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知道自己无路可跑,高个男人停在了原地,干笑一声:“副首领,大晚上的,搞这么大阵仗干什么?”
“还装?”
迟秋站在结界外,寒声道:“王岭,一个月前,放白王靠近云青碑的人,就是你吧——不,真正的王岭早就被你害死了,今日,我必要将你扒皮抽骨,方慰其在天之灵。”
男人似乎有点儿无奈,叹道:“别这么大怨气,我也是奉命行事啊。”
“不过,”他微微一顿,大概是破罐子破摔了,摊手笑道,“这么慢才查到我头上,你这个副首领当得是不是也太没用了?”
“彼此彼此,”迟秋冷笑,“在附近侦查了一个月都靠近不了云青碑,你更是废物一个。”
男子笑容一僵,额角青筋微跳,隐隐压着怒气:“哦?这么说,你一早知道我的身份,故意让我屡屡碰壁?”
“不然呢?”迟秋道,“本想借你引出白王,但他确实过分谨慎,竟然从不在人间与你会面………也罢,你若主动交代他的身份,我还能让你死得痛快点。”
“我若不说,你又待如何?”
“呵,此阵名为四百鬼杀,前三百九十五杀,会一招招剜去你全身血肉,后五招分别粉碎你的四肢和头颅。”
“如果你能交代任何一个你知道的鬼王在人间的消息,我都能免去你前三百九十五杀的折磨,如何?”
男人阴沉地看着她,露出一个阴恻恻的笑:“你们守碑人太歹毒了……让我不禁,想用同样的方法将你折磨至死。”
“你不是想知道鬼王的消息吗?那我便告诉你,三大鬼王之一,”
这一句停顿不到半秒,他浑身的皮肤骤然裂开,犹如被蜕掉的蛇皮一样软软落在地面上,一道鬼影从中蹿出,瞬间来到迟秋面前,隔着一层灵网,裂开嘴笑道:
“就在你眼前。”
是谁不好,偏偏是他!
冲天而起的鬼气让迟秋面色哗变,以最快速度启动阵法,同时高喝道:“姚泽王擅长阵法,大家后退——”
一道不爽的低冷女音忽地响起:“胡说,明明是本君擅长破阵。”
只见姚泽王的右手抬起,森白的五指覆盖在那蓝紫交加、光芒如刃的灵网上,细小的“噗呲”声接连响起,不多时便在那手掌中留了数道深深的割痕。
“阵是好阵,就这么毁掉有些可惜,”五骨天君感受到掌心传来的疼痛,声音却诡异地兴奋起来,“小姑娘,不如,你来亲自试试?”
话音未落,那只手猛地攥紧,用力一扯。
迟秋是最后一个离开的,眼睁睁看着整张灵网竟然被这一只手掌给扯了起来,在空中旋上一旋,直直朝自己甩来!
光影映于地面的积水,像一团朝她穷追猛打而来的巨兽。
躲不过。
迟秋的心尖颤了一下,在这一刻,她已经在跑和留之间做出了决断,猛地用牙齿咬破手腕,鲜血迸出的刹那,她死死地盯着那网,从唇缝里挤出:
“万、鬼、噬、身。”
此乃一种献祭邪术,甘愿受噬身之苦,召来恶鬼相助。
她自知修为不高,因而每次战斗时都尽量和别人搭伙,利用伙伴为她争取的时间,缔结出强大的杀界。
然而,不是每次执行任务时身边都有同伴愿意挡在她的面前,而当万不得已孤身一人之时——
她的身体、她的血肉、她的命——就是她的武器!
刹那间,潮湿大地之下,数十道漆影犹如雨后竹笋般冒了出来,贪婪地涌向她脚底染血的土地。
“十五秒,”迟秋嘴角染血,手指虚虚往前一指,平静道,“拦住它十五秒,我把命给你们。”
十五秒的时间,足够其他人离开。说到底,这次是她太自负了才独自带人前来,希望以她的死,能最大程度地减少损失。
然而,面对姚泽王,这些鬼数量再多也不过是蚍蜉撼树,更何况它们也根本不愿为了口腹之欲作出牺牲。
几乎只有十秒,那张网就到了迟秋的面前,在无骨天君冷嘲的一句“天真”中,她不甘地闭上了眼。
然而,想象中的痛苦并没有到来。
下一秒,迟秋睁眼,那蓝紫大网距离瞳孔只有堪堪一寸,她虚脱般后退两步,跌落在地,又像是发现什么,猛地抬头。
她的视线越过锋利的光刃,越过潮湿的黑色土地——她召唤来的恶鬼一片倒伏,像在害怕什么似的趴在地上瑟瑟发抖——最终,落在了一道漆黑的背影上。
那人是完全凭空出现的。
不然,就是在迟秋闭眼的那瞬间出现,总之,连姚泽王都没能反应过来,控制着灵网的右手就被铁钳似的二指擒住。
姚泽王神情愕然。
无骨天君动弹不得。
“回去。”那人道。
于是地面上被召唤而来的恶鬼争先恐后地钻回了地底,几个呼吸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夜风习习,迟秋额上的冷汗阵阵发凉,她眸光闪烁着劫后余生的庆幸、愕然和一些不知名的期许,张了张嘴唇,似乎要喊什么,却突然发现自己的喉咙好像被什么堵住了似的,什么声音都发不出。
四周安静极了。
她只能眼睁睁地望着那人带着姚泽王消失在了原地。
。
砰——!
姚泽王被拎着脖颈砸在了地面上,顿时眼冒金星,堵住他喉咙的力量一撤,这才终于能发出惨叫声:“啊啊啊啊啊——你他娘的谁啊?!!”
没有回应,只是拽着他往下砸的力道却更加狠厉了。
“装什么装,要不是本王的力量在人间受到压制、啊啊啊!本王记住你的脸了,你这丑八怪!你给本王等着!”
咔嚓,感觉自己鼻骨塌陷的瞬间,姚泽王眼泪横流而出。
骂骂咧咧的声音停了下来,他崩溃道:“不是,你到底要干什么啊,我又不认识你,你跟我有仇吗,你一个鬼为什么要这么帮着人对付我啊?!”
“你杀了王岭?”
见姚泽王终于怕了时,一只手抓着他的头发抬起来。
“管你什么事,你到底谁啊………”
那人长发散在身后,脸上布满骇人的紫红裂纹,眼神漆黑:“看来是了。”
“蠢货,你还没看出来他是谁么,”无骨天君大骂一声,“这玩意又没死!又!他到底有几条命?!”
姚泽王肿了一只眼,愕然地吊起另一只眼,重新观察那人:“………宫忱?”
话音刚落,宫忱猛踹了他一脚,从腰间抽刀,一刀砍下他的胳膊。
无骨天君惨叫一声。
宫忱踩在姚泽王背上,用刀怼着地上那条断臂,轻声问:“你们两个之中,谁动的手?”
“…………”
几秒钟的沉默后,姚泽王大喊:“是她!是她杀的!本王跟她已经解除共生了!跟本王无关!你要杀就杀她吧!!”
无骨天君被他气得咬牙切齿:“姚泽,你这个孬种………啊啊啊啊!”
宫忱毫不拖泥带水地将刀刺入了那只断臂中,刀尖有幽蓝火焰蹿起,顷刻便将整条手臂全部点燃。
“痛!!好痛!!!好痛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无骨天君五根手指仿佛抽搐一般胡乱扭动,似乎想要翻身打滚,却被刀刃钉在地上不得动弹。
孤月照下,偏僻的荒地附近徘徊着她凄厉的尖啸声,渗人极了。
“不是,你怎么会这么快就……”姚泽王怔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宫忱动手会这般狠辣迅速,但很快就回过神来,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没事了!
“那、那之后就跟本王没关系了吧,本王没害过人啊,都是这个毒妇,你看也知道了,所有罪孽全都在她的身上,跟本王一点儿关系也没有!”
“没什么事的话,本王就走了啊。”
“宫忱?”
宫忱倒是没说什么,也不拦他,可姚泽王不知怎的,转身时眼神阵阵发黑,没走两步,浑身上下就直冒冷汗。
火焰中的手臂挣扎的动作越来越慢,五骨天君的惨叫声越来越微弱。
宫忱盘姿势随意地坐在原地,表情冷漠地看着,修长手指在地上轻点。
一下。
两下。
…………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传来一阵踉踉跄跄的脚步声,姚泽王那张土色的脸再次回到了宫忱面前。
他用仿佛倒了八辈子霉的声音说:“要本王做什么,你才能放了她。”
“我不喜欢,仰着头看人。”
四周一阵诡异而又滑稽的沉默。
噗通一声。
“还是不够矮。”宫忱歪了歪头。
姚泽王已经双膝跪在了地上,闻言脸部肌肉开始抽搐。
“谁要你……回来的……假惺惺的狗东西……滚啊……滚……!”
这时,五骨天君的声音从火焰中传来,最后的那一声虚弱的咆哮,充满了痛苦和憎恶。
“你这臭婆娘给我闭嘴!”
姚泽王额角青筋暴露,表情狰狞,头一低,额头顿时就砸在了地上,怒吼:“老子就管你怎么了?!!”
砰!的一声格外响亮。
“呵……”
宫忱捻了捻指尖的泥灰,垂眼看着姚泽王,没什么表情地笑了声。
“难怪恶鬼食人前喜欢玩弄人心——”
他舌尖微卷,轻轻吐字,脸上的裂纹越发鲜红,犹如一朵含苞待放的血莲。
“竟是这般有趣。”
第81章
这小子怎么突然就性情大变了?!
姚泽王一阵头皮发麻, 跪伏在地上,心里是一点也不觉得屈辱的。
甚至要多熟练就有多熟练。
说实话,这也是他的老本行。刚来鬼界那会为了讨生活, 他见谁都喊大爷, 原则是能吃软饭绝不挨硬打,能磨膝盖的事绝不费皮肉。
大丈夫能屈能伸, 他不就屈得多了点么, 迟早有伸的那么一天。
你看,没有过去那么多年的卑躬屈膝,哪里有他后来的一步登天?
呵,你这臭小子上次坏了本王和赐安的喜事,这次又这么羞辱本王, 之后最好别让本王找到机会……
“啊!”
姚泽王眼中的遗憾和恶毒刚流露出来,余光冷不丁察觉到一双漆黑无白的眼睛,惊叫了一声。
——宫忱就半蹲在一旁, 摁住他的头颅,侧着脸直勾勾地盯他。
“看来你一直对那件事耿耿于怀。”
姚泽王一边在心里骂自己怎么会被一个眼神吓到,一边装傻充愣:“什么事, 咱俩之前不就见过那一次吗?哦,哦, 是,那次确实是本王……不,是我做的不对,你要是还介意, 我可以发誓,我对赐——”
他没能说下去,因为宫忱五指骤然收拢, 和那几乎能拧断头骨的残忍力道相比,他的声音很轻。
“你也配提他的名字?”
“好、啊啊,好,我不配,我不提!”姚泽王当即咬牙讨饶。
宫忱还是一动不动地盯着姚泽王,眼底浸染着令人不寒而栗的黑暗。
“你当年靠着五骨天君的宠幸得势,待她与除鬼师战败只剩下一条手臂之时,假装深情愿意与她共生,骗娶了她,实则只是为了她的鬼王之位。那之后你三妻四妾,宠妃成群,视她如敝履,一遇危难便想着用她来挡,弃她而走。”
“你看得清,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吗?”
“恶蛆都没有你恶心,可你——”
他闭了闭眼,嘴唇缓缓吸了一口气。
“却竟敢觊觎,这世间唯一属于我的人,我的珍宝。每每想起你对他的贪念,我的心、”
“我属于他的这一颗心,就像在被烙铁烫一样,好疼啊——”
姚泽王惨然尖叫了起来,因为宫忱掌心中腾地升起火焰,烧着了他的头发,火蛇很快蔓延开来,在皮上滋滋吐信。
幽蓝火光下在宫忱的脸庞上跃动。
“你害死王岭,该死。”
“你玷污了我的赐安,我必须得将你烧得干干净净。”
“一寸,”他轻轻动唇,“不剩。”
“啊啊啊………等、等等!”
姚泽王那颗死了的心脏都快跳出胸膛,他简直用了生平最迅速的反应,在火焰蔓延全身前颤声大喊:“你可知你的师兄半个月前就失踪了?!”
哗。
火光蓦然暗去。
宫忱提起姚泽王的脑袋:“失踪?”
姚泽王后背焦黑一片,却顾不得身上的灼痛,抓着这一根救命稻草继续道:“你随白王去鬼界后,被入侵的碑界里只剩下他,他不能提你,也不能提白王,就自己背了罪名,被关进了燧光阁地牢。”
“燧光阁怎么敢关徐家的人?”
“还不是大祭司那奸人!”
姚泽王呸了口带血的唾沫,只是骂大祭司,可不敢告诉宫忱自己是怎么筹划着把徐赐安救出来再续前缘。
“表面上传音安抚徐家称只是做个样子,必定好吃好喝伺候着徐公子,背地里,该怎么用刑就怎么用。”
“你也曾为燧光阁效命,那地牢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你会不清楚?他在里面遭了整整半个月的罪才逃出去,那之后就不知所踪,谁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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