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他摔进一个完全陌生的怀抱。
棠渔下意识欣喜,又很快被一盆凉水音迎头浇下,视线受阻导致了其他感官极其灵敏。
这个人,身上并没有那一丝令他熟悉的味道。
第122章
“你是谁?!”
棠渔下意识就想推开他, 可是身体虚软到极致,竟是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抱着他的身体似乎很是瘦弱,骨头硌的人生疼, 棠渔的脸颊压在他的胸膛上, 隔着薄薄的粗糙的衣料, 甚至可以描绘出他胸骨的形状,他身上有一种类似于草药的清苦味道, 却并不难闻。
棠渔的脸颊被磨红了一片, 鼻尖也被坚硬的胸膛撞得酸酸的, 无法自控的泪水滚落下来, 顺着他的衣领流了进去,倏地,那人将他拽离了自己的怀抱。
“你在做什么?!”
开口是带着些暗哑晦涩的少年音,像是许久没有好好喝水一般地音色, 带着两分明显的颤音, 似乎是被棠渔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无措极了, 却没有真的松开搀扶着棠渔的手。
棠渔睁着一双毫无光华焦距的眸子懵懵地看着前方,由于身高的差距, 也只能对着他衣领上泪珠滑进去的位置似乎是在端详,又激的那虽然身形高大可是面庞却明显稚嫩的少年红了耳尖。
“你这人,我好心扶你,你怎么……怎么……”
好像难以说出口似的,棠渔只觉得握着自己胳膊的手指紧了又紧,捏的他的骨头都有些疼了, 他忍不住蹙眉地躲着,带着些哽咽的声音问道:“你是谁?”
黑暗像是粘稠的石油一般将他包裹,他恐慌的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看不见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面前的人为什么要这样说,像一只暴露在外的小蜗牛一般,只拼命的想要缩回壳里去。
那人愣了一下,仔细看去,才发现少年的不对劲,他伸手在少年眼前晃了晃,那双漂亮但是毫无光华的眼睛没有任何反应,盈盈的水光闪烁在眼底,恰巧补足了因为无法视物而造成的呆板,甚至更多了一丝引诱人欺负的意味。
他曾无数次端详过少年的睡颜,仅仅在一天之内,所以他太明白少年有多么漂亮了,就像是那些小孩的娘亲给他们讲的话本中的神仙故事一般,他以为他早就习惯了,可是他现在看着少年生动的表情,看着他不再白皙到透明的脸颊上沁着健康的血色,看着他盈着水光的双眼,甚至,那藏在天然便水红诱人的唇瓣下那一小点洁白的齿尖,他不受控制的心跳的剧烈,像是马上就要冲破胸膛一般。
神仙落在他家里了。
而现在神仙醒了。
他的心脏砰砰直跳着。
他无比清楚眼前的少年是那位发怒后不知何缘由被抛弃了的,又消失了的阿萨之主的新娘,村民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似乎有什么来自于那个地方的信息被告知了村长,所以这位已经被选定为新娘的少年就被放逐到了这里自生自灭。
他更无比清楚的知道,如果他想要跟那些村民保持一个井水不犯河水的状态,就应该离这个少年远一些,不要跟他扯上任何关系,因为无论因为什么原因,被阿萨之主抛弃在这里的新娘,都被视为不详。
他已经是一个极其不详的人了,村民们厌恶他,不愿与他说话,但也并没有驱逐他,准许他在村子最偏僻和荒无人烟的角落生活,如果他与这个少年扯上关系,那么,村民们一定会因为双倍的恐惧将他驱离这里。
而村子外,是没有人可以生存下去的炼狱。
即使,永夜村亦是个诅咒之地。
可是他在见到少年的第一眼,就忍不住的想要将他带回家里,好在,他所在的地方足够偏僻,所以在滂沱大雨的深夜,将少年抱回自己家里并不引人注意。
现在少年醒了,心中那股悸动却愈演愈甚,浓烈到想要试图跟他原本的夫君抢人。
他的夫君,会回来找他吗?
他忍不住这样想着。
喉咙间青涩的不太明显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两下,又想,好男人怎么会抛弃自己的新娘呢?
所以,那个所谓的阿萨之主,不会回来了吧。
那眼前这个人,可以成为他的新娘吗?
“你是谁?”
少年孱弱的像是雏鸟一般的声音再次颤抖的响起,那明显带着恐惧与不安的音调听得他无比心疼。
“我,我是……”
阿萨……
他看不见了,应该是受伤了,而且他那样狼狈的晕倒在自己家门外,在没有得到治疗的情况下就被放逐了,他是不是也有可能不记得之前发生过什么事情了?
如果他冒充他的夫君的话,是不是就能拥有这神仙一样的新娘了?
本是一簇火苗的贪念如同燎原一般轰然炸开,烧他的几乎丢了理智。
好像,好像从看见那双无神的双眼的那一刻开始,一切就变得不一样了,他才发现他竟然是这样卑劣的一个人。
“我……”
趁人之危。
少年秀美的眉蹙着,脸上的恐惧与不安没有丝毫的遮掩,仔细感觉下来,甚至可以感受的到他正在微微发抖。
他知道自己的处境不好。
这句话骤然在脑子里炸响,将那几乎飞走的理智炸的回来一些。
他应该记得所有事。
“我是住在村尾的人,你晕倒了,是我把你带回来的。”
“你还记得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不能冒充,因为他记得所有的事情。
棠渔紧绷的神经因为他的话松懈了几分,抓住了他话里的重点。
“你说,这里是村子里?”
“对。”
之前游戏发布的警告,与他现在的处境,他大概应该知道发生了什么。
白狼群的背叛,是阿萨被背叛了,所以是游戏在针对他们吗?还是,正常的平衡?
棠渔不相信是游戏平衡,但是他仍然想要去想那比较好的一面,至少如果是正常的游戏平衡,那阿萨现在的处境应该不会太艰难,可若是蓄意针对……
他咬了咬唇瓣,那嫣红的唇失去了一瞬的血色,又很快变得更加鲜艳充盈起来。
咕咚——
面前似乎传来了什么不合时宜的声音,不是太明显,却在过于安静的环境中有些震人。
“什么声音?”
丢失的视觉使得其他感官更加灵敏,那双毫无焦距的漂亮眼睛直视着前方,露出一个有些疑惑的表情。
在他看不见的前方,一张有些黝黑五官轮廓却深邃英挺的脸与他面对面着,那双一黑一蓝的眼睛在暗处像是闪烁着奇亮无比的光,透露出来的贪婪浓稠的令人心惊,可是那双通红的耳尖却极其割裂的展现着主人的纯情。
他慢慢靠近着毫无防备的少年,似乎是想要亲上那令他垂涎无比的唇瓣,耳尖上的烫意像是灼伤了他,令他如同被拉紧了缰绳的野兽一般生生停在离少年不远的一段距离。
“啊,可能是屋檐滴落的雨水,昨晚下了好大的雨。”
“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棠渔抿了下唇瓣,“你也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
“我?”
一黑一蓝的眸子暗了一瞬,脸上终于又出现了像是这个年纪才有的有些羞耻和自卑的情绪。
“我没有名字……”
他眸色更暗了,像是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自己的实情和盘托出。
“你应该听说过我的,村子里住在村尾的那个灾星。”
“他们一直都叫我煞星。”
棠渔怔了怔,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回答,空气重新安静了下来,那些恐惧像是潮水一般褪去,在身前人嘶哑低落的音线中变得尤其无措与抱歉。
“我……”
他张了张唇,不知道该说什么,说抱歉吗?好像更加不对劲了,像是将自己放在了一个很高的位置上可怜他一样。
这里的时间线应该是古代,对于怪力乱神的事情应该是更加看中,一直被这样对待,本来就觉得低人一等的人,在听见那样本质上还是代表着怜悯的抱歉后,应该并不会感觉到欣慰吧,只会被又一次提醒到他与别人的不同。
即使他是真的觉得很抱歉,为无意间揭开了别人的伤疤而抱歉。
“你不用可怜我,我一点儿都不可怜。”
“我自己在这里过得很清静,也很好。”
少年像是在强调着些什么一样,倔强的,沙哑的语调让棠渔彻底放下了防备。
他的目光柔软了下来,唇角露出一个温软的笑,“我没有觉得你可怜,我叫棠渔,海棠花的棠,小渔村的渔。”
那双异色的瞳紧紧盯着少年仿若镀了层光的面容,表情无声又割裂的变换着,一时阴鸷可怖,一时羞涩惊艳,一时贪婪无边,一时自卑难捱。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有的时候仇恨到想要杀光了这个村子里的所有人,有时候又觉得不被赶出去应该觉得感恩,如同现在,一边想要毫无顾忌的让那个眼前的少年成为他的新娘,一边又觉得不该趁人之危的这样冒犯。
即使,他如果不是发现棠渔还记得之前发生了什么,就已经打算冒充他的夫君了。
甚至,还揣摩出少年的表情,故意说出那些故作坚强的话,来卸下少年的防备心,让他能更加放心的亲近看似脆弱与无害的自己。
这个时候他才看清,其实卑劣是他灵魂的底色。
“你的名字很好听,可惜我不认识几个字,并不能给自己取个像样的名字。”
棠渔听着那有些难过的声音,垂了垂眼睫,而后温声道:“如果你愿意的话,我给你取一个名字好吗?”
他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好!”
又提出要求:“我可以跟你的姓吗?”
棠渔愣了愣,就听他急切的解释。
“我不知道自己该姓什么,从我记事起,就是自己一个人,没关系的,如果你介意的话——”
“我不介意。”
棠渔伸手向前摸索了一下,似乎是想要安抚一下面前慌乱地少年。
掌心很快就触碰到了有些毛躁的头发,划得掌心有些微痒,大概是长久的营养不良造成的,他轻轻摸了摸少年的头。
“我不介意的,但是我要好好想一想,因为取名字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少年主动蹭了蹭他的掌心,像一只撒娇的小狗一般,轻轻“嗯”了一声。
棠渔看不见,也什么都觉察不到,他兀自沉思着,白嫩的手心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着少年的发顶。
那双异瞳早就染上了晦暗猩红的底色,一点一点挪动着,试图不动声色地将那白嫩的手心引到更加需要安抚的地方,极其渴求着皮肤与皮肤的触碰。
他的夫君抛弃了他,还有可能回来找他,那个传说中的阿萨之主,不是他可以抗衡的,既然夫君有风险,那妻子呢?
他来当棠渔的妻子,冠以夫姓,任谁都不能将他们分开了吧。
等棠渔给他起好名字,他就是棠渔的妻子了。
他的夫君不管到哪里,都不能抛弃自己的发妻的,这是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
他永远都不会离开棠渔。
第123章
【你打算给他起什么名字?】
棠渔是真的有在认真想这个问题, 听见言巫的声音,有些苦恼的道:“其实我并不太会取名字。”
【既然这样,那棠棠可以先把手收回来吗?】
棠渔愣了一下, 这才反应过来掌心中还是毛茸茸的有些扎手的触感, 他收回手, 莫名觉得有些不太好意思,就像是他当着言巫的面出轨了一样, 这感觉怪怪的, 甚至让他的手心都发烫起来。
“那个, 我不是……”
他无意识揉搓着手心, 从其他角度看过去,竟多了一种嫌弃的在擦拭的意思,尤其是落在那人眼里,这普普通通的动作甚至能放大数十倍的歧义。
他的眸色暗了暗, 阴沉中带着几分无措, 半晌, 还是忍不住道:
“我洗干净了的。”
棠渔回神:“什么?”
那声音带了几分委屈,小声道:“我是洗干净了的, 去河里洗过澡之后才回来的,不脏。”
棠渔反应了一下,忙摆摆手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觉得有点儿不合适,你别误会呀!”
他看着棠渔的表情,观察着, 分析着,良久,眼中才溢出一点亮光, 有些惊喜的问道:“真的?”
棠渔点点头。
刚收回没有多长时间的手再次被抓着放回了毛茸茸的头上,然后轻轻被蹭了蹭。
“没有不合适,”他声音中带着不加掩饰的却有些小心翼翼的开心,“我喜欢你这样揉我的头,从来都没有人这样对过我,小时候我羡慕其他小孩子被父母这样对待,偷偷看被他们发现了,他们都说我是阴沟里的老鼠,见不得光,所以自然也不配拥有一些最平常不过的东西,那是人才配拥有的东西。”
“可是现在,我知道他们是错的!”
他的声音骄傲极了,忍不住的上扬着,“你愿意揉我的头,所以我也是跟他们一样的,对吧?!”
棠渔听得心酸又心软,他看不见面前人长什么模样,可是光是听声音也能知道面前人的年纪并不大,只是一个孩子而已,他的手就有些拿不回来了。
“嗯,你跟他们是一样的!”
棠渔肯定的道,放在他头上的手摸索着往下,指尖轻抚过他的脸颊,完全没有注意到指尖下的身体骤然僵硬,甚至连呼吸都粗重了许多。
终于,那只白皙柔软的手触碰到了骨头凸起到有些硌人的肩膀,才停了下来,然后抬手在上边用了些力道地拍了两下。
“不要去想其他人说了什么,也不要去在意他们说了什么,你不是什么煞星,也不会因为他们所说的话就会一直呆在看不见阳光的角落。”
“从今天开始,你就叫棠阳,太阳的阳,你不需要让谁的光照耀到你,你本身就是光,所以你所在的世界,自然而然充满了独属于你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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