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钟之后,舞池彻底布置完毕。
改编版《卡农》作为前奏,流畅的钢琴与小提琴轻柔对话,舞池边缘的地灯如同烛光被逐一点亮,昏暗的灯光中,氛围从静谧转向流动。
等候在场外的参与者开始入场。
偌大的舞池里,闻过戴着白色的面具行走在人群之中,听到了身边时常响起的一些交错而过的脚步声。
这次交谊宴会不乏有看对眼的年轻男女,因为雷宝灵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加码“若没有在第二首舞曲响起前找到想找的舞伴,就只能就近和身边人跳舞”的条件,不得不在此时匆匆寻找另一方。
然而,舞池的灯光幽微朦胧,低饱和的光芒映照在来客身上,将所有人的礼服渲染成了相近的颜色,再加上脸上佩戴的酒店经理特意准备的诸多重复款假面,想要在这样的条件下找人,着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耳边时常有“抱歉找错人了”、“不好意思没踩到你裙摆吧”的对话声,闻过笑了下,目光同样在昏暗中搜索。
不过他的姿态不紧不慢,完全不似他人那般匆忙。
两人之中,晋云渡的着装太过低调,在所有特征隐没以后,丢在大多数是黑色礼服的男性宾客中压根如水入河流,难以寻觅。
于是乎,比起闻过找他,他来寻找闻过才是降低游戏难度的玩法。
而且……闻过挑了挑眉,扶了一下自己脸上的小白兔面具。
既然金主大人说了让他等,那他就等着。
他倒要看看对方能否在雷女士说过的,最多不超过三分钟的开场曲中找到自己。
怀揣着这样的兴味,闻过闲逛似的,漫不经心踩着地灯行走,来自地灯的光自脚下蔓延,使得他绛红色泽的西装在某几个瞬间绽放出原有的光彩。
只是很快,周围有人注意到了他的方法,纷纷开始模仿。
“……”
看着本来只有自己在忽闪忽闪的光芒,变成了大杂烩似的礼服灯光秀,闻过面上的笑淡了几分,隐藏在面具那圆溜溜的兔眼睛后面的眸光不大好看。
很快,随着时间流逝,双琴对话声结束,弦乐与木管的声音渐次加入,《卡农》已然进入了下一个乐章。
周围地灯的闪烁频率开始加快,亮度也开始忽明忽暗,灯光开始随着旋律不断扩散,将寻人的难度又拔高了一层。
闻过听到了身边的人们不再快走,而是改成了追赶时间的小跑。
皮鞋与高跟鞋踩在地上发出的声音混合在一起,清脆悦耳的声音闯入耳中,但闻过心烦,只觉得嘲哳难听。
系统偷笑了几声,连忙在宿主瞪它之前找补:【朋友,要不要我帮你透个题。】
【不要。】闻过淡淡地拒绝了。
即使是他自己的随心所欲给金主大人上了难度,但是,说好要来找他的人找不到他的话,那就是对方的问题。
扶了一下脸上的面具,闻过没再沿着炫目的地灯行走,而是辨认了一下方位,到了之前他和晋云渡落座的沙发旁。
为了布置舞池,这里的所有座椅全都被撤走了,他凭记忆确定地点,然后停下脚步,站着不动了。
在这期间,附近陆陆续续已经有配对成功的人随着曲声开始轻轻摇晃,伴随着轻快的旋律旋转的裙摆昭示了他们的心情,也给还没找到舞伴的人上了点压力。
隐约听到似乎有人在爆粗口,闻过轻嗤一声,觉得他们素质不过如此。
他没骂人,只是抿着唇瓣,按照舞会开始前的听闻,辨认乐曲声的转换。
雷宝灵很照顾场上可能存在的不通乐理的来宾,和众人说过,倘若所有乐器开始合奏,就代表两分钟结束,第三分钟的小高潮即将开始,而后,便随时可能无缝衔接第二首舞曲。
而聆听片刻,闻过听到了合奏声响起。
曲声像是骤然进入了倍速,猛地加快的弦音使得不少人脚步似乎有些慌乱了,“笃笃笃”的脚步声嘈杂不休,几乎要影响听曲之人。
【草,没素质。】闻过暗骂一声,对这些人自己乱了就不顾他人死活的行为,持以鄙夷态度。
系统翻了个白眼,看着闻过转头,目光在周围扫视。
但由于这一处地灯没怎么照顾到,比其他地方都更暗一些,他几乎看不见什么人影。
闻过抿了抿唇,皱着眉询问:【多少秒了?】
系统没刺激他,老老实实地说:【2分34秒,我搜索过,这一曲改编版一般3分钟整。】
也就是说只剩下不到半分钟的时间,但让他等着的人始终没找到他。
闻过冷着脸,黑眸注视着昏暗中穿梭来往的衣裙鬓影,在心中暗自默数着倒计时。
20…15…10……
最后10秒,仍旧未见熟悉身影,而在他数到3的时候,所有乐声突然停滞,戛然而止的舞曲让整个舞池陷入刹那寂静。
起伏的胸腔在这一刹那停顿,闻过来不及质问系统不是还有两秒么,就在下一瞬间,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指自他不远不近的位置伸出,在熟悉的低哑笑音中扣住了他的手腕。
而后,故意集体休止一拍的留白结束。
小小的陷阱过后。
定音鼓重击两下的声音伴随着心跳声一同响起,低音贝斯开始拨弦,第二首舞曲《Mack the Knife》无缝衔接而入。
-
周围明明暗暗的光斑仿佛化作流动的星群,在宾客们的西装、长裙、配饰上跳跃。
戴着白色兔子面具的身影被从暗处伸出的手拽住,而后在他心跳漏拍间被带着雪松香味的来者挤入指缝。
晋云渡带着闻过后退几步,踩在了闪烁的地灯上。
肩线恰好划过两处灯光的交界,黑色西装瞬间被镀上冷暖交织的边,狐狸面具的右眼洞陷入阴影,左眼却被斜斜切来的琥珀色光斑照亮,同时也把男人扣在领带上的胸针映衬得熠熠生辉。
晋云渡的眼中带着很淡的笑意。
闻过窥到几分狎昵的味道,脚步停顿了一下,用力回扣,手指捏着对方的指节摩挲。
“什么时候找到我的?”
看对方游刃有余的模样,似乎并非在倒计时结束前一刻才找到自己的行踪。
晋云渡分辨着舞曲的节奏进拍,一心二用地回答:“在你踩着光行走的时候。”
在小白兔扶着面具,于斑斓的地灯中漫步的时候,晋云渡就已然来到他身后,凝望着对方,猜测对方何时会回头。
却不成想,在人即将回头的前一秒,一群人开始在地灯上“蹦迪”,以至于闪烁的灯光使得小白兔应激似的瞬间扭转回动作,退入了黑暗。
“这样啊。”
闻过的绛红色西装在光流中变幻色泽,当他转身时,红底皮鞋碾过地毯上的光斑,留下鲜亮的阴影。
“所以你跟了我一路么,金主先生?”他微微俯身,唇瓣擦过男人的耳垂,对于这人早就找到了自己却在一旁看热闹的行为颇为不满。
晋云渡看着灯光透过男生,而后在地面投出的破碎的兔耳剪影——不知是哪盏壁灯的角度,将他面具的绒毛纹路拓印在流动的光影里,仿佛当真有几分温顺与可怜可爱。
他在闻过委屈似的质问声中胸腔轻颤,笑着抚了抚对方脸上的面具。
“你也在恶作剧,不是么?”
小白兔的面具,亏得这人想得出来。
若非晋云渡的确把他的身形,与恶趣味的性格摸得一清二楚,恐怕也不敢确认这样一张与他形象极其不符的面具下的人是否真的会是他想要找的人。
闻过闷笑了一声。
对于自己先做的坏事无法辩驳,他将话题从理亏的事情上转移。
曲声的节奏越来越清晰。
“怎么办?”,看着不远处翩翩起舞的许多朦胧身影,他覆在男人的耳边,声音轻柔,像是自怨自艾:“金主大人,我可不会跳舞。”
头顶追逐的灯光突然变得狡黠,一道冰蓝色光束突然从穹顶斜劈而下,恰好落在两人交叠的手背上。
闻过无名指根的淡红痕被照得透亮,像嵌着一片将融未融的薄冰,晋云渡轻轻敲击了一下他的指节:“跟着我。”
昏暗舞池里,壁灯在天鹅绒帘幕上投下蛛网般的光斑。
晋云渡的黑色西装在灯光中划过几分优雅的弧度。
狐狸面具的尖耳在阴影里晃出冷光,他的指尖轻扣闻过腰后,引导着身着绛红色西装之人的一举一动。
一步、又一步……
“前进。”男人清润的声音混着小号的呜咽,在低音里浸得有几分沙哑。
闻过的手指扣着他的腰窝,指尖正在不安分地上下摩挲。
被晋云渡提醒一般突然用鞋尖勾了一下脚跟之后,这才恍然大悟似的,轻笑着往前一步。但这时已然到了下一个舞步,晋云渡前探,而对方的皮鞋准确无误地磕在他的脚背上。
轻微的重力碾压,黑色鞋底碾过节奏重拍,“啪嗒”一声像是轻叹。
这片刻的交叠中,男生像是站不稳一般略略前倾,绛红色的衣襟擦过男人的下巴,毛绒面具相碰,又一触即分。
晋云渡发出闷哼,面具后的睫毛颤动。
他清楚闻过肯定不是踉跄。
对方故意越界,皮鞋在地面发出清脆的刮擦,而后收紧手臂友好似的箍住他的躯干,白色面具之后传来轻笑声以及漫不经心的自责:“抱歉先生,是我的错。”
“……”
意识到这人根本没有把注意力放在学习舞步上面,晋云渡稍有些无奈,但又没法斥责,只是在接下来的动作间,更加警惕对方随时可能撞上或踩上来的身躯。
然后……
被撞了、踩了、蹭了一下又一下。
又一次进退,两人的面具相触,金粉与绒毛簌簌掉落,晋云渡眼尾的痣在微光里闪烁,闻过盯着他的眼睛看,透过面具狭小的空洞,凝望对方的无奈与放纵。
男人黝黑的瞳孔在阴影里灼出缱绻又幽深的光。
舞曲进入下一个乐章,钢琴与铜管合奏的声音在空中飘飘荡荡,灯光从脚底漫上来,在红色鞋底顿踏之中沁出鲜艳的光彩。
闻过的指尖终于松开晋云渡的腕骨,却沿着他小臂外侧攀上肩头,指尖勾住西装缝线微微用力。
皮鞋相抵的方寸间,他用指节叩了叩对方腰侧,换来的是晋云渡用膝盖轻碰他腿骨的动作。
“你该后退了。”晋云渡低声。
轻轻一笑,闻过摇头,面具上的兔须似乎轻动了下,露出点物似主人的狡黠:“不要。”
小号的尾音切开空气,他用指尖抵住男人的肩膀,在切分音的留白里忽然转为指尖蜷曲的抓握,似擒住猎物的咽喉,带着人在节奏的刀刃上摇晃着。
而后,稳稳踩中了下一个重拍的心跳。
晋云渡知道,闻过的学习能力从来不弱。
但是被对方掌控着转换了进退,并且准确地切入节奏后,面上还是仍不住露出了几分惊讶。
“金主大人的教学很好。”后背撞上立柱,晋云渡听见对方喉间溢出的气音,低沉懒散:“接下来学生应该展示学习成果了……”
话未说完,闻过的膝盖撞上他胫骨——不是生涩的模仿,而是带着预判的撞击,在贝斯震颤的尾音里,用错拍的力道将他抵在冰凉的大理石上。
对方身后的一排地灯忽灭,他们的影子被揉进廊柱的浮雕花纹里。
晋云渡清晰地感受到掌下的温度。
男生滚烫的指节悄无声息地攀进了他的衬衫,按压的动作使得后腰的脊椎骨在西装下轻轻发颤。
对方很肆无忌惮,而他也当真没有做出反抗。
等地灯终于亮起,他抬头,对方的脖颈与锁骨在面具中看不真切,只能注意到那双在昏暗里的眸子于影影绰绰中忽明忽暗。
笑意朦胧又热切。
晋云渡在黑暗中偏头,狐狸面具边缘蹭过对方的下巴,暴露出微微发红的耳廓。
管风琴的低音鼓震得地板轻颤,追逐的灯光突然汇聚成一道银河,从穹顶倾泻至舞池中央。明处的宾客们在光瀑中仰起脸,礼服上的碎钻和宝石像是在绚烂中燃烧,耀眼夺目。
不过只是一刹,灯光又再次暗下。
水晶吊灯的光斑正从舞池中央向四周退潮,如同有意识地让出这片暗角。
静默中,闻过带着晋云渡在明暗交界线处完成最后一个旋步,而后悄然旋进先前沙发所在的,几乎无光问津的空寂阴影里。
晋云渡的皮鞋尖抵着闻过的鞋跟,闻过的指尖滑进男人的西装领口,触到锁骨处跳动的脉搏。
高处,舞曲声回荡。
假面轻盈落地,兔子和狐狸轻轻碰撞在一起,面庞重叠的影子被黑暗隐没。
……
别墅里,潮湿的呼气在窗棂织就水痕。
淡淡摇晃的影子被揉碎在昏暗之间,晋云渡的发丝沾着汗水,在掌控他的人掌心洇开湿漉漉的潮湿感。
月光从纱帘的针脚漏进来,在床沿聚成一滩水洼。
“金主大人,你就这么带着我不打招呼地从宴会上逃跑,雷女士不会生气吧?”
闻过啮咬着他的后颈,将对方的碎发用指尖轻轻捋直又揉乱。
床头灯被调成幽蓝,光晕里悬浮的尘埃如同星群,晋云渡的膝盖抵着柔软的地毯,恍惚间一时没听清对方的问话。
直到身躯被浇灌得柔软,他们在毯子的褶皱里交换呼吸,闻过又问了一遍,他这才有些茫然地抬头看了对方一眼。
问话者的语气似乎非常不好意思,但是晋云渡低头,却对上了一双充满兴味与催促的桃花眼。
在揭开格格不入的小白兔面具之后,闻过脸上的笑容便再也抑制不住,从眼角眉梢蔓延到唇畔,灿烂得仿佛偷了腥的狐狸。
也不是仿佛……
想到刚才两人在众目睽睽下接吻的行为,即使知道黑暗中无人能够察觉,晋云渡仍旧有几分不自在。
这份不自在体现在身体的每一处。
使得偷完腥之后跟随猎物折返对方的巢穴,进行更深层次的拆吞的男生有所察觉。感受到男人的肌肉又开始收紧,闻过按了按他的腰腹,在对方失神间追问:“说话,金主大人。”
胸腔剧烈起伏,喉咙因高频率呼吸而发紧。
102/140 首页 上一页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