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行撇嘴,讲话不太清晰, 还是忍不住囫囵地吐槽:“小老鼠好自恋。”
“……好吧。”裴青寂勾唇,“是我封的。”
“有一天小仓鼠心情不好,它戴上小草帽准备去森林探险,走着走着它遇到一只小乌龟。”
“小仓鼠好奇的问, 小乌龟小乌龟你怎么走得这么慢?”
徐行不愿再发出嘶哑难听的声音,转为发消息。
【徐行:老鼠讲话真讨厌。】
裴青寂轻笑一声, 维护道:“哪有, 小仓鼠年纪还小,好奇心重很正常。”
他接着讲:“乌龟说, 要看到自己拥有的,而不是去纠结自己失去的。虽然我走的比你慢, 但我的寿命比你这只小老鼠要长得多。”
徐行睫毛颤了颤,催促他。
【徐行:然后呢?】
“告别了慢吞吞的乌龟,小仓鼠继续往前走, 遇到了一株孤独的玫瑰花。”
“小仓鼠说,小玫瑰你一个人孤独吗?你的花期这么短,不能去森林深处探险也太没劲了。”
【徐行:老鼠真讨打。】
“小玫瑰冲他甩了甩叶子不屑地说, 我才不孤单呢!我欣赏自己的每一片花瓣。虽然不能去探险, 但给路过的每一个生命送去一份芳香。花骨朵枯萎,明年依旧能盛开,我的生命比你这个小老鼠想象的要坚强得多。”
徐行知道他话里有话, 垂眸不再搭话。
“天渐渐黑了,小仓鼠在森林深处遇到了哭泣的小蜗牛。”
“小仓鼠问它,小蜗牛小蜗牛你为什么哭。”
“小蜗牛擦了擦眼泪,我养的小露珠不见了。”
“小仓鼠看过人养凶巴巴的大猫,也见过人养流口水的大狗,还是第一次听说露珠也可以养。”
“小仓鼠好奇地问,露珠也能养吗?你怎么养它。”
“小蜗牛点头,当然。今早它突然落在了我的壳上,我太孤独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有人陪我。我告诉它,我决定养它。既然是养它,我当然要承担起照顾它的责任,我让它躺在我的壳上,陪它说话,在太阳出来的时候给它找树叶遮蔽,可是到了晚上它还是消失了。”
“小仓鼠想到小乌龟和小玫瑰的话,它出声安慰,小露水没有消失,它变成了云变成了雨,变成了你看不见的样子陪在你的身边,最后还是会悄悄落到你的壳上。”
“小蜗牛笑了笑,对着空气打了个招呼,哈喽小露珠,希望明早就能看见你落在我的壳上。”
在裴青寂温润的嗓音中,徐行抬手在空中抓了一把,握住一片虚无。
“安抚好了小蜗牛,小仓鼠继续往前走。不知道走了多久,它总算走到了森林尽头,森林的尽头没有宝藏,只有一只小狐狸。”
“小狐狸伸手问它,这里是森林的尽头却不是世界的尽头,我愿意陪你去探险,你需要我吗?”
裴青寂在徐行前方站定,看着颓废的徐行,忍不住心一抽一抽地疼,咽下喉间的酸涩,放轻了声音,“徐行,抬头。”
徐行蹲在地上倚靠着医院的白墙,垂着头发呆,眼泪好像已经流干了,现在更多的是茫然。
他闻声呆愣愣地抬起头看向匆匆赶来的裴青寂,半晌才强硬地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冲裴青寂伸手。
裴青寂握上他的手,刚碰上就没忍住皱了皱眉,“手怎么这么凉。”
他紧紧握住将徐行拉了起来,给他拍了拍染上白粉的棉袄,接着给他暖手,待徐行手不再像先前那样冰凉才松开,
“抬头。”裴青寂给他揉了揉之前老中医说的穴位,“嗓子疼不疼。”
徐行摇了摇头,就是太久不说话,刚刚那声过于大声导致脆弱的口腔黏膜负载,咽喉间有淡淡的血腥味。
裴青寂还是不放心,买了几个暖宝宝递给他,就带徐行挂了几个科室的号做检查。
直到检查完医生确认没事,又开了点药,他才放下心来。
裴青寂手里拎着药,絮絮叨叨的叮嘱,“回去好好吃药,这两天先别讲话。别着急,着急反而伤嗓子。”
徐行扯了扯他的衣角。
[我不想回去。]
他举着手机,眼里似有泪光忽闪,长睫颤了颤,看上去格外可怜。
裴青寂垂眸,止不住的心疼,“那去我那里吧。假期人多,订不到酒店了。”
从打车到车停在小区楼下,关于他的事裴青寂从始至终都没探究过。
徐行垂眸有些局促地站在入门处。
“不用换鞋,”裴青寂一边说一边将室内空调打开,“我高中在这边住,太突然了没有安排家政打扫,今早也就来得及打扫卧室和客厅。”
没料到徐行会过来,客房之类的都还没打扫,他将徐行安置在沙发上坐好,“下午我把客房也打扫出来。”
徐行抬眸直视他。
[你不想问我什么吗?]
裴青寂对上他的视线,“对了,是有要问的。”
徐行长睫颤了颤放下手机,垂眸扣手上的死皮。
裴青寂半蹲下身子一只手将他的手覆盖住,制止住他的动作,“在火车上睡够了吗?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恍惚间徐行觉得耳边像是炸起了一道烟花,他什么都听不见,只能感受到心脏在剧烈的跳动。
半晌他才回过神来般点了点头,不知道是睡够了,还是想再睡一会儿。
徐行还是去了主卧,脱掉厚棉袄躺在床上,被褥间还带着裴青寂身上淡淡的柑橘香。
在火车上睡了一晚,徐行觉得整个人都是臭的,但他耗光了为数不多的精力,连去浴室洗个澡去掉火车上乱七八糟味道的劲儿都没有,歪倒在床上连玩手机的力气的没有。
今天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每一件都刻骨铭心,又乍然在陌生环境,徐行本来以为自己回睡不着,没想到意外睡了个好觉。
就好像有一双温暖的大手抚摸他的额头,帮他拂去焦躁不安,张牙舞爪的恶魔不见了,只剩下一片郁郁葱葱的森林,森林深处有一只小狐狸。
一觉睡到自然醒,徐行有些怔愣的看着天花板。失去奶奶的痛苦不再撕心裂肺,只剩下深入骨髓的钝痛。
还是裴青寂进来喊他吃饭,徐行才回过神来,他的五感好像都慢了半拍,后知后觉才闻到了厨房传来的饭香。
徐行有些嫌弃地扯了扯自己的毛衣,受不了这一身的味儿,坚持要洗完澡再吃饭。
他空着手来的,也没个换洗衣物,只好将就穿裴青寂的,好在身高差不多,他只比裴青寂略矮几厘米,衣服穿起来还算合身。
某些方面裴青寂和他很像,都有一些莫名其妙的坚持,比如裴青寂此刻拿着吹风机,坚持要给他吹干头发再去吃饭。
温热的风吹在头上,比湿答答的放着舒服多了,徐行没有半点反抗地站着,微微侧目打量着裴青寂认真的眉眼。
就连他自己都有点摸不透自己的想法。
不太长的头发吹干,裴青寂顺手揉了揉,“吃饭了。”
顾及着徐行的嗓子,裴青寂做的菜都偏清淡,熬了一锅小米粥和一锅排骨,还有一道徐行爱吃的素菜。
冬天外面早早黑了下来,裴青寂看埋头吃饭的徐行问:“今晚还回去吗?”
徐行垂眸看碗里的小米粥,吃饭的手顿了顿,过了一会儿才缓缓摇了摇头,懒得再拿手机,他声音有点嘶哑地说:“不想回去。”
他承认裴青寂这里像是他短暂的避风所,虽然迟早要出去,但他总是在想着就再多待一会儿,只一小会儿。
徐行想到了他被徐桉霸占的房间。
他和邢琳关系不好不是一天两天了,平时邢琳说的很多话、做的很多事他都忍着,秉承着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原则。但奶奶去世他本就心情好,也不想再忍着邢琳。
就再多待一会儿吧。
在他唯一能够短暂躲避风雨的地方。
裴青寂点头,“好,两间客房也被我打扫出来了,你一会儿看看三个房间喜欢哪个。”
房子是很简单的三室一厅两卫,不比江城的大,是他高中一个人住的。客房一开始就布置了,但是至今没人住过,只有成年累月的灰尘,打扫起来没那么费劲。
吃完饭,又在裴青寂的监督下吃完了医生开的药,徐行主动请缨去洗碗。
裴青寂也没拒绝,只倚靠在厨房门边陪他。
徐行垂眸仔细清洗着为数不多的碗碟,突然问:“小仓鼠回答小狐狸什么?”
他嗓音还有些沙哑,太久没有讲话吐字时有些温吞,连他自己都觉不好听。
但徐行依旧庆幸。
裴青寂笑了笑,问他:“你觉得呢?如果你是小仓鼠会同意吗?”
徐行思考半晌,用纸巾擦干湿漉漉的手,转身看向他时摇了摇头,“不会。”
“生命太短暂,不论以后是小老鼠死亡还是小狐狸死亡另一方都会痛苦,还不如不产生羁绊。”
徐行抬眸对上他的视线,弯唇笑了笑,“不产生羁绊就不会痛苦,难道不对吗?”
第36章 决绝
“我不认同。”裴青寂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小狐狸和小仓鼠会一起看过一整个宇宙,或许分离会痛苦,但至少他们曾拥有美好的回忆。”
“无论是对小狐狸还是对小仓鼠来说生命都太过短暂, 不去享受其中的美丽与悲壮也太可惜了。”
徐行垂眸错开他的视线。
果然,裴青寂在爱里长大,永远有去爱和探索的勇气。
不像他, 比起探险他或许更愿意躲在树洞里。
徐行依旧不认同裴青寂的观点,但他并不想产生争执,错开裴青寂的视线转移话题,“我睡客房吧。”
极其生硬, 但裴青寂只是笑笑,带他看收拾好的客房。
客房布置很简单, 除了床和床头柜外再没有多余的家具, 大概被裴青寂打扫过,换上了浅蓝色的被套。
徐行打量片刻, 对着房间满意地点了点头。
时间还早,徐行下午又睡了觉, 裴青寂有意转移他注意力,“要不要玩一会儿?”
徐行打不起精神,摇了摇头, “我想睡觉。”
太久没讲话,他还有点不熟悉,讲话吐字不太清晰。
“好吧, ”裴青寂沉默片刻, “……那今天要听睡前故事吗?”
徐行每晚都偷偷透过帘子的缝隙看他拎着故事书去阳台,有些惊讶地问:“你还带了故事书?”
虽然网上找电子版轻轻松松,但裴青寂确实还是在行李箱里塞了故事书, 他故意逗徐行,“书房还有高中的物理书,或许这个更催眠。”
徐行撇嘴,疯狂摇头。
坦白说他一直不太喜欢物理,只对生物和化学很感兴趣,他和裴青寂差的几分基本是数学和物理上的。
徐行打了个哈欠,“我想睡觉了。”
“其实我带了,”裴青寂弯唇看他,“我带了故事书,今天想听什么。”
徐行眨了眨眼睛,才反应过来。
在决定回南城之前,行李就已经收拾好了,原计划是去山城爬山,他不明白为什么最多三天的旅行裴青寂要在行李箱里放一本没什么用处又占地方的故事书。
但徐行太累了,亲人离世已经耗光了所有心神,他没有精力再去探究这些,他什么都没问,正面回答裴青寂的问题,“今天想听小红帽。”
“好,”裴青寂点头,“你先上床,我去拿故事书。”
等徐行脱好衣服上床盖好被子时,裴青寂刚好拿着故事书回来,还顺手搬了把椅子坐在床边。
被褥带了点淡淡的花香,徐行躺在床上,掖了掖被角有些惆怅地听着裴青寂充满磁性的声音,“什么时候我声音能恢复成你这样啊。”
他现在的声音带着点嘶哑,讲话吐字不清,说句极品辣条音都不为过。
明明他从小就很少接触辣条!
跟奶奶生活时奶奶还会给他买点零食吃,接回去后邢琳觉得不健康,他又没零花钱,就再没吃过。
裴青寂倒不这么觉得,徐行声音有点哑,听着就让人忍不住心疼,讲话时带了点温吞,像是在撒娇。
他眼睛弯弯,“小行同学现在声音都这么好听,不敢想象养好嗓子会多好听。”
徐行在心里暗暗讽刺裴青寂阿谀奉承,这种无脑的夸赞不知道跟多少人说过。
但还是没忍住翘了翘唇角。
“开灯睡得着吗?要不要关灯听?”裴青寂起身就要关灯。
徐行拉住了他的衣角,睫毛颤了颤,才开口道:“能不能等我睡着再关灯。”
“好。”裴青寂点了点头,坐下接着给他讲故事。
半睡半醒间徐行感受到有人轻轻擦掉他眼角连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泪珠,在他额头轻吻一下,温声说了句“晚安”,紧接着室内陷入一片黑暗。
尽管再想逃避,第二天早晨徐行还是准备回家处理奶奶的丧事。
昨天换下的衣服用洗衣机烘干了,他换好衣服安安静静洗漱。
本想给让裴青寂多睡一会儿,给他留个消息自己回去,徐行轻手轻脚的,没想到裴青寂还是醒了。
裴青寂刚睡醒头发有点乱,“要回去?”
他依靠在门上,眼睛半眯着,感觉还没睡醒。
徐行倒是很少见到他这样居家随意,甚至有点狼狈的模样。
太亲密了。
他不自觉挪开视线,点了点头,“我一个人可以,你再睡会儿吧。”
嗓子已经没那么疼了,只是讲话还是不太熟练。
裴青寂侧过身尽量找了个他不能看到的角度打了个哈欠,“没办法,小行同学你知道的,我离不开你。”
简直花言巧语!
这世界上哪有谁是离不开谁的?
徐行吐出牙膏沫,再抬头看脸已经红了大半,他颇有些恼羞成怒地调到凉水,用冷水洗了把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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