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知还没等他收拾齐整,那一溜烟没了人影的小家伙又跑进来,这回手上还费劲地拖着一份用绸带扎捆好的糕点。
不等它气喘吁吁放下东西,玉池微拾起油纸包,走到窗边面无表情丢了出去。
第51章 至死不渝(三合一万字章) 小黑屋pl……
这无情无义之人动作太过迅速, 毫不拖泥带水,万万没料到油纸包名有此劫,看见这一幕, 小人愣在原地,半晌都没再动弹一下。
玉池微从这小家伙身上看出震惊,环抱起手臂从鼻腔发出一声轻哼:“转告那位, 莫要再白费功夫做这些无意义的事。”
话音刚落, 忽觉自己当下行径似与某人惯做的动作重叠,怔了怔,默默放下手臂。
玉石小人再一次没有完成任务, 肉眼可见的焉了下来, 迈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三回头地往外走,像是想从玉池微脸上看见挽留的神情。
但这个人过于冷血无情, 自始至终面对它这样可爱的玉石小人连眉梢都没抬过一下。
认命般地, 它只能灰溜溜消失在玉池微眼前。
……
当那熟悉的小身影在门口晃荡,颇为心虚地往里边探头探脑时,施引山无甚意外, 也未有责怪,招招手唤它进来。
一手曲起手指轻敲着桌面,一手摩挲着下巴,施引山拧着眉, 陷入沉思。
那日强压着人, 同玉池微行了亲近之举, 且气头上没留劲咬破了他的嘴唇,他不否认,确实是自己冲动行事。
玉池微若是生气,多有不满也是情理之中。
抱着有矛盾及时解决的想法, 他当时就给了玉池微捅他撒气的机会,并确切说明是心甘情愿。
只要不把他给捅死了,其余伤到哪儿,伤成何种程度,绝无怨言。
是玉池微不肯,骂了他一声“疯子”后不了了之。
为二人关系缓和这一要事,率先低头让步的人是他,是玉池微斤斤计较,使小性子说不理人就不理人。
解决法子同样也是他先给了,是玉池微不要甩袖就走。
他自认该做的都已做全做好……
怎的现在还要怪他?
施引山将玉池微的言语行为从头至尾细细分析揣摩,只差拿纸笔记下来,挨着挨着注写清楚,仍旧无法猜透这冷面人的心思。
不免感到头疼,思及三年玉池微的“温柔小意”“听话温顺”,甚至连双修都是仔细询问过他的意见后才开始撩衣裳。
简直……如梦一场。
那时的玉池微最为勾人。
他面貌生得本就绝色,昏黄烛火幽幽,模糊朦胧间更是映照得眉眼如画。
葱白指节勾着衣衫下滑,半遮半掩耷在肩头,饶是施引山无时无刻不警告自己莫要跌入这精怪的蛛网,待头脑发热扑上去后,也搞不清是为了增进修为还是旁的什么了。
他总刻意强调玉池微行这些讨好之事不过因心中有愧,柔情似水都不过他蛊惑人心的手段,一举一动都暗藏为达目的的杀机。
如今想来,三番五次强调,又怎么不是在掩盖他的心虚?
如今一人坐于桌旁对着空荡凄清的屋子,前后落差过大,天壤之别。
虽说现下境地也是由他施引山一手造成,可还是忍不住要去做比,而后难以遏制地感叹惋惜。
……
小人恹恹走时,模样过于可怜,玉池微心中有过一瞬的不忍。
但想到它主人此番举动也不知安的什么心思,随即冷了下来,一阖眼也不再去多管。
目光扫过窗边灵剑,蓦地想起隋阙那日似关心似警示所说之言,不由得犯起难。
这数日修行,他有意避开需得使剑一类术法,如何处理对待这把与他颇有缘分的灵剑,一点思路没有。
簌簌虽是从殷钟郁那儿到他手中,出现的十分蹊跷,可如若它当真是由幻境中花枝所炼,就剑身而言,并无过错。
宝剑易得,分外有缘的却是极其难得。
发自内心地,玉池微不想遗弃此剑。
先前隋阙闭关,也不知现下达到何种境界,可他如今也已再有成就,便是不遵循师尊的命令,擅自留下……又能如何?
忤逆念头一出,当即生根发芽抽了条,再按耐不住。
心跳不由得加快。
玉池微便如家中家教严苛,事事都要听从父母安排,听话温顺多年的孩童。
偶有一日闯出门,发现另外一番从未见过的全新景象,自此再不愿安稳顺着安排走,逆反肆意的心思一发不可收拾。
下定主意,他猛地站起身,快步走去握起那把似蒙有魔气的灵剑,推门出去。
他痛痛快快握着簌簌使了一套又一套深深刻入骨髓的剑法,分明剑尾并无剑穗装饰,每一步挥动却恍若坠有流光。
他竟是随意使了使,便当真做到与簌簌达到人剑合一的地步。
“步子太虚,手臂不直。”
“上挑时,落稳脚跟。”
耳尖微动,玉池微依照来人指示动作,果真有所提升,足尖点地借力飞旋着突进一步,身边狂风呼啸而过,衣袂翩跹,犹如一朵盛放的白海棠。
缓缓沉心收气,玉池微直起腰身,正正与已在一旁等候多时的隋阙对上视线。
扣紧剑柄的手指蜷缩了缩,不经意间有意无意往衣袖里收了收,玉池微抿着唇,上前行礼。
隋阙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他手中的剑,目光定定落在他身上,语气虽淡,却不难听出几分欣慰。
“你的剑法倒是愈发精湛了。”
师尊向来多有教导,少有夸赞,如今被他这般赞扬,玉池微手足无措,也不知该如何回应。
终究只得硬着头皮装作未闻,问道:“师尊到访,可是有要事与弟子相议?”
他只盼着隋阙赶快将事情三言两语讲个明白,回望山居去,哪知隋阙一摇头:“并无。”
玉池微心下一沉,紧接着听隋阙徐徐道:
“微儿,请为师进去喝杯茶吧。”
没有命令口吻,他甚至为了彰显平易近人,用上了“请”字。
玉池微轻易联想到那囚困于石像中的隋阙,除过最后强硬将他赶出门,正是当下与他交谈的柔和态度。
师尊这样说,徒弟哪有不从的道理?
便是他再不情愿,这杯茶水他也得恭恭敬敬送到隋阙嘴边。
二人一如那日围桌而坐,所用茶具品质比起那日好了不止一星半点,至少不会在挨上唇时还略有扎口。
只是不知,那日的另一位当事人,是否还存有记忆。
玉池微不会那些花里胡哨,卖弄茶艺的手法,简简单单为隋阙泡上一壶平日里爱喝的茶,如坐针毡。
对他的不自在隋阙恍若未察,慢悠悠品着茶,举手投足间尽显淡定从容。
往后接连几日,隋阙日日都要到他这儿来小坐片刻,时间算不上长,但三言两语总是要扯些玉池微完全不知该如何回应的话题。
师尊莫名转变的态度同样让玉池微稀里糊涂摸不准头脑,只要不提及施引山,隋阙闲聊时不经意透露的温和总是与无涯海的“隋阙”模样重叠。
这也就勾得玉池微心思愈发强烈,迫切想要知道隋阙究竟是否留有那日的记忆。
这般来往了近半月。
迟安自被发现收敛许多,没再夜夜往他房里送东西,也不拘泥于吃食,偶尔送上两样稀罕宝贝,只绽一瞬的花,也算闲情雅致。
施引山做的小人却是坚持不懈,叫玉池微赶了数回依旧死乞白赖地往里钻,被丢了回点心便什么也不再送,专程过来膈应人。
外加隋阙到访,他这门前竟能有这般热闹的景象,简直称得上要踏破门槛。
未时,隋阙又来讨茶。
最初的坐立难安,玉池微到现在坦然极了,二人都不是话多的人,大多数时间都在沉默中度过,他甚至能分出心神揣摩隋阙现下究竟在思考什么。
隋阙余光瞥见他那小徒弟怔怔发着呆,难得有想要勾起唇角的想法,摩挲着杯壁,缓缓开口:
“数百年……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
他无法形容那时的心情。
本以为自身早已习惯形影相吊,可当连鸟鸣声都成为稀奇的时候,他不否认,每一刻都是十分难捱的。
玉池微身形一顿,轻轻应了声。
如此,便是记得。
他隐隐早定有答案,终于听进耳朵里,也合乎情理。
数百年光阴,饶是隋阙,对于他而言也绝对算不短的时间,遑论是独自一人,待在那死气沉沉的境地了无生气数百年。
即使隋阙性情大变,也不能算得上件难以置信的事。
一阵无言,隋阙开口,话题再度骤然转变。
“那把剑,若你想留,便留着吧。”
以隋阙向来说一不二的行事风格,能让他做出改变自己决定的行为,难能可得。
对于玉池微而言,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他暗自松了口气,起身为隋阙添了杯茶。
“只是你与施引山,既没有做道侣的缘分,便不要强求。”隋阙一双颜色浅淡的眼眸直直望向他,
“为师为上回对微儿的冒犯表以歉意,却也希望微儿能够应下,往后与你师兄,只是师兄弟。”
玉池微一时没应声,片刻后问道:“师尊如此强调此事,可否告知弟子一个缘由。”
当初要他寻道侣一事,也是隋阙匆匆排上行程。
不等隋阙开口,他自顾自接着道:“要炼我做炉鼎,待徒儿修成无情道才为最强,何不让我继续与师兄培养情分,一次不成,还有二次?”
“我知你绝无可能当真下得去手。
微儿,我比你自身更了解你。”
隋阙凝视着他,声音淡淡。
玉池微同样回望着他,没由来得,心里又酸又涩,涌上哀伤。
可师尊,你从未问过弟子是否愿意。
他心道。
心痛得无以复加,这么些年隋阙如何待他,他从未有过怨言,可他崇敬的师长,高山仰止的存在,一直抱着那样令人难以接受的心思。
玉池微没有问出口,即便如今的隋阙已然有所改变,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自认没那个本事再去左右他的心思。
或许自始至终隋阙需要的,都只是一个能够任他差遣,无需拥有自发意识的,无需有多么强大,傀儡般的炉鼎。
温顺、听话,足以。
隋阙知他修不成无情道,也没再强硬要求,对他最后的底线便是……不能对任何人动心,施引山尤其。
这样强烈的控制欲……是爱吗?
玉池微总有瞬息的恍惚,即便他深知绝不可能。
喝尽今日的一壶茶,隋阙再没来过。
是夜,瓢泼大雨,遍地残花。
天蚕宗电闪雷鸣的情况如大雪一样少见,其中一道划过屋檐劈到院里那颗梨树,本就被雨水悉数打落得光秃秃的残枝霎时焦黑一片,不见昔日的风姿绰约。
施引山便是这时找上门的。
临近傍晚那玉石小人没有出现,玉池微心中便隐隐察觉不对,惴惴不安,总觉有大事发生。
那日被施引山强行咬了嘴唇,二人可谓是闹得极不愉快,他再厚的脸皮,短暂时间内也不会再闯入,玉池微于是也没有在门上设下结界。
“嘎吱”一声,木门在身后被推开。
玉池微自响起巨雷,心跳就怎么也安稳不下来,此下更是像叫人踩了尾巴,险些惊得跳起来。
他回过头去看,施引山雨水从头淋到脚,浑身湿了个透,滴着水走进屋内,一步一个湿漉漉的鞋底印。
他便这般不声不响地站在身后,玉池微一眼笃定,这人现下状态绝不对劲。
“施引山?”
玉池微皱着眉,往来人身边走近一步,试探地伸手去触碰他的肩膀。
哪知施引山速度快到不可思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捏住他的手腕,反过来压在他背后。
他没留着力气,下手又快又狠,太过突然,玉池微叫他以押送罪人的姿势压在桌上,只觉得胳膊都要被掰断了,死死咬住下唇才将一声痛呼咽进肚子。
施引山如同变了个人,无论玉池微如何拼命挣扎都无济于事,他的灵力在对方踏入房门那一刻不知被什么压制住,运转不起半点。
就像……在秽烬界垣,被殷钟郁以蛊虫压制,可怕慌乱得不知如何是好。
没有时间细想施引山究竟发生了什么,强压下心中的无助惊慌,玉池微声声呼喊着他的名字,试图唤醒施引山的意识。
可施引山走火入魔般,彻底失了神智,紧紧箍着他的腰埋首在肩膀处,舌尖反复舔舐研磨那一小片细嫩的皮肉,激得玉池微猛地一缩身子。
不等挠人的痒意过去,施引山猎犬似的用牙齿在濡湿的皮肤上磨了磨,而后狠狠咬了下去。
这一下,立时见了血。
剧痛袭来,玉池微瞳孔骤缩,濒死羔羊似的仰起头,口中发出痛苦的哀叫。
甫一眨眼,泪珠子“扑簌簌”落了下来。
实在太痛,施引山像是恨不得咬下他一块肉,一点力气没留。
不等玉池微兀自再掉会儿眼泪,施引山扯着他的头发迫使他往后仰得更厉害,呈现卑微姿态完全暴露出脆弱纤细的脖颈。
他俯下身,粗暴地堵住那张发出轻微啜泣声的嘴。
毫不怜香惜玉地,施引山拎起他扔到床榻上,紧跟着不由分说倾身压上。
没有特意用掌心捂热,滑腻腻,散发着香甜味道的脂膏;没有安抚亲昵的湿吻拥抱;没有喷洒在殷红耳垂,低声浅笑,柔声细语的滚烫气息。
外边依旧狂风大作,分明在床榻上好端端待着,玉池微却不知自己何时站在了屋外,雨打蕉叶一般,打得他摇摇欲坠,彻骨寒意几近让他站不住脚。
玉池微不愿露怯,咬破下唇也不肯再从唇缝溢出丁点染着浓重哭腔的,堪称悲鸣的声音。
……这人竟当真舍得这般待他。
心痛早已大过身体上的痛楚。
他紧闭着眼,哽咽着,痛到极致时小肚鸡肠地把所有人都怨恨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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