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一个?”
“你放盘子里我一会吃。”
季渝把苹果放进茶几的盘子上,看着周晓蹲了下来,把手伸进沙发下面摸了摸,疑惑道:“找什么呢,我帮你?”
话音刚落,周晓拽出来一个小盒子。
“这是什么?”季渝接过来,打开,“银行卡?你放下面干什么?”
周晓拽出一张湿巾擦了擦手,人靠在沙发上叹口气:“你爸这段时间回来有一部分的原因是因为它,原本是你出生那年我开的卡,这几年陆陆续续也存了不少,想着给你当个老婆本,娶媳妇用的……”
周晓话头停了停,眼睛盯着他,“谁承想用不上了啊?”
季渝吸叹了口气,把两边嘴角扯起来,眯着眼睛皮笑肉不笑。
他是同性恋这件事情倒是没和周晓藏着掖着,但妈妈时不时就会把这个事情拿出来说。
有时候是“唉,要是能有个儿媳妇就能和我一起做美容了”,还有时候是“我那小姐妹家的儿媳妇真好啊,前段时间还给她婆婆买了燕窝”。
季渝知道周晓没有在挤兑他是同性恋这件事,而是说他陪她太少了。
他以每周一定回家吃顿饭,并且会把该做的都做好,摆平了这件事情。
“那你现在把它拿出来干嘛,当养老钱呗?”
“我差你这点?”周晓拿起苹果咬了一口,“你那死爹最近总回来就是想着看看能不能把这张卡找到。里面的钱还够他挥霍一阵子。”
季渝把卡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对着灯光正反看了看:“多少啊?”
周晓伸手比了个数字,在季渝“哇”还没感叹出来的时候,周晓接着说:“你直接拿走,你爸那边要是还来我就说,他要是知道钱在你这估计也不敢要。”
季渝砰得一下坐在沙发上,柔软的触感让他颠了两下。他开玩笑道:“那我下辈子也不愁吃穿了啊?”
“我什么时候让你缺过吃穿?”周晓转头看着自家儿子,“还想早点给你的,但是总是怕你拿着钱瞎挥霍。”
“我是这样的人吗,自己赚的也不少好嘛……”
“那是你遗传了你妈我的商业头脑。”
前几年,季渝自己开了网店,首饰衣服包包卖了不少,但是一边干调酒的工作一边开店实在是太累了,他赚了些钱就把店关掉了。
现在手上还有些积蓄,他干脆直接专心干调酒。
顺便再帮周晓打理打理公司。
周晓看着季渝把卡收了起来,叹口气。
这么多年,她把能做的都做了,虽然也不至于大富大贵,但季渝想要的东西她全都满足了。
就连那天季渝突然和她说自己是同性恋时,她虽然收到了冲击,但也接受了下来。
还记得那天是寒假,季渝回到家里吃饭,往她的碗里夹了点菜,张嘴就是:“妈,我发现我喜欢男人。”
那句话说的就好像“今天这菜做的挺好吃”一样平常。
“嗯……嗯?”周晓把眼神从平板上收回来,一脸震惊地看着自家儿子,手还没忘了把电视剧暂停:“你说什么?”
“我说,我发现我喜欢男人。”
或许是季渝说这句话的语气太过平淡,周晓都没反应过来:“你,喜欢男人?”
这是重复的第三遍了。季渝点点头。
“小渝,你没和妈妈开玩笑吧?”
周晓只觉得脑袋里像是在放烟花,噼里啪啦的,后面季渝说的什么她一个字都听不清了。
她回想那一天,季渝开了瓶酒,和她像现在一样坐在沙发上。彻夜长谈,就连小时候回家路上偷吃辣条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迷迷糊糊之间,周晓就记得她说了句:“小渝,我这辈子除了一开始想赚大钱之外没别的愿望。但从你出生开始……”她的眼睛开始模糊,“我就记得我只想让你开心平安。
“如果真的喜欢男人,就找个好男人吧,别像你爸爸一样……”
第7章
季渝回到家里,直接就倒在了沙发上。
周晓把银行卡交给他这件事如果被季博远知道了肯定不免又是一顿闹。可如果真的还放在周晓那里,他俩这辈子都会纠缠下去吧?
那倒还不如找自己闹。
脸在沙发的靠垫上被埋得呼吸不上来,季渝翻了个身,大大的吸了一口气,起身把卡放进了卧室的抽屉,锁好。
-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生在了个富裕家庭。
周晓从小性子就强,家里不让她继续读书,她就干脆从学校出来后跟着认识的人一起做生意,没想到真的被她抓住了机会,很快就赚了钱。
之后和那人分道扬镳,她又开了家公司,慢慢得越做越大。
她和季博远也是在那个时候认识的。
季博远家境很好,家里想让他出来历练历练,便分给了他一家公司,让他自己学着打理。一次酒局他看见了一袭红裙笑得爽朗的周晓,对她一见钟情。
周晓原本没有谈恋爱的想法,所以婉拒了他。但后面季博远又是死缠烂打又是各种甜言蜜语、送花送礼,她最终还是答应了对方的告白。
季渝的外公倒是很同意他们的恋情,听说后便劝他们快点结婚。
外婆虽然不是很看好季博远,但话语权在外婆那边,她也没有什么办法,只是让周晓自己长点心眼。
季博远听了外公的话,加快了求婚的进程,周晓当时也在上头,便同意了。
两人很快结婚,又很快怀上季渝。
在这之后周晓逐渐很少出入公司,把大部分工作交给信任的人之后,大多数时间都用来照顾季渝。
在高中以前,季渝认为这个家还是幸福的。虽然父亲很少回家也很少关心他的学习和生活,但周晓一直和他说季博远是在忙工作。
而季博远每次回来,他都会给他带点东西。有时是一个飞机模型,有时是进口零食……
可突然有一天,一切都变了。
高中时期的季渝躲在门后偷偷听着周晓给季博远打电话:“欠了多少?季博远,你前段时间不是还和我保证过自己不再赌了吗?”
赌?季渝很快意识到,赌博吗?
对面不知道说了什么,周晓的情绪一下子变得很激动:“我告诉你,不可能,你别想着动这张卡。我再跟你说最后一遍,如果你再被我抓到一次,要是让我发现家里少了一分钱,我绝对会告你。”
当时季渝还听不懂这些话,现在看来当时说的那张卡就是今天给他的这张。
季渝一直觉得周晓是一个很独立很坚强的女性,二年级外婆去世,季博远说在香港回不来,她就一个人,牵着季渝小小的手,处理一系列后事。
他至今还记得,在接过死亡证明的时候,周晓只是红着眼眶咬着牙,理智且丝毫不差地跑前跑后。
那个时候外公拄着拐杖还和她说,不要太辛苦。
当时周晓还笑了,拍了拍外公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没事,爸。”
那天回家是半夜,季渝躺在床上,周晓给他掖好被子。
季渝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眼睛都哭肿了:“妈妈,以后我再也见不到外婆了吗?”
周晓鼻子一酸,深深吸了一口气,仰起了头,半晌才拍了拍季渝,哄他睡觉:“但是外婆会变成天上的星星,会一直看着我们,如果你想外婆了抬头看看。
“她会保佑我们的。”
季渝当时还不理解妈妈为什么不哭,天真地问:“妈妈,你不难过吗?”
周晓终于忍不住,低头捂住脸,眼泪糊了满手。
“小渝,妈妈以后没有妈妈了……没有了。”
在季博远又瞒着她出去赌博的时候,周晓和他大吵了一架。
她当时让季渝回到房间写作业,眼泪顺着眼角往下流,让他不要出来,不要受到影响。季渝很想留下劝阻,但他也知道自己没什么用。
可当屋外的争吵声逐渐放大,花瓶果盘摔了一地发出很大的动静,季渝还是走出了房门。
周晓哭着大喊:“季博远,你敢动儿子一下我就和你拼命!”
季博远的调门也骤然提升:“你别忘了,这些钱是我赚的,我爱怎么花就怎么花!”
“你赚的?你真好意思说这句话啊?”周晓的手一下一下拍着自己的心口,泪水糊了满脸,“你有良心吗?从小渝出生之后,你除了拿着钱到处挥霍你还做过什么?你真以为你装装样子带点东西回来就是好爸爸了?
“你连他吃芒果过敏都不知道,小时候要不是我发现得早,我就没有儿子了!
“我一天到晚,辅导孩子作业,有时候大晚上还要处理公司的事情,你现在居然说钱是你赚的?”
季渝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继续往外走。周晓把他保护的太好了,这些事情他都是不知道的,他更不知道自己出去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可是,季博远推了周晓一下,周晓的手摁在碎玻璃上,鲜血流了满地。
季渝眼睛瞬间睁大,发了疯一样地冲了出去,给了季博远一拳。
季博远没站稳也摔倒在地。
“你敢打我?我是你老子!”
季渝没理这句话,把周晓扶起来之后,指着季博远眼睛发红,嗓子因为嘶吼变得沙哑:“你再敢动我妈一下试试!”
之后他连忙带着周晓去了医院,伤口缝了六针,到现在伤疤还在周晓的左手手心。
他那天和周晓聊了很久,知道了家里的很多事情。
比如其实每次季博远出门,都是在外面赌博玩钱,更有甚者周晓还在床上抓到过他的出轨现场。
再比如,家里和公司的事情他其实没有管过一丝一毫,都是周晓在打理。结婚前季博远的那个公司早就已经倒闭。
周晓还告诉季渝,这么多年,季博远只要回到家就会戴上一副“好爸爸”的面具,她一直没有拆穿是因为觉得季博远只要对季渝好就可以了。
可是他什么都没做到。
大事小事一件一件,季渝心中对于“好爸爸”的形象也彻底破裂。
于是从那天开始,季渝便劝周晓离婚。
可周晓一直没有同意,总是用“你马上要高考了”、“他是你爸爸”和“再说吧”来敷衍一切。
季渝很不理解,明明已经和她说过了绝对不会影响自己成绩,明明季博远已经把她伤成这样,为什么选择原谅,为什么不断开联系?
这一切结束在高考前夕,季渝终于说动了周晓,他把季博远叫来,将离婚协议书拍在二人中间的桌子上。
季博远是怎么签的字,季渝已经记不清了。
他心里很复杂,等季博远离开家里,他拿着协议书坐在椅子上,和周晓一起发了很久的呆。
半晌,季渝才回过神,小声说:“妈,你自由了。”
-
可没想到季博远只是消失了两年,赌博欠下的钱越来越多,季博远的朋友一个个疏远他,他又拉不下脸回到老家向父母要钱,便又打起了前妻周晓的主意。
“季博远,离婚的时候财产分割地很清楚,我们已经两不相欠。”
“我不是来要钱的,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会改的……”季博远说得恳切,双膝扑通一下跪倒在地,“我求求你,求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吧,让我好好爱你和小渝……”
周晓不知道怎么就心软了,季渝假期回到家才听说这件事。
季渝想不明**明了一辈子的周晓怎么就栽在季博远的手里了。
但至少在季渝的阻拦下,两人没能成功复婚。
季博远见复婚无望,也没装几天,闯进他们家里就到处翻。
周晓回到家里看到一片的狼藉,甚至连首饰盒里的金戒指和项链全都不见了的时候,便知晓了一切。
季渝当时在外地上大学,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之后周晓才告诉了他。季渝毕业后选择回到滨城,季博远这才收敛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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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季渝做了很不好的梦,梦里周晓穿着白色的碎花裙牵着季博远的手,笑着和他说:爸爸妈妈复婚了。
梦里的季渝一脸不可置信,大声劝阻,可是周晓就像听不见他说话一样,只是在那里笑。
笑着笑着,嘴和鼻子变得扭曲,眼白变成了黑色,和眼球融为一体,空洞洞的。
他往前跑,拼了命想抓住周晓,但是却从她的身体中穿了过去。转过头,他看见了一片血肉模糊的身体。
他几乎是惊醒过来,在半夜四点多给周晓打去了电话。
周晓迷迷糊糊看到来电吓了一跳,本来以为是季渝出了什么事情,但对面开口就是:“妈,你别复婚。”
疑惑代替担心,心里石头是落了地。可是这段莫名其妙的对话让周晓很不爽:“你看看时间,我明天还要去公司的!”
“你别复婚就行。”
“我啥时候说要复婚了!”周晓骂骂咧咧,打了个哈欠,“怎么给你张卡还变得神神叨叨的了?实在不行你再把卡还我。”
“那还是算了我亲爱的妈妈,晚安。”
挂断电话,季渝看着外面深蓝的天空。
睡不着了。
他是那种醒过一次就很难再睡过去的类型,现在也只能靠在床头拿着手机打开朋友圈,对着窗户拍了一张,配文“醒了”并发送。
打算关闭微信的时候,他突然注意到他的下一条朋友圈是一小时前江时景拍的钟表,指针正指在三点二十七。
他评论了一句:睡这么晚?
没想到下一秒,自己的朋友圈被点了赞,江时景一条消息发过来:怎么醒这么早?
季渝皱皱眉:做了个噩梦就醒了,你还没睡吗?
[江时景:有点工作,刚忙完。]
[季渝:你现在,立刻躺床上闭着眼睛睡觉,这作息也太不健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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