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面是工作场合,他的表现自然,完全没有被背叛后的怨怼和失望。
“好表弟,我就知道你会有出息。果然没看错人。”乔梓覃笑呵呵地说。
乔笠没接茬:“我们公私分明的好。”
“好好……”乔梓覃应了声,娃娃脸恢复到公事公办的表情,“私事先放在一边。既然这次是你代替工作室来谈合作,我也会展现出我们最大的诚意。”
他转头给助手一个眼神,对方会意,立即取出包里的文件递上来。
于是乔梓覃扫了眼合同,上前仔细和乔笠谈论具体事项。
商谈结束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
乔梓覃笑着将乔笠送出门,“表弟,有时间咱们再叙叙旧吧?之前我和姑父姑母之间可能有点误会,大家聚一聚,让我有个赔礼道歉的机会好嘛?”
乔笠颇为费解的看他一眼,不明白对方闹出那些事后还腼着脸同他搭腔攀亲是出于什么心理。
这份合作对表哥真的如此重要?重要到能让他对所有人笑容以对乃至奉承?原来他的表哥真的是这样追功逐利不顾手段的人吗?
乔笠只觉得恶心。
他绷着脸说:“别说这些了。工作的事要紧,我这次并没有代签合同的任务,一切要看我们主理人的意思。工作室的属意对象不止一个,你做好心理准备。”
乔梓覃看出他的排斥,于是见好就收:“嗯嗯,我明白的。那还要麻烦乔笠表弟在那边美言几句。你这跑一趟也辛苦,我就不送你了,早点回去陪姑父姑母吧,我有空也去看看他们。”
乔笠扯扯嘴角没回话,夹着公文包就离开了郁氏大楼。
他并没有如乔梓覃所言回家,而是招了个出租车去了宋氏。
那边的约谈也定在今天。
不同于极尽华贵的郁氏,宋氏大楼是新装不久的低饱和度商业风,连来往工作者的表情显得冷淡许多。
但接待人员倒是温和,从容得体的把乔笠安置在会客厅,全程没说一句多余的话。
宋氏的交涉人是位精干的中年女性,听取了乔笠的来意后,大方亮牌,简明扼要列举出和宋氏合作各种利弊,又询问乔笠无别工作室自身的优势,是否能在与众多工作室的竞争中脱颖而出。
乔笠镇定地回答了她的种种问题,又提出合约中自己不解的地方。两人有来有回说了很久,又结伴走过一些大大小小的办公区,算是了解环境。
最后那位女士对他微笑:“我们会再联系你。”乔笠回了一个笑:“我们也是。”
此番考察就此结束,对于工作室的合作对象,乔笠心里已经有了考量。
虽然和乔笠一家有了嫌隙,但乔梓覃也并有赶尽杀绝。那段时间在察觉有人在暗处帮乔家夫妻,他就及时收手免得惹火烧身。
反水归反水,明哲保身才是最重要的。所以如今再见到乔笠,乔梓覃并不觉得心虚,他心情不好要拿回本该是自己的东西又有什么错?对方若是有廉耻心就不会在这件事上纠缠他。更何况这个世界弱者不过是强者的附属品,那些人又有什么话说?
今天的合作谈得很顺畅,虽然乔笠没有立即表态,但也没有否定郁氏。乔梓覃打听到了自己那双姑父母的现住址,又急着匿名送了东西算作补偿。
他以为自己稳操胜券,已经畅想到为郁氏招募到最有潜力的合作工作室后,会如何更受郁姜器重,又如何从几个高官那得到青眼。
于是在郁姜问起此事进度时,乔梓覃含蓄又不失得意地说了句:“放宽心,一切在计划中。”
后来他又和乔笠见了几面,每提到合作的事对方就避重就轻略过去,顶着一张正直面容却圆滑至极。
但乔梓覃仍坚持自己的观点,认为合作十拿九稳。
这份自得持续到接连发送到无别总工作室的邮箱石沉大海,而乔笠也渐渐用理由搪塞并拒绝和他见面。
且不论乔梓覃如何处理自己心里陡然升起的不安,冬天悄无声息的临近。
时间在走,在郁安到这个位面的第三年,华国迎来了最冷的雪天。
刚下飞机冷空气就扑面而来,沈亦别为郁安理好围巾,“别着凉了。”
吐息间白雾侵染,温暖无害。
郁安弯了弯眼睛,有飘飘洒洒的雪花落在他卷密的睫毛上,凝成将化未化的白霜。
沈亦别伸手抹去那点霜雪,俯首吻了吻青年微凉的脸颊。
郁安等沈亦别温热的唇离开,这才牵住他的手,“回去吧。”
沈亦别颔首,检查了一下郁安手套是否戴好,确认无误后放下心来牵好他,滑着箱子往机场外走。
由于郁姜已经彻底把真假少爷的事情闹开了,郁安这次回国也没好意思再去叨扰郁老家主,而是在沈亦别那里暂住。
做了家主后因为工作需要,沈亦别的名下的房产多了起来。但他住的仍是一座装修简易的公寓。
公寓面积不大,但胜在温馨,也处处是生活痕迹。
到了地方,沈亦别进门打开暖气,为郁安取下围巾。
“这是我大学时住的房子,一开始是租的。”
见郁安晶亮的眼眸看过来,沈亦别含笑解释道:“后来有了工作就存钱买下了来。”
“很辛苦吧?”郁安问。
“其实还好。都是些自己力所能及的事,何况本该如此。”
沈亦别笑了一下,又轻声说:“老家主的恩情是我这几年的效力不能还清的,但现在他老人家已经不要我为他做事了……”
第38章
沈亦别的语气平淡又伤感。
郁安摸了摸沈亦别的脸,“并不是一定要陪伴左右才能还恩。”
沈亦别眸光微闪,凝眸看他。
轻度近视使那双眼睛看人的时候带着点朦胧,像是隔着一层遥远缥缈的山雾。
郁安的手还停在沈亦别的脸侧,此时微微上移,指腹点点他的右眼眼尾。
这个略带安抚意味的动作让后者眼中积蓄了轻浅的笑意。
“我知道了,多谢少爷。”
这句话没得到回应。
沈亦别只看着他的少爷眼眸半弯,然后凑近,一个温热的吻落在了他的唇瓣。
“说起来,又有段时间没去看爷爷了。”
郁安退开一段距离,继续低声说:“虽然郁家的事已经被闹得人尽皆知,但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想去看看他。”
他没有忘记老人曾给过他的庇护。初来这个位面时对方的善意和沈亦别的诸多关照,郁安都不会忘记。
沈亦别揽住他的后腰将人往怀里带,在抱实之后摸摸青年的后颈,“好,我们一起。”
郁安自然答应。
大雪下了两天,天寒地冻没改变都市的车水马龙,只让穿梭于人们之间的空气变冷。
第三日是晴天,他们带了礼品前往郁家老宅。
在老宅大门按了门铃,报了名字和来意后,二人被准许进入。
来接客的宅院管家仍是上次那位,态度热切不改,只是路上的仆人看向郁安时眼光各异。
别墅里隐约传来人声。
在进入大厅前,郁安感觉自己的手被轻轻捏了一下。
他看向沈亦别,而沈亦别也侧目看他。
一切有我。
郁安读出那双桃花眼要表达的意思,联系一路进来对方有意无意挡在他身前替他隔开一众目光的行为,不由弯起眼睛。
他笑着做了个无声的口型——
没事的。
几乎是在他们进去的一瞬间,大厅里的交谈声就戛然而止。
郁父和郁姜坐在同一侧沙发,反应各异。郁父皱眉看向两人,而郁姜则是立即看向主位的老家主。
郁安没多观察他们的反应,走近后乖顺地对着老家主叫了声“爷爷”,视线偏移落到郁父身上,顿了顿,喊了声“郁总”。
这声“郁总”让郁父紧皱的眉头褶皱加深,嘴唇一张几乎要将斥责的话语脱口而出,但因顾及自家父亲还未表态也就不敢多言。
他深吸一口气看向老家主。
郁老家主的神情素来严肃,此刻也没多大变化,“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的语气一如既往,听不出喜恶但也不见敷衍,像是什么也发生过。
但在场之人都知道有的东西已经变了。
郁姜的视线投向郁安。
“是三天前的回国航班,”郁安没在意他的注视,只对着老家主温声说,“我……我只想来看看您。”
郁老家主端起茶盏喝了一口。
这次没等到父亲表态,郁父忍无可忍地反问:“三天前就回国为什么现在才回来?”
因为那个称呼憋闷,看清了两人相牵的手,又听见自己养了十几年的儿子回国几天却在外鬼混着不归家,郁文涛一时气怒,率先问出自己最在意的问题。
他等待的是一个饱含歉意的真诚解释,可微垂着眼的俊秀青年抬眼看来时,其中的情绪是郁文涛从未见过的淡漠。
“你……”
“我想您误会了一件事,”郁安松开沈亦别的手,打断郁父的话,“我这次只是来探望爷爷,并非要在此住宿,所以不必用‘回来’这个词。”
“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无意打扰爷爷的生活,此行的目的只是看望,目的达到我就离开。能在这里遇见您,确实是个意外。抱歉,我没考虑到您也在。希望这不会影响到您的心情。”
郁父眉毛拧得死紧:“你在说什么?”
“……让您不开心,并非我本愿。放心,大家都介意的话,我以后不会再贸然造访。只希望这段插曲不打扰到您。”
“郁安!”郁父愤怒拍案,“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沈亦别不动声色前进一步,以一种不令人过分反感的保护姿态挡在郁安前面。
他回眸看了看郁安,又迫使自己转眸看向前方。
郁安接住男人即将撤回的目光,对他短暂的弯了弯眸。
怕亲爹真的气出个好歹,郁姜一面拍着郁父的背替他顺气,一面开口道:“郁安……弟弟,别说气话了,在外家人面前给长辈耍小性子未免太难看。大家都是成年人,哥哥相信你对自身言行有正误判断,不会真的不分好歹。”
外家人指的自然是郁安身旁的沈亦别。
单从郁安和沈亦别从前与如今的相处模式来看,郁姜已经对二人的关系猜出了个大概。
他乐得见郁安对所有郁家人都阴阳怪气,好叫这些人看看他们这些年精心养育的假少爷是多么难登大雅之堂,而他郁姜又是怎么以德报怨,鱼目和珍珠一比就知。
当然,能激得对方把和男人厮混的事抖出来就更好了。
只有把郁安真正踩在泥里,才算是乔梓覃所说的打脸成功不是么?况且,郁安本就是抢他位置的可耻小偷,跌回泥潭不是理所应当吗?
沈亦别看出了郁姜眼中那点算计,眼神微冷,启唇吐出的话语倒是温和:“沈某此番前来亦是为了看望郁老爷,和郁安少爷都无意深究郁家家事,也没兴趣过多纠缠其他的。目的是再单纯不过的,不用把事情说得那样严重。”
郁安跟着他的话说:“况且真要论什么内家与外家,我和沈亦别站在这里,就已经是外来客,又何来外家人面前耍小性一说呢?”
“我并没有理由和权利对大家耍性子,只是在称述已定的事实。毕竟这才合乎身份,不是吗?”
空气冷寂一秒,郁姜表情歉疚道:“原来弟弟是因为这件事在闹脾气。是我一时失言,才酿成大祸——不但让其他人看了笑话,还把郁安弟弟逼得不愿回家。那天实在是我喝多了。要是弟弟实在介意,我这就道歉……”
郁父听不得自己人伏低做小的卑微话,转头低斥道:“道什么歉?说这些没用的话做什么?被闲人说几句又不会掉块肉。那些人说说笑笑也就过了,又有谁会真的记在心里?大男人怎么会在意这些闲言碎语?”
郁安笑了一声:“您看,您已经做出选择了,不是么?”
看向郁安时,郁父眉头就没放松过,“什么选择?”
“您说流言蜚语不足以伤人、不值得在意,”郁安面带微笑地向他解释,“那要是这些东西加诸到郁姜身上又会怎么样?您还是满不在乎吗?”
“我当然……”
“您当然会在乎,毕竟这是您好不容易失而复得的亲生孩子不是吗?”
“你心疼他的漂泊之苦,不想让他再受一点委屈,要把他错过的东西都还给他。所以哪怕是一点对他不利的东西都要规避,没有血缘关系的养子在你眼里就变得可有可无,甚至是碍眼。”
“对于养子和亲生子的问题,你们早就给出答案,只是心照不宣。”
不愿浪费十几年精心栽培的养子,又想兼得能力上乘的亲生子,情感自然偏颇严重,孰轻孰重心里早有答案嘴上却冠冕堂皇,何其虚伪。
郁父猛然起身,“郁安!”
“够了。”
沉默品茶的郁老家主终于出声打断几人的争执。
场面骤然安静。
老人鹰一样的眼睛扫过众人,片刻后疲惫地按了按眉心,“都先坐下。”
郁父憋红了一张脸,又坐了回去。
郁姜若有所思地替他顺气。
而沈亦别和郁安一起坐在了另一侧沙发上。
待所有人入座,郁老家主沉声道:“吵得不可开交的,别让人看了笑话。”
“爸!”郁父想要争辩,却收到了父亲一个制止的眼神,只能忍耐。
郁老家主将视线转向一旁并肩而坐的沈、郁两人,“快到中午了,吃了饭再说。”
于是所有人一起不尴不尬吃了个不尴不尬的午饭。
饭后郁老家主将郁父和郁安叫去了书房,让仆人带沈亦别和郁姜去偏厅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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