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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白白小小的额头抵住玻璃。
沉默许久才一字一顿得出结论：“所以……先前大哥你一直不肯见我，其实是知道我想问什么，但却不想说，因为大哥你不相信研究所的大家能一直坚守在现在的立场上对吗？甚至包括所长哈罗德？”
深渊其实有点惊讶少年的领悟能力。
他本以为这段对话，至少也要过完最近几天研究所内部的大清扫，少年再次找到他追问答案，自己才有机会说到。
“我的‘不相信’不特指任何人，只是不相信人性。”
“也是人性让我知道一定有敌人在暗处，但我仅仅知道它们的存在，却尚且不知究竟是谁，你们只能自己小心。”
…
或许是一晚上听了太多阴谋论的缘故。
也或许是居然就连深渊也在提醒他小心，安白白当晚洗漱完毕躺回床上睡得并不好。
他其实不太知道深渊那些有关“敌人”的代指具体是什么意思。
但哪怕只是潜意识里对氛围的察觉，也让他很难像往常一样平和入睡，口中时不时便会蹦出些不安稳的呢喃梦呓。
都是些床边男人听不甚明白的词句。
什么“姨妈我好想你”、“不想再做核磁了”、“能不能不吃坚果”……
在此之前，男人非常确切地知道少年的人际关系。
他分明根本没有姨妈。
至于“he ci”、“jian guo”又是什么，他更是几百年来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在星际文明中根本没有这些东西。
而这明显也不是他第一次听见安白白说梦话。
所以在少年心事重重从地下监测室离开的路上，他的小猫其实还在脑子里和深渊发生过这样一段对话。
【狼：他有问题是不是】
【深渊：你也觉得？】
【狼：虽然这么说有点怪，但他确实经常不像我们这里的人】
【深渊：是，我第一次见到他，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没常识到走错路找到我这里，后面越想越觉得只可能是他来自另一个地方】
毕竟就算是在下城区长大，也不可能连“星兽研究所”和“星兽医院”都能混淆分不清。
甚至安白白最开始连“安抚师”是干什么的都一概不知。
所以尽管这个猜想很天马行空。
但能让他们两个同时产生怀疑，且以深渊的阅历都仅能找到这么一种解释，似乎也就没那么不可能了。
这个“另一个地方”也许是平行宇宙，也许是另外更加遥远的星系，或者随便哪里，但总之多半是和他们这里截然不同的两个星球。
小猫当时扒在少年的肩上沉默了一会。
【狼：他如果死了会回到他自己的世界吗】
【深渊：要听实话吗，我觉得他已经死了】
再死，可能就真的不复存在了。
连灵魂都消亡又会去往哪里，没人知道答案。
…
夜深人静的房间里，窗外明月高悬。
双眸紧闭的少年就那么缩成一团侧睡着。
一半脸藏在暗处，一半脸沐浴在阳台外洒落进来的月色里，凉薄的莹光落在他光洁白皙的面颊上，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鸦羽般扇形的阴影。
而那只本该同他依偎而眠的小猫，不知何时已然变回反差感十足的人型。
身姿挺拔的男人就那么悄无声息地侧身撑坐在他床边。
肩背宽阔，修长的双腿随意弯曲延展着，十指有节奏地轻敲在床单上，身上已然换上早早便被他放在隔壁的衣服。
那是一身套头连帽的开衫卫衣。
桀骜英气的脸蛋隐藏在帽沿宽大的阴影里，唯有那双猩红锃亮的眸子依旧透过夜色，凉飕飕盯视在他的“小主人”身上。
看那缕滑落到额前的小卷发。
也看那张每一处线条都精雕细琢像是瓷偶娃娃的脸，以及那枚眉宇间惴惴不安拧出的小结。
已经死过了吗……
他其实知道从少年那些丝毫不在意生死的细枝末节里，深渊这个推测是合理的。
只是心中克制不住地升腾出一股别样的情绪。
也许过了十分钟，也许过了半个小时。
少年身上沁人的香气越来越肆意，无时无刻不撩拨在男人敏锐的鼻尖。
可他依旧只是静静望着人在房间里坐着，等待时间一分一秒从他们身边滑走溜过。
直到外面终于传来那声轻响的咔哒。
男人这才伸手挑开搭在少年眉间的浅灰色碎发。
然后微凉的指腹点上眉心的小结，一点点顺着床上人秀气小巧的眉骨抚开，指尖的触感又棉又软，就像做着什么准备，最后才拿过摆在床头的眼罩戴到少年眼睛上。
等到第二声轻响从门口传来。
刚刚还在床边的男人已经一个闪身直接消失不见，只留下什么也不知道的少年还在卧室里酣然沉眠。
…
研究所的走廊过道里。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身影，三步并两步便倏然从步行楼梯间里拐出来，悄然下到安白白宿舍的楼层。
虽说照同伴的说法，今天晚上这一整层的监控已经全部搞定。
但他一路过来，还是忍不住频频抬头望向那些放置着隐藏监控摄像头的地方，左顾右盼的，生怕被哪个冷不丁从实验室里冒头的同事撞见。
紧赶慢赶远离大家的办公区。
一直绕到安白白这头半封闭的宿舍楼道里，他才终于松下几口气，勉强感到一些安全。
安白白的宿舍房间几乎在这条走廊的最深处。
沿着过道走到头便能隔绝外界绝大部分视线，隔壁左右也暂时都还空着，所以并不存在突然有人开门的风险。
现在研究所的宿舍都是密码锁。
但他搞到了比密码更加靠谱的东西，据说是一张专门从管理部总系统那边开后门弄出来的万能磁条钥匙。
他们早在好几间宿舍试过，确保万无一失。
只不过现在比起开锁，显然那只一直跟在安白白身边的小猫才是最难突破的防线。
男人知道自己此刻站在门口，里面的星兽多半已经听见动静。
所以他第一个举动不是开门。
而是弯腰蹲下身子，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用隔绝袋紧紧包裹的白色小圆片，然后飞快剥开包装直接塞进他们安抚师的门缝里。
尽管之前那次投毒实验，效果并没能达到他们的预期，只有北极熊一只星兽因为本身情绪波动较大中招上钩。
但血检那边拿到的结果已经证明了这种合成物质对体内不含毒素的星兽是有用的。
所以他们只管加大剂量。
解决不了小猫，就让这只小猫也发狂，直接借刀杀人，帮他们处理掉安白白就好。
只是圆片的挥发需要时间。
正当他严阵以待等着里面的化学物质分解，就听身后头顶忽然传来一道低沉磁性的男嗓。
“怎么大半夜的在别人宿舍门口当保安。”
作者有话要说：
嘎了，全嘎了
第34章
白大褂被这声音吓了一跳，背上的冷汗当即就下来了。
要知道这条宿舍走廊已经到了尽头。
除了一扇窗户，其余没有任何岔路口，就算来人，也是从他过来的方向，绝不可能有人从他背后冒出来！
可结果他现在半蹲在地上僵硬回头，昂首便对上一双幽亮橙红的眸子。
那是个长相极其出众的年轻男人。
身量极高，一头利落的黑色短发微微下垂，搭在他因为俯视自己而向下垂首的英挺脸旁，衬的他肤色极白，棱角分明的面部轮廓浸在窗外幽蓝的月色里，那种藏在眉宇和嘴角弧度里的优越和野性，只要见过一眼就不可能忘。
所以他很确信这人绝不是研究所里的！
并且那双眼睛，也绝不是人类瞳孔能闪出的情绪和眸色……
那种森冷的，非人的，仿佛俾睨一切站在食物链顶端的冷光，满是轻而易举就能将他碾死的不屑和张扬，好像一下把他拉回原始社会。
只要被笼罩在这道凝视里，那种侵略性极强的压迫，就会让他浑身鸡皮疙瘩止不住地往外冒。
以至于他不知道自己碰上了什么东西，却知道自己今天晚上一定在劫难逃。
所以甚至不等男人做出举动。
丛林法则弱肉强食，面对强大掠食者刻进物种DNA里的屈从本能，已经让他的膝盖先脑子一步软在了地上，小声又小声哀求道：“不要杀我……我也只是听令办事，求求你了，放过我，我不会再看您的脸，也不会多问您是谁……”
可头顶男人的嗓音丝毫听不出对他的反应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只是插着口袋纹丝不动站在那，似乎对自己脚边有人跪着这件事稀松平常，很是无所谓道：“那随便说点什么吧。”
这是一句模棱两可的口令。
但地上的白大褂一耳朵就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立马匍匐在地，倒豆子一样向男人交代自己的来龙去脉，以及他这个层级所能知道的一切，毫无任何骨气可言。
如果是往常，狼王还真没办法如此若无其事顶着监控出来晃荡。
真要干点什么，只能是暴力让监控直接坏掉。
不过这几天哈罗德为了瓮中捉鳖，故意放任这些人行动。
早在系统后台留了诱饵，也将那条杰西曾经交给他的项圈旧事重提。
让身为小猫的他帮忙把关，一旦察觉门外有异动选择报警，或是安白白的宿舍门被那把万能磁条刷开，研究所第一时间就会有人行动起来。
而现在门没开，项圈也被他揣在口袋。
所以他才能气定神闲站在这，像个神父一样听脚边的人类临终“祷告”，一五一十诉说自己的罪行。
这人开口第一句便将军部供了出来，说自己是那边安插进来的卧底。
本来不想这样，但他是下城区考上来的，从读书那会儿，他的助学基金就掌握在导师手里，家里又有亲人困于基因病，亟需神药救命。
军部便承诺事成以后，会给所有和他一样的“功臣”特效药。
按照他的说法，现在所有帮军部做事的人，大多都是类似这样的路数。
“他们声称他们其实早就研制出有效果的药了，只是希望等到星际更加危急的时刻，利用基因病重新将阶层洗牌，但其实我们都不相信……”
只是不信也没办法。
亲人被军部控制在手里，他们就像无根的浮萍，性命如草芥，根本由不得自己做主。
但这一切的前提都是保证自己首先活下去。
所以他们没有对军部的忠诚，只要眼前这个人肯放过他，让他说什么都行。
然后男人仅是简单报数：“二十个人。”
白大褂便立马听出弦外之音。
惊恐万分忙不迭否认：“不是的！没有二十个那么多！虽然我不知道全部，但军部安插进来的卧底肯定没有二十个！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他报了几个和他有机会对接上的部门和人名。
但很快想到什么，抬手便打算从自己口袋里拿纸和笔，却被男人抬脚直接踩住。
力道大的让他怀疑自己指骨已经骨折，立刻吃痛又是一阵哀求：“我不干什么，我就是想帮您把名单写下来，担心口述您听不清……”
头顶的男人这才闲闲开口。
却不是对他说的，像是对别人：“都记住了吗？”
结果竟是当真不知从哪又冒出两道声音回答：“记住了老大。”
当时白大褂一颗心便凉了个彻底。
从底层爬上来的人，最是会看气氛眼色。
他不知道这两个人又是怎么悄无声息凭空冒出来的，但他知道自己见到的人越多，完蛋的概率也就越大……
正当他疯狂搜肠刮肚，思考自己还有什么东西能抖搂出来保命。
就在他脸边靠近门缝的位置，忽得慢腾腾漏出几缕白烟，是先前那片被他塞进门缝里的化学物质终于开始挥发了。
这种气体在人类闻来顶多只是有些冲鼻子，其余一点用处没有，但对星兽却是致命的。
站在狼王身后的两只小狼崽当然也注意到了这丝不寻常的白气。
可不等他们伸长脖子看清楚。
已经被他们老大两脚踹到走廊尽头的窗户边上，拧着眉交代：“你们先走，这里我来处理。”
然后只是片刻愣神的功夫，他们老大锐利如鹰的视线已经压迫感极强地扫过来。
两个小狼崽当即后脊背一凉。
可不敢再管什么好奇不好奇了，赶紧夹着尾巴灰溜溜撑身从窗户翻出去，后面还有其他事情等着他们。
而男人也像是被按到什么开关，一改先前慢条斯理的作风。
猛地一伸手便将地上的人卡着脖子拎起来，怼到墙上，英气的剑眉狠狠蹙在一起，瞬间失去所有耐性般，嗓音比起刚才哑了至少八个度，眸光十分森然盯着他。
“你刚才放进去的是什么东西？”
白大褂没想到男人忽然之间转变这么大。
力气大的把他钉在墙上，简直轻松得就像钉只蚂蚁一样，神情之凌冽，猩红闪烁的眸色中凶光毕露，让被迫昂头和他对视的人抖如筛糠，整个身体都在打颤。
“我、我也不知道，就是军部那边研究出来对星兽有用的合成药，据说有成瘾性，就跟人吸|食|毒|品一样……”
“什么药，怎么成瘾？”
“具体成分我真的不知道，我们也都是自己猜的！可能、可能就是类似精神控制那样？只要剂量足够，一次就能成瘾！星兽一旦吸入马上就会出现躁动或者狂暴……很难戒断……”
白大褂起初被吓得语速飞快。
可越说到后来，越忍不住觉得自己形容的症状，和眼前这个掐着自己脖子的男人似乎很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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