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只要有那人在,江思昭便永远不可能会死,凤澜很清楚这一点。
这正合他意,他就是要看着那人最在意之人被折磨成不人不鬼的模样,就像他一样。
凤澜眼底浮起癫狂之色,身影消失在夜色里。
他走之后,江思昭蜷缩起身体,他梦见自己被绑到一根巨大的石柱上,下面一片混乱。
“师兄!”江思昭慌乱地在人群里寻找着熟悉的身影,“修远!南言!”
声音很快淹没在打斗声中,他想施传音咒,像之前给寂怀月加油那样,但怎么都施不好。
人魔两界交战,数日的鏖战,地面尸横遍野。
江思昭从未见过这种场面,一颗头颅从他脚底飞过,血溅到他的衣摆,他面色煞白。
“师...师兄。”江思昭简直要被吓哭,声音颤抖,“怀月,你们在哪啊?”
话音刚落,他瞥到一抹熟悉的身影,月白色弟子服,是寂怀月!
“怀月,怀月!”江思昭用尽所有力气向远处那个正持着剑的青年喊道,青年似乎察觉到什么,回头望向那根空荡荡的石柱。
以为寂怀月看到了自己,江思昭激动地挣扎,下一刻却看到寂怀月又转了回去。江思昭愣住了,很快他又发现了林修远和南言,但无论他采用何种方法,他们都仿佛看不见自己一样。
他甚至在混乱的人群里找到了凤澜,他穿着旧日的银色铠甲,立在魔群之中,同样看不到自己。
两军交战,始终无法分出胜负,江思昭眼睁睁看着一个一个人倒下,当话本里的战争变成现实,他才发觉自己竟然如此渺小。不知道过去多久,在场只剩下他认识的那几人还活着。
见状,他竟然庆幸地松了口气,随后他身体一僵,终于受不住嚎啕大哭。
他怎么能如此自私!
有些东西他越是不想记起就越是能记起,他突然想起过去师尊对他的教诲——修仙者当以天下为重,守护世间安稳是每一位修士的职责,可以弱小但绝不可有私心。
耳边突然响起一道声音:“江思昭,看到下面的人了么?本座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只能留下一个人。”
“现在,选吧。”
江思昭哽咽着摇头:“我不选!”
“呵,好,那他们都会死。”
江思昭感受到手里被塞进一个匕首,冰凉的触感让他颤抖,下意识地扔开匕首。那人冷笑,在耳边蛊惑他:“你不是最喜欢你师兄,杀了他们,你师兄就能活着。”
“师兄...”江思昭愣愣地往下面望去,果然看到熟悉的玄色身影,脸上泪痕斑驳,有血溅到脸颊,留下一道印记。
江思昭嘴唇发抖:“不行,不行。”
不能这样!
“既然如此,本座便让他们都丧命在此。”
幽冷的声音仿佛鬼魅,江思昭看到南言倒下,接着是林修远,寂怀月......最后只剩下裴长砚。
江思昭像是被吓傻了,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流,他却毫无知觉,瞪着眼看地面的人发呆。
“昭昭。”
师兄的声音唤回他的理智。
江思昭眨巴通红的眼,裴长砚的脸变得清晰,他定定地注视着眼前的人,慢半拍地反应过来这是师兄。
“师兄。”江思昭鼻尖粉红,瓷白的脸蛋留下两道深深的泪沟,像惊吓过度的小动物。
裴长砚视线落在他手心的匕首,江思昭见状瞬间甩开,想向师兄解释什么,却看到裴长砚嫌弃阴沉的表情。
“江思昭,你不配为本尊的师弟。”
“不是的,师兄...”江思昭语无伦次,裴长砚却猛地握住他的手把匕首插进了自己的身体,随后倒在血泊里。
江思昭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匕首怎么都扔不掉,鲜红的血刺眼,提醒着他是他亲手杀了师兄。
耳边又响起那人的声音:“啊,就剩下你了呀。”
江思昭低声喃喃:“为什么...”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情?
“为何?”那人嗤笑,“当然是因为你违背了规矩,所以才会遭此惩罚。”
规矩?
仿佛触发了关键词,江思昭眉心一跳,逐渐恢复镇定。
对,他身处在限制级话本里,但因为各种原因,一直没走成酱酱酿酿的剧情。所以,天神才对他降下如此惩罚。
天色熹微,光线点亮房间,几只小雀从窗前飞过,发出清脆的鸣声。
江思昭缓缓睁开眼,睫毛变成几簇,经阳光一照,依稀能看到未干的泪珠。
是梦。
被褥被他蹬掉,堆在地面乱作一团。
很真实的梦。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
“仙尊,您醒了么?”门外男弟子的声音透过房门传来。
“进。”
男弟子走进屋:“仙尊,掌门派人送来了膳食,问您要不要现在用?”
江思昭垂着眼,还望着地面上影子发呆,闻声仰起头,兴致不高地问:“师兄?”
男弟子脸上闪过一缕不自然,但想起那人的嘱托,硬着头皮点头:“是。”
“本尊知道了。”
江思昭深吸一口气,踩着鞋子下床,脑中浮现出梦境中的画面,他绝不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男弟子将江思昭引到院外的亭子里,石台上放着一个巨型食盒,数了一下足足有十层。
江思昭:?
“确认是师兄派人送来的么?”
男弟子咳嗽:“呃,仙尊您先用着,弟子突然想起掌门有事找,先退下了。”
说完,还没等江思昭回复,便头也不回地跑开了,步伐匆忙生怕被江思昭叫住。
江思昭:......
一层一层地打开食盒,发现每一层都是他爱吃的菜,甚至还有之前去江南吃的地方菜。
昭华殿外,林修远鬼鬼祟祟地徘徊在梧桐树下,见男弟子往这边跑来,连忙上前。
“怎么样,无忧收了么?”
男弟子如实回复:“回师尊,收了是收了,但无忧仙尊好像发现了我们骗他。”
林修远恨铁不成钢地敲了下男弟子的头:“你如何与他说的?”
“...就是像师尊您教我的那样说的啊。”男弟子委屈。
“得了得了,下去吧。”林修远摆手。
“弟子告退。”
等到男弟子走远,林修远翻墙走进昭华殿,隐藏身形偷偷溜到小亭子边。
江思昭已经把每道菜都从食盒里端出来了,但也仅仅是端出来,从碗筷的干净程度来看,是一点没动。
林修远顿时紧张起来,难道是他做的不合胃口?
不对呀,他明明记得以前江思昭最爱吃这些菜了。又或是还是在生他的气?
林修远眉骨压低,脸上笼罩些许阴郁。
想当初他信誓旦旦地向江思昭承诺一定不会让他出意外,结果还是把人弄丢了。
一想起江思昭一身伤地被师兄抱回来,他便心脏钝痛,陷于深深的自责之中。
忍不住叹声气,林修远默默转身准备离去,他实在没脸见江思昭。
“修远。”
嗯?
林修远愣了下,以为是自己产生幻觉,下一秒又听到江思昭喊了一声:“修远。”
“是你给我送的膳食么?”
第28章 林修远疾步移到江思昭身前,隐身术撤去,身形骤然显现……
林修远疾步移到江思昭身前, 隐身术撤去,身形骤然显现,吓江思昭一跳。
江思昭表情疑惑, 惊讶地看着林修远:“修远?你怎么在这里?”
当然是来偷看你。
林修远在心里回复, 随即见江思昭一脸疑惑,眉头紧锁,意识到不对:“你方才不是对我说话?”
江思昭小幅度地点头, 眼睛瞪得圆溜溜的。
他只是见这菜式熟悉, 不自觉地自言自语,谁想到竟然真把林修远喊来了。
林修远:......
靠。
大意了,他听江思昭喊他的名字, 便下意识地以为江思昭看穿了他的隐身术。
林修远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懊悔自己未免太过大意, 凭江思昭的境界怎能看穿他。虽然这般想, 他却没说出口,顺势在江思昭对面坐下, 看了一圈, 故作轻松地问道:“那个, 还合胃口么?”
“嗯。”江思昭回道, “合胃口的。”
林修远无声舒口气,然后掀眼对上江思昭直勾勾的视线,心里咯噔一声。
“修远,你为何要借师兄的名义给我送这些?”
林修远动了动唇,按照他的性格若是江思昭如此问他,他会大方地笑笑, 挑眉说“本尊想。”但眼下他看着江思昭,就想起他伤痕累累的模样, 是他的疏忽才会让江思昭遭此劫难。林修远扯起唇角,想云淡风轻地摆摆手,却怎么都做不到。
“你用膳吧,我不打扰你。”林修远快速说道,逃跑一般翻墙离开了昭华殿。
留江思昭一人独坐在亭子里,望着林修远离去的身影若有所思。
不对劲。
每年临近腊月,玄灵山各座山头都会陆续举办大考。所谓大考即是考察弟子们这一年的修炼成果,作为至清峰峰主,江思昭也是其中一位主考官。
天空下起小雪,细密的雪花扬扬洒洒飘落,地面银装素裹。
江思昭裹着一件大氅,坐在雪地里,毛绒绒的帽子戴在脑袋上,像是个大雪球。凉风吹过,他碰了碰冻得通红的鼻尖。
大考长达四个时辰,这段时间他要一直坐在台上监考。
“师尊。”
寂怀月从后面走来,见到与仿佛与雪地融为一体的三角饭团,琥珀色的眼睛不自觉浮起一丝温柔。他弯身往江思昭怀里塞了一个毛绒抱枕,抱枕里放了发热的圆球。
“抱枕?”江思昭眼睛一亮,把手埋进抱枕里,冰凉的小手被抱枕烘得暖呼呼的,顺带着身子都感受到一阵暖意。
他往里挪了挪,给寂怀月留了一块地方,手拍拍垫在地上的毯子,示意寂怀月坐下。
寂怀月心里涌动,行礼:“是,师尊。”
在江思昭身旁盘腿坐下,寂怀月握起拳头放在膝盖,脊背挺得很直。
“你考完了?”江思昭问他。
“嗯。”寂怀月沉声应道。
毯子原就只够一个人的地,现下坐了两个人。寂怀月低头看到月白色衣摆与大氅交叠,指尖发烫,那些压抑着的情感偷偷地往外泄,随着相接的衣摆小心地触碰着江思昭。
“你冷么?”江思昭注意到身体僵硬的寂怀月,下意识问道。随即想起他这个徒弟最是爱嘴上逞能,比如之前在寒潭里,他明明看到寂怀月眼眶泛红,明显哭过的模样,却怎么都不承认。便没等寂怀月回话,把抱枕分给了他一半。
寂怀月看着递过来的抱枕,怔愣片刻,抬眼望向江思昭。等到读懂他眼神的意思,被烫到般掌心蜷缩。
为了方便携带,抱枕并不是很大。
寂怀月唇缝抿成一条线,笼罩在衣袖下的手伸出,随即放在了江思昭的手旁边,手背无可避免地接触。
“你要不要先回去?”江思昭出声。
寂怀月迷茫地撩起眼,江思昭手指着他的耳朵,语气关切:“耳朵都冻红了。”
寂怀月猛然攥紧抱枕,毛绒绒的海绵皱作波纹状。
“师尊,我...不冷。”寂怀月低声道,连“弟子”的称呼都忘了。
江思昭:......
到底是年轻,还真是爱逞强。
啊球!
雪越下越大,江思昭忍不住打了喷嚏,好冷!
他从芥子袋里掏出毛毯,一半披在自己身上,另一半披在寂怀月身上。
好近,依稀能嗅到师尊身上传来的淡香。
寂怀月仿佛丧失了语言功能,听江思昭小声喃喃冷,只一个劲地小鸡啄米似点头。
“师尊。”身后传来李沉舟的声音。
“沉舟,你也考完了。”江思昭扬眉。
距离大考结束还有约一个时辰,没想到寂怀月和李沉舟竟然都考完了。
他至清峰果然人才辈出。
李沉舟走到两人身侧,淡淡扫了眼寂怀月身上的毯子,随即向江思昭玩笑似地说:“师尊果真偏心,弟子明明是与寂师兄一同考完,师尊却只顾得上看寂师兄。”黑眸灼烫,伴随着汹涌,让江思昭想起丹叶林的那晚。
虽然只是亲了下,远远不到酱酱酿酿的程度,但江思昭还是觉得脸热,并且诡异地产生一种被捉奸的荒唐感。
“没有偏心。”江思昭违心地说,“方才是在说笑。”
李沉舟意味深长地轻笑。
“寂师兄,掌门寻你。”
寂怀月捏起衣角,心里生出疑虑:“掌门?”
李沉舟面色不改地点了下头:“是,方才你走的太快,掌门派来的人没找到你,只好让我转告于你。”
闻言,寂怀月只好掀起毯子,起身时动作一顿,把毯子完完整整地裹在江思昭身上。
做完还欲盖弥彰地加了一句:“师尊,天凉。”
寂怀月拾起剑离开了,在场只剩下江思昭与李沉舟二人。
李沉舟敛眸,把视线从寂怀月背影收回,无声冷笑。
“还说不偏心?”李沉舟注视着江思昭的侧脸,讽刺道:“寂师兄在时,师尊又是分毯子,又是递抱枕。到了我这里,只有师尊的背影。”
江思昭呼吸一慢,挪动身体,启唇小声道:“你又不冷。”
自从上次丹叶林一见李沉舟就好似变了一个人,相比眼下这个强势咄咄逼人的男人,他还是更喜欢那个沉默寡言的小厨子。
心里这般想着,嘴里不自觉地说出声,猛然反应过来却已经来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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