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法剑竹回过神来,气得剑身都变作了深绿,“谢挚,你刚刚叫我什么!?”
胖竹笋形态只是它为了遮掩耳目幻化的幼年体而已,它自认为神锋天成,莹润精美,光凭外貌就可以力压群剑,居然被一个十几岁的人族小丫头叫成了胖笋子!
笋落平阳被人欺……真是没天理!
“这时候就不要计较这些啦……”
谢挚心虚,将翠绿的剑锋对准了独臂女人,“等我出金乌梦之后,你再跟我吵吧!”
“碧海天心诀!”
自少女的身后升起了一片无边无际的巨洋,涌动着万顷波浪,朵朵血色红莲在谢挚脚下悠然盛放,银色的澄澈月光碎成无数光片散落在每一簇起伏的浪尖上,海面与空中同时浮现出一轮巨大的明月虚影!
青衣剑神的至高剑诀!
女人的脸色沉下来,低声道:“没人能走得出金乌梦!”
她不会让任何一个人离开!
“悠悠昊天,三光七曜!”
独臂女人并拢双指戳向胸口,自口中喷出一股精血溅在透明宝塔之上,本就苍白如纸的脸色顿时变得更加惨白,令昊天塔流光溢彩的表面蒙上了一层阴暗的血色。
她在以自己的寿命精元做献祭,强行增加神器的效力!
连最不在意自己安危的谢挚也不由得为这女人所表露出的疯狂和决心而感到心惊,“她又在拿自己做献祭了!这样以人族之躯强行驱使神圣种族的神器,她绝不会活过三十岁的!”
“我本来就没打算能活到那时候。”
女人拭掉唇边的血迹,虽然受到重伤,但却仍然在镇定自若地微笑,“祭灵大人也好,我也罢,早就做出了必死的决心……”
“去!”她掐诀催动龙族神器,黑袍猎猎鼓动,血色宝塔倏然飞出!
一片深邃无垠的浩瀚星空在谢挚头顶显现,其中弥漫着一股沧桑荒凉的混沌气,灿烂的日月星辰便在混沌气中沐浴沉浮,而昊天塔仿若宇宙的君主*,正被无数群星供卫在正中间!
一道苍老的声音悠悠响起,仿佛经历过无尽岁月洗礼,带着疏懒和疲倦,惜字如金,却一字千钧。
初代龙皇!
“破。”
红莲枯萎消亡,碧海轰然崩塌,明月碎裂如镜!
再一声——
“败。”
谢挚的骨骼根根断裂,跪倒在地,吐出大口鲜血。
“伏法,受诛。汝拜受之。”
伴随着最后一声漠然的神祇宣判,谢挚看到自己的指尖如沙尘一般飞速消逝!
在濒临死亡的最后关头,她忽然想起了很久之前族长曾对她说过的一句话——
神圣种族,不可抵抗!
。
“怎么办,打不赢它!”
又有数人重伤吐血,陷入昏迷,但却怎么也不能被传送出金乌梦,钱德发心急如焚——若是这些人再得不到救治,不说再难踏入修行之路,连命都会没有的!
那头衰老的老金狼看似虚弱如纸,其实强大无匹,而且竟是个货真价实的道宫境!
大境界间的差距仿若天堑般不可跨越,是有人能够跨境杀敌,那不错;可那只是上古年间最强大的天才才有的传说,根本不能适用于今时今日!
若不是这头老金狼不知为何没有对他们下死手,只是在他们逃跑反抗时风轻云淡地阻拦一二,他们这些人在一息之间就会全军覆没!
鸾吟芝再次负伤,捂着胸口闷哼一声,却并不多作言语,她往日连喝的水不够甘甜都会大发脾气,可是现在却沉静极了。
“倘若当真不能打赢,”鲜血在少女美丽莹白的面颊上滑落,她轻淡地坚定道:“那便死吧。五色鸾鸟氏族绝不会认输。”
“说得好!”
熊剑北高声应和,他赤。裸的胸膛上布满了深可见骨的深深伤痕,连脖颈上戴的雪白兽牙都被完全染成了红色,巨熊化形亦满身的伤,身躯光辉黯淡,随时都要破碎倒下。
“为同伴战死是剑熊氏族的无上荣耀!”
他将在金乌神遗藏中得到的无名宝血不管不顾地灌入口中,躯体上立刻再次光芒大盛,双拳双目熠熠生辉,一股充满蛮荒野性的凶猛血气笼罩住他全身,连骨骼都在咯吱作响——那是饮下血气过于旺盛的原始宝血带来的后遗症。
“今日能与各位一道同死,是燃霄之幸!”骆燃霄握紧手中的弯刀,牢牢地护住身后受伤的同伴,弯月似的明亮刀光冲老金狼极速飞去,在它雪白的皮毛上碰撞出金石之声。
老金狼的肉身仿若磐石,坚不可摧!
……他不想死,钱德发咬牙——他跟他们不一样,没有这么高的觉悟,他既怕疼,也怕死。
如若真的死在这里,虽然很不甘心,但……似乎也不是很差。
“拼一把!”钱德发大叫,他拔出自己腰间的一串金色铜钱,一甩便变成一把金鞭正在掌心叮当作响——那是金钱鼠一族的至高宝具。
数百枚铜钱悬浮在空中,被钱德发在一瞬间完全击出,飞射到老金狼的身躯之上!
“好小子,你来自金钱鼠氏族?”
老金狼对他的攻击浑不在意,轻松地笑呵呵道,“修为不错——就是还差些力气,打在我身上倒像是在挠痒痒哩!”
“……哼,”清秀少年冷笑,“老白狗,你别急,真正的攻击还没开始呢!”
他话音刚落,原本被老金狼皮毛拦下的铜钱忽然再次散发璀璨金光,深深地没入了它的血肉之中!
“嗷——”
血液飞溅开来,老金狼痛呼,这是它在金乌梦中头一次负伤。
它在剧痛之中豁然睁开双眼,紧紧地盯住了钱德发,“你竟然掌有增长符文!”
这种符文即便在稀有符文当中亦极为少见,可以在半途中自行增加攻击的威力!
“钱德发,将增长符文加于我身!”
踩在冰层上的少女疾驰而至,身后的无数碎冰遮天盖地,令人望之心惊胆颤!
“来得好!”
是蒲存敏!
她终于来帮忙了!钱德发大喜过望,连忙将一切增长符文完全灌注到蒲存敏身上,自己则脱力跌倒在地。
……接下来,就全靠她了。
“冰木水土,齐来助我!”葡萄宝藤发出耀眼光芒,碧雾仙霞笼罩了蒲存敏全身,将她衬托得神圣而又飘渺,蒲存敏怀着滔天的怒火劈出宝藤:
“死的人该是你!”
。
“……不对。”
总觉得有什么不太对劲,姜既望在王家的内室闭目沉思,指节一下一下轻轻地敲击着桌面,被砍掉双手的王家人跪倒在堂中瑟瑟发抖——他曾亲手剥下过不知多少少年男女的符骨。
“牧首大人,”仅仅半天功夫定西城就变了天,王家轰然覆灭,令钱进荣振奋之余也难免感到心惊——这是一个筹谋怎样细密、出手又怎样果决的人啊!
他不由得对姜既望的态度更加恭敬,垂首道:“王家豢养的孩子们我已经都放出来了,该受死的罪人也早已伏法,您觉得还有哪里不对?我立马给您去办!”
“罪人都已伏法,但金乌梦还是不能打开,钱城主,你觉得这是为什么?”
姜既望睁开眼,仍旧平静温和,一派淡然,但现在已经对她熟悉了许多的钱进荣却敏锐地发现女人的眼中有一丝极难察觉的焦躁。
那八成是因为牧首大人的义女谢挚也在金乌梦里……钱进荣想。
紧接着他又想起了跟自己关系僵硬的独子,也不由得攥着衣摆有些失神。
“牧首大人!牧首大人!”
蒲江兰强行推开蛟马卫横在她面前的双戈闯进来,“我有事情要禀报!”
看来她是不能叫这位葡萄尊者学会人族的礼仪了,姜既望在心里叹一口气,仍旧镇定温柔。
“讲。”
“我感应到,”蒲江兰气喘吁吁,缓了一下才接着说,“我感应到我的本命宝藤还在战斗之中!”
她犹疑地说:“牧首大人,金乌梦里是不是还有别人?”
姜既望霍然起身,沉着脸便往外走。
“锵!”
渊止剑冰寒的剑锋横在男人的喉咙上,姜既望手腕稍稍用力,血便淅淅沥沥地顺着剑身淌下来。
“我再问你一遍,王家主,”她声音温和,但眼眸却极冷,“你父亲临进入金乌梦前说了什么,又做了什么?”
“全部告诉本王,不得隐瞒。”
冷汗从男人的额上滚下,但这都比不得横在喉间的神剑冰冷刺骨,他惶急地吞咽了一下,恨不得把那天的经历绞尽脑汁地再完全回想一遍。
“啊!”
想起来了!他面上浮现喜色,急切道:“我、我又想起来了一点!又想起来了一点!您……您稍微把剑挪开一点,我快喘不过气来了……”
姜既望依言移开剑,男人不敢拖延,一边观察姜既望的脸色一边飞快地说:“家父临行前——啊,不是,不是,罪人王某临行前曾喜笑颜开,与生人在密室中交谈,出来时似乎非常高兴,跟我说‘只是再多做两个皮囊而已,便赚到了这么多’……”
“我想,我想,或许罪人还带了别人进金乌梦,”男人抓紧姜既望的衣襟,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涕泪俱下道:“王上……看在我戴罪立功的份上,求您留我一命!”
他求饶的话音戛然而止,脖颈上缓缓渗出了一道极细极细的红线。
“……诶?”男人近乎茫然地颤抖着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姜既望合上剑,转身离去,滚烫的血液这才喷涌而出。
男人的尸体在她身后轰然倒下,“你说得太迟了。”
“在本王这里,从来没有什么戴罪立功,只有身担罪孽之人必死无疑。”
姜既望一整衣袍,肃容道:“蒲大人,城主大人,请你们二位为姜某护法一二。”
“我要强行打开金乌梦!”
第99章 镇压
“哧——”
蒲存敏发出全力一击,四色符文照耀天地,钱德发的增长符文更是强行拔高了她攻击的威力,甚至隐隐有打破大境界的征兆,无数块碎冰如同最尖锐的利梭,箭矢一般洞穿了老金狼的身躯,令它轰然倒地!
“呼……”
暗红的血液自老金狼的口中缓缓地流出来,打湿了它雪白的毛发,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气音,但它的神情不见半点仇恨怨怼,反而只有一种长辈特有的温存和煦,还混合着莫名的悲凉哀伤。
“你还有什么话说,老金狼?”蒲存敏将宝藤抵在灵兽的胸口,神情冷淡。
她还记挂着生死未卜的谢挚,心中焦躁难安,恨不得立刻赶过去救那胆大妄为的少女,语气较平时更多了几分寒意。
“没有,没有话说。所有的罪,我都供认不讳。”
老金狼含着笑,口中涌出大股大股的鲜血,抖动着身躯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啊,傻孩子们呀……”
“小姑娘,不论你信与不信,但是,我真的是为你们好,”它的眼睛已经非常浑浊了,但却闪着一种恳切的光。
金狼祭灵轻轻地将被洞穿了的狼爪搭在蒲存敏的脚上,“不要反抗,让我们好好地将你们运走吧。你们是战胜不了昊天塔的……我是为你们好!”
好一个“为你们好”……
扫视过老金狼身后的少年男女们,个个都负了伤挂了彩,有几个更是径直重伤昏迷了过去,蒲存敏心中怒火更盛——它竟敢这样说!
但是现在还不能杀它,蒲存敏敏锐地发现了老金狼话语中泄露出的一角线索,“你方才说‘将我们运走’?运往哪里?运给谁?怎么运?”
“老实交代,我或许可以饶你不死。”她将葡萄宝藤朝老金狼的伤口中压下去,使得那头衰老的灵兽发出了一声疼痛的闷哼。
“哼,小姑娘,你以为我怕死吗?”
尽管痛楚无比,但老金狼只是微笑着睁开眼睛瞧了蒲存敏一眼,摇摇头,不再说话了。
“……”
一种奇异的寂静如石板一般沉重地压在了蒲存敏心上,她若有所觉,皱眉用宝藤探了探老金狼的身体,这才发现它已经僵硬发冷了。
它自知失言,在发觉受到重伤、没有逃跑的机会之后,果决而又冷静地绞碎了自己的心脉,自尽而亡。
。
已经变得模糊的意识像潮水一般重又涌上来,一点一点变得清晰,谢挚重重地喘出一口气,捂着疼痛难忍的头勉强睁开眼。
血。血。血。
手上,脸上,胸前,衣襟……到处都是湿漉漉的血。浑身剧痛无比,好像被寸寸打断了骨头一样的疼。
她下意识地试着召唤涅槃种,魔种沉寂无声,毫无动静,仿佛陷入了劳累过度带来的沉眠。
方才发生了什么……
她好像,失去意识了一瞬间?谢挚昏昏沉沉地想。
“伏法,受诛。汝拜受之。”
——啊,想起来了!谢挚悚然一惊,这下彻底地清醒过来。
是昊天塔释放出的一缕初代龙皇之力,差一点便诛杀了她!
神圣种族不可抵抗,那是彻底的磨灭与镇杀,连一丝神魂都不会留下!
意识消退前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指尖如流沙一般消逝在空中的景象还犹在脑海,谢挚慌忙低头去看自己的手,却发现手掌还是好好的,并没有缺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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