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很可惜,”她的广播中还带着压不住的笑意,“如果他这样做了,我就不会再告诉他——我永远也不会告诉大家,那些爆/炸/物到底藏在东京的哪一处。”
普拉米亚很有系统精神地开始了隔空喊话,“没有比这更好的化敌为友了:抢走我原料的敌人会成为我的合作者,给东京留下长久的折磨。如果他也是个有审美的艺术家,相信他一定会在我的直升机沉寂后按下遥控器,在我猜到的地方燃放烟花,带来完美的结局。”
“现在直升机中有一块屏幕。我会很有诚意地在炸弹爆炸前的三秒钟投影出□□所在的地点,”她挺开心地抓住市政专家的头发,把对方拖到麦克风前,“当然了,大家完全可以不相信我的话。这没什么。不过,樫村先生在我身边——对大家说句话?”
樫村忠彬的脸贴向麦克风。他声嘶力竭地呐喊,在他拼命建设过的路面上撞出生硬的回声,“爆/炸/物在闹市区!它们混合起来才能——”
普拉米亚毫不留情地抬起手,对着他的后颈劈了下去。
“对不起啊,他的话有点多了,”她甚至还很礼貌地为此道歉,但所有人都知道那只是无声的警告:她在炫耀她手中还有一名人质,“你们知道这个就够了:东京市的某处,确实存在炸弹。”
“那么——勇敢的警官啊。”
“你……会怎么选?”
-
萩原疲惫地把手机递给伊达航。
“班长,”他的声音轻得像片羽毛,抬手的力度也像是陷在烂泥里的尾羽被风吹动时的挣扎起伏,“普拉米亚在直升机下的那栋楼……研二酱叫的支援应该会在最佳狙击点。你过去帮他们。”
他似乎有了些力气,一字一顿地开口,“无论发生任何事,都不要让普拉米亚逃走。”
如果真的需要报仇,那么就在今晚。如果真的有爆炸,那么他会把炸弹犯也投入火中。
“萩原,”伊达航接过手机,“那你……”
半长发青年笑起来。
“研二酱在下面等你呀,班长,”他的眼睛里闪着细碎的光,“不会走远的。我在车里……和小阵平说几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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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还是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萩原觉得有点冷。他再次拨通松田的电话,在等待接通时把自己蜷缩起来。他知道系统亲一定在拼命分析全东京市的情况,但他不想问:太冷了,除了好消息,他现在什么都不想听。甚至连小阵平的选择,他都不敢听。
有那么一小会儿他在想:小阵平当时在公园长椅上等研二酱的时候,也是这样冷吗?
……在浅井公寓的楼下,小阵平也是这样冷吗?
“小阵平,”终于接通的时候,萩原轻声问,“你真的要按普拉米亚说的做吗?”
松田无声地点头。但是他开口时的声音还是很嚣张,“才不会呢。”
“按炸弹犯说的做,无论任何时候都是没有尊严的选择,”纵然穷途末路,卷发青年的语气里仍然充满了自信,“我会把炸弹拆解到水银汞柱失效的程度,然后让弘树和他的妈妈从绳梯下去。虽说有点冒险……但我可以相信萩和班长,对不对?”
他的声音里混着螺旋桨的扇叶声,高空中风声也如海浪。让萩原几乎错觉自己的幼驯染在神奈川的海边,正向他伸出手来,邀请他一起去捡贝壳。
而他当然会接住幼驯染抛过来的宝物。每一条生命都是世界孕育的宝物。
然而现在他有点想哭。作为警察要守护世界的宝物,那研二酱七岁时发现的宝物呢?有谁可以把研二酱的宝物还给他?
“班长在上面,”萩原点头,想了想,为了让幼驯染彻底放心,干脆全都说了出来,“小诸伏和小降谷也在附近,你放心!可是小阵平……只拆到水银汞柱失效是什么意思?”
他执着地问,感觉自己也被海浪般的风声淹没,冷得他几乎想要发抖,“你怎么办?你要怎么办?”
“普拉米亚根本就不一定知道那些爆/炸/物在哪不是吗?”萩原的声音很急促,“甚至都不一定有什么爆/炸/物!樫村先生可能是被骗了,而且就算是□□真的存在,大家也不一定找不到,我们一点一点地去找……”
松田笑了一声。
“那两个家伙也在啊。萩,我想告诉你,我们失联的这段时间,樫村先生一直在找,在分析、在建模。”
卷发青年的声音有些模糊,但他的吐字很清晰。因此他们之间只像是隔着香烟烟雾,不像是隔着百米高空。那些字句像是手术刀般落下,剥开名为希望的甜腻糖壳,让酸涩的真实清晰地暴露出来。
“最后还是普拉米亚找到了。她是真的找到了。所以——”
萩原打断了他。他并不经常打断自己的幼驯染。但他不想听到对方把“原谅我”说出口。
“你还没回答我呢,小阵平,”他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那你要怎么办?”
他了解自己的幼驯染,知道小阵平说到做到。真是爆处的王牌,公认的天才:他看到直升机上的绳梯垂下去,两个小小的身影像是天使重返人间那样慢慢降落。他看到大楼中有人试图射击绳梯,看到最佳狙击点毫不犹豫地开火。
小阵平做到了他所说的前一半内容。那么后一半……
“炸弹的倒计时还有十分钟,”松田说,“至于我要怎么办——”
“萩,我没有什么事要做了。所以,现在是空闲时间,你和我说说话吧。”
第71章
[宿主, 本系统没有放弃。]
——我知道。研二酱当然知道。没有人会在这时候选择放弃。但是还有十分钟。只有十分钟了。
十分钟也有很多事可以做。也许他现在应该回去启动属于降谷先生的私人飞机,时间上没准来得及。他应该干脆利落地从半空中把小阵平扯出去。反正水银汞柱已经被小阵平破坏掉了,他可以肆无忌惮地出手保证小阵平的安全。
哪怕小阵平生他的气也没关系。活人才有资格生气, 活人才能原谅别人, 活人才能知道之后发生的事。萩原自己对此就很有发言权:他真的很想陪伴小阵平的那四年, 可是他什么也没能看见。
可是……可是小阵平看见的会比他更多, 现在小阵平就在直升机上俯瞰整个东京市。那样温暖的灯光亮在眼底,无论是哪一片灯光要被迫熄灭,似乎都比那双眼睛中的光熄灭更加令人难以接受。
肩上有必须要承担的重量。
“小阵平, ”萩原突然说, “对不起。真的、真的很对不起。”
松田皱起眉,“别这样说。萩, 这不是你的错。你的身体现在还好吗?”
最近发生了太多事。就算是看到他身上的病号服,也几乎没有人会在意萩原研二是刚刚从病房里跑出来的病人。但是松田记得很清楚,他一直在担心。
“还好, 根本没什么问题,没有任何问题……”萩原的话被胸口乱撞的情绪搅得乱七八糟,但他甚至还在笑, “小阵平, 研二酱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你也一定要听完研二酱的对不起, 因为……”
他抬头仰望那栋楼。
“因为研二酱是死过一次的、从未来回来的人,”萩原尽力压住声音中的颤抖,“研二酱抛下了小阵平两次。第一次是把你丢在浅井的楼下,第二次是在楼下看着你……”
看着你走向曾经为我报仇时的结局。
“对不起, ”他说,“对不起,小阵平, 明明比你多了半年的时间,但研二酱浪费了不少机会。我先是抛下了你,现在又救不回你,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他没有再压抑自己的抽泣。松田听着幼驯染的哭声,感到心底某处正缓缓变得潮湿。他想起之前的许多事,浅井公寓的宣传单、空无一人的外守一洗衣店、要他放进降谷宿舍里的信件、毕业后就宣告失联又突然出现在此处的另一对幼驯染。
其实萩已经做到了太多。
“别这么说,”他又重复了一次,“虽然两个人互相道歉有点傻,但既然是这样,我也要对萩说一句对不起。”
卷发青年探身出去。他带点留恋地看着熟悉的城市,点燃了一支烟。
其实当时不算是萩教了他吸烟。根本分不出谁先谁后,到了对这种东西好奇的叛逆期,他们两个人是挺自然地去买了一包烟,一起进行了第一次尝试。但萩总坚持说是他教了小阵平,用那种挺骄傲的语气,对家长、对老师、对共同的朋友不断重复。他那时候以为萩只是想显得比他更成熟,因此也没去反驳。
是后来他才明白,萩只是像往常一样,未雨绸缪地抢先为他堵住可能会有风灌进来的缺口:尽管一开始是萩原治愈了松田对“杀人犯的孩子”这个说法的阴影,但到最后,萩原反而成了更在意这个的人。即使是吸烟这种小事,他也怕别人又要说他的小阵平是会带坏好孩子的人。
没有什么谁带坏谁、谁对不起谁啊。他们一直都是最坚固的同谋啊。
“对不起,”松田说,“我一直没能搞懂萩身上发生的事,原来是这样啊。明明是一起长大的,这段时间却让萩被关在多出的半年里,没有拆开这个谜题救出你。我也要对你说对不起。”
萩原用力擦掉眼角的泪水,“那么研二酱对小阵平说没关系。”
“如果我有很多句对不起要说呢?”只会踩下油门的家伙得寸进尺地问。
他已经快要承受不住了。但萩原用力掐住自己的手臂,还是接上了幼驯染的话,“那么研二酱就对小阵平说很多句没关系……只要听到你讲对不起,就会接上一句没关系。哪怕……”
哪怕以后只能梦到小阵平道歉,研二酱也会不厌其烦地说上很多很多句没关系。
“好,那么,对不起。”
卷发青年的声音很认真。那是非常郑重的一句对不起。是他向最好的朋友预支了所有未来岁月的歉意。
“我真的很抱歉,萩,但课间十分钟要结束了。”
松田看着血红的倒计时,开始把手机切到短信界面。
“接下来的课程,”他问,“你一个人可以吗?”
接下来的路。你一个人可以吗?
萩原用尽全力,真的没有哭出声音来。
“小阵平,把接下来的课表发给我吧,”他笑着说,“研二酱可以的。所有事都帮你做到,所有内容都帮你完成。无论是什么,都放心交给我——”
他仰望着那架直升机像仰望星星仰望神明。
“有件事,研二酱能拜托给小阵平吗?”他问,“我们从来都是互送礼物的。研二酱做了一次,小阵平能不能,也给研二酱一个奇迹,一个死而复生的奇迹,一个从爆炸中生还的奇迹——”
萩原的哭声终于爆发了出来。
“小阵平,我只要一个奇迹,”他说,“不要死,不要死……算研二酱求你,不要牺牲自己,不要死……”
-
就是在这时候,信息跳上了他的手机屏幕。那不是一条交代遗言的文字短信,而是一张细节满满的街景图,正中的道路被细心地用蓝粉两种不同颜色填充。角落里甚至还有署名:是泽田弘树小朋友签下的字体,展示着“樫村忠彬”四个大字。
接着,东京街头巷尾的显示屏像是普罗米修斯传火一样,被一块一块点亮。这绝对是个大工程,每一块亮起的屏幕都让人想到工程师被啄食的肝脏。没有人会再怀疑,樫村忠彬居家办公是在摸鱼:他绝对是结结实实爆肝了六十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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