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他答应了。]
[在询问自己的妻子、确认过那个跨国组织的危害之后,他答应下来,随后动用自己的人脉网联系到公安,主动提出成为提供线报的协助人。]
满到连溢出来的部分都滚烫的正义感。果然是小降谷的亲人。
“等一下,”萩原意识到了什么,“你说他向妻子确认?他的妻子对那个组织有了解——不对,不仅如此。他的妻子……小降谷的母亲,和那个组织接触过?”
[这是需要您探索的谜题。本系统只能告诉您,他在成为线人后,向公安尽可能多地输送了重要情报。这甚至是以家庭为代价的:长期的危险行动使他无法兼顾自己的孩子,他甚至不愿在大众面前承认他有一个儿子。他的行动持续了很久,直到一年前,与他合作的某名警官被组织发现,一名组织成员追查到了他。]
[按理说,这种时候就应当迅速上报公安请对方来保护协助人。但当时公安内部正因为那名警官被发现的事焦头烂额,甚至降谷正晃当时也被列入怀疑范畴,因此没能快速反应。]
[对方紧紧咬在他身后,坚持要与他进行交易。软银集团是通讯领域的巨头,掌握着大量的机密,一旦向对方妥协,所要付出的代价是难以想象的。]
[最终,别无选择、孤身一人的降谷正晃选择了假意答应交易诱敌出洞,销毁对方持有的证据后与对方同归于尽,并将现场布置成是那名组织成员袭击他的样子。他在生命的最后也坚持向组织传达对方才是卧底的迷惑信息,是一名从未经过训练、但异常优秀且坚定的战士。]
[操作的细节本系统无所得知,只知道在他们被发现的时候,那名组织成员已经身亡,胸口中弹;而降谷先生也奄奄一息,因为他喝下了对方递过的毒药,还受到了重击——]
“是在右手臂,对吗?”萩原肘部暗暗用力,缓解这具身体上沉疴带来的剧痛,“听着这段往事的时候,手臂一直在痛。”
[不,并不是,降谷先生受到重击的部位是后脑。]
这样吗?萩原微微睁开眼睛,看向降谷正晃的右臂。他身上穿着短袖病服,手臂的情况一目了然,皮肤上确实没有任何伤疤。
如果是右手刺痛的话……是因为那时候没能握紧什么东西、拉住什么人的遗憾住到了骨头里,因此即使如今头脑已经对过去一无所知,身体也仍旧会感到疼痛吗?
降谷前辈。你在最后的时刻里,是在想着谁呢?
-
“零,”松田抬起右手一晃,敷衍得像匆匆告别,但同期们都很清楚那就是松田打招呼的方式,“你准备好了?”
降谷零下意识一挺背,上来就呛声,“当然了!我说松田啊,你的时间规划意识能不能提升一些?我们可是警校生哎!”
“当然能了,警校生一定要服从学校的时间规划。”松田说得一本正经,背手闭目,像个得意的老师傅,“比如说,‘零点’的时候一定要准时睡下,绝对不能和那种强大的拳击手在宿舍外面打架斗殴还输给对方,是不是?”
这家伙真是的,现在还在坚持是他赢别人输。这么幼稚,感觉和他争论才是真的输掉了。面对这样不成熟的同期,稳重的警校第一当然是……
“谁说我输了!”降谷零面对面地瞪他,“输的明明是你好吗?不服的话我还能再赢一次!”
笑眯眯站在旁边的诸伏景光摘下右手手腕上的手表,像催眠怀表一样挂在这两个家伙中间晃了两下,“太好了,是拳击比赛,我们有救了。虽然现在时间已经指向一点零七分,和约定的时间比晚了七分钟,但我相信大家一点都不介意。”
说时迟那时快,秒针又走过一格,而降谷和松田额角同步滑下一滴冷汗!他们急着说些什么,然而诸伏不紧不慢地又跟上一句——
“这块用来提示超时的手表也愿意捐出来给二位用于拳击比赛读秒,具体记录你们被地板技、锁喉技压制的时间,”他抬起双臂,揽住自家幼驯染和松田的脖子,笑得双眼弯弯,手上动作轻柔得让人背后发寒,“要开始计时吗?”
降谷转头对着幼驯染就是一个讨好微笑攻击,而松田当即暴风摇头,“不用了景老板这就不麻烦了!”
诸伏景光满意地放开手,优雅地将手表扣回手腕,还整了整衣服下摆,“那就好。那么我们可以出发了吗?班长已经在目的地等了。”
“抱歉,还不行。”
这么说着,松田也凑过身子去又看了看表盘,双眉缓缓皱起来,“……萩还没出来。”
“诶?我还以为萩原先我们一步过去那边了,”降谷比他还惊讶,“不应该啊,联谊这种事的话,最积极的就该是他才对。松田,你确定人还在宿舍吗?”
松田抬起头。他方才一直没什么表情地盯着地板,似乎在被叫到之前,他都听着什么别的声音,以至于没能第一时间作出反应。
——对于直觉敏锐的人来说,差不多就是在听命运的钟声。
“嗯,还在宿舍没有出来过,”他应了一声,“不过刚才敲门没动静。”
“我有钥匙。过十分钟萩还没出来的话……我们就进去看看。”
-
[宿主,]系统看热闹不嫌事大地传话,[你同期说你先他们一步过去“那边”了]。
萩原:我觉得他们应该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这可恶的人工智能到底学了些什么啊!
“不用担心,研二酱会回去向他们解释。毕竟不解释的话会被小阵平揍……”想到系统在转移前的威胁,他心头沉重了片刻,又很快地转移开话题,“要回去的话,至少先解决好问题吧?”
[不,系统并不强求您在此刻就解决问题。本次转移只是为了帮助您熟悉转移机制、了解基本情况,您可以在考虑清楚处理方法后再过来处理。毕竟这具身体——哦,也许您更愿意我称呼他降谷先生——降谷先生所处的环境很安全。]
萩原睁开眼睛。他笑了起来,用别人的身体露出只属于“萩原研二”的笑容。
年轻的、锋利的、在超速边缘毅然踩下油门前的笑容。
“这里不安全。”他这样说着,第一次听到了降谷先生的声音。很厚重、很平实的音色,他一定是个让人能够安心信赖的人。
[本系统也认同,]系统跟着添油加醋,[他听起来就从来没有打过孩子。]
萩原:那种事之后再说。
他艰难地撑起身来,确实感觉身体酸软,但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滞涩。看来组织掌握着相当先进的医疗资源,还有就是他们仍然十分看重降谷正晃这个人。
他一边坐直身子、四处摸索,一边在心中向系统解释。
“我不能赌——他们很看重降谷先生,脑电波监测和监控摄像都很可能会注意到‘他’已经醒来了。”
“既然被注意到了,那么我就必须从现在开始,中规中矩地扮演好‘降谷先生’,像降谷先生那样去思考和行动——”
“而在组织看来,降谷正晃昏迷前最后的记忆是被叛徒攻击。这样的降谷正晃,是怀着被伤害的愤怒、对周围环境的不信任活下来的。”
“那么,他睁开眼睛的第一件事是什么?”
[……跑。]
[如您所说,他无法确定周围的环境是否安全,无法确定是盟友还是敌人收留了他,无法确认是谁在监视他……他会跑!]
“没错。”
“降谷正晃”勉强地挪到床边想要摸索什么,随即意识到没有人会给昏迷一年的病人在床下放鞋。
[没关系,系统相信您不会被这样的困境影响。毕竟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萩原:……这系统到底怎么回事啊!
“没关系,我不需要跑出很远。只要有‘跑’的行为,第一步棋就已经算是走对了。”
[系统的分析也支持您的结论。宿主先生,您做得很好。]
“我还可以做得更好。接下来,就看看——”
中年人站起身来。他消瘦了许多,几乎看不出当初在集团叱咤风云的样子,唯有一双紫色眼睛仍然璀璨。
“就看看我能——”
带着降谷先生。他在心里补上中间一句。
“——跑出多远吧!”
第4章
这里的病人都不具备行动能力,何况警备工作有专职守卫负责,因此宫野志保可以安安静静地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看一会儿书。这是她在这里不多的自由。
“咦,这里怎么有个小女孩?”阴暗爬行过下水管道的萩原探头看她,“看起来也就十岁左右吧……”
[通风管道非常狭窄,由于降谷先生卧床一年,您才能在绕过走廊监控后勉强顺着它逃脱,还是非常危险的。系统希望您能小心地前进,不要分心。]
这种程度的规劝在萩原看来只是洒洒水,他习以为常地一挤眼,“没关系啦,系统亲,不用为研二酱担心!所以,这孩子多大?”
[好,那就算是系统自己吓自己。系统将在接下来的三十分钟内关闭危险提示。您这就爬,您最会爬了。]
“喂,系统亲——”
[十岁。组织未来的天才研究员,宫野志保,今年十岁。]
“所以是在看科研相关的书吗?”萩原有点惊讶,“但是我总感觉那本书的封面有些眼熟。唉,可怜的孩子,她还不知道她现在正被不速之客注视着。”
[不是科研相关,是哲学书。福柯的《规训与惩罚》,她正看到论述高塔式监视的部分。被监视者被关在独立的封闭式屋子中,监视者在牢房的最顶端监视囚犯。]
正在房子顶部通风管道口爬行的萩原:……真的会有这么应景的书吗?
好吧,确实是有,全景敞视监狱。才十岁的小女孩就能看这么难懂的内容,也许称之为天才并不为过。不过,她会成为研究员?
也正常。这里毕竟是医院。到处都是她的研究对象,到处都是她的实验材料。
这是一个能威胁软银集团重要成员、能养得起一家私人病院、能发掘十岁小女孩作为后备力量培养的跨国组织。要调整自己的认知,从全新的角度思考。
“什么声音?”宫野志保从椅子上跳下来,借着书本的遮挡拿起了什么东西,“——谁在那里?!”
有意思。只有十岁,但具备拿到武器的权限,能熟练且自信地使用枪支;第一反应并不是主动攻击,可以判定为性格沉稳,或是……她的攻击意愿并不强。
对不起。研二酱今天没有余力,不能带你走。甚至之后,恐怕也要作为“降谷先生”再回到这里来。
那么今天至少——
“嘘。”萩原推开通风管道口,向她示意,“我在管道里,胡乱开枪导致跳弹的话,你可能会受伤哦?所以,这位小小姐,可以先不要开枪吗?”
宫野志保明显被吓了一跳。但她还是端着枪,神情冷峻而专注,“降谷先生。你知道我现在就可以叫警卫来抓住你。”
她警惕得像只站起身来对人哈气、但爪子还藏在肉垫里的猫。
“可你没有。因为你意识到既然我可以用这条管道,你也可以用;你还知道,如果我现在被发现,以后这条道路就不能通行了。”他的语气很平静,“小小姐,必须得说,我很赞同你的想法。总要给自己多留一条路走,是不是?”
即使是被点破了心中所想,她也只是微微仰起头,表情没什么变化,“组织的老鼠才会在阴沟里爬行。我不需要那种多余的路。”
[很像那位top killer哎,]系统在他耳边感慨,[啊,雪莉!]
萩原默默无视了当下不重要的议题,继续与宫野志保对话,“别把我想得那么好嘛,小小姐。我也不会一去不回哦?向你承诺,我还是会回到组织的怀抱里来的。”
她露出了有点失望的表情。虽然转瞬即逝,但萩原敏锐地捕捉到了。
“我现在叫警卫过来,”宫野志保冷冰冰地说,“你立刻就可以回到组织的怀抱里。”
她在威胁他;她随时都可以抓住他。而那位降谷先生,他仍然只是笑。
“你不会,”他说,“因为你我是同谋。我们都想保留这条路,是不是?”
那双眼睛注视着她。组织人员的眼睛注视着她。从上到下的注视。注视她、打量她、评估她,从小到大,她都活在这样的目光之中。
但这次,这个人说他们是同谋。
宫野志保看过降谷正晃的病理报告。一个深度昏迷一年的人,至少不会是联合组织来试探她的同谋。他不是琴酒的同谋。
……所以,可以成为她的同谋吗?
“我就无礼地当做您默许了!”萩原毫无心理负担地顶着一张四十二岁高龄的脸对这么小的孩子用上了敬语,“再会,小小姐。”
-
[恭喜宿主逃出病院!系统将会为您清除替换监控影像。下一步我们去哪?]
萩原没顾得上回答。他正皱着眉,揪住身上病号服的袖口,打量着方才在通风管道里蹭到的灰尘,想要尽可能把衣服整理干净。
[宿主?要转移身体吗?据系统测算,您直接躺在街头的话,有80%的概率被警方带走,15%的概率被人当作流浪汉送去收容机构,被组织带走的概率仅为2%,因为宫野志保没有告发您的意愿,他们暂时无法发现降谷先生的清醒与出逃。]
“让降谷叔叔被当成流浪汉拖走啊!”他大声叹气,“虽然顺着通风管道逃到了病院外,但这里很偏僻,而且……”
[而且您没有衣服穿?没关系的,软银集团前总裁在街上裸奔在这个时代并不算是顶级的丑闻。]
萩原:我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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