萩不在也没什么不好。这样他更安全一些。
“我还以为你会带着弘树走,”卷发青年感受着顶在自己腰上的枪/口,但那东西对他动作的影响并不比揣在衣兜里的一枚硬币更多,他还是毫不在意地走着,反而是普拉米亚要迁就一下他的步伐,“怎么跑到这里来用枪指着我?”
普拉米亚挺短促地一笑。她的笑声很得意,甚至还有些期待,就像小孩子守在圣诞树下等着打开礼物盒的许可。可是她的东西明明都被抢走了。
“弘树?那小家伙原来叫弘树啊,”普拉米亚摇头,“挺不错的名字,印刷在报道上也会很好看。”
松田一挑眉,“报道?”
“关于警察失职的报道,”普拉米亚挺兴奋地压了压枪口,“他的照片会被印刷在角落里。而你,松田警官——”
“你的一寸照会被放到最大,占据头版头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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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拉米亚在讲很奇怪的话,说要让松田警官上头版头条,]系统在各种琐碎纷乱的信息面前简直感受到了属于人类的焦虑,它对着萩原絮絮低语,[什么头条,大头照条子简称头条?]
萩原:“……”
“系统亲,你不擅长和那些炸弹犯打交道。把普拉米亚说的话详细告诉我。”
半长发青年坐直身体。他从系统说的关键词里捕捉到了某种可怕的信息,但他并没有感到恐惧。他还来不及品味恐惧:这是他此刻唯一能抓住的东西,抓住了似乎就像是把小阵平的衣角抓在手里。
做能做的事。
“那种手上人命累累的犯人……”萩原紫水晶般的眼睛有些厌恶地垂下,“他们的人性指数搞不好还没有小初酱高呢。把她的话告诉我,让研二酱来分析。”
[宿主,本系统怀疑你在骂我,]电子音有些委屈,更多的是怀疑,[真的吗?宿主这么好的人……真的能想明白那些家伙考虑的东西?]
爆处的另一张王牌露出他的招牌笑容。
“当然了,”萩原在心底默念,“因为他们最想破坏的,正是研二酱最想保护的。所以研二酱对恶人的了解,就像他们作的恶一样多。请放心交给我。”
所以没有什么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没有什么邪要压正红方弱三分。人并不会因善良而变得简单,只会因决心而变得坚硬。
……教官,研二酱不是只会把洞察力用在女孩子身上哦?研二酱的洞察力会为所有美好的东西努力。
[好,]系统迅速复述,[普拉米亚把弘树和他的母亲丢上了直升机,自己挟持着松田警官抢先到了一座高楼楼顶,直升机也正向那栋楼开过去——]
恍若直升机的螺旋桨声在他脑中炸响。一瞬间,萩原明白了所有事。
“班长!”萩原翻出手机,“叫支援去这栋大楼!快点!我也叫爆处的人过去——”
伊达航用力咬住下唇才能稳住心底的惊悸,“有爆/炸/物危险?!”
“……对。”
萩原用力吸气:他几乎想抽干这世间的空气,不叫任何一丝声音传进耳朵,不容许一点火苗微弱燃烧,这样就不会听见任何坏消息。此刻他几乎感受到身体与灵魂完成了某种分离:他的灵魂无比惶然,但他仍然打开爆处的讯道,吼得清晰果断——
“松田所在的大楼坐标已发送,请求支援!”萩原几乎脱力,“重复一遍!松田所在的大楼……”
“高度怀疑爆/炸/物风险!请求支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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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陌生的大楼。不是什么杯户公园,不是什么浅井别墅,也不是什么知名的摩天大楼。这里只是破旧的废弃楼栋,似乎并不满足炸弹犯普遍的施虐要求:他们希望看到的人越多越好、受害的人越多越好。
但就是这样的一座大楼,享有了近似五角大楼的对待:一架直升机停在它正上方。它隆重地垂下绳梯,像是莴苣公主放下自己的长发,宽容地允许勇敢的人往上爬,去迎接属于他的、富有故事性的命运。
勇敢的人。
——勇敢的警察。
伊达停下车的时候,松田刚刚顺着绳梯登上悬停的直升机。他看到了惊恐的泽田母子,看到了他们苍白的脸被炸弹倒计时的光映得血红,看到普拉米亚留下的屏幕,还看到了百米高空下班长的车:这世上总算有些值得看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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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萩原……”伊达航递过手机,说得缓慢而清晰,“是松田的电话。”
萩原接过手机,毫不意外地发现自己的手在抖。真是的,研二酱,你让班长和娜塔莉的情侣小挂坠抖成这样。他想道歉,想插科打诨,想说点什么让氛围变得轻松:但伊达航只是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接起电话。
“小阵平?”他接起电话,“……研二酱找到你了。会不会有点晚?”
他们听到松田的笑声。挺释然的笑。在萩原听来像像冷风吹过话筒。
“没事的,萩,一点都不晚。”
松田的声音仍然含着明明灭灭的笑意,萩原几乎错觉他看到幼驯染唇边衔着的烟,那东西也是这样带来一点时明时灭的、让他放松的光;但他抬头看去,天际明明灭灭着的,只有在直升机上颤抖着的晚星。
“有件事要麻烦你,”松田说,“萩……等一下,你可以帮忙收一条短信吗?”
第70章
其实萩原很快地理解了这一切。没什么不好理解的, 在有经验的警官看来,炸弹犯的恶意就像是插在刀架上的尖刀一样雪亮直白。但这不代表他真就能接受把自己的肋骨贴在刀架旁,面不改色地走过去。
“小阵平, ”他的声音发紧, “直升机里有炸弹对不对?”
“是。”
“普拉米亚用弘树他们胁迫你拆弹?”
“是啊……”电话对面传来有些懒散的声音, 松田似乎是打了个哈欠, “我要拆掉这个炸弹,他们母子俩才能从机舱里出去。”
一旁的伊达航立刻意识到不对,“母子俩?那, 樫村忠彬先生在哪?”
“这个嘛, ”松田看着身旁开始闪烁的屏幕,“也许普拉米亚马上就会告诉我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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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谷零火大地又校准了一下手里的实时定位设备, 数据还是没有发生任何变化,“开什么玩笑,难道普拉米亚在天上?”
“说不定真的是呢, 零?”诸伏景光抬起手,指向天空中的直升机,“如果它不是打算撞倒那座大楼的话, 就是想在楼顶悬停。”
而普拉米亚的活动地区是远东, 不是中东。她应该没有怒撞大楼的打算。
“我们到那栋楼顶上去!”已经有过实战经验的狙击手环顾一周, 迅速指出了周遭最好的狙击点,“我只需要一发子弹!”
他向着那栋楼折过身体,蓄势待发。而降谷零拉住了他。
“景,”他问, “在那里架设狙击会不会太冒险了?如果直升机上有武器的话……”
他们两个就是送上去被对方当靶子打。他当然想要抓到普拉米亚,但他接受的训练并不偏向于实战:也就是说,他还没有和狙击手合作过, 更是从来没有给狙击手担任过瞭望员。他不知道如果发生什么情况,他该怎么掩护景光。
……景。分开了一段时间,现在竟然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和你配合了呢。
“没关系。”
诸伏景光笑起来,“我只需要一发子弹——是已经发射出去了的子弹。它应该还留在普拉米亚手臂里呢。”
“她只有一条手臂,”他盯住幼驯染的眼睛,若有所指地说,“可是我却是有两条手臂的人。所以我一点都不害怕。”
——零。你完全不需要做任何事。我会开枪。你只要待在我身边就好。
降谷零点了点头。他无声地跟上幼驯染的脚步。
“……说起来,”踏上台阶的时候,他突然开口,“我刚才还以为,景说只需要一发子弹……是留给自己的意思。”
诸伏景光惊愕地睁大了眼睛。
“你怎么会这么想啊,零?”他用力摇头,“还远没有到那一步上呢。不还是你们告诉我的吗?不会有人死的。”
两人的脚步声在楼道中回响。整齐排列的台阶被从窗口打下的月光一照,像钢琴键般黑白分明,从中流淌出一种四手联弹般的默契旋律。
——跳跃在黑白之间时,两位公安握紧了彼此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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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拉米亚终于舍得放开她按在樫村忠彬鼠标上的手。
“你确定,”她语气冰冷地问,“这样就能让我的声音接入市政广播?”
樫村彬彬有礼地点头,一副没有在讽刺什么的样子,“我确定,就像我确定我的家人还在你手里一样确定。我保证他们能听到来自你的爆炸性消息。”
而普拉米亚却没有对他的阴阳怪气发表意见。掌握在手中的人质就像一张皱巴巴的餐巾纸,可以随便丢在桌面。她的目光全都投在面前的观众身上,那才是全新的、平整的幕布。她要将自己的样子狠狠投在上面,要他们永远笼罩在她的阴影之下。这才是属于犯罪者的终极幸福。
“那么启动吧,”她清了清嗓子,“我拿不回来的东西……要消失得盛大一些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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橘猫懒洋洋地伏在路边的扩音器上:那东西的高度恰到好处,不会被露水打湿、还残留着夕阳的温度,能让猫趴得很舒服。当那东西突然出声时,它惊得全身的毛都炸了起来,四爪并用地飞速弹开了。
“各位亲爱的东京市民,”普拉米亚用上了一种想要竞选东京市长的语气:她没准真能成功,毕竟她此刻的声音在东京街头如雷贯耳,上一位知名的美籍成功竞选者也在竞选中如雷贯耳,“我有个惊喜要转送给大家。”
街头匆忙的人群们都为此停住脚步。东京的人民可谓是身经百战,他们迅速地从那冰冷的声音中捕捉到了令人不安的因素。“广播”“惊喜”之类的相关词条迅速在社交网络热榜上攀升,各种传统媒体和新媒体——除了东京电视台——也开始播报这一起突发事件。普拉米亚的声音瞬间被接入直播。
“请大家赞美我的慷慨吧,”普拉米亚冷笑着报出自己的假名,“将惊喜转送给你们的人是普拉米亚。”
她的名字就像是她曾制造过的惨案那样,在街头巷尾炸响。她当然对此感到满意,不过这还不够,远远不够,“没有听过也没关系,想必警视厅的各位会将我的名字与事迹尽数科普给大家:一般来说,在面对我时,这些废物警察也只能做这种工作。不过偶尔也有特殊情况就是了。”
“长话短说。我本来想在东京给大家制造一些有原创性的惊喜,但有人抢走了我送给大家的礼物,只给我留下了一种礼品新包装的设计图——说得更直白一些,那家伙劫持了我制造爆/炸/物的原料,并宣告他将代替我把那些东西装在东京的角落,还拿出了他设计的炸弹构造图。”
说到自己的痛处,普拉米亚的声音中终于多了几分咬牙切齿,“我请了一位市政专家过来帮我寻找我的东西。最后还是我自己找到了,但出于某种原因,我已经没有办法对那些原料进行回收。”
“这样就太无趣了,不是吗?因此,为了能尽可能给大家的生活添点乐子,我决定赋予大家梦寐以求的权利——选择的权利。”
[怎么,你不再困惑于这个选择,你所热爱的就是你的生活啊?]沉寂已久的系统终于找到了话头,和它的语音一起跳出来的是普拉米亚所在的坐标,[宿主!本系统追踪到她的所在地了!]
萩原说不出话。他看着那个处在直升机下楼顶的红点,只是勉强点了点头。他像等宣判一样在等普拉米亚接下来的话。
“美意总不能被辜负。因此我用手中仅剩的原料按着构造图做出了那种礼物,找了一对挺可爱的母子俩,把礼物放在了直升机上,还送了一位拆弹警察去保护他们。如果他能拆掉炸弹,他们就会变得安全——”
普拉米亚的声音转了个弯。她终于忍不住地扬声大笑,笑得恣意嚣张,笑得不可止歇。停栖的乌鸦被这回旋在地表的恶毒惊得簌簌飞起,像是急着逃离,又像是急着传播死亡将至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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