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林颂今立刻道:“臣的小儿子林珏,自小习武,虽称不上武学天才,但京中……大概不会有能重伤他的人。”
听他提到林珏,江清淮的脸色有些微妙:“林小公子,此刻在府上否?可能来一见?”
担心林颂今听出他是故意针对,江清淮还专门强调道:“朕也有些事,要单独同他交代。”
这是应该的,林颂今点点头,立刻传唤下人去叫林珏。
不出片刻,林珏来正堂求见。
他速度倒是快,江清淮轻挑长眉,看向林颂今:“朕想单独同小将军谈。”
林颂今不免诧异,但也只能点头应下,起身离开。
出门时,正碰上要进来的林珏。
江清淮听见林珏同样诧异的声音:“爹?你去哪?不是你叫我?”
听见林颂今的呵斥:“滚进去,机灵点。”
江清淮挪了挪身子,坐得更加端正。
下一刻,林珏抱着头盔走近内堂,看见正坐高台上的江清淮,手上一滑,头盔摔在地上。
又咕噜咕噜滚到江清淮脚侧。
“林小将军,别来无恙。”江清淮帮他捡起头盔,握在手中端详,语气揶揄不已。
林珏身上冷汗骤起,忙跪下行礼,目光却不自觉落在江清淮那攥着自己头盔的手指上。
小皇帝目光轻挑,并起两指捏住他的银白头盔,指节白皙如美玉,竟比头盔还要白上三分。
竹节般的玉指,不及武将那粗糙的、青筋暴起的大手显出的力量感和威慑力半分,却又有着另一种摄人心魄的美。
那是一种高高在上的,无需舞刀弄枪,便能轻松取人首级的,名为权力的美。
意识到台上坐的人一句话便能让自己死无葬身之地,林珏忽而佩服起自己。
方才到底哪里来的勇气,居然真的敢伙同裴牧,哄骗小皇帝。
甚至就那么看着小皇帝一个人离开大理寺监牢,都没有出去追?
他当时怎么就听信了裴牧的鬼话?
真觉得裴牧能解决了这一切,由着裴牧出去解决?
那家伙追出去,不过片刻就灰头土脸地回来,指不定连小皇帝的面都没见着……
也不知哪里来的脸说什么清淮没事……
最离谱的是,他居然就这么信了。
真以为裴牧和小皇帝之间没事了。
现在可好了……
小皇帝都找到他家里来了……
林珏跪在地上,低着头不敢起身。
直到江清淮不耐烦地骂了一声:“你到底让朕说几遍!”
林珏才恍然回神,愣愣抬头,看向江清淮。
江清淮翻了个白眼,将手中的头盔递给他,没好气道:“起来,把你的头盔拿回去。”
林珏忙起身,跨步上前,接过头盔时,看见江清淮白皙的手指尖透着肉粉,喉结下意识滚了滚。
他声音发哑:“求陛下恕罪。”
江清淮冷哼一声:“你有什么罪?”
“臣伙同裴牧……”林珏不知如何说起,话刚开个头,便又低下头:“求陛下恕罪。”
“那朕给你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吧。”
江清淮也没细问他为何要抓裴牧,如果裴牧真的在乎他这个朋友,就该自己过来跟他解释。
江清淮眸子发凉。
他本是清冷的长相,不过是话多又爱笑,才格外显得热情。
而今冷着脸,又身居高位,心思难猜,属实给林珏带来了不小的压力。
他当自己是有去无回。
却听江清淮声音发凉地开口:“今晚,你陪着朕去打劫傅氏。”
“陪……您?打……打劫?”
林珏不可置信地反问江清淮,刚问出口,自己都不信了。
但不等他后悔又说错话,却见高位上的江清淮轻轻地、却又十分明确地点了点头。
林珏:“?”
傅氏是齐时村那天要打劫的对象。
只是他们那晚还没进府,便被一个从天而降的黑衣人打断,那人武艺高强,追着他们刺杀,逼得齐时村身受重伤,几乎奄奄一息。
反倒让傅氏逃过一劫。
江清淮想,既然背后那人有法子知道齐时村要打劫的对象,想必也有法子知道今晚他会亲自出马。
如果那人真是冲着他来的,便一定不会放过这次机会。
这属于以身犯险,所有人听见都会和叶从南一个反应,千方百计阻止江清淮。
但林珏不会。
林颂今是个嘴严的,自然不会将九旒鉴和那些猖獗的盗贼就是一伙人这件事告诉林珏。
林珏自己大概率也想不明白。
何况江清淮只说打劫,林珏的注意力自然全都落在“跟皇帝一起去打劫?”这件事上,不可能会想到这件事和九旒鉴的关系,更不可能想到江清淮此举是为了引诱背后谋划之人出现。
现在江清淮只需要叮嘱他一件事。
他眸子半眯,笑得危险:“这件事,不可告诉你爹,否则……”
江清淮的手指轻轻敲了两下椅背。
林珏立刻明白,跪倒在地:“臣明白。”
*
交代过林珏,又被林颂今缠着问了几遍那代替皇帝的人选到底合适与否。
直到夜幕降临,林颂今却又不放心道:“虽说陛下不会亲去,但若那贼人提前预知,闯进宫中……”
大将军显然是个行动派,有了想法,当即便道:“还请陛下恩准臣进宫护驾。”
江清淮有些欲哭无泪。
不过为了让大将军安心,他并没有拒绝。
反正他手里有锚点,可以直接传送出宫,到时候只要让小福子机灵点就是了。
只是想到锚点会传送到裴牧附近,江清淮的心情还是有些微妙。
*
但真等他点击了传送,微妙的心情便成了……
无语。
看着单手抱剑、靠在傅宅墙边,穿着一身黑衣的裴牧,江清淮的满脑子只剩下两个大字——
狗!血!!!
太他娘的狗血了。
裴牧就是那个武艺高强到差点把齐时村打死的黑衣人???
所以林珏大白天才会去抓裴牧???
但是既然都抓了,怎么现在又让他跑到傅宅来了???
而且,裴牧背后的那个BOSS,难道你手里只剩下裴牧一个人能用吗?
换个人来不行吗????
江清淮心下闪过无数要吐槽的话,一时情绪都无处安放。
直到林珏轻拍了一下江清淮的背:“陛下,那个黑衣人是你找来的?”
林珏指指不远处的裴牧,用气音问江清淮。
江清淮摇头,咬牙切齿:“不是。”
他顿了顿,又道:“要活的。”
林珏秒懂,打劫撞见同行了。
他拔出手中短刀,摸黑向裴牧靠近。
只是才走了一步,裴牧便立刻发觉,猛然看向他们所在的方向。
他的眼神平淡又空洞,手上动作却狠厉,当下便有飞刃破空而过,直直朝江清淮刺来。
江清淮心下一惊,用尽自己最快的速度朝旁边躲开,却还是被那飞刃略过身侧。
耳侧传来如鲸般的鸣叫声,空无的声音似要将时间冻结。
江清淮只觉头巾一松,感受到长发在空中散开,又被那利刃划破几缕,才被堪堪放过。
他听见利刃刺破身后古树,发出不甘的声响,忍不住深深喘了一口气,捂着过速的心脏,蹙起了眉。
“陛下!”林珏惊得连掩盖江清淮的身份都忘了,“您没事吧?”
江清淮有些耳鸣,心脏也一抽一抽地痛,他朝林珏摆摆手,还没开口……
裴牧已赶到他们面前,拔刀同林珏交起手来。
林珏显然不敌,加上忧心江清淮这边的情况,很快便负了伤。
浓重的血腥气味猛然传来,刺激地江清淮眼眶通红。
他狠狠攥拳,任由指甲掐破手心,用疼痛强迫自己冷静,待深呼吸几次后,便双手摸向腰侧,举枪、瞄准、射击!
砰。
陌生的枪声让裴牧的动作不由一顿。
却也唬住了林珏。
好在两人齐齐愣在原地,还是给了江清淮机会。他快跑两步,将枪抵在裴牧太阳穴位置,厉声道:“别动!”
裴牧当即不再动作,只是冷淡地看向江清淮,看他举枪的手抖得厉害,不由冷哼一声:“你是皇帝的人。”
他自嘲地笑了两声:“在侍郎府时,我就该想到的……你假意助我,又是为什么?”
“假意?”
江清淮一下气炸了,裴牧居然有脸说他假意?
他懒得惯裴牧的臭脾气了,直怼道:“老子救你,你还管什么真情假意!说谢谢了吗?就敢这么挑三拣四!!!”
裴牧听得一愣,无奈地摇了摇头:“真不知道皇帝有你这么个下属,是好是坏?”
方才受惊还没完全平复,此刻又听裴牧牛头不对马嘴,江清淮感觉自己好像一个气球,正在慢慢地、慢慢地膨胀。
他不想搭理裴牧,只从系统商店买了点伤药,扔给林珏:“包扎。”
林珏被江清淮手上的枪吸引了目光,一直忍不住好奇地盯着瞧,此刻又被江清淮扔来的东西吸引了目光。
他打开那小巧的布包,看里面不仅有伤药,居然连绷带都配备,又忍不住看了一眼江清淮。
“先拿那水洗洗伤口。”江清淮吩咐他,“然后再伤药包扎。”
林珏伤在左臂,伤口虽然不深,但也不能马虎,江清淮看他包扎还算熟练,又愤愤地瞪向裴牧。
他现在觉得自己交友不慎。
觉得自己多管闲事。
觉得自己咸吃萝卜淡操心,根本就不该管裴牧这丫的。
由着这货自生自灭最好!!!
似乎是感觉到他哀怨的目光,裴牧叹了口气,缓和了语气:“还不杀我,就不怕我找准机会,一刀割了你的脑袋?”
“放肆!”
不等江清淮生气,刚包扎完的林珏先急了,他抬剑抵住裴牧脖颈,伸手就要摘裴牧面罩。
却被江清淮一把抓住,他下意识阻止了林珏:“别!”
却同时收获了两个人困惑的目光。
裴牧弯了弯眸子:“不舍得我死?”
江清淮被他问得一愣,下意识看了一眼林珏,对上林珏困惑的目光,又立刻躲开。
他气恼地瞪向裴牧:“你想我把你关进大牢,狠狠折磨你?”
“那你想放我走?”
江清淮沉默起来。
“陛……必须不能放过他啊!”林珏焦急道,“这人来历不明,留在他京城也是祸害。”
江清淮一言难尽地叹了口气。
林珏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裴牧也觉得稀奇:“你难道……认得我?”
“认得你?”江清淮咬牙切齿地反问了一遍,将枪口重重压在裴牧太阳穴:“信不信我一枪崩了你!”
他气急败坏的样子倒是像极了某人,但想到江清淮,裴牧却忍不住蹙起眉头。
他认真看着他的眼睛,越看越觉得不像,反而越发怀疑起来——这是……用了障眼法?
说起来清淮会骑马,想必是有些武学底子在的。
今年清淮刚十八,倒是和那小皇帝年龄相当。
他在宫中照顾小世子,或许早不被皇帝所喜……这么个丢命的活儿落在了清淮身上,倒也不是没可能……
看着他披散的长发,裴牧心下一阵后怕。
方才他看不清来人,下意识便扔了飞刀,也不知道伤到清淮没有……
他下意识想抬手摸摸他散落的长发,却被江清淮发觉,快速躲过:“你想干什么!”
江清淮厉声呵斥,简直要气炸了。
他枪还抵在裴牧脑门上呢,这家伙居然如此肆无忌惮!简直不把他放在眼里!!!
裴牧也意识到自己此举的唐突,他尴尬地收回悬在半空中的手,轻咳一声:“想知道什么,问吧。”
他突然坦白从宽,江清淮有些意外,不过还是没放过这次机会:“谁派你来的?”
“你怎知道不是我自己要来?”
裴牧侧目,看向江清淮的眸子含着几分笑意,但对上江清淮嫌弃的眼神,又立刻正色道:“受某位高官所托,杀几个潜入傅府的黑衣人。”
江清淮心里别扭,说话闷声闷气:“受人所托,你还成职业杀手了?”
“不算。”裴牧摇头,声音放轻,“那人曾帮过我一次,此次不过是还他一个情分……”
“情分!”
江清淮又气恼起来。
别人的一点点情分而已,就这么铭记在心了?瞒着他……居然还瞒着他!!!
和他的情分倒是半点不提了???
“别生气……”
裴牧立刻有些慌乱:“我都告诉你,你别生气……好不好?”
第75章
被完全忽视在一旁林珏自觉朝后退让三步。
他在北疆时也见过不少审问犯人的场景,威逼、利诱、拷打……
审讯官们往往无所不用其极,却都不一定能拿到想要的情报。
但眼前他看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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