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清淮没理会阿虎,只低头问客人,“现在感觉如何?”
这种病例他以前在军营和居养院里都遇上过,但每回都不完全相同,所以他也不确定扎完这几个穴位对方的感受如何。
客人怔怔地看着他,半晌才道:“好,好像是好了些。”
方才针一扎,他就有种通了的感觉,连五感都更清晰了。
他还想再说什么,突然一阵剧烈的咳动,紧跟着便是一大口浓痰,吐出去之后好似又好了不少,原本苍白的面色都有了些红晕。
阿虎和另一个客人离得最近,两人和看变戏法似的,尤其是客人,先前听人家说江清淮能“起死为生”他还不信,眼下可是亲眼见到了。
江清淮轻轻舒了口气,还好,能治。
以前顾太医说过,这种咳疾其实不能算寒疾,因为本质上和风寒并没有关系,这种病非常难治,因为医者并不了解病人感染的是何物,而且往往这种病发展还十分迅速,很可能不等医者弄明白人就已经没救了。
翻看医典,其实历史上很多次都是这样的情况,只不过一概都归为了瘟疫罢了。
江清淮又取出一个药包,阿虎一眼就认出这不是上回那个,取出的药丸果然也不同,这回是青色的。
“服下去。”
这回客人再不挣扎了,他甚至有些急切地把药丸吞了下去,差点噎着。
“冒昧问一句,你家住何处?”
客人拍了拍胸口,等药丸咽下去后才道:“就在码头这里,后头的棚子。”
为了让脚夫们能多做点活,马爷在附近专设了一处寝舍,但修房子显然是不可能的,所以只搭了些棚子,热的时候倒没啥,现在这种天气可是要了命了。
像杨老三他们那样大些的,人少些的还算好,其他人挤在一起就更难受了。
江清淮恳切道:“你这病现下不适合再干活,也不适合同别人住在一块儿,可否暂时回家,只需三日就好。”
客人很犹豫,其实他觉得这会儿已经好多了,他不想落下三日的活儿。
而且贸然离开的话马爷知道了要责罚的。
像是看出了他心中所想,江清淮道:“放心吧,这几日马雄没工夫来管你。”
这两日马永和马雄都没有出现过,听说马雄进进出出周府好几回,还送了不少钱财物品过去。
只打听到一点消息,江清淮大概就能推测出大致经过了。
原本他只是想小惩一下,倒没想到能收到意外之喜。
“我,”客人实在不甘心,“你不是神医么,赶快给我治好不就成了,为啥还要三日?”
江清淮看了眼不远处张望的人群,冷道:“你觉得他们会让你留在这儿?”
客人下意识转头看过去,正对上所有人警惕的眼神,好像他只要动一下这些人就要马上跑走似的。
客人:“……”
等人离开后,江清淮立刻把招牌取下来,在上面加了四个大字——
免费诊脉。
林竹有些不安,“阿淮,你方才说的都是真的吗?”
江清淮冲他笑了一下,“是真的,但这病不难治,药材的事情也好解决,别担心。”
人群中有识字的见状忙凑过来打听,“江大夫,当真能免费诊脉?”
“当真,劳烦替我传一传,叫大家都来诊一诊。”
“方才那位兄台已经治好了吧?”
“还没有,但也不必担心,他已经被我劝回去了,三日后就能好透。”
又有几个人挤了过来,个个都很急切。
“三日啊,若我们同他一样,岂不也要三日?”
“江大夫,有没有更好的法子啊,今年这雪都下了,眼看着就要冰封,我们这些人可就指着这几日多做点活儿了。”
“是啊,不然这个年节都过不了。”
江清淮摇头,“没法子,三日已是最短了,三日过后才能确保没了传染性。”
他加重了语气,“即便在初期,这病也是有传染性的,也就是说可能你身边的人瞧着没啥病状,但他也能传染你,所以每个人都要诊治。”
“什么?”
所有人面面相觑,内心纠结不已。
有人壮着胆子道:“我,我不诊,我向来壮实,就算染上了也好得了。”
马上就有人响应他,“就是,咱们这些汉子怕啥,顶多就是别往家里去,妻儿身子还是要弱一些。”
阿虎也道:“江大夫,我让三娘回家待着,这样应当就没事了吧?”
江清淮摇头,“这病不同于风寒之症,靠自己很难挨得过去,就算能,后面也会落下后遗症,严重的话危及性命也是有的。”
这话一出,大家都不说话了,看得出来都被吓住了。
不过不信邪的人还是有的,站在最后排的一个汉子大声道:“不就是为了骗人买你的姜茶和药丸么,我还就偏不信了,你能拿我如何?”
说完转头就走。
在他的带动下,立刻便走了好几个,甚至前面这些人也有些蠢蠢欲动。
三娘走过来,推了推阿虎,“你去,让江大夫给你诊诊。”
阿虎反手把她拉到自己前头,“你先来,我不要紧。”
三娘也不扭捏,立刻便走了过去。
第87章
从三娘开始, 留下的人一个一个全都诊过,情况比预计的要好一些,大部分人都没事,就算有症状也多是风寒所致。
没事的人也就只能高兴这么一下子, 毕竟江清淮说了这病传染性极强, 兴许只是撞上说句话就被传上了。
更糟糕的是, 他们看不出来谁带了这病。
就在这时,江清淮又在招牌上添了几个字,就在“免费诊脉”后头——
限二百人。
写完就重新挂了上去。
有人笑,“江大夫, 咱这码头上一共也没二百人啊。”
江清淮笑了一下, 没说话。
那人说完自己就反应过来, “不对, 咱也不是诊一回就完事儿了啊,万一后头染上了……”
他一说其他人也反应过来了, 码头上人是没这么多,可要是大家都反复来诊,那可就没底了。
别的不说,起码方才听完江清淮的话, 他们脑中冒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后头还要再来诊,最好每回结果都是好的。
互相对视一眼, 大家立刻意识到所有人的想法都是一样的。
这下别说二百,就是二千也没法子安心了。
对了, 还有他们的家里人, 脚夫们可以不回家,但这些摆摊的不行啊,家里老老少少的不知道多少。
林竹看了眼江清淮, 眼里满是担忧,家里还有两个小孩呢。
江清淮叹了口气,“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只能说大家自己重视一些,尽可能少接触家里人吧,若可以的话,让家里人也来诊一下。”
顿了顿,他又道:“晚点我会写封信递进县衙里头,但结果我也不好说。”
这话都是委婉了,其实大家都清楚,官府根本不会在意,估摸着还会觉得江清淮在危言耸听,把他抓起来也不一定。
江清淮声音放缓了些,“咱们县太爷还是极有魄力的,也爱民,总之大家不要多想,眼下保重自己和家里人才是要紧事。”
三娘打起精神来,高声道:“江大夫说得对,咱们趁身子还好,多做点活儿,还有,想法子叫其他人也来诊脉,要是扩散开,弄到码头外头去,你们的家里人也跑不了。”
说着她也叹了口气,“不过江大夫说得对,做活儿也不如活着重要,别老想着挣工钱过年节,要是……还有啥年节不年节的,是不是?”
阿虎第一个响应,“就是这个理儿,咱们都听江大夫的,他的医术大家也都亲眼见过了,听他的总没错的。”
本来过了中午江清淮和林竹就该回去了,因着这一出变故也没法子走了,一直在码头待到傍晚才收摊。
这一下午陆陆续续来了二十多个人,大部分都是江清淮家的熟客,小鱼爹娘一听说消息就赶紧带着小鱼来了。
走的时候小鱼简直一步三回头,他特别喜欢林竹做的吃食,很想留下来帮忙,但这种时候江清淮和林竹显然更不可能答应。
*
天黑的越来越早了,到家的时候天早黑透了。
“咋回的越来越晚了?”
两个小孩都用过晚食了,只有周红花和江长顺一直在等他们。
“娘,你先别忙,有桩事要同你们说。”江清淮拉住转身要进厨房的周红花。
“咋啦?”
发觉江清淮和林竹的表情很是凝重,周红花也皱起眉,“出啥事儿了?”
江长顺也跟着坐了下来。
江清淮简单地把白日里的事说了一遍。
别人不信他,周红花和江长顺是绝对相信他的,这一听两人立时便慌了起来,“这可咋办,要不明日起竹子就待在家里吧,别去码头了。”
周红花知道江清淮是不可能不去的。
江长顺也道:“你是大夫,得去,这没法子,但竹子是不要紧的,让他留在家里吧,你若是缺人打下手,爹去。”
“我和你爹都能去,左右地里也没啥活儿,不耽误啥。”
江清淮看了眼林竹,摇头,“我问过竹子了,他不肯。”
林竹小声道:“爹娘,让我去吧,不然我在家里也是担心。”
白日里江清淮和他透露过,想在码头寻个棚子住下来,这一住也不晓得要住到啥时候,他不放心。
“你还要住在码头?”周红花吓了一跳,但紧跟着就反应过来,“也是,这病,来来回回的也是祸害人。”
“只是竹子……”
“娘,”林竹有点着急,“让我去吧,我能帮上阿淮的忙。”
他说的是真的,跟在江清淮身边看了这么久,他也懂了不少,有时候江清淮只要一个眼神他就明白他要啥。
周红花只能去看江清淮,“阿淮你说呢,竹子能去不?”
江清淮深深地看了眼小夫郎,而后点头道:“能,他身子已经没问题了,我也会尽全力护着他。”
“罢了,你都这么说了,那就去吧,只是自己要当心些。”
林竹忙不迭点头,“我知道了娘。”
周红花拍拍江清淮的肩,语气里带着一点无奈,“不光要护着竹子,也要护住你自个儿。”
江清淮点头,“我知道。”
他站起身,“爹娘,这个消息要和村里人说一下,让他们十日之内不要去镇上。”
周红花和江长顺立刻跟着起身,“咱们分头去,晚了怕是他们都要歇下了。”
“嗯。”
四人分头行动。
忙乱之中也顾不上谁家,只大致分了个方向,林竹一家一家敲过去,直到一家的门打开露出林秀不耐烦的脸,他才意识到自己敲开了谁家。
也没时间多想,林竹立刻便把自己的来意说了一遍,前头几家问了好些问题他都一一答了,但他不想和林秀多说什么,说完便转身要走。
林秀冷哼一声,“还疫病呢,吓唬谁啊,莫不是你男人做的那些个药丸药汤没人买,来诓我们吧。”
林竹脚步一顿,想了想还是转头道:“你不信也没啥,但若你把病传给别人咋办?”
“你敢咒我,你算什么东西,敢这么和我说话?”
林竹转头就走,瞧林秀这模样根本就不打算好好说话,他还有别家要去,没时间在这儿和他吵架。
但显然林秀并不打算放过他,他一把拽住林竹,恶狠狠道:“你得意什么?”
林竹一脸茫然,他得意啥了。
“不过就是侥幸嫁了个好男人,要是你肚子不争气,我倒要瞧瞧江清淮还要不要你。”
林竹用了点力甩开林秀,明明没有如何,但林秀却露出痛苦的神色,他手落下去时林竹一眼瞥见他腕口处似乎青肿了一大块。
但也只是一瞬,林竹也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屋里突然传出一声高喝,“在外头这么久做什么,还不赶紧进来给老子洗脚?”
林秀一瞬间脸涨得通红,看着林竹的眼神越发像是淬了毒,“你成亲这么久,肚子一直没动静吧,怎么就不想想为啥?”
不等林竹回答,他又道:“我实话告诉你吧,你这肚子根本就生不出,一辈子也生不出,这事儿你敢和江清淮说吗?”
林竹往后退了一步,和他拉开距离,“你又不是大夫,你说的话算不得真。”
林秀冷笑,得意道:“那我们走着瞧吧,我等着看你的下场。”
林竹气得不行,“我才要看你的下场呢,你嘴巴这么毒,小心老天爷哪天拔了你的舌头,叫你说不出话来。”
“竹子。”
后头突然传来江清淮的声音,他疾步过来,一把把林竹拉到自己身后,“他欺负你了?”
林竹摇摇头,不想让江清淮也生气。
江清淮看向林秀,眼神比刚下的雪还要冷,“我记得我警告过你,这么快就忘了?”
林秀吓得往后退了一步,“我没杀人,你能把我怎么样?”
但紧跟着他就想起来他娘也没杀人,还不是叫江清淮弄去县衙里头给打残了?面色立时僵住,惨白的吓人。
江清淮低头问身后的小夫郎,“他方才怎么欺负你的?”
之前只对付了林立根和王冬翠,不代表他要放过林秀。
林竹看了眼林秀,小声把方才那些话说了,末了还气鼓鼓地告状,“他说要等着看我的下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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