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好吧,李途安在心里跟自己讨价还价,图安,暂时这么叫我吧。
紧接着,来到了『李途安』口中更原始、更直白、更先进、也更残忍的——所谓诡谲的世界。
睁开眼的一瞬间,图安意识到邮件中颠三倒四的描述不是一种艺术手法的夸张。
矿石和机械在咆哮——是的,就在他眼前。
夜色迷蒙,月光似铁,夜幕中矿山摇晃,碎石飞溅,金属相抵擦出火花阵阵,血肉切割之声显其锋利,骨烈之音衬其万钧——
图安觉得自己可能是脑子摔坏了。
不然为什么他会突然出现在不知道哪个荒山野岭的石窟里看两个变形金刚打架啊?
不不,说变形金刚似乎不太准确,而且有侵权嫌疑。
因为仔细看……不同于方正刚硬的机械外壳,这两个大家伙身上的“金属”部件具有更贴合身体的弧度,而且更加轻薄。
结合邮件中的那句“轻薄的甲胄”,这些东西比起机械,更像是穿在身上的盔甲
——
而甲胄之下……就是鲜活的血肉!
借着朦胧冷月的映射,图安终于得以看清楚那两个东西的真面目。
那哪里是什么变形金刚啊,那是两只大黄蜂啊!
不不不,不是变形金刚的大黄蜂,而是两只类似大黄蜂的生物……就在其中一只“大黄蜂”狠狠地将另外一只体型脚下的“大黄蜂”撞飞在石壁上引起地动山摇的时候,图安脑子里闪过一句话:
“星星上住着有翅膀的人”。
「李途安」的邮件里这样说道。
图安震惊地看着其中一只收了翅膀,轻盈地落在地面上——这两东西,该不会是人吧?
怪不得「李途安」说这个世界诡谲呢。
不管是虫子长到两米多高并且机甲化还是人竟然虫子化并且变形金刚化,这两件事都很诡异,
虫子站起来一人多高,就算是图安这种从小抓天牛养在笔盒里的人都忍不住觉得有点恶心。
这时候一双红色的眼睛突然靠近。
图安吓了一跳,却想躲也没有地方躲。
早在他睁开眼之前,他就已经被困在了乱石之下的狭小空间,只能以一种扭曲的坐姿在这里旁观两个怪物打架。
那双近在咫尺的红色复眼让人想起蚂蚁或者蜜蜂。
但是因为太大了,比起昆虫的眼睛,感觉更像是一对无生命的车灯。
图安竭力屏住呼吸——他不确定对方能不能看见自己。
所以现在他要做的是按兵不动,装隐形人。
至于什么邮件啊,异世界啊,「李途安」啊,那都是后话,先把这一关熬过去之后再说。
那个怪物抬起头,前螯抬起,轻轻搭在困住图安的一块长条形巨石上。
图安心提了起来——这块石头是组成他现在呆的这个三角形安全区的最大支柱。
如果这块石头被抽出去或者折断,这个岌岌可危的三角区将立马坍塌。
图安可没有这怪物一样坚硬的外骨骼来保护自己,到那时,毫无疑问地,他会被压成肉泥。
不是吧不是吧,今天该不会要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吧,他这甚至不算创业未半他这只是稀里糊涂开了个头啊,他都没搞懂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眼前的怪物又是什么东西就要死了吗?
图安脑子里一片混乱。
怪物的前螯在石块上滑动,似乎在思考从哪里施力比较好——就在石块微微晃动的一瞬间,图安像是脑子断了弦。
他从缝隙中伸出手,一把攥住了那怪物的右前螯的、呃、假如他是人的话,这部分可能是手腕的这么一个靠近螯足尖端的位置。
怪物懵了。
图安也是一个震惊于自己身体比脑子快的这么一个呆滞状态。
老虎咬你之前你拉它尾巴会有用吗?
估计就是死得更快点。
那么一个大虫子要玩死你之前你攥住它一只腿会怎么样呢?
图安不敢想。
但是出乎意料的,那只怪物歪了一下头,没有做出任何攻击的行为。
哦,这是可以理解的,以前有蝴蝶停在图安身上的时候,他也不会有什么危机感。
因为太过弱小,所以没有必要。
对方大概也是以这种心态在看待自己。
图安吞了吞口水。
眼睁睁看着怪物用另一只前螯划过自己的手背——足端太过尖锐,仅仅只是轻柔划过,也足以在图安手背上留下一道红色的血痕。
图安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
见状,怪物的动作立马停止了。
显然,这是意外,怪物看上去只是想要安抚图安的情绪。
它的动作……类似于拍拍?
但是没想到自己的这一拍拍出了血,它也许感到抱歉?
图安很佩服自己竟然能在那张变形金刚一样的几何图形脸上看出抱歉这一情绪。
下一秒,它的前螯探进三角区的缝隙,抵住了有垂落风险的巨石,然后撞开了挡在最前方的石块,制造出了一个可以供人出入的空隙。
同时它用身体作为掩体,挡住了落下的石块,把图安“抱”了出来。
他这是……遇到好虫了?
图安还没有来得及松一口气,就听到了粗重的喘气声,紧接着,他感觉到那双钳住他腰身的前螯似乎暗中加重了力道。
图安莫名有了不好的预感。
第8章
很快,他的预感灵验了。
怪物松开前螯,图安掉到一块倾斜的坡面上,却没能重获自由——从胸腹的位置长出的副螯交叉,像是一把叉子,强硬地将图安固定在地面。
螯尖锋利的切面像是刚开过刃的刀口,闪烁着冷淡的寒光,让图安动弹不得。
图安只是稍微移动身体,那锋利的螯侧就将他的外套无声息地斩开一道平整的切口。
他心一跳,再不敢有所动作,嘴里道:“你、你别乱动啊……”
对方没有反应,只使用那双红色的眼睛没有感情地凝视着他。
背后石板嶙峋坚硬,硌人不说,凉意刺骨,图安觉得自己像是一块砧板上的肉,而眼前那双高高举起的前螯就是预备用餐的刀叉。
但是刀叉没有落下,而是避开了图安的身体,落在他身体两侧的石板上,螯尖滑动,发出刺耳的噪音。
就像是忍耐着什么似的。
图安有一种古怪的感觉。
他越发觉得眼前的这个怪物具有人的神志,或者说,它就是一种长相奇特的人?
伴随着一声从喉咙里挤出来的破碎的咆哮,图安的猜测得到了佐证。
见过浪潮退去吗?见过的吧,蓝色的海水,幕布一样拽着白色的泡沫退去,暴露出湿润的、棕黄色的沙。
那么有见过一片一片的海浪接连落下,然后还原出肉色的、颜色偏白皙的肌肤吗?
图安有幸见证了一阵黑色的金属浪潮是如何在皮肤上一寸寸褪去的。
褪去了这层坚硬的外甲,暴露在月光下的,确实是一个人。
一个年轻的,大约二十岁出头的年轻男人。
和那身除了黑与红之外没有再多颜色的甲胄相比,他本人的色彩更加丰富柔和。
那双眼睛……
图安忍不住伸长脖子,想要仔细端详,眼角余光却瞥到对方背后猛然靠近一个黑色身影。
那是战斗中落败的另一个怪物。
它在短暂的昏迷之后醒来,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然后目光锁定住两人。
此时的它仍然保持着虫形态,像是一个噩梦一样露出了尖利的獠牙咆哮袭来。
到底什么虫子能长出这样像是捕兽器的切口一样的牙?
但现在也不是追究它的品种的时候。
图安不禁出声提醒:“你身后!”
身上人还未完全褪去外甲的手臂一顿,瞬间,那些像是鳞甲一样的东西便立马停止了退回皮肤下的进程,立马又生命力十足地沿着手臂肌肉爬升蔓延,重新将这只人类的手臂武装成为了坚不可摧的武器。
这使得他轻而易举回手一击,在抵挡住身后的攻击的同时,用锋利的、镰刀一样的螯足前端刺入对方骨肉,实现了精准的人体分割。
尸块落地的啪嗒声很闷,闷得让人想起亮着红灯的屠宰场。
血雾滔天,图安视线一暗,分不清是被腥臭的热血迷了眼睛,还是因为有人靠近他、用身体为他遮蔽了光线。
又来了,那粗重的、像是在激励忍耐着什么似的喘息声。
这一回,离得更近、听得更加清楚,图安甚至能在脑中模拟它的来路、它是怎样从胸腹里爬出来,碾过喉舌,逃离唇齿、直白暴露在他耳边。
紧接着,湿润的温热的吐息像是一张网一样覆盖他的颈项。
图安侧了侧头,发现覆盖在眼睛上的是一只宽大的手掌。
指腹的茧不轻不重地落在眉骨,轻擦后带起一阵微弱的瘙痒,而隔着眼皮,也能感受到对方掌心的温柔。
失去了那对副螯的掣肘,图安能够自如活动——至少上半身是没有外力制约的。
他抬手,想要拿开挡住自己眼睛的手,却被人强硬地拒绝。
拒绝的形式是某处突然被山涧冷风惊扰。
图安有些难以置信。
穿越异世,他其实能接受;
两米大虫,他其实能接受;
怪物变人,这也不是不能接受;
但是自己突然成了砧板鱼肉、并且不是作为食物而是作为另一种“食物”被享用,图安有些……难以接受。
图安下意识地想要反抗,即便对方刚刚救了他,但也不意味着他必须献出自己的贞操、呃,好像不该用这个词,但是他一下子脑子短路,也找不到别的词来形容。
不不,不想和第一次见面的人发生点什么怎么不算是一种坚守自己的节操呢?
所以,是的,没错,所以这份坚贞不移的节操,就是贞操。
维护贞操的代价是有些大的。
紧随而来的是被攥住右手,跪压腰腹,以及清晰的骨裂声响。
图安的右手软绵绵地垂落在身侧,另一只手蜉蝣撼树一般无效果地攥住对方蒙住他眼睛的那只手,却不能移动分毫。
甚至,自己的眉骨和颞骨位置也收到挤压、隐隐作痛。
他不是想要捏碎我的脑袋吧?
剧痛之下,图安想,那完了,全尸都留不住。
不过好在对方只是想要制止他的反抗,并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
刚刚捏碎图安骨头的那只手落在图安的腰侧,向下游走。
然后一顿。
在图安冷不丁的一击屈腿前踹之后,对方笑了笑,笑声很轻,图安甚至没有察觉到。
图安的这一脚没有收着力气,直踹在对方胸口。
但就像是踢上一块铁板似的,没有任何用,还被人攥住了脚腕。
这太不寻常了,图安想。
那个人的虫形态不过两米多高,多出来的部分基本上就是一层包裹着他的外骨骼,那层骨骼退去之后,人形态不过也就一米八或者一米九。
而即便是身体外层包裹着一层坚硬的外骨骼,也能看出对方不是多么威武雄壮、施瓦辛格一样的身材,顶多算是精瘦有肉……为什么他力气会这么大?
图安可不觉得自己的身体孱弱,他在同龄人当中可以说是身材高大,每年运动员都因为身高被抓去充数,而且虽然看着瘦,却常被人惊呼没想到你这么有劲儿。
两人之间不该有这么大的力量上的悬殊。
很快,又一阵剧痛将图安拉回了现实。
他疼得龇牙咧嘴,忍不住地倒抽凉气,骂道:“腿你也不放过?”
这人捏着他的右腿往上一掰,也不知道是把韧带还是什么的拉裂了,骨头错位,疼得他话都说不清楚。
“你太不听话了。”
罪魁祸首如是说,语气里隐隐有些责备,似乎这都是图安的错,否则他不至于如此粗暴。
图安忍不住:“废话,你被按在地上脱裤子试试呢?你会乖乖不动?”
即使知道力量悬殊,但是图安就是没办法做到坐以待毙,只是没想到代价如此惨痛,一臂一腿,全报废了。
“我不会被人按在地上,没有人能做到。”
对方的回答傲气中带着笃定,让图安气得牙痒。
大哥你劲儿这么大,确实一般很少有人能把你按地上。
那他就活该呗,活该被人骑在腰上呗?
图安差点被气笑了——断手断脚的痛对他来说似乎还不够,他竟然还没打算安分下来。
对方也有所察觉,叹一口气,态度软下来。
湿热的舌尖带着歉意绕过喉结,他的吐息潮湿绵软,在图安的锁骨上落下一串暧昧的舔吻。
“你乖一点,就不会痛了。”
图安浑身僵硬。
等冷热交替,冷风再惊扰不了他的时候,图安忍不住地抬身弓着腰,用还完好的那只手攥住对方的头发,想要强迫他抬起头。
山野中的冷雾弥漫,厚重地包裹万物。
图安眼角泛红,微有湿润水光闪烁。
“你……”
他咬着牙,想要骂人,却连话都说不清楚,攥着对方头发的那只手青筋暴起,最后无力地颤抖,破罐破摔地改了方向,恨恨地下压,报复似地抓住了后颈,往一个不应该的方向送去。
空气里的味道变了。
湿热的、黏连的、莫名甜腻起来。
图安说不清是疼痛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的脑子开始变得沉重,像是有什么粘稠的物质堵住了齿轮的空隙,让他的脑子不能再转动。
这种感觉……怎能有点像是吸食了某些危险化学品之后的飘飘欲仙?
图安自己是没有试过的、那些摧毁人意志的违禁品,但是他在接受医疗行为的时候接触过麻醉用的一氧化二氮。
那是一种无色无形的气体。气味微甜,吸入后让人莫名地兴奋起来,精神亢奋的同时,某些感官麻痹,就像是半睡半醒在梦中,而这是一场绝无仅有的美梦,多巴胺大量分泌,整个人像是一块融化的糖果,甜蜜又湿软地流淌。
6/87 首页 上一页 4 5 6 7 8 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