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伏景光无奈地点点头,“放心吧,我没打算非要坚持到最后。既然普拉米亚发现我了……撤离就是最好的选择。也好,这样就不用纠结了,临走之前还能再帮那个小女孩一次。”
“你能这样想最好了,”降谷零拍了拍他,“没关系,我都准备好了,不用担心你走之后我怎么应对组织审查。而且我们也不一定就要等到组织覆灭再见面,如果能顺利把普拉米亚处理掉,没准你还能回来。”
不提被发现怎么办,不提被拦截怎么办,不提不顺利怎么办。两人都在尽可能轻松、尽可能乐观地谈及他们的未来。小心翼翼的,像是小时候传阅用攒下来的零花钱买的二手童话书,生怕把那只剩一点边缘连着的封底弄掉了。
生怕让血淋淋的结局提前暴露在面前,所以宁愿不去看。
“还好我是贝斯手,就算是在舞台上消失了,也没有人会发现,”诸伏景光的乐队身份认同真是很强,竟然还顾得上在百忙之中开一句贝斯玩笑,“不过——”
听到他话锋一转,降谷零的脸都绷紧了,等法官判决一样等着他说下一句话。
……绷紧的现在还是降谷零的脸。等下就不一定了。
“不过,就算是要引出普拉米亚,”诸伏景光一脸不堪地微微侧过头,“就算是要加强诱饵的分量、让她意识到你就是当初在直升机绳梯上和她大打出手的人……”
“零,你真的要找降谷叔叔给你变装,再一次伪装成斯拉夫女性吗?!”
降谷零悲伤地低下了头。
“义不容辞。”他说。
-
演出开始前十七小时。
【不行了小阵平,紧急情况!】通过系统先前为他们搭建的脑内讯道,萩原求援,【帮我来扮演一下小遥!我这边有点急事,必须要去处理!没我不行的那种急事!】
松田从床上坐起来,头发乱翘,莫名其妙,【什么急事?爆处那边的工作我不能帮你做吗?】
【不是爆处,】萩原急得要眼含热泪了,【是……哎呀,是私事!】
【那就更奇怪了。什么私事比小遥那边还急?要是遇上粉丝让她唱两句,估计演出就不用办了。】
悲伤的萩原只能回应,【别问了,是小蝌蚪找爸爸。快去吧小阵平,我们兵分两路,你找你女儿,我找我女儿。】
松田:【啊?!】
-
演出开始前十六小时。
降谷零垂着眼睛,方便降谷正晃在他眼皮上刷上闪亮亮的紫色眼影。说实话,他对自己父亲的审美和储备相当不理解:他甚至还掏出了银色的眼线胶笔,说要给他画一条精致修长的下眼线。
“不行,撞人设了,”降谷零摆摆手,“乐队里的另一位也有下眼线。”
降谷正晃的手激灵灵一抖,眼线胶笔的笔头就断掉了。两位降谷先生同时松了一口气。
“……零,”降谷正晃悲怆地被创了一晚上,时间紧任务重,他终于收了手才顾得上问一句,“你真的要扮成女性上台吗?”
降谷零坦然地点了点头,“其实也只是中性风吧?这样辨识度会高一点。”
——在普拉米亚眼中,辨识度会高一点。
化完眼妆,他的眼睛倒是睁开了,降谷正晃的眼睛闭上了!此情此景,系统毫不犹豫地给他们父子播放起了《November》:[悄悄闭上的眼睛还在~寻找光明~寻找光明~]*
“谢谢您,”降谷零站起身来,“抱歉,总是匆匆忙忙的。我要去忙了。”
“危险吗?”
“总是很危险的。”
“那你会安全吗?”
“总是会安全的。”
“再见。到安全的时候,让我知道。”
“再见。”
-
演出开始前十四小时。
“你这样的贝斯手,不应该在这种地方动手动脚,”莱伊拦在苏格兰面前,“那明明是主唱的地盘吧。为什么要看升降台?”
苏格兰忍耐着没有掏出枪来,“与你无关。让开。”
“与我有关,”莱伊紧盯着他的脸,又重复了一遍,“与我有关。”
似乎从莱伊的话中听出了别的意味,苏格兰试探了一句,“因为你我都是组织成员?”
——因为你觉得我可疑?我凭什么放过你?
“因为你我都是乐队成员,”莱伊坦坦荡荡地说,“那是我们的主唱。”
——因为我觉得你可信。你可以试着相信我。
两人对视片刻。随后,苏格兰——诸伏景光——试着送了一点无伤大雅的信息出去。
“我们昨天排练的时候太晚了,没能确认好升降台上音响设备的情况,”他半真半假地说,“我想再看一次。不过,之后好像有人来过……也许他们查看了也说不定。”
谎话。莱伊迅速判断:怎么会有确认不好设备的狙击手啊。
真话。接下来,赤井秀一很快意识到:他在暗示有人动过升降台!但是他似乎不能直接去看!
“那我去看一眼,”莱伊冷淡地说,“你去忙别的吧。”
——是你告诉我的。我帮你分担一点。如果你真的有什么问题,如果你真的是他们所怀疑着的身份,如果你真的暴露了……
我帮你保证其他无辜者的安全。毕竟我们都是要咬死那个组织的猎犬。
“谢谢,”错身而过的时候,苏格兰说,“谢谢。”
随后他发出了暗号,让负责接应的风见再在原地待命一段时间。他还是不想这么快地离开他的战场。
-
演出开始前十三个半小时。不太吉利的数字。
莱伊向升降台走去。他感觉自己被谁挽住了:熟悉的力度、熟悉的高度。身体比大脑率先反应过来:是宫野明美。她在他身边。
他控制不住地想:她在这时候出现在这里。她听到了什么?她想要做什么?谁让她来到这里?现在的她是挽住了诸星大,还是拦住了莱伊?或者,干脆是她绊住了赤井秀一?
“大君,”明美轻声说,“别去升降台。”
她提到的是诸星大。所以他就暂时扮演好诸星大。
诸星大尽量用日常的语气同她对话,“为什么?”
“因为这是……安室遥的请求。”
-
十三个半小时,听起来不太吉利吧?那让我们姑且把时针向前拨动一格半,逃离这个不吉利的区域。回到演出开始前十五个小时。
[松田警官,本系统已经把全部记忆传输好了,]电子音委委屈屈的,像是在告状,[现在您知道萩原警官作为小遥做过的事了!他要让小遥去送死!您管管他,说好了要给小遥自由,也没说是自由落体啊?!]
“我知道了。”
松田警官点头。于是,在演出开始前十五个小时,安室遥站在了忙忙碌碌检查着演出服的宫野明美面前。
“小遥?”明美有点惊讶地看她,她的影子被顶灯打在桌面上,正好“穿上”了那一件演出服,构成了一副直接拍下来很像是凶手、用白边描一描又很像是受害者的图景,“找我有什么事吗?”
安室遥对她笑。她指了指升降台上垂下的安全绳,那东西现在没在保护着任何人、没承载着任何重量,像医院外的紫藤萝那样晃啊晃,像绞索那样晃啊晃。
“明美姐,不要让人碰那个,”她说,“那是陷阱,是捕鼠夹,碰了的人都会被它抓起来。咻一下捆起来。不要让人碰到那个。就算是为了我好,也不要让他们碰到那个。”
比她想象得还要快,宫野明美几乎是瞬间明白了过来。她在犯罪组织中长大,有一个学医的妹妹,对人类的要害、建筑的要害、事物的要害都很了解。人被杀就会死。楼被炸就会塌。绳子被割就会断。然后人就会掉下来。像一颗果子那样重重掉下来,像一片落叶那样轻轻地死掉。
——她是那个从仓库顶部跌落的人啊。她才是啊。
但她没有反驳。她相信自己的妹妹,也相信小遥,同时相信自己的判断:所以她相信牺牲的决心。
可别小瞧她。她有牺牲的准备,因为她已经看到过了需要她为之牺牲的事、值得她为之牺牲的人。她看到一把刀、认出一颗子弹,她了解一条猎犬,又以猫的机警把他像老鼠一样藏起来。
小遥……也要这样做吗?
“那你怎么办?”宫野明美问她,“小遥,你要怎么办?”
安室遥仍然看着那件演出服。熨烫得平整的演出服上出现了细细的褶皱,因为明美捏着它的手在发抖。
“明美姐,你的手怎么在抖?”她问,“认识你这么久,上次你的手发抖,还是你用留置针给我打耳洞的时候。你想采我的血,你想救我,我说,没用的。”
宫野明美笑得比哭还难看。她这个人,面对别人的困境时总是哭,面对自己的困境时又总是在笑的。
“那时候我还问了你……”她看着那个新的耳洞,挂着水滴一样的耳坠,亮晶晶的,像一颗忘记落回天空的雨,一滴悬而未坠的眼泪,一条摇摇欲坠的生命,“痛吗?”
像是在模仿她、回应她,安抚她。像是在说她和她是同样的人。安室遥也笑起来。
“不会痛,”她说,“一点都不痛。不会痛的。”
-
系统是白费工夫了。它不知道安室遥只会做一个选择。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只会做同样的选择。
-
演出前的十三个半小时到演出前半个小时,不吉利的十三小时过得十分安静,无声无息。演出前半小时,安室遥收到一束玫瑰。七朵无署名的玫瑰。她知道那一束玫瑰来自已死的凶手。她即将成全这个凶手。
于是她低下头去,叼出一朵玫瑰。她衔着一朵甜美的、已死的玫瑰,与剩下的六朵玫瑰留下了结局前的最后一张照片。
-
演出开始。
四根安全绳有三根断掉。剩下的一根像是故事开始的时候那样,吊住她的颈部。
在幕布被拉开前,偶像已经悬在半空。她只是挣扎了一下,就不再动了。
这是结局……吗?
-
演出开始前五分钟。
[宿主,]系统说,[我还有别的办法!本系统……小初还有别的办法!]
“什么办法?”萩原问,“会伤害到其他人的、会伤害到真正的人类的,都不叫办法。”
[那要看您怎么定义人类了。还有最后一个办法,一个导向结局的办法,炸弹犯本来就应该会有他们应得的结局,不是吗?]
“你是说——”
[本系统本来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先进的电子设备,]系统不喜欢这样描述自己,但它现在这样说着,为了捍卫小遥优先于它的“生命”,它这样说着,[本系统可以提前引爆普拉米亚的炸弹。在她真正出场之前,引爆她随身带着的炸弹。只要她死掉不就好了?她死掉不就好了!]
电子音简直是在尖叫,在悲鸣,像极了人的哀鸣,人类在看到优秀的同类因为卑劣的家伙死去时,就会发出这样的哀鸣,[难道她的生命还有意义、有价值?就算您这样钓鱼,能保证她一定上钩吗?能保证围捕者不受伤吗?]
[本系统想要尊重您,所以本系统压抑、本系统忧虑,本系统对最优解避之不提!但事到如今,明明有更简洁的办法——让我用更简洁的办法!]
[她本来……就只是一个纸片反派啊!除了恶意与能力之外,没有填充任何内容的“反派”啊!]
第129章
想象力太丰富并不总是好事。萩原能想到五分钟后的场面, 想到从高处坠落的人、想到不祥的断裂声与碰撞声,那让他也有了失重与失血的眩晕感。
但是,真神奇啊。真神奇是不是?他在耳鸣中听清楚了, 把系统最后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听得一清二楚。什么纸片、什么反派, 多荒诞的词汇啊。哪里会有人在日常的生活中用这种词?又哪里有日常生活能容纳得了这么一个荒唐的系统, 每天都以他们的日常为养分, 活蹦乱跳地充实着自己的数据库?
他们的日常……到底是什么?
——人会对什么样的声音最敏感?当然是自己一直担心着、警惕的声音。比如说对小朋友充满威慑力的、母亲叫自己全名的声音。当然,萩原已经过了这个年纪,他会害怕一些更具体的声音:类似爆炸声、倒计时声、朋友呼喊自己姓氏的声音, 以及……
以及对这一切由来的猜测。像是地毯下生长的菌丝一样绵密、琐碎又凌乱, 被他牢牢按在心底。
是谁安排了这一切?为什么偏偏是他们五个一次又一次、一个挨着一个地,像是琴键那样挨个被硬按进一首悲剧进行曲?是谁在弹奏, 是谁在指挥?乐器是什么,工具在谁手上?
……那些写在零件上的数字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偏偏是弘树拿到带着字母的零件?
113/132 首页 上一页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