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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上的许迎晨明明嘴角并未上扬，可眉眼却像是噙着笑，看起来温柔又亲和，在一众不拘外表的学霸中显得尤为清新。
照片下方，写着他的姓名、高考成绩和给学弟学妹们的寄语。
许迎晨用极为潇洒的笔迹写到：食堂的油炸小黄鱼，好吃。
一星期以后，金麟发自内心觉得许迎晨学长说得对。
然后他开始提前思考，若三年后自己也能登上这光荣榜，届时要给下一届的学弟学妹们留下什么样的金玉良言。
金麟的学习成绩一直很不错。
他天生性格细致，静得下心，对学习有浓厚兴趣，人也聪明。对他而言，刷题就和挑战高难度电子游戏一样，是一件十分有趣的、能收获成就感的事情。
高考临近，他唯一焦虑的点在于不知道如何在两所心仪的大学中做出取舍。
两所学习分数线相差无几，名气相当，都有他心仪的专业，其他条件对他而言吸引力也是各有胜负。思考过后，他决定趁着会考的休息日去实地参观考察一番。
然后，他第一次和许迎晨本人打上了照面。
当时场面一片混乱。
他选的日子非常凑巧，学校正在筹备艺术节，非常热闹。
当他兴致勃勃从正在绘制中的巨大露天海报前经过，一个装着大红色颜料的桶子从天而降，倒扣在了他的脑袋上。
金麟眼前一黑，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脑瓜嗡嗡作响。
很快有人上前，围在他身旁叽叽喳喳的，但又怕沾上颜料不敢伸手搀扶。
金麟晕乎了会儿，抬手掀掉了桶子，抹了把脸，满手黏黏糊糊。
周围吵吵嚷嚷的，有人喊着让他千万别睁眼，又有人拿着似乎是纸巾的东西往他脸上按。
好一番折腾后，他闭着眼被人手忙脚乱拖着走了一段，之后被按在了一张椅子上，脸被凉凉的湿纸巾来回用力擦拭，难受极了。
有男声问他“你还好吗”，还不等他回答，又有女声抢着喊道“别开口别开口小心把颜料吃下去”。
这两人一边用力抹他的脸一边吵了起来，互相指责推诿。
金麟闭着眼抿着嘴，脑袋被擦得晃来晃去。
痛苦之际，他又听到了第三个人的声音。
“怎么啦？”那声音由远及近，温和动听，“这个人怎么了？”
金麟下意识睁开了眼睛。
眼周附近的颜料已经被擦拭了大半，剩下的有点干了。眼皮动作时牵扯感强烈，还有点辣眼睛。
他眯着眼，看见原本围着他的人自动散开，不远处，一个相貌英俊且文质彬彬的男人向他走来。
那人微微蹙着眉头，问道：“这是谁？怎么会搞成这个样子？”
金麟身侧还拿着湿巾的女生低头问道：“同学，你哪个院的？”
金麟抬手摸了把嘴，搓下了一些半干的黏糊糊的东西，可怜地说道：“……我是来参观的考生。”
话音落下，周围莫名安静了下来。
金麟以为他们没有听清，于是放大了音量，更详细地解释道：“我是今年的考生，过来参观一下。”
“哇，想考我们学校啊？很有志向嘛！”女生感慨，“是来提前看看好给自己打气吗？”
“嗯。这里和C大我都很喜欢，”金麟很老实，“犹豫不知道怎么选，打算参观一下以后再做决定。”
女生闻言眉头一挑，同方才刚拌过嘴的男生很有默契地对视了一眼，接着两人一道抬起手来，一左一右搭在了金麟的肩膀上。
一脸正色道：“刚才都是意外，我们学校其实是很……呃，很有秩序的！”
“对对对，”男生用力点头，“秩序井然。”他说着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一个人逛没什么意思吧，你需不需要向导？”
金麟哭笑不得：“我现在这个样子……”
“这个简单，跟我回寝室洗个澡吧，”男生说，“我们寝室都有独立浴室！不像C大，只有大浴室，而且听说连隔间都没有。”
金麟正要点头，一旁的女生抗议道：“不是，你就这么走了，是要我一个人收拾烂摊子？”
男生心虚，眼神游移：“那也不能放着他这样不管吧……”
女生轻轻“哼”了一声，转头看向了现场的第四个人。
那人方才沉默许久，此刻见状很自然地点了点头，对金麟说道：“要去我的寝室清洗一下吗？”
金麟摸了摸脸上已经半干的颜料，点头道：“我很需要！”
对方似乎是被他这模样逗到了，笑着眯起了眼：“那走吧。”
第24章 少年心动
一路回头率超高。
金麟满身颜料，红得发光，狼狈不堪又无比显眼。
他紧跟着那个看起来十分温和的男人，心中毫无沮丧，相反带着一阵莫名的兴奋。
方才那个男生提议带他回寝室时，他下意识间是犹豫的，觉得很麻烦，还觉得没什么必要。可当眼前这人提出同样的建议，他又觉得这确实是个很完美的主意。
金麟主动搭话：“学长，过去大概还要多久？”
“很近，”对方很有耐心地向他介绍，“前面那座桥看到了吗，过了以后右转，再走两三分钟就是了。”
他说话时侧着头看向金麟的面孔，末了又问道：“你感觉还好吗？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金麟浑身不舒服。
颜料干了以后硬邦邦的，他脸上的皮肤因而变得僵硬又紧绷，还很闷，痒痒的。身上也是，衣服一下重了不少，变得很不透气，都出汗了。
对方停下脚步，又靠近了些，似乎在仔细观察：“你的皮肤痒吗？”
金麟见他靠近，心中莫名慌张，身体下意识向后仰：“……还、还好吧！”
“抱歉，”对方察觉到了他的不适，立刻退了回去，“我以为你起红疹了，可能是看错了。”
金麟抬起手来摸了摸脸。
虽然已经用湿巾反复擦拭过，但他依旧满脸大红色的颜料印子，真起了红疹恐怕也是看不清的。
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被这么说了以后，金麟的皮肤真的越来越痒。终于走到宿舍楼下，只觉得整张脸都开始发烫。
“好像有点肿，”对方愈发担忧，“会不会是过敏了？”他说着，见金麟抬手，试图阻止，“别搓。”
金麟被他捉着手腕，怪紧张的：“可能是有一点，感觉涨涨的。”
对方拉着他，加快了脚步：“快去洗干净。”
金麟被他拉着走上台阶，视线偷偷往自己的手腕处瞟。
可惜，没走两步，对方便松开了手。
金麟暗自摸着刚被对方牵过的手腕，心想，这位学长人真是好。明明不关他的事，却那么热心，还很温柔。同他说话，如沐春风。
到了寝室，金麟发现之前那个男生的话中有很大水份。
寝室里确实有独立的卫浴，但位置居然在阳台上，空间狭小，干湿不分离。
见金麟对着窗边的马桶一脸震惊，那人一脸好笑地主动替他拉上了阳台上的窗帘，说道：“很有想象力的设计，是吧？”
“呵呵，”金麟干笑，“挺意外的。”
对方又替他拿来了一包未拆封的擦手纸，说道：“没干净的毛巾，先将就一下，用这个擦吧。”接着，他又指了指一旁的架子，“那块白色的肥皂是我的，旁边的是洗发水，你可以随便用。”
关上了阳台兼浴室的门，金麟一边脱这衣服一边向着一旁的镜子打量，很快大吃一惊。
镜子里自己的整个脑袋红彤彤的，头发全黏在了一块儿。
脸部虽然被擦拭过，但颜色依旧很不自然，而且明显发肿。凑近观察后，他立刻确定，那不是颜料，是他的皮肤真的过敏了。
他现在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红烧猪头。
自己在那位温文尔雅的学长面前竟是如此可笑的形象。金麟心情一阵沉重。
经过一番努力搓洗，脸上和脖子上剩下的颜料印子被清洗掉了大半，但头发依旧黏在一块儿，硬邦邦的。
估计得剃光了吧，金麟郁闷地想着。
洗完擦干，他又照了照镜子，悲哀地发现脸肿得更厉害了，眼睛看起来像条金鱼，被迫眯成了缝儿。
正叹着气，门被敲响了。
“你要不要换一身衣服？”门外传来那位学长的声音，“我有干净的T恤。”
金麟看了一眼堆在一旁的红彤彤的上衣，接受了这个提议：“好的，谢谢！”
门被打开了一条缝，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把一件米色的上衣递了进来。
金麟伸手接过地同时，门外的人说道：“不好意思是穿过的，但洗干净了。”
金麟忙不迭说道：“不要紧！很感谢！”
对方没有再说什么，主动关上了门。
穿好衣服走出浴室，金麟因为自己可笑的猪头形象不好意思抬头。
“你这头发……”对方欲言又止。
“没事儿，我回去剃了就好，”金麟尴尬地笑了两声，“反正长得很快。”
对方点了点头，接着向他递来了一板药片：“你先把这个吃了。”
金麟接过，发现是抗过敏药。
“水。”对方指了指一旁桌上未拆封的矿泉水瓶。
“太费心了，”金麟感动不已，“谢谢！”
对方只是笑了笑。
见金麟吃完了药，他问道：“还有什么别的不舒服吗？比如呼吸困难，头晕目眩之类的。”
“没有，”金麟说，“就是痒。”
对方稍稍放下心来，又问：“吃过饭了吗？”
金麟摇头。
“有人说要将功折罪，请你去食堂体验一下，”对方说，“他应该马上就到了。”
金麟愣了愣，很快猜到了什么：“是刚才那位……？”
对方点了点头。
金麟心中忽地一阵失落。
“那个……还是算了吧，我现在这个样子……”他摸了一下自己黏成一坨硬邦邦的头发，“也不太方便。”
“也是。”对方问道，“那……要我送你出去吗？”
金麟记性很好，认得离开的路。但他几乎没有犹豫便点头说道：“麻烦你了！”
两人走在校园里，一头诡异红发的金麟依旧是人群中最耀眼的崽。
“我身上的衣服……”金麟试探着问道。
“没事，送你了。”对方说。
“那也太不好意思了。”金麟说。
“是我们社团的人给你添了麻烦，”对方笑道，“希望没有破坏这所学校在你心目中的形象。”
“没有啊，”金麟摇头，“我觉得这里挺好的！气氛也好，景色也漂亮！还……还有独立的浴室！”
对方侧过头看了他一眼，笑而不语。
金麟暗自庆幸，自己现在就算脸红，应该也不会被发现。
“你去C大看过了吗？”对方又问。
“没有，”金麟低下头，暗暗咽了口唾液，“……不打算去了。”他说话的同时握紧了双拳，“我就想考这儿。”
对方显得有些意外，但并没有询问原因，只是浅浅地点了点头：“祝你成功。”
“前面直走就是大门，”他向金麟示意，“我还有点事，不能陪你过去了。”
“哦，好，”金麟点头，接着鼓起勇气，问道，“学长，谢谢你今天照顾我。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我姓许，许迎晨。”对方说，“是我们不好意思才对。”
金麟眨了眨眼：“……我好像在哪儿听过这个名字。”
“是吗？”许迎晨说，“也许是同名吧。”
金麟却觉得不是。
许迎晨向他点头示意，接着转过身去。金麟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忽然福至心灵。
“学长，你是二中毕业的吗？”他冲着许迎晨的背影喊道。
许迎晨回过身，点了点头：“你认识我？”
那些记忆中的碎片在这个瞬间全都活了起来，拼凑在了一起。
光荣榜上原本已经被他淡忘的照片忽地变得鲜明。
金麟看着他的面孔，笑了起来：“我是你二中的学弟！我在光荣榜上见过你。”
许迎晨也跟着笑了，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金麟却只觉得兴奋。他高兴地喊道：“食堂的油炸小黄鱼，真的很好吃！”
金麟很确定，许迎晨不会记得他。
就算记得曾经有过这样一个倒霉蛋，也一定无法把那个滑稽的红色猪头同他对号入座。
他的脸一直到第二天晚上才彻底消肿，而在这之前，他剃光了自己的所有头发。
家长也好，老师同学也好，面对他的光头，只当他是为了坚定学习信念。
只有他自己知道，一些懵懂的情愫在他原本单纯的目标中掺进了杂质。那些难以言喻也不足为外人道的小心思，让他对未来产生了更多的憧憬与期盼。
那点小小的倒霉在他的记忆中被不断美化，变得弥足珍贵。
即使在之后的若干年中，他始终没有选择更靠近许迎晨一步，也依旧为那一天的相遇而感到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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