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偷着尝了一口。
不好喝,辣得他捧着杯子直吐舌头,眼泪都被辣出来了,跟吃了芥末的感受差不多。
过上一会,喉咙和胃里一阵火辣辣的烧灼,所以他又偷偷把杯子放回到桌上。
抬头看人群中一杯接一杯喝着酒的秦渭,生出一丝敬畏。
这么难喝都能面不改色喝下这么多,他这样子能忍,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秦渭态度随意道:“一人一份,按人头点的,拿着吧,不然浪费了,我先上去了,王总找我。”
说着掏出手机,很忙的样子,叶秋声也不好再耽误他的时间,只好拎着这份意外得来的醒酒汤回了家。
回了家,醒酒汤还是热乎的。
他插上吸管,喝了一口,呆滞两秒,打开盖子往里面看。
不是醒酒汤,是一杯热牛奶。
或许……牛奶也有醒酒的功效?
叶秋声捧着这杯被叫做醒酒汤的热牛奶,发了会呆。
想起秦渭在十几个袋子里分辨什么时的样子。
从叶秋声的角度,能清楚地看见对方棱角分明的轮廓,眉毛很黑很浓,眼窝也深,看人的眼神很专注,让人觉得他听人说话很认真,很仔细。
没有特别开心的时候,相对的,也没见过大笑的模样,仿佛他的生命里没发生过什么值得开怀的事情,以至于根本笑不出来。也没怎么见过他发火的样子。
一副年少老成,活人微死的模样。
但偶尔……就是很偶尔的时候,叶秋声看到他咬紧了牙根,腮帮子的位置鼓了下,像是在忍着什么,生气又有点无奈,但仔细去看还是一副淡然自若的样子。
思维发散了出去,手心里的温度又将他拽了回来。
叶秋声腾地站起来,趿拉着新买的海绵宝宝拖鞋——因为一开始是给秦渭选的,下单时忘记换尺码,稍大了些,捧着那杯牛奶放到床头柜上,自己则冲到洗手间速速冲了个澡,换上睡衣。
准备好一切,他才重新钻回被子里,捧起那杯热牛奶,很慢地,小口小口地把它喝光了。
决定不计较他拒收了他买的折叠床、毯子等生活用品的事情。
听大嘴巴传声筒小李说,秦渭找到租的房子了,这些也用不上了,倒是给叶秋声省了笔钱。零零总总的东西加起来,也要两千多块,都快抵他半个月工资了。
小李爱跟叶秋声说话,两人工位近,说话就是转个头的事。
叶秋声也爱听,虽然他不常搭话,不过小李不介意,他只是想说,跟叶秋声说完,转头还要再跟别人说一遍。
“你知道吗?听说秦渭租的房子在个挺高档的小区!一个月房租估计得有大几千,搞不好要上五位数!不知道是以前攒的家底,还是这几个月提成起飞了,唉,他们干销售的就是牛,赚起来,是真赚啊!根本不是我们可以比的! ”
叶秋声静静听着。
他没有找到机会归还秦渭的饭盒,每次见面想开口说这件事时,秦渭就已经被其他人叫走了。
不只是他自己的工作,其他人也喜欢找他解决一些麻烦,很少有能难倒秦渭的事,有次叶秋声去厕所的时候,还看到秦渭撸起袖子在修男厕的水龙头。
看到叶秋声在门口不敢进来,拿着扳手镇定自若地对他点头:“你上你的,我马上就好。”
过了一会,看叶秋声站那没动,又问:“我在这,你不好意思上?”他放下扳手,拇指放在腰带的搭扣上轻轻一推:“不然我陪你一块?”
光一个人脱,另一个人穿得整整齐齐在一边看着,可能是让人有那么点羞涩,但要是两个人都脱了,并排整整齐齐站着,好像就没什么了。
叶秋声:“……”
是、是该这样么?
做人坦荡是件好事,但他是不是有点太坦荡了?
叶秋声选择绕开秦渭,一头钻进隔间。
秦渭看他进了隔间就没了动静,眉梢微扬,把腰带搭扣给按了回去,继续掳着袖子叮叮当当跟水管奋斗。
……
公司里的人喜欢麻烦秦渭,也不单单是因为秦渭懂得多。
自打他开了张,替公司签下好几笔订单之后,秦渭几乎每天都会给全公司的人订些吃的喝的:下午的奶茶少不了,傍晚的蛋糕点心,披萨烤串,总之每天换着花样来。
叶秋声下午四点临近下班时,按照惯例分到了一杯热牛奶,还配了一份撒了葱花的海鲜粥,跟着烧烤一块送来的。
别人欢欢喜喜奔着烤串去了,海鲜粥就送到了他这里。
每天都有,叶秋声都不用发愁自己吃什么了,在公司里就被喂得饱饱的,回到家,只要休息就行了。生活安定,没有太大波折,最近医生给他开的安眠的药都停了。
小李拎着烤串回来,对秦渭大夸特夸:“还是咱秦哥厉害,谁不让他治得服服帖帖的?”
“不过,说起销售部新来的那个叫魏彬的,看着挺有咱秦哥风范,感觉会是销售部下一个黑马。”
人群中,一个二十出头模样周正的青年正热情开朗地跟公司里的同事讲话。
叶秋声闷着脑袋不说话,小李最近转到市场策划部来,后勤部补了新人,销售部也招进来一批新人,曾经空空旷旷的格子间,越来越热闹。
人一多,叶秋声就更不起眼了,偏他作为元老,站着市场策划部部长的位置,暗地里有不少人叫他们部门是水部。
“叶哥!”一道明朗的声音在身边响起,“这个给你,多亏了秦哥帮忙,我前两天终于开了第一单,贵的请不起,请大家喝个茶还是没问题的!”
递过来的是一个挺贵的牌子的乌龙茶,进口的。
俏皮话引得周围人一阵善意打趣,魏彬嘿嘿笑着挠挠脑袋。
作为新人里算是领头羊的那个,魏彬对公司里老人一派最没存在感,最不能服人,也是看起来最好捏的软柿子,仍然保持友善的态度,周围人看在眼里,更觉得他人好了。
同样作为公司老人的小李看在眼里,很是愤愤不平,“那是他们不知道我们叶哥的真正实力。”
但叶秋声近一年的时间都没有拿出什么令人惊艳的工作成果来,让这话听起来更像是李子轩作为亲信在嘴硬。
叶秋声看了眼魏彬,嘴唇动了下,压下了心底的话,选择保持沉默。
职位变成副总的刘姐过来敲敲叶秋声的桌子,压低声音说:“秦渭今晚有个饭局,你要是没别的事,能不能跟一下,对方有点难搞,我怕他一个人应付不过来。”
刘姐有些烦躁:“要说公司里我最放心谁,那就是你了,秦渭手头有个单子进展到了关键,那个合作我也在盯,我怕他这个时候出意外。”
销冠还是太打眼了点,公司里多少人盯着。
秦渭花了一年时间在业界打开了名声,结识了不少人脉,很多合作谈到最后其实谈的就是个人情往来,拼的是人脉与利益的交换,有些老总谈合作是认人的,这关头万一他出了什么岔子,给公司造成了大损失,刘姐也要跟着一块受到牵连。就公司目前这个新老相争的局面……唉,难。
“小叶啊,姐知道你脑子好使,真的,这事你得帮帮姐,你放心,有我在公司一天,谁都别想把你赶走。”
晨会上已经有人提出市场策划部的问题,虽然目前说得还算委婉,但显然剑刃直指叶秋声。
叶秋声其实不是很在乎自己会不会走人。
他只是想找个地方安安静静地待着就好,不是这里,也可以是别的地方。
他远远看了看站在所有人视线焦点里的秦渭——其实很难注意不到。
当一个人实在很优秀的时候,即使不主动去看,他也会自己跳到你的眼睛里。
正在同别人讲话的秦渭略微停顿,要往这边看过来,叶秋声赶忙转开脑袋。
“我知道了,刘姐,我会看好他的。”
刘姐拍拍这一年越来越沉稳的青年:“姐就知道没看错你!当初咱公司差点倒闭,还是你站出来,一手力挽狂澜,我还说呢,不愧是名牌大学毕业的……”
说到这里,她自己也愣了下,那时候如何激动和震惊,如今却像是已经恍如昨日了,时间一长,过往的辉煌都会被抛进旧时光里,慢慢被人遗忘,仿佛他生来就是个如此不起眼的人,从未发过光。
人一忙起来,时间就过得飞快,一眨眼,秦渭进入公司都是一年前的事情了,她自己也从满嘴抱怨的刘姐,变成了刘副总,俨然要更进一步。
只有叶秋声,时间像是在他身上定格了。
宁静得像是一道影子,不注意到他时,他就安静待在那里,好像在活着,又像是很久之前就已经枯萎了。
……
叶秋声已经很久没有跟秦渭说话了。
两人在公司里,总是保持着很疏远的距离,抬头就能看见对方在不远处,却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观望着。
上一次说话,还是秦渭在修水管的时候。
下楼的时候秦渭已经停好车,站在车边等他。
叶秋声想去拉后座的车门,没拉开,抬起头,看向靠车站着的秦渭。
秦渭:“就咱们两个,你坐后座,一会别人以为我拉了个老板过来。”
叶秋声就这么坐进了副驾驶。
他其实是怕离太近出事,但秦渭不懂他的好心。
秦渭手肘架在车窗框上,看着叶秋声系好安全带,忽然说:“等会跟紧我,别离我太远,有什么事交给我就行了,完事帮我叫个代驾,我家在锦御府,七栋,三单元,1001。”
这时叶秋声还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把地址报得这么细。
傻愣愣回了句:“帮你叫完代驾,把你送上车,我就直接自己打车回去了。”他自己的家,难道还找不到自己家门在哪吗?
秦渭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第19章 都听你的
叶秋声曾经和李子轩讨论过,他们做销售的,成天在外面跑业务跑订单,会是什么样子。
李子轩信誓旦旦说,肯定是穿西装,打领带,和老板推杯换盏,称兄道弟,过着纸醉金迷的日子,做交际场和名利场上一枝花。
“不过嘛,销售的话听听就得了,别看单子没谈成的时候他跟你怎么好,把话说得多动听,钱一到手准翻脸不认人,干他们销售这一行的,都得长颗够冷硬够绝情的心。”
“没有一颗一心向钱的心是干不好销售的,俗话说得好,谈感情伤钱。”
李子轩对着叶秋声侃侃而谈,分析得头头是道。
叶秋声默默听着。
真亲眼见到销售工作时的样子却是他和李子轩这种坐办公室,整天对着电脑的人完全想象不到的。
两人先是去了趟机场,给这次要见的客户之一接机。
秦渭平时不是个爱笑的人,这时都要带上点笑容,总之不能板着个脸。
不必笑得太过,不卑不亢最好。
搬行李一类的活都要抢着干,这次来的客户之一张老板要在这边参加个选品会,带了整整六个大箱子样品,箱子很沉,叶秋声看秦渭在那抬箱子,想去帮忙,秦渭没让他干。
“太沉了,你抬不动,你先上车等着吧。”
放好一个箱子,秦渭呼出口气,见叶秋声站在一旁手足无措的样子,生出了几丝逗弄的心思:“真想帮忙,就给我擦擦汗。”
叶秋声估计是被他忽然有点越界的话惊到了,人肉眼可见地愣了那么一下。
秦渭倒也没指望这个向来对他避之唯恐不及的人真会按他说的做,能乖乖回车上坐着就行。
还差最后一个箱子,他弯着腰,身子探到后备箱里,调整着后备箱里箱子摆放的位置,好让这最后一个箱子能成功挤进去。
余光看见叶秋声飞速在自己身上摸了一圈,掏出了包纸。
带着淡雅花香的柔软纸巾按在他的额角上,那人一矮脑袋,钻进车盖与后备箱之间略显阴暗闭塞的狭窄空间。突然的靠近,让秦渭喉结用力滚了下。
“好了……”
秦渭收紧手指,又松开,重复了两次,才平和回道:“嗯,谢谢。”
叶秋声后退的动作有些急,差点撞到车盖上。
但秦渭比他更快一步地用手垫在了他的脑后。
叶秋声用力摒了下气,随后飞快弯腰从那片完全就是在考验他定力的空间撤离。
放好最后一个箱子,就是要开车拉着客户去参加饭局了。
今夜到场的还有另外三个老板,外加一位跟随赵老板一起来的,从马来西亚来的做玉石生意的富商。
干点体力活,对秦渭来说不算什么,接下来的酒桌才是重头戏。
叶秋声坐在一旁,全程看着秦渭被桌上的老板灌酒。
饭没吃多少,酒一杯接一杯的下肚。
刘姐说的那个很难搞的老板,正是带了马来商人的赵姓老板,也是给秦渭灌酒最多的一个。
秦渭面不改色,对方叫喝就喝,叶秋声在一旁看得揪心,想说别可着一个人糟践了,他也可以喝,要开口时却被秦渭在桌下一把按住了手。
借着给人敬酒动作的遮掩,秦渭对他摇了摇头。
叶秋声颤了颤,终究是没开口。
也没有把手抽出来。
对方掌心上的温度顺着相接的地方源源不断地传递过来,安抚住他不安的情绪。
饭桌上,赵老板喝到兴头正给众人介绍那位马来西亚的商人:“你们绝对想不到我是以什么价拿下的那块极品冰种!我认识他的时候,正赶上他第三个老婆喜诞麟儿,为了庆祝这个,他当时直接给了我一个抄底价!”
然而谈及秦渭这边的订单,赵老板又摆摆手:“哎,这个事不急着谈,咱们兄弟先吃好喝好,来,小秦旁边那个小伙子,快给你秦哥满上!”
他叫叶秋声给秦渭倒酒。叶秋声觉自己成了虐待人的帮凶,心里很是委屈难过,秦渭却还要他照做。
酒过三巡,秦渭站起身,仍旧一副摸不清深浅的淡漠表情:“我去趟洗手间。”
叶秋声跟着站起来:“我也去!”
一路小跑,追着秦渭进了洗手间,发现刚刚还看不出异常的男人拧着眉虚弱地靠在洗手间的墙壁上,看起来不太舒服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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