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最该报复的人不是我!”
“是燧光阁!是大祭司!”
“他们如此背叛你,你却还要为一个守碑人报仇而杀了我吗?!!”
“你——”
情绪激动之时,姚泽王猛地看清宫忱此刻的神情,浑身一颤,打了个寒噤。
“所以你……别杀我,我、我还有用,我可以发动鬼兵帮你找他。”
“你也一定,很想快点找到他。”
“对、对吧?”
。
七日后。
茶馆。
“诸位,最近出了两件大事。”
“其中一件,想必各位都有所耳闻,半个月多前,去星山下了二十一年的雪忽然停了,惹得鬼界众心惶惶。”
“而就在前不久,冰雪消融,碧草绵延,一只黑衣鬼从春山里走了出来,脸上布满花枝般的裂纹。”
“传闻中前任鬼主还活着时,去星山就如同现在这般春和景明呐。”
“那么此鬼身份究竟如何………”
正当众人听得津津有味时,忽然有位白衣公子飞了片金叶子下来,道:“有点儿没意思,说下一件事吧。”
说书人摸走金叶子,登时眉开眼笑:“好,那我们不妨先聊一聊第二件。”
“如今燧光阁的比试剩下最后两场,大家可知,是哪四个人在争魁首?”
比起前面那个莫须有的传言,众人显然对这个更为关注,纷纷报上自己最看好的几个人选。
说书人抚袖一叹:“唉,你们只说对了其中三人,闻人絮、段世安、曹清鸾确实是无可争议的天骄翘楚,然那第四人,这几日的风头却犹在他们之上。”
“关于那人,各位有所不知。”
“十载剑道,中规中矩,一朝掷剑从诡,本以为是个笑话,谁知,首轮比试竟也挤入了榜末,之后更是风云骤起,扶摇直上,从这,哗,一直到了如今的第四名。”
“他就是……”
哐当。
还没说完,又是一片金叶子甩了下来,抬头一看,原来那白衣公子的身旁还有一位黑衣公子,抱臂而立,表情阴冷,一看就不好相与。
黑衣公子沉声道:“接着说上一件事,那从去星山里走出来的鬼,可还有其他特征?”
说书人反应很快,金叶子已经入兜了,答道:“除了脸上有裂纹,据说,他的眉眼和前任鬼主墨临神似。”
“那墨临长什么样?”
“这个嘛……”
他还没说完,还是清脆一声哐当。
楼上的白衣公子夹着指尖的金叶子,轻挑了挑:“捕风捉影的事有什么好谈的,你还没讲第二件事里那个万众瞩目的第四名是谁呢?”
“这个啊……”
哐当。
黑衣公子也扔,冷冷道:“先说去星山的鬼长什么样?”
哐当。
白衣公子:“先回答我。”
哐当。
黑衣公子:“别管他,先回答我。”
说书人边左一声好,右一声好好好,边一脸幸福陶醉地伸手去接一片又一片的金叶子。
众人眼睛都看直了。
还能这样?
好笑之余又暗自咽下心酸,羡慕死个人啦,有钱人都这样吵架吗?
突然,哗啦啦一片的脆音响起!
众人顿时呆若木鸡。
只见白衣公子漫不经心地扔了一大把金叶子下来,犹如天女散花。
他撑着下巴,轻飘飘地:“可不可以快点说出来,本公子——好想知道啊。”
说书人双手都颤抖了,激动无措地点点头:“这、这有何不可呢,那人、那人就是段家臭……呃,远近闻名的——”
“闭嘴。”
旁边的黑衣霎时黑了脸,立马要从腰间去摸钱袋子,被柯岁一把抓住手腕。
柯岁皮笑肉不笑道:“你要扔就扔你的钱,老是来摸我的钱袋子做什么,段清明?”
“段清明、对,就是他,”说书人笑得合不拢嘴,这下是一点也反应不过来了,“这位公子说的一点没错,那一鸣惊人、万众瞩目的第四名正是段大公子,段钦,段清明!”
众人却神情恍惚,反应过来了。
这白衣是对着黑衣喊的名字,那岂不意味着后者便正是……
“柯、元、真!”
怒音绕梁,然而再抬头,两人皆是消失不见,只剩一缕微凉的风卷过茶楼二层的窗帘子。
。
“这么大怨气啊?”
柯岁和段钦在屋顶大打出手,一个比一个出招狠辣,嘴上却漫不经心地叫停:“大白天的,不打了呗,我身上的钱都给你成不?”
“稀罕你那脏钱!”
段钦踹了他一脚,又一拳轰过来。
“不是钱的话,那是不想听别人议论你?”
柯岁往后趔趄两步,已经半只脚踩空,抬起手,用掌心接他这一拳,下压:“还是,去星山这三个字,让你想起了什么人?”
段钦眯起眼睛,并不否认:“那里平白爬出来一只鬼,你就不好奇?”
柯岁眼珠子动了动,似乎想从他的脸上找到一丝破绽:“就当你只是好奇吧,所以,你刚才到底生什么气?”
“第四名不是凭我自己得到的,我不喜欢被拿出来说事。”
“你的意思是我不该帮你?”
“对,”段钦冷笑道,“不需要。”
柯岁盯着他看了一会,忽然将人用力往前一拽,戏谑道:“你不需要是你的事,但——我还是得收我的报酬。”
遂狠狠地在段钦嘴唇上咬住。
“嘶,这特么是在屋顶上!”
“那就下去。”
段钦瞪大眼,一推柯岁,柯岁便往后倒,身下一空,连带着段钦一起从屋顶掉进巷子里,还是咬着没放,弄得两人嘴里都是血淋淋的味道。
他是咬得心里舒坦了,可段钦要咬他时,他却用拇指卡着段钦的犬牙,笑了笑道:“我一会要去见我爹,不能留印子。”
“去哪见?鬼界?”
“不该问的别问。”
段钦呸地吐出了他的手,爬起来:“那你还不快滚。”
柯岁慢腾腾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放心,明日你和段瑄的比试,我不会干涉,满意了吗?”
“谁赢了你都无所谓,不是吗,毕竟两个都是你鬼界的走狗……”
“段清明。”柯岁声音声音微冷。
段钦啧了声,整了下衣服:“说起明日的比试,我还得回去准备,就不跟日理万机的柯公子厮混了。”
他转身,微跛着脚——上次被柯岁在鬼界掐断的腿还没好全。
紧贴胸口的那张留声符隐隐发烫,他的呼吸与心跳均有些沉重。
从无间深渊回人间的这一个月来,他已经用了十几张留声符了,派得上用场的却只有两三张,而且都只能模糊地指证柯岁和鬼界的牵连。
这谨慎过头的混账玩意,难道非得在床上才能从他嘴里撬出点东西吗?
不,要是真到了那个地步,他恐怕会直接就在床上把人一刀捅死……
“段钦。”
还没迈步,柯岁忽然叫住了他。
段钦不耐烦地回头:“又干什么?”
柯岁的目光有意无意在他胸口停留片刻,最后来到他的脸上:“有一点我要提醒你,段瑄,他是真的想杀了你。”
“所以呢?”
“所以,”柯岁顿了顿,道,“如果你出事,我救不了你。”
“我知道……草,疼死了。”
段钦扯了扯嘴角,方才被柯岁咬伤的口子现在肿得厉害,抽着气自嘲道。
“我还不配你救,就只是你一时兴起的乐子罢了。”
柯岁笑了笑:“挺有自知之……”
“明”字还没说完,就见段钦一下举起双手扼住了他的咽喉,目光凶狠,张嘴照着他的脸颊就用力咬了下去。
砰。
柯岁后背撞墙,垂眼道:“松口。”
回应他的是段钦的犬牙狠劲刺破了他颧骨下的皮肉。
柯岁没什么表情,抬手,下一秒,对着段钦的右脸颊猛地挥出一拳。
轰!!段钦整个人飞了出去,重重在地上滚了两圈,爬坐起来靠墙,垂着头,好一会儿才咳出声。
“还知道松口?”柯岁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再有下次,把你牙齿全拔了。”
段钦抬头,右脸高高肿起,却痛快地嘲笑着他:“那你以后是想跟牙床光秃秃的家伙接吻吗?”
柯岁:“我不是非你不可。”
段钦:“那你换一个。”
柯岁眼神阴鸷地瞧着他,真想立刻把他胸口前的那张留声符抓出来扔在他脸上,然后将其毒打一顿,最后剁成肉渣做成他药草的养料。
可是好半晌,柯岁都没有这么去做,而是半跪在段钦面前,用力地抚摸着他脸上的伤,直到段钦那张挑衅讽刺的脸上露出痛苦,他才咬着牙开口。
“是,我非你不可。”
段钦咧开嘴角,眼底有压不住的得意,道:“给我上药,疼死你大爷了。”
“不,活该你疼。”
“快点儿。”段钦轻声哼。
柯岁冷冷地看着他,两秒后,从怀里拿出一个药瓶,正要往外倾,被眼尖的段钦认出那是什么,倏地拍开他跳了起来,怒道:“你故意的?拿毒药给老子用?!”
“爱上不上,不跟你一般见识,今天别让我再看见你。”
遂骂骂咧咧地走了。
柯岁动作微顿,把毒药瓶子收回去,原地静了一会,脸上的笑收得干干净净。
手指一伸,从墙后的阴影中拽出一道鬼魂,掐着它的脖子,缓缓道:“你最好是有什么要紧事找我。”
“大、大人………”那鬼魂也没想到这么倒霉撞上这些事,欲哭无泪道,“小的不是故意偷看的……是……人、人找到了。”
“谁?”
“宁箫。”
听到这个名字,柯岁眼中赫然闪过一丝精光,暂时饶了它一命。
“抓回来。”
“是。”
。
乌衣镇。
沿河而下,枫叶瑟瑟。
一处简单干净的房间里,盘坐着一位面容沉静的老人,银发如霜披在身后,梳理得一丝不苟。
周围弥漫着药物的清香。
宁箫一手拿着本厚厚的医书研读,一手适时地往药炉底下添火加柴。
不一会。
“道长,药好了——”
她捧着药碗和书跑过来:“你先喝,喝完了帮我看看,这些字怎么念?”
徐赐安睁开眼,看了一眼那浓青色的药汁,接过后,将药碗放至一旁,先教起了她念字。
一遍没记住的,就教了两遍,等宁箫全会了之后,他就重新闭上眼。
宁箫端着书离开了两步,想起什么,又回头道:“道长,你药还没喝呢!”
“一会。”
“这是我辛苦了一下午熬的……”
徐赐安眉角不明显地抽动了下,还是端起药碗,仰头喝完。
宁箫道:“效用如何?”
徐赐安:“毫无效用。”
宁箫并不泄气,作沉思状:“看来灼银草也不行,明天开始换其他的吧……道长你去哪啊?”
“………洗碗。”
徐赐安起身出门,在井边舀水时,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
和大祭司谈完后没几日,他离开了燧光阁,等灵力恢复些许,感知到了曾藏在宫忱发冠里的灵息。
他以为是宫忱回人间了,想了很久要不要去见,最后决定偷偷地、远远地看一眼,先不让宫忱发现自己。
这才遇见了拿着宫忱发冠的宁箫。
他心中失望,本打算要回发冠后离开,碰巧遇见她在街上行医,遭同行嫉妒殴打,便出手相助。
没想到一眼被这小姑娘看出体内灵气阻滞严重,容貌正是因此变化,她还热情地腾出房间请他留下,说尽全力治好他。
宁箫是从鬼界逃出来的,要躲鬼兵,徐赐安从牢里出来,落了个逃犯的名声,也要找个无人问津的地方稳固境界。
于是就答应下来。
至于她说能治好他,徐赐安本不抱什么希望,现在看来……
幸好没抱什么希望。
徐赐安拧了拧眉,这药没用就算了,还那么苦,他是一口也不想喝了,要不明日就走了算了?
念头刚一闪过,小姑娘就风风火火地从门口跑出来,高兴地喊着:“道长,我要出去一趟,我想到要把灼银草换成什么了,这次一定可以,相信我!”
“我顺便再买点菜回来!今晚咱们吃油焖蹄子!!”
“…………”
当。
徐赐安把洗好的碗往桌上一搁,在宁箫身后落下一道庇护灵息。
油焖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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