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志斌看了一眼方德伟手上的红头文件,连忙伸手过来想和方德伟握手,低头瞥见自己手上沾上了鸡食,又忙把手缩了回去,恭敬道:“原来是方局长,方局长,你好,不好意思,怠慢了。来,方局长,这边走,你们一路下来辛苦了,先进屋喝杯茶。”
方德伟介绍了自己是副局长,但刘志斌很上道,一口一个方局长。夏杭想起在路上,先是自己故意一口一个方副局刺方德伟,后来是韩淮骁也故意一口一个方副局点方德伟,笑点莫名被戳中,差点笑出声,连忙掐了一下虎口。他正东看西看转移注意力,突然和韩淮骁对上视线,对方一脸了然地看着他。
韩淮骁看他表情就知道他在憋笑,夏杭很少笑,因为他的笑点是个谜,他的笑点和大众笑点不一样,别人都觉得好笑的点,他很少笑,但是偶尔会被莫名其妙的一个点突然逗笑,别人理解不了,但韩淮骁每次都能get到他笑的点,这次也不例外。
憋笑的时候不能和人对视,特别是和知道你在笑什么的人对视,夏杭和一脸了然的韩淮骁一对视,憋笑失败,突然笑出声来。
方德伟和刘志斌正客套地聊着天跨进客厅大门,一个说家里比较乱多包涵,一个说不乱,这房子真亮堂,听到笑声,茫然地转过头。
方德伟拧眉,“小夏,干什么呢?”还挺有领导气派的。
夏杭尴尬地拼命止住笑,“方局,刘村长,不好意思,我没别的意思,就是突然想到了一个笑话。”
一直不吭声的韩淮骁突然插话道:“什么笑话?说出来让方局和刘村长也笑一下。”
夏杭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对着方德伟和刘志斌呵呵一笑,“没什么,方局,刘村长,我们进去吧。”
重遇以来,夏杭的表情一致都是淡淡的,现在又是憋笑,又是瞪眼,表情很生动。出发前在县公安局办公室门口的对话,让韩淮骁很是憋闷,这会心中的憋闷突然消散了大半。
刘志斌家里有茶具,他洗干净手后给他们沏了一壶茶,既然是打着下乡视察农田建设和农技推广工作?的名头来的,喝了几口茶后,方德伟提出去村里的农田看看。
岭山村的农田还算集中,不过大部分是梯田,就在村子的东面和西面,村子的北面和南面是旱地,大部分种的是果树。刘志斌领头,他们三个跟着刘志斌往稻田走去。现在正是稻谷即将成熟的时候,一片片梯田黄灿灿的,和远处的葱郁的绿山相映衬,是乡间很常见又很美好的乡景。
一路上主要都是方德伟和刘志斌在交流,韩淮骁拿着笔记本,象征性地记录一些要点,夏杭没事干,拔了一根狗尾巴草拿在手上把玩,休闲得像游客。
在刘志斌没注意的时候,方德伟偷偷回头看了一眼韩淮骁,他注意到这个重案大队队长在进村后,气场变了。不动声色地收敛起了那一身不容忽视的强大气场,眉眼低垂,毕恭毕敬,非必要很少主动说话,谁来看了都能看得出他是领导,韩淮骁是他的下属,方德伟暗自称叹。
正往前走,韩淮骁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拿出来看,是贺正烨给他发的消息,说他和助理到了,现在在三山县的法医室,准备干活。夏杭看他单手回消息,伸手拿过本子和笔,接替他做记录。
正在回消息的韩淮骁在他伸手过来拿本子的时候,突然开口低声道:“找个理由问村长那晚去隔壁村的事。”
韩淮骁知道自己现在能伪装成不是警察,是方德伟的下属,但他不能多说话,说多了容易暴露,他身上刻在骨子里的气质,特别是眼神,不是那么容易隐藏的。夏杭不一样,夏杭无论从外貌还是气质都自具欺骗性,像个涉世未深刚毕业的大学生,很多人面对他不由自主就会放低防备心。
夏杭点点头,韩淮骁正想多说两句,给他一个话题切入点,夏杭已经加快脚步去追赶前面的方德伟和刘志斌。
站在梯田上往下看,一眼能看到远处聚集了好几个男性村民按着一头水牛。夏杭寻了一个方德伟和刘志斌交流的空隙,插话道:“刘村长,那几个村民在干什么?”
刘志斌看过去,笑道:“那头水牛生病了,他们在给它灌药。”
夏杭装无知,“那头水牛是那几个村民合钱买的?现在还有人用水牛耕田吗?”
刘志斌:“不是合钱买的,是其中一个村民的,水牛力气大,他一个人灌不了药,剩下的人是去帮忙的。这头水牛是养来卖的,不是用来耕田的。”
夏杭感叹道:“岭山村的村民果然和我家亲戚说的那样,十分团结。”
刘志斌一下子来了兴趣,“哦?你家亲戚是哪的?”
夏杭:“青山村的。”
刘志斌:“青山村的夸我们岭山村村民团结,你亲戚为什么会这样觉得?”
夏杭:“两年前,他村里一个男的家暴媳妇,那媳妇是你们岭山村的,听说你们岭山村的男人知道后,结伴过去狠狠地教训了一顿那男的,很多人听说后都说你们团结。”
刘志斌想起来了,笑道:“哦,原来是因为这个事。”
夏杭道:“你们当时是怎么想到结伴过去替村里的姑娘出气的?”
刘志斌:“那姑娘娘家人找到我,让我帮忙出主意,当时村里有几个村民在我家吃饭,听了,觉得村里的姑娘让人打了,如果我们不出面,会让人觉得我们岭山村的姑娘都好欺负,也会让人觉得我们岭山村的男人没血性,就说要一起过去教训教训那打媳妇的男人。”
夏杭:“你们村里的男人当时都去了吗?”
刘志斌:“在村里的都去了。”
夏杭:“都去了吗,没人害怕出事?”
刘志斌:“都去了,不去的话,下次他家有什么事,大家都不会去帮忙。”
夏杭和韩淮骁对视了一眼。
方德伟总结道:“你们村的姑娘一定很有安全感。”
怕刘志斌觉得奇怪,夏杭没再深问,夏杭看出韩淮骁有话要和方德伟说,又拉着刘志斌边聊边往前走。
韩淮骁拿着手里的笔记本和方德伟停下脚步,假装讨论问题,实则,“方局,一会你找机会让我和夏杭在村里走走。”
方德伟想了想,“一会回去,刘志斌应该会留我们吃晚饭,开饭前我让你们出去转转?”
韩淮骁点点头,“嗯,到时见机行事。”
从梯田下来,路过地势平缓的农田时,韩淮骁发现农田里有声响,和夏杭道:“里面是什么东西?”
夏杭细听了一会,扬声问刘志斌,“刘村长,这田里是养了稻花鱼吗?”
刘志斌:“是的,这个季节的稻花鱼味道最好,我下去抓几条,你们今晚在我家吃完晚饭再走?”
方德伟心里暗喜,却假意推脱:“这不好吧?”
刘志斌:“就是粗茶淡饭。”
方德伟:“看见这稻花鱼确实有点嘴馋,小时候常吃,这样,刘村长,我们给你交饭钱,去你家蹭一顿饭。”
刘志斌当即挽起裤脚,下去抓了六七条稻花鱼。重新回到刘志斌家的时候,刘志斌的媳妇叶梅已经在做饭了。夏杭看向围着围裙的叶梅,穿着和一般的农妇一样朴素,但神情忧郁,心事很重的样子,看到他们三个,倒是没有一般农村人见到公家人的拘谨,只默默用另一个锅加煮了一锅饭。
饭没那么快好,方德伟趁机道,“今天坐了一天车,我有点累,我和刘村长喝喝茶,聊聊天。小韩,小夏,你们城里人很少来乡下吧,你们去外面转转,做我们这工作的,要多亲近乡亲。”
刘志斌:“对对,我把我儿子喊回来,让他带你们在四周转转。”
韩淮骁:“刘村长不用麻烦,我们自己去转转就好。”
夏杭和韩淮骁出门的时候,听到留在客厅和刘志斌喝茶的方德伟问道:“刘村长儿子多大了?几个孩子?”
刘志斌:“一儿一女,女儿嫁人了,儿子23,还没结婚。”
韩淮骁和夏杭出门后,默契地往村里的最高处走。岭山村的房屋不多,而且每一家都隔着几十米的距离,有的在山脚,有的在高处。他们路过一丛香蕉树的时候,听到有人在对面打电话。
“坤哥,那些新货是不是快要走货了?”
“我今晚能去猪场吗?”
“不会让人知道的,我和我爸都很小心。”
新货,走货?
韩淮骁和夏杭对视一眼,轻手轻脚地离开,离远了,夏杭轻声道:“他说的货是什么?”
韩淮骁心里发沉,从唐高雄口中得知刘鹏的不在场证明原因,他就感觉不对劲,再到进到这个山村,这种不对劲愈加重。破案不能凭直觉,但多年刑警生涯锻炼出来的直觉,很少出错,“不知道。”
他们顺着一条小道,来到村里的最高处,站在这里往下看,能把整个村子和周围的风景尽收眼底。韩淮骁眼力好,突然指着远处的山腰问道:“那边山拗里是不是盖有房子?”
夏杭辨认了好一会才看到他说的房子,那房子是简易板房,在茂密的树缝中露出一些边角,不仔细看很难看到,“好像是盖有房子,有人在上面养鸡?”
韩淮骁:“一会问一下村长。你觉得哪栋房子是刘鹏家?”
夏杭脑海闪过刘鹏的资料,不一会指着村尾一座一层楼的房子,“应该是那里。”
那座房子虽是平房,但是外墙很旧,看得出房子年头已经很老了,周围也都是一些老房子,村里近些年新盖的房子都在往村头移,村尾的这些老房子看得出已经没人住,只有那座只有一层的平房,院子里晾着一件衣服,院里有炊烟。
韩淮骁:“走,去看看。”
这次他们没有绕小道,而是刻意从村里的大道走下去,一路上遇见不少村民在家里的前院吃饭,天热了,在外面吃,有山风,凉快。韩淮骁和夏杭进村的时候好些人看见了,村小,没有秘密,县政府农业局有人下来做调研的消息很快就在村里散开了。
韩淮骁手里还拿着笔记本和笔,和夏杭一边走一边记,一个中年男人端着饭碗凑近,“你们在记什么?”
夏杭一本正经:“我们在记你们村里农田的耕作情况,还有你们每家每户门前种植的果树品种。”
中年男人:“记这些干什么?”
夏杭:“不清楚,我们只管调研、记录、上报。”
很多人对政府官员还是有些怵的,中年男人不再多问。韩淮骁和夏杭就这么一路走到了刘鹏家。
快到刘鹏家门前时,韩淮骁悄声对夏杭道:“一会想办法让他走动走动,我想录一段他的动态视频,你给我打掩护。”
夏杭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但还是点点头,“嗯。”
第25章
来到刘鹏家门前,夏杭敲了敲敞开着的大门门板,“你好!”
刘鹏正在前院做饭,他们刚才看到的炊烟是从一个可移动的铁灶升起的。铁灶灶膛塞着几块柴,上面放着一个盖着盖子的铁锅,闻味道,里面煮的应该是鸡肉。
铁灶旁边用铁皮盖了一块地方放柴,靠院墙放着快一人高的柴垛,柴块比较大,刘鹏正在劈柴。一般人劈柴都用斧头,刘鹏用的却是一把柴刀,柴刀着力没有斧头好,刀卡在了柴中间,刘鹏正用力把柴刀往上拔,听到脚步声,转头看过来,“你们是谁?”
夏杭举了举手里的工作证,“我们是县农业局的,跟着我们局长下来你们村做调研。一路过来看到大家门前种的都是果树,只有你院前种的是甘蔗,很多年没吃甘蔗了,嘴馋了,你能卖一根给我们吗?”
刘鹏应该也听说傍晚有人下来做调研的事,对夏杭的说辞没有多问,继续低头劈柴,闷声道:“你们想吃就去拔,不用钱。”
刘鹏今年30岁,但是看起来像40岁,没有一点三十而立的男人的精气神,整个人看着丧丧的,头发应该有几天没洗了,又油又脏,身上穿着一件背心,一看就穿了很多年,布料经过一次次搓洗,变得很透,下身是一条灰扑扑的中裤,脚上是一双蓝色拖鞋,鞋面上很多陈垢,看样子是从来都没有刷洗过。
夏杭拿出手机,“老乡,不给钱不合规矩,我们会丢工作的,不过我没带现金,你给我支付码,我转你,行吗?”
刘鹏看他说得严重,态度又坚定,只好慢吞吞地从口袋里掏出一部手机,韩淮骁眼里的讶异一闪而过,那是一部新出不久的国产机,官方售价7000多,刘鹏居然舍得买一部这么贵的手机。
夏杭这些年不在国内,对这些更新迭代快的电子产品不太了解,给刘鹏扫了20块钱后,问刘鹏:“老乡,能把你手里的柴刀借我削一下皮吗?”
刘鹏用力一拔,这次终于把柴刀从柴里拔出来了,递给夏杭。
夏杭拿着柴刀,假装不经意地问道:“你怎么用柴刀劈柴,用斧头是不是会更好劈?”
刘鹏抬头看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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