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那回事!我有拿到组织病院里护理人员的制服啦,”萩原拍了拍刚才绑在身后的袋子,“他们这里怎么会给护理人员准备全套黑西装的,真是奇怪。”
[本系统还以为宿主会习以为常。这不是您幼驯染松田先生的常见穿搭吗?]
正在整理黑西装的萩原愣了一下。他把衣服在自己身上——降谷先生身上比了比,才放下衣服,“你说什么?小阵平从来没有这种习惯啊。他喜欢宽松的款式。”
没有听到电子音。没有人应和他。明明是谈起他最熟悉的人,他却似乎无法确认对方身上会发生的事。
就像失血的枯树顺着木纹整齐地裂成两半,就像樱花在寒风中失去了它的第一片花瓣。他渡过了生死之间的河流,即使再遗憾挂念也不可能回到对岸。
“也是,多的是研二酱不知道的事情。”
萩原低下头去看那件黑西装。它被他叠好抱在胸前,空荡荡的袖子在风中微微鼓起,像块高隆在键盘底部、想要伸出手去按住也只会留下空白的空格键。
“四年,”他问,“是吗?”
[是。还有四年。]
“不是,”萩原套上西装,“不是。还会有很久很久的时间。”
-
“这都过去多长时间了,”降谷有点担心地捞起身旁诸伏的手臂看时间——他身上其实有手机,但通过同伴的手去确认会让他感受到同伴的温度,这可以让他稍微放心一些,“萩原不是这么不守时的人。”
他们下意识去看松田。松田没说什么,只是摸出钥匙,简简单单地插进锁孔,一言不发地打开门。
“这样会不会……”此刻的降谷还不是七年后的降谷,对不请自入还有一些似有若无的心理负担,“万一萩原其实只是在睡怎么办?”
诸伏只是给了自家幼驯染一个无限同情的眼神,降谷就立刻明白过来,“嗯,那他差不多也可以彻底长眠了。”
他们同情又有些紧张地看向室内。萩原房间里并没什么特别的东西,只有桌面上堆着的机械零件勉强算有些惹眼;松田看也不看,两步就跨到床前,去拍萩原的脸。
——原来还真的在睡啊!
“萩,”松田下手的力度并不算大,声音也称得上平和,“联谊要迟到了。”
萩原睡得一派坦然。
“萩原?”诸伏跟着喊,“你等的专辑要卖完了?”
毫无动静。
降谷零皱起眉。他没有越过松田靠过去的打算,但慢慢握住了口袋里的手机。
“喂,萩原,醒一醒?”他有点小心翼翼地出声,“已经快一点半了哦?”
还是没什么反应。即使松田的手已经搭上了他的肩膀,萩原还是一派安然地睡在床上,完全没有清醒的迹象。
“那个,萩原,”诸伏尽力活跃气氛,“松田的脸都黑了,你还是快点起来——喂!”
仿佛真的被这句话刺激到似的,萩原就像闹钟里藏着的布谷鸟一样弹起身来。他睁开眼睛,眼神却并没有什么焦距:相反地,他神色茫然,喘息急促,鬓角几乎是一瞬间就被冷汗浸透了,表情就像是被赶出兔子洞的爱丽丝那样无措。
有那么一瞬间没人说话。松田一下下抚着他的背,直到萩原勉强缓过一口气,略显无奈地摆摆手才停下。降谷和诸伏凑过来,神情无比紧张,盯得萩原痛苦地闭了闭眼——小降谷和降谷先生也太像了!
“围着我干什么?”萩原有点心虚地理了理头发,“研二酱没事啦,真的只是睡过头了。”
诸伏不赞同地抱起手臂,“睡过头了也不至于反应这么大吧,萩原。只是因为听到松田脸黑了吗?”
“那是当然!”半长发青年开朗地扬起脸,“毕竟我不能让小阵平蒙受不白之冤!”
空气都凝固了。降谷零面无表情地抬起自己的两只手看了看,随即用右手拼命地搓起了自己的左手背。
“小降谷,”萩原想起自己作为降谷先生时右手臂感受到的剧痛,相当和蔼地问他,把对方问得一个激灵,“怎么了?”
降谷零板着脸,把手背比给他看,还附赠一根中指,“被你的笑话冷得立毛肌收缩了!”
[本系统准备的台词真的有那么烂吗?]电子音中透出了几分难以置信的味道,[我可是巧妙地应用了成语中颜色的双关含义,将黑白作为一组概念相对比,难道不应该令人忍俊不禁吗?]
萩原:……求你别说了。
他根本没心思回应这个干扰到他表达的系统,只是惴惴地带着点哀告的意味盯着松田看,配上一双下垂眼,神情简直称得上一句可怜。
完了完了,小阵平绝对能看出来我不对劲!他有点悲愤地想:现在该怎么办?什么不白之冤啊研二酱可真是被初音未来坑惨了!
“还好吗?”他听到松田在问他,“不去也完全没关系。”
萩原下意识地摇头。
“不,”他说,“我想要去。”
这种时候,他想和大家待在一起。
“状态还好的话,醒了就换衣服吧,”松田说得很平淡,“班长还在等呢。”
不要说降谷和诸伏,就连萩原也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有些惶惑地看向幼驯染,而对方只是抬起手,神情有点别扭地在他头顶揉了揉。
萩原听到自己有些颤抖地问,“……小阵平?”
“我们只是等了你十几分钟,也不算什么。”
被叫到的人并没有立刻收回手。他很是熟稔地抚过萩原的头发,未来爆处王牌灵敏的指尖不动声色地划过汗湿的发尾,带来一点让人安心的体温,一触即分。
“真的没关系,十几分钟而已。”
“萩,我们会一直等到你想要说的时候。别让我们等得太久。”
第5章
并没有停留太久。松田确认过幼驯染的状态后,就干脆地带着同期们走出了房门,给萩原留下整理自己的时间。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要学会给彼此留下个人空间。话是这么说,能做到如此的成年人其实寥寥无几。更不用说亲密关系的温度会烧净彼此间的空气,把两个人紧紧地焊在一起。作为最了解彼此的幼驯染,就算松田执意要留在这里、执意要问出些什么东西,萩原也不会有丝毫不满。
松田当然想要知道发生了什么。他迫切地想要知道、想要帮助自己的朋友。但在对方不愿意说的时候,他会利落地后退一步,给对方留下空间:与他听到挚友的呼唤、立即前进一步时同样利落。
……今天也被小阵平包容了呢。
萩原站在衣柜前,拨弄着他自己那些几乎能算得上五彩斑斓的私服。他的审美偏好比较活泼,松田又不抗拒穿幼驯染挑选的衣服,因此平日里也常能在松田身上看到亮色。遇到研二酱诚心恳求、当事人大发慈悲的时候,还可以解锁换上布丁狗T恤的限定款小阵平。
“我还是想不通,小阵平怎么可能会变成常穿黑西装的类型呢?”萩原仍然对方才听到的信息耿耿于怀,“难道——”
[宿主您——]
“——难道小阵平也加入了那个组织?!”研二酱痛心疾首,“真是意想不到啊!”
系统:[……]
系统并没有作出回应。并不是对离谱的猜测感到无言,而是因为它能读到宿主的内心世界,知道这只是故作欢快的调侃,尝起来就像一块苦巧克力;还因为它看到了松田方才的做法,决定也要学着后退一步,为宿主留下调整心情的空间。
连系统都能被变得更善解人意。有些人好像就是有这样一种力量,和他们站在一起的时光里,天地都夺目辉煌。
可是,日落之后的人该怎么办?要怎样怀揣着只有自己见过的太阳,一个人没入黑暗之中呢?
[宿主,系统规劝您,务必善待您的儿子。]电子音突然诚恳地这样说。
“——咳咳咳!!”
正在系领带的萩原手上猛地一用力,把自己勒得直咳嗽。
[宿主,您怎么了?]
“没事,”萩原苦着脸,“系统亲,希望你不要经常提及我和小降谷的那种关系……至少在我不扮演降谷先生的时候!那种时候也许是需要你提醒的!”
[好的宿主,系统充分理解您。您不想自己爹味太重,这是对的。]
萩原:“……”
-
在萩原的强烈要求下,系统终于不再执着于让宿主扮演父亲,而是兢兢业业地扮演起了刻板印象里黑人的父亲:也就是说,毫无存在感。萩原终于有空闲安静地整理好了自己,准备去参加联谊。他在穿衣镜前停留两秒,自己都觉得自己陌生。
[宿主今天穿了黑西装。]
“是的,我想感受一下。”
想感受一下,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还不错吧?”萩原对着镜面勾起嘴角,“真是严肃的衣服。穿成这样以后,似乎连大笑都显得奢侈了。”
[很不错,宿主。]
“谢谢夸奖,不过研二酱还有更想要的奖励。”他向着镜中的自己平摊右手,“之前承诺的、作为第一次转移奖励的真相,可以交代给研二酱了吗?”
[四年后您幼驯染的死因吗?他被爆炸犯威胁、只有放弃拆弹才能得知下一个炸弹所在的地点,为民众赴死,在四年后的11月7日因公殉职。避免的方法要靠您自己探索。]
[——宿主?]
因为这样的理由——因为这样无可指摘的、充满正义的理由。同为警察,他应该为此感到骄傲。他应该骄傲的。
萩原盯住镜中自己的眼睛。你要冷静,萩原研二,他们还在门外等你。已经耽搁太久了,你应该回到朋友们中去。你不能透露这一切,你要阻止这一切。别被看出什么不对来。
……镜子是不是该擦一下了?感觉有点模糊。好像看不清楚自己了。这样很好,萩原,这样很好。没关系,深呼吸。想要流眼泪的话就流出来。然后擦干净。
“没关系,我没事。”萩原用力地眨了几下眼睛,“出发吧!”
他又一次推开宿舍的门,与大家站到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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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萩原今天……”终于等到人的伊达航并不急切,只是满脸震撼,“穿得很正式嘛。”
半长发的青年笑着搭上他的肩,黑西装被他穿出了几分自在的气度,“研二酱可是态度和着装一样端正地来赔罪了!不好意思啊班长,今天睡过了。”
“联谊而已,我倒是没关系,”班长说得一派坦荡、正气凛然,“毕竟我都已经有女朋友了。”
[谁问你了?0个人问你,库拉索想了三天三夜没想起来谁问你了,诺亚方舟查遍全人类没查到谁问你了,我登上太平洋浮标打开了直美·阿尔简特的跨龄识别系统也没找到有谁问你了,我甚至拜托NAZU开着“天鹅”巡视了地表五圈也没找到谁问你了,到底谁问你了?]
萩原:救救研二酱,短时间之内听到了好多陌生的人名……
“啊,萩原!原来你这么介意吗?”伊达看他神情不对,不由讶异,“之前听到我有女朋友的时候也没这么大反应啊,怎么脸都黑了。”
因为父子相。萩原强忍着没有说出来。
“班长,说到这个,我再和你确认一下!”
身着正装的帅气预备警察在收敛笑容时也自有其气势。被那双紫眼睛注视着,伊达航不自觉地郑重起来,任由对方握住他的双手。他在听到萩原语气忧虑的发问前就已经决定,要认真地回答他的问题。
“班长,你的女朋友是个混血儿,你是因为她才会格外关照小降谷,”萩原眼神很可怜地望着他,“是不是?”
伊达航被他那副幼稚园门口母亲托付孩子的做派搞得头皮发麻,“……是、是啊。”
“所以,”萩原问得无比恳切,“你真的不是喜欢小降谷、心中完全没有产生那种多余的感情,对吧?”
伊达航沉着稳重地愣了半秒钟,然后把刚喝下的啤酒一口气全喷到了萩原的西装外套上。
“班长——”萩原一边手忙脚乱地扯纸巾擦外套前襟,一边惨叫,“不要啊这外套不能手洗的啊?!”
[就是就是,]系统看热闹不嫌事大,[不洗勿喷嘛。]
-
萩原只穿着白衬衫,扯松了领带,往皮沙发靠背上随随便便一仰。他正靠在松田的手臂上,不过两个人都不怎么在意。外套被他搭在腿上,还有点潮乎乎的,湿意顺着布料蔓开,慢慢贴住温热的皮肤。
“出来联谊穿得这么正式,”松田嘲笑他,“这下好了,结束之后还要去洗衣店。”
本来也要去洗衣店的。方才他已经趁联谊确认过了时间点,那位外守先生,可是还有罪未赎,至少这次不能再让一个无辜的小女孩留下那么多心理阴影——萩原这样想着,并没有说出声来。他只是安静地又往后靠了靠,枕着亲友的手臂,就像一颗沉重的行星漂泊半日,终于找到了什么杠杆和支点似的。
“不过也没关系,”松田就继续往下说,“我陪你去。”
小阵平也要去吗?说实话有点危险。研二酱的记忆力很好,仅仅半年之前的事还是记得清清楚楚,按理说外守一这时候还没来得及制作好炸弹。但凡事总有万一。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的一原来是外守一。那么,宿主要拒绝松田君吗?]
“真是感谢——!那就麻烦小阵平和研二酱一起去送衣服啦,”萩原很轻松地说,“回来的路上还可以买一点东西,食堂吃久了也有点腻。”
他不能拒绝,没办法的。因为萩原不仅要对他自己和幼驯染的生命安全负责,更要对洗衣店周边民众的生命与财产安全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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