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未。”
闻言,江思昭彻底没有心思用膳了,红肿的唇一点一点抿住,他捏紧掌心。
不愿见他,师兄…果然是讨厌他了么?
也是,经昨晚那一遭,他现下在师兄心里的形象定是一个养不熟的坏白眼狼。
江思昭无措地捏着手指,他轻轻拂开唇边的木勺,躺进被子里背对着李沉舟,闷声说:“沉舟,我不饿,你先出去好么?我想静一静。”
李沉舟总算看出江思昭的异样,并且隐隐觉得这异样与那老禽兽有关,他放下白瓷碗,对着江思昭背影说:“师尊,心情不好?”
江思昭没应声,李沉舟知晓自己猜对了。
“是因为掌门?”
江思昭身子动了动,他又猜对了。
空气久久安静,李沉舟总算起身离去。
大雪之后,天气转春,至清峰上新一轮的灵植冒出了小芽。
“师尊。”
揽月阁里,江思昭坐在案台前,手下是刚送来的折子。
这些折子记录着至清峰过去一月发生的各项事宜以及弟子修炼情况,每月底都会送到江思昭这里过目批阅。但有寂怀月在,江思昭从没对此操过心。
一到月底,寂怀月便会腾出几天空去揽月阁批阅折子,这日他照旧来,未曾想会看到这一幕。
江思昭正握着狼毫,往折子上写。
鲜有见到这一幕,寂怀月没忍住凑近,往折子上一看,上面写了一个实心的圆。
寂怀月沉默片刻,委婉出声:“师尊,这是在看折子?”
依稀记得江思昭上次看折子还是他拜入至清峰的第一年,第二年活儿就落在了他身上。
江思昭蹙了蹙眉,狼毫悬在折子上方迟迟不知如何下笔,直到墨水往下滴在折子上形成一圈深色墨迹,他叹声气将狼毫放回砚台。
他果然是个什么都不会的废物仙尊。
“怀月,你来了。”江思昭耷拉着耳朵,勉强地扯起唇角,冲人浅浅一笑。
寂怀月敏锐地感到师尊现下心情很是低落,上前走到江思昭身后,弯身长指落在方才墨迹形成的地方,“师尊,可是觉得此处有问题?”
江思昭低头瞄了眼,正想要摇头,上方传来青年冷冽的嗓音。
“师尊果真聪慧,弟子起初看时并未发现此处不妥。至清峰后山灵力充沛,一直荒着确实浪费,不若移栽一些灵植到此处,还有助于在后山修炼的弟子。”
寂怀月语气认真,江思昭闻言低头仔细去看那折子上的字,果然是说至清峰后山之事,他眼睛亮起,掀眼与头上的寂怀月相视,头顶阴霾一扫而过。
“那…我帮到你了是么?”
寂怀月唇角勾起淡淡的笑,点头:“多亏师尊教导。”
江思昭抿了抿唇,开心地撤离,把位置腾给寂怀月。
这样看来,他并不是一点点用都没有。
寂怀月批阅折子,江思昭就卧在一旁的美人榻看话本,天色放晴,暖光透过窗子,一派岁月静好。
寂怀月做事效率很高,两个时辰就处理完了所有折子,他放下狼毫起身,回过头发现江思昭不知何时趴在案台边睡着了。
恬静的睡颜对着窗户,阳光照到他眼睫上方,漂亮的弧度像是镀了金的小扇子。寂怀月站在亮光处,为他挡住了光线,江思昭动了动眉心,脸换了个方向继续小憩。
琥珀色的眼睛闪烁,寂怀月立在原地,仗着无人发现,肆无忌惮地垂眸看着师尊。胸腔里仿佛有羽毛扫过,轻轻柔柔地飘浮,留下一阵酥麻的余韵。
“唔…”
江思昭蹙眉,藏于唇缝间的唇珠水渍反光。寂怀月直起身体,耳根愈发的红,冷白皮肤染上绯色,愈发明显。
第36章 荒唐一夜之后,江思昭没脸再面对裴长砚,随便从衣柜里翻出……
荒唐一夜之后, 江思昭没脸再面对裴长砚,随便从衣柜里翻出一套干净衣服穿上,往至清峰跑。临走时, 他瞄到床尾床头那件破败不堪的乳白色小衣, 红着脸做贼似的把小衣塞到看不到的地方才离去。
一晃几日过去,他心急火燎地在至清峰等待师兄办完事来寻自己算账。未曾昭华殿那边始终没有半点动静,甚至都没派人来带句话。
江思昭从惴惴不安到心如死水, 最后不得不面对一个残酷的事实:师兄大抵是不愿再见他了。
“师尊。”
下完早课, 寂怀月来寻江思昭。
“怀月。”
寂怀月端端正正地行礼,目光在江思昭唇珠停留片刻,面色闪过一瞬不自然。
“师尊, 弟子明日要下山执行任务,带师弟师妹修炼事宜师尊可要另寻他人?”
闻言, 江思昭愣了下, “执行任务?师兄让你去的么?”
“是。”
江思昭彻底伤心了,明明有时间派发任务, 却没时间与自己说句话。
江思昭垂了垂眼, 问寂怀月:“执行任务要去多久?”
“回师尊, 历时一月。”
一月。
江思昭兀自盘算, 一月并不是很久,况且师兄眼下不想见他,与其留在这里讨嫌,不如先离开一段时间,等师兄消气再回来向他赔罪。
但师兄要多久才能消气,江思昭心里没底, 也有可能师兄永远都不会原谅他了。
这不,已经过了那么多日, 师兄一次没来寻过他。
“怀月,我能跟你一同下山么?”
寂怀月颇为惊讶:“师尊,为何突然想要下山?”
江思昭没法把这件荒唐事告诉寂怀月,找了个借口搪塞:“有事。”
见状,寂怀月不再问了,他看江思昭耷拉着耳朵的模样,心中一动说道:“师尊这次下山可是保密行动。”
江思昭点头:“嗯,目前只有怀月你知道。”
寂怀月抿了抿唇,脑袋里好像炸开了烟花,他沉声道:“弟子定会守口如瓶。”
江思昭勾起唇角欣慰一笑,接着道:“怀月,我不与你一同走,明日太阳落山时我们在山下第一个村落汇合。”
“师尊是怕连累弟子?”
两人相视,显然都想起上次因为江思昭偷跑出去忘记报备,二人一个被关禁闭一个去领了罚。
寂怀月想说他不怕被连累,与师尊同甘共苦的好事他求之不得。江思昭却执意先走,这样中途一道还能解释是偶然相遇,回头不会连累寂怀月受罚,虽然彼时有可能他已经被师兄逐出了玄灵山。
另一边,裴长砚从虚境出来,一百二十一块黑曜石目前全部归位,他用法术封锁了入口。
从探查的结果看,凤渊还没离开玄灵山,但离不离开已经不重要了,只要不作乱,他可以大发慈悲让凤渊多待几日。
百年前的恩怨经过时间磋磨,留下的痕迹快要消失不见,唯有当事之人永远刻骨铭心。
身影消失在原处,裴长砚施法,前一刻从昭华殿迈出,后一刻踏进至清峰。
夕日欲颓,揽月阁被晚霞笼罩,窗前的小铃铛被风一吹,发出叮铃铃的轻响。
丹田处又传来异动,裴长砚置之不理,抬手推开房门,静室温暖如春,江思昭的话本翻开放在美人榻。大概在他来之前,师弟还正躺在榻上看话本,裴长砚目光柔和,往帘子后面探去。
“昭昭。”
没有回应,裴长砚指腹微顿,掀开帘子走进去,软榻空空如也,师弟没像他预料得那般躺在上面。
金色灵力从窗户钻了出去,划过半空,最终停在山下的结界处。
他心心念念的师弟正在破结界,半身已经穿过了玄灵山。
裴长砚收回灵力,黑眸墨色翻涌,风铃还在叮铃铃地响,一阵风吹来,铃铛静止在半空。
聒噪。
裴长砚目不斜视,身影划过山脉,落到山门结界处。
江思昭纠结地捏着腰际的玉佩,到底要不要把它留在玄灵山。
带走的话师兄很快就会发现他的行踪,但不带走的话,江思昭低头看着这块陪了他几个月的玉佩,他重新把它挂回腰带上。
不行,他舍不得TT
被发现就被发现吧,左右现在师兄不想见他,说不定看到他主动离开还能消消气。
江思昭扁着嘴,可怜巴巴地往山下走,丝毫没察觉到身后有人跟了过来。
他现在彻底是孤身一人了。
山外刚入春,冰雪消融,地上坑坑洼洼。江思昭穿了件天水碧长袍,前不久裴长砚刚送他的新衣服,他仔细挑着路往前走,生怕脏泥蹭到衣摆。
裴长砚缓步跟在江思昭身后,望着前方小鸭子似的师弟,心里的怒气被抚平少许。
是他要把师弟惯成这般娇气的模样,偶尔让他耍耍性子,倒也可爱。
正午的阳光透过枝干投落到地面,树影婆娑。左右也走不远,裴长砚跟在江思昭身后,像是跟着浮标的一叶船舟,缓缓往前行。
距离最近的村落还有一段路,江思昭走累了,就在旁边找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上面休息一阵。
眼看要正午,裴长砚抬眼望向远处的玄灵山,再往前走就要到民间了。
休息个差不多,江思昭从石头上跳下来,玉佩砰的一声撞击到衣服,然后掉落在地。
江思昭蹙眉,连忙上前想拾起玉佩,却被突然出现的一人抢了先。
男人一身深灰色长袍,银色发冠戴在头顶,长相矜贵冷峻。
江思昭望着他拎着的玉佩,上前道:“谢谢。 ”说完,伸手要把玉佩拿回来,男人忽地收回手把玉佩放到了袖口之中。
江思昭不解地眨眼,小手悬在半空尴尬地攥了攥空气,“公子?”
男人撩起眼皮,明知故问:“何事?”
江思昭指着男人的袖口,不厌其烦地说道:“你方才捡到的玉佩是我的。”
“嗯。”
嗯?
然后呢?
江思昭静静等待男人把玉佩还给他,没曾想男人嗯了一声就没了下文。
空气安静几秒,男人又出声道:“想要?”
江思昭点头:……
我的玉佩你问我想不想要?
男人轻笑,鼻腔发出轰鸣,黑眸注视着江思昭:“那便过来亲本公子一口。”冷沉的语调轻佻上扬。
第37章 亲、亲一口? 江思昭目瞪口呆,一时不敢相
亲、亲一口?
江思昭目瞪口呆, 一时不敢相信自己方才听到的话,这瞧着矜贵清冷的人,怎地说出的话像个登徒子!
男人唇角淡笑收敛:“不想要?”随即背过身, 佯作离开模样。
江思昭登时急了, 上前拦住男人,秀气的眉皱成弧线:“你...换一个要求。”
男人抬眼,注视着江思昭, 一双黑眸深邃沉静, 将所有情绪都藏得完好,只露出点点威压。江思昭无意识地抿着唇,莫名觉得这男人有一丝熟悉, 特别是眼下看着他的眼神,仿佛能把他的心思全部看透。
“既不想要, 便莫要耽搁时间。”
闻言, 江思昭瞪大眼睛,什么不想要, 他算明白了, 这人明摆着就在戏耍他。
可恶。
江思昭攥紧拳头, 他重新打量眼前的男人, 不像他们仙门之人,倒像是民间之人的扮相。
凡人,那便好办了。
虽然江思昭不想以强欺弱,但师兄说了受欺负时可以用武力还回去。以前在玄灵山都是师兄帮他撑腰,但今时不同往日,往后他要学会适应没有师兄, 没有怀月,没有修远, 也没有那些会帮他的人的生活。
想此,他鼻子一酸,用出一点法术在指尖点了个小火苗,压低语气恐吓道:“不还我的话,我就用火烧死你。”
裴长砚:......
裴长砚轻飘飘地瞥了眼这颤颤巍巍,仿佛被风一吹就会熄灭的小火苗,无声叹气,他这师弟生性单纯,若是真一人在外,怕是会被人吃得渣都不剩。
眼见男人不为所动,眼神中还充斥着赤裸裸的嘲讽,江思昭彻底生气了。他缩了缩掌,犹豫片刻后闭着眼把火苗往男人身上扔。
哗啦一声,火舌从男人衣摆处烧起,往上蔓延。
场面太过惨烈,江思昭过了好一会儿才敢睁开眼,未曾想映入眼帘的不是男人被烧焦的身体,而是……
“你不是凡人?!”
男人非但毫发无损,还显得气定神闲。他敛了敛眸,掌心浮起比方才江思昭使出的小火苗大数倍的一大团火焰,冷峻的面庞藏在火焰后,忽明忽暗。
江思昭后退半步,心里一惊,他怎么那么倒霉,还碰上个法力高强的坏人。
裴长砚唇角扬起,笑得有些轻佻,他缓步上前,身上巨大威压让江思昭忍不住后退。
两人一进一退,直到把江思昭逼得手抵在身后树干上,退无可退,身形拢在男人衣袍里。
江思昭吞咽,望着男人近在咫尺的脸,他突然后悔今天出门。
此处距离玄灵山有一段距离,寂怀月要赶来还需要一会儿,师兄已经彻底对他失望,应该不会来救他的,他能靠的只有自己。
怎么办?
江思昭不知所措地捏着掌心,心里一动,突然想起方才男人的话,垂了垂眼睫,啪叽一口亲在男人脸颊。
裴长砚一愣,低头望着眼睫颤动的师弟,听他说:“我…我亲了,可以把玉佩还给我了么?”
裴长砚面色松动,声音在江思昭这一意料之外的举动中变得有些沉:“这玉佩于你如此重要?”
江思昭先是沉默,随即点头:“嗯,这是我一个很重要的人送于我的东西,很重要。”又强调了一遍它的重要性。
视线落在师弟那一张一合的红唇,裴长砚眯起眼,目光逐渐幽深。
“心上人?”
江思昭被烫到般瞪大眼睛,晃了晃毛茸茸的头,他没有心上人,但想来师兄应该比心上人还要重要。
裴长砚退开身,拂袖转过去,背影面对着江思昭。江思昭眨眨眼,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男人周身突然笼罩一层阴影,散发着冻人的寒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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