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多看星际大家的一眼,总比就这样再也不见好。
所以哪怕只有千分之一的概率,安白白还是选择了睁眼。
和上一次的经历类似。
这次的少年睁开眼依旧是卧室顶奶白色的天花板,看不太出是在研究所宿舍,还是仍在自己地球的家里。
他想从床上坐起来。
可也不知道是不是睡了太久的缘故。
安白白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力气,整个脑子都昏昏沉沉,连眼睛珠子的转动都很费劲。
还是蓄力缓了好一会儿,才勉强自己抬起软绵绵的胳膊,掀开压在身上的被子,然后侧身将自己的腿从被子里挪下床。
首先印入少年眼帘的。
是一大堆连接在他身上,显示着各种身体参数,和生命指征的医疗仪器。
然后才是他自己的书桌。
安白白提在嗓子眼的心这才放下,首先明确了这里还是他的宿舍,他回来了。
看着各种仪器上正常显示的数据,他应该也成功活了下来。
不知道是基因病痊愈,还是暂时没事,总之他能正常喘气,也没觉得身上除了没力气还有什么不舒服。
可周围静悄悄的,房间里空无一人。
这种似曾相识粉饰太平的静谧,让他心里十分慌乱害怕。
少年花了许久的时间恢复力气,才把自己身上所有的仪器连接处拔干净,然后去衣柜里给自己找衣服。
制服的外套已经没有了,莱特的睡衣也不见了。
衣柜里变得很干净,只剩下一两套白色卡通图样的睡衣。
安白白套完上衣。
在给自己穿裤子时,差点因为脚下不稳,自己给自己绊到地上。
其实他已经又有点想哭了。
但他连声音都不敢出。
生怕自己轻举妄动,就会不小心打破这个还算美好的开端。
只能不断在心里鼓励自己。
没事的安白白大王,到目前为止都很好,他什么也不用想,唯一需要做的,就是推开房间门出去,给大家一个惊喜。
如果推开房门也没有人。
那就推开宿舍门,直接去研究所的工作区。
安白白穿好了衣服,也找到了自己的毛茸茸拖鞋,房间和客厅里都没人,便很冷静地想要去找自己的通讯。
没有通讯,那就去找亲卫队。
他以为至少自己会在宿舍门口,见到往日天塌下来,也寸步不离守着他的亲卫队队员。
可结果依旧没有。
入眼无论是哪里都很安静。
安白白只是这么走到宿舍门口,感觉自己就已经花光了大半的勇气,抬手在眼睛上抹了好半晌才终于继续往外迈腿。
可整个宿舍回廊也是静悄悄的。
除了他自己拖鞋落地咔哒咔哒的声音,其余什么动静也听不见。
安白白极力压住心中不断冒头的不好念头,强迫自己走到了电梯井。
可结果所有电梯都没有运行。
上下七层楼的走廊里空荡得出奇,一个人影也看不见。
原本繁忙有生气的研究所,忽然一下就好像是死了,变成了一座空城。
整个世界只剩了他一个人。
安白白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那时已经紧张到抓紧了睡衣的衣襟,只是朝着同事们的工作区走两步,便抹两把眼睛。
发现无论是科研部、行政部,还是管理部,全都空无一人……
工作的光脑还在运行,实验也做到了一半,并没有暂停,只是人忽然全没了。
安白白很想张嘴喊一喊谁。
可又怕自己喊了也得不到回应,嗓子眼堵了团棉花一样,只敢继续亦步亦趋走在研究所里。
然后安慰自己。
人没有了,也许只是有什么急事大家一起出去了,但星兽们肯定都还在的。
安白白站在电梯前,就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按下了电梯的下行键,去到距离现在的他最近的三楼。
他很怕就连饲养馆里都是空的。
但还好。
他才走到第一个虎山饲养馆的外面,便隔着玻璃看见了背对他趴在假山上的食人虎。
安白白堵在胸中的那口气,总算是放心松了下来。
想也没想便打开饲养馆的大门,哒哒哒穿着拖鞋进去。
他现在迫切地想要摸到点真实存在的活的东西。
可结果老虎今天就像是睡迷糊了。
他都已经从门口走到了那具盘踞在虎山上的巨兽身后,老虎竟然都没有抬头看他一眼,依旧背对他埋头睡着。
安白白一下就有些担心,觉得这该不会是生了病。
嘴里说着“宝宝你怎么了”,便要毫无防备蹲下身子去摸老虎的脑袋。
然后就在他即将要摸到那身厚实皮毛的下一刻。
原本安静趴卧的食人虎猝不及防一个凶狠扭头,张着血盆大口便要朝着他的面门直冲而来。
安白白的心跳几乎是瞬间就被吓停了,猛一个起身从床上大喘气坐起。
直接让旁边忙碌着的医护人员们全吃了一惊。
房间里有几秒的寂静。
然后所有人都惊喜交加,簇拥到他的床边:“小白你醒了!”
安白白其实并没有听清他们在说什么,耳边只有自己咚咚咚疯狂砸动的心跳。
但大概是传出了动静。
卧室的房门很快从外面打开。
一开始是弥尔,然后是杰西、黛莉娅、赛维西斯等等。
弥尔一看见他醒来,就开始给哈罗德拨通讯。
杰西最先忍不住冲到少年面前开始和他说话。
可终于从沉眠中醒来的少年,看向他们的目光木然又彷徨,好像根本不认识他们,也听不见他们说话。
杰西想要上手摸摸安白白的额头,担心孩子是不是还在发烧。
手才刚伸出去。
就被少年仿佛受惊的兔子一样,立刻扭头躲开,略略扩散的瞳孔始终没能成功对上焦,整个人都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脑门上全是冷汗。
直接看的杰西心都凉了。
哪怕知道自己不该对医生们撒气,也还是一个急火上头,忍不住皱眉质问:“你们不是说他各方面都恢复的很好,那现在这样是什么意思??”
医护人员们也很是无措。
同样着急。
但黛莉娅比杰西还是有耐心多了。
一头茶色长发的女人,坐到床边,便很是温柔地握住了少年的手,见他没有抵抗,才进一步帮仍旧处在怔愣状态的少年擦了擦毫无血色的小脸。
轻声唤他:“小白?能听见我说话吗?能的话就看看我,或者点点头。”
安白白直到感受到手背上女人温暖的体温,才像是终于灵魂归位,缓慢将视线聚焦到了此刻围在他床普边的一群人身上。
他想要说话。
可在张开嘴巴以前,眼泪比声音先一步夺眶而出,唰一下便从眼眶里淌了下来。
望向他们的眼神明显是缓过来了。
直接给大家的心通通干碎。
黛莉娅抬手就给孩子搂进怀里,拍拍脑袋,告诉他没事了,都好了,基因病也好了,不用死了。
杰西、赛维西斯还有弥尔,也都过来安慰。
可安白白现在比起自己死不死,更关心的是另一件事,找回自己声带的第一句,便是朝着众人问。
“猫呢……”
“我的猫在哪里……”
安白白很确定。
自己病成了这样,以莱特的个性,他绝不可能放自己一个人。
可现在的情况闻讯赶来,进到他房间里的人越来越多,他却从始至终都没有看见自己的猫。
并且在他问完这个问题以后。
现场竟是不约而同地陷入沉默,无论他将视线投向谁,谁就偏开脑袋。
没一个人敢和这个刚从鬼门关回来的少年对视。
整个房间原本因为他苏醒的喜悦气氛,顿时一扫而空。
简直是让安白白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一点心理防线,瞬间又要轰然倒塌,抬手便回握住了距离他最近的黛莉娅,小声问:“我的猫呢……”
可结果就连黛莉娅都在欲言又止和他对视半晌后,还是没能开口,垂下了视线。
床铺上的少年。
就好像是猜到了发生了什么事,那样无助又可怜地红着眼眶向他们哀求,希望得到一个答案。
最后还是弥尔从人群中站出来。
“你睡了很久,这段时间也发生了很多事,你得先做个检查,然后慢慢听我们给你说……”
…
安白白有想过这个“很久”,指的可能是三五天,一个星期。
可结果弥尔却告诉他,他睡了整整两个月。
这两个月里。
他的身体指数全部正常,却始终躺在床上昏迷不醒。
总统先生也来看过他。
后面研发部的同事们也改良了几次针剂。
其他同事先打了,确认效果显著,才用到了他身上。
仪器显示。
他有关基因病的数值都已经得到控制,接下来只需要正常地继续吃药,每年补打防护疫苗,寿命就能基本不太受影响。
这意味着他们研究所有关特效药的研发,终于确认取得重大突破!
虽然还没达到能够直接从人类的DNA里将基因病剔除,避免继续通过母体传给下一代的程度,但也已经是非常了不起的成就。
接下来只需要面向全星际,继续扩大样本的范围,持续追踪观察治疗后续是否有副作用和后遗症,然后进一步改良针剂即可。
总统先生因为这个很高兴。
对全研究所都进行了表彰,并大力扶持推进了研究所现在所有在建设的项目。
比如沙滩上的生态基地;
也比如实验设备翻新的拨款;
再比如研究所内人手不够,便要求高校增设相关专业,并聘请他们的饲养员不定时去学校授课,培养更多的人才;
……
诸多利好项里,也包括他留在光脑里的那个文档。
也就是星兽保护区的设立。
总统先生对他这个提案给出了很高的评价,并在看完的第一时间便责令土地管理局等各种有关部门,必须尽最大的可能配合这项提案的顺利落地。
那时候。
除了安白白尚未从昏迷中苏醒,其他的一切都渐渐走向正轨。
就连生态基地的第二个场馆,沙漠场馆也已经建设完毕。
他们已经将不少沙漠平原地区艰难生存的星兽接了过来,并着重考量了先前狐獴的情况,达到了尽可能不依赖人为投喂,能够通过生态基地自己的内循环,自给自足完成生态平衡。
但就在总统先生表彰完毕,离开他们研究所的第二天。
研究所里再次发生了火灾。
起火点依旧是和上次一模一样的位置,也就是安白白这一层宿舍的走廊连接处。
弥尔看向安白白:“当时研究所的火警警报器,不知道为什么坏掉了没响,等大家发现的时候,火已经烧得比第一次还大了。”
而安白白还躺在宿舍里。
守在他房间附近的亲卫队早就被人为灭了口,死因和先前十三条人命的殒命方式如出一辙。
所以亲卫队也没有第一时间发现火灾,并且上报。
是安白白的小猫告知研究所里的星兽,猴助理给他们说,大家才知道的。
然后安白白就听见了让他脸上血色全无的一句话。
弥尔轻声:“为了救你,你的小猫没能从火场里跑出来。”
“……什么意思?”
安白白完全无法理解这句话在说什么。
区区火灾,莱特又不是真的猫,之前他伤成那样都能轻而易举把自己一起带出去。
更别说这次还有菲尔德他们都在研究所里帮忙,怎么可能跑不出来……
弥尔却话从另一头起,又说回了那个杀人凶手。
“现在在总统先生的授意下,另一支亲卫队也入驻了研究所,他们初步调查,发现亚伦有问题,他的宿舍里藏有之前那起连环杀人案,和纵火案的犯罪铁证,因为杀人手法相似,所以第二次的纵火案和杀人案基本也能确认是他。”
如果说杀掉几个研究人员,还不少人都有可能办到。
那想要和切豆腐一样,也对亲卫队的队员们锁喉一击毙命,真的就没几个人能办到了。
“而且听说总统的私库里也有东西失窃,职级能轻松如探囊取物偷走东西的,只有亚伦,他从火灾以后就消失了。”
一有第一次作案的铁证,二有盗窃的职级,三有东窗事发后,又一次的不告而别,人间蒸发。
以上种种,无疑让亚伦成为了一切最大的嫌疑人。
也几乎一下就让众人回想起了这个人最初能当上指挥官的原因。
——前一任指挥官的暴毙。
“现在他们怀疑前一任指挥官也是亚伦杀的。你的小猫可能是和纵火入室想要对你下手的亚伦有过一番缠斗,让当时就在隔壁宿舍的菲尔德带你先走了,自己留下来拖住了亚伦。”
弥尔在诉说这些有关亚伦的罪行时,声音十分平常。
但凡不是安白白知道这两个人的事,都绝对想不到他们背地里其实早就上过了床。
按道理他不该在这时候多问。
可这些重磅炸弹都来得太突然了。
他一时间完全无法消化,下意识便当着同事们的面向他们的助理先生问了句:“亚伦也没有联系你吗……”
大家不约而同看了弥尔一眼。
虽然有点怪,但毕竟他们的助理和那位嫌犯指挥官是曾经的同窗,多了一层私人关系,这样问好像也没问题。
弥尔没有说什么,只是摇头。
然后安白白就望着虚空进入了长久的呆滞和沉默,好半晌才说:“……你们看见他的尸体了?”
尽管没有主语,前后语境也不搭,可大家都知道安白白在说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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