为悲凉地像是被摸头的猫那样抬起双臂,按住头顶上的手,“别问了,小阵平。你就当是——”
深夜的人就是容易追忆过去。此时此刻,他想到诸伏景光在警校夜谈会上给大家讲过的那些三国故事,颇为辛酸、咬牙切齿地说,“就当是,吾好梦中杀人吧。”
一头雾水的松田:“啊?”
好像……萩只是做了个噩梦?松田不放心地观察了半天,但身边的幼驯染似乎并没有表面装睡、实则继续和系统沟通:他真的在睡,甚至还幸福地把被子团成一团抱在了怀里。松田只好带着茫然躺回床上。
[松田警官……]方才还被当事人暗暗怀疑是在与宿主暗通款曲的系统出声,声音里甚至带了几分讨好的意味,[那个,您现在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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