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镜生则是从来没有和人共榻过,他躺了一会,发现这样更睡不着,干脆转身看向谢晏,低声道:“要不我们互相下安神咒吧。”
柔薄的烛火映衬下, 许镜生的神态如朦胧微月, 目光盈盈似画,如明月如怀,当真应了那句秋水为神玉为骨。
谢晏过了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好。”
一道微白的法力没入谢晏眉间,他感觉到一丝温暖,心境瞬间就平静了下来。
给他下完, 许镜生就看着自己。
谢晏抿了抿唇,抬起手,一道微红的光从指尖溢出。
许镜生垂眸看了一眼, 不知想到了什么,笑道:“你的法力怎么和凌霄峰的桃花一个颜色了?”
红之色幻化成一条小鱼,在谢晏之间流转徘徊。只听他道:“拿到负雪剑后, 就逐渐变成这样子了。”
许镜生伸出手,那条漂亮的小鱼就化为法力钻入他的手心。
法力消失,许镜生仍盯着掌心出神片刻。
谢晏来不及看清他眼底的情绪,许镜生就收回了思绪,手腕一转,最后一点微光也熄灭了。
房间彻底陷入黑暗,只有窗棱间偷溜进来的清冷月色,夜深人静时,依稀可见身旁之人的轮廓。
待到身旁的人呼吸变得均匀平稳,许镜生才缓缓睁开眼睛,淡薄的月光映入眼睫,倒影出另一片沉寂的夜色。
许镜生侧着身,目光落在谢晏的脸庞上。
他闭着眼睛的时候更像,只是失了些骨骼感上的锋利,少了几分傲气成熟,多了几分青涩热烈。
粉红色的法力怎么了?这位上神,你可是九重天唯一的素色。
是!是因为我从未见过师尊这副装扮,太好看了,一时、一时看愣住了……
许镜生,你这么好看多笑笑,什么?你竟然没离开过?走,我带你下人间去玩……
许镜生想到过去的事,手就不自觉伸了出去,差点就碰到谢晏的鼻尖。指尖一顿,又缓慢的收了回来。
不自觉停留的目光和伸出的手,到最后蜷缩收回的手指,他好像,一直很迟钝的给予回应。
第二天谢晏起的时候,天才初见破晓,身旁的位置已经冷了下来,只剩微皱的床单告诉他昨天的一切不是梦。
外间传来一阵悠扬的笛声,婉转凝绝,谢晏下了床,走出屏风外,远远的就看见了条案边的许镜生。
他拿着一根褐色的木笛放在唇边,站在案边,垂着眸,条案上还是他昨天的鬼画符,动听的笛音从笛子中传出,笛尾的黑色穗子轻轻撩动。
仿佛刻入骨子里的动作般,谢晏抱臂站在屏风旁,弯着唇,安静地聆听着这首不知名的乐曲。
一曲毕,许镜生放下笛子,朝他这边望了过来,问道:“起这么早?”
“嗯,”谢晏走到许镜生旁边,“师尊又怎么起这么早?”
日出东边,第一缕阳光落入房间,跳落在条案上散落的画纸上。
“做了个噩梦。”
许镜生轻声道,转头感受着温暖的阳光,今日是个大晴天,连带着心情也好了不少,把转起手上的笛子。
啪——黑色穗子被甩开,砸在谢晏胸口。
许镜生都愣了一瞬,看着线条散开,露出中间的一抹白。谢晏拿了起来,看清这是个纸条,立马展开来,念出上面的字:“骗局,快逃。”
谢晏递给许镜生,满脸疑惑:“师尊,这…怎么回事?”
许镜生看着纸条上这四个字,写字的纸张已经有些年岁,稍微用力就碎了,可见不知道是多久之前写下的。为了不被某些人发现只能藏在笛穗里,要不是许镜生无聊拿起,可能再往后百年千年都无人发现。
许镜生把纸条在手心碾碎,微蹙眉头:“郑志义之前和我说蓬莱仙岛有问题,没想到还真有。”
唉,他本来就是来查神像鬼气的事,没想到现下有多出个蓬莱仙岛。
不过,骗局?是指这仙门大试吗?蓬莱大殿往往只在仙门大试时打开半月,能找到这么隐蔽的地方,估计就是前来比试的弟子,或者临时当差的百姓。
许镜生掩下眉间疑虑,抬眼望向谢晏道:“这件事先静观其变,今天下午就会有人来送签,先把比试比完。”
谢晏点头称是。
大概是昨天被许镜生说过,谢晏怕师尊再一气之下离开,看向师尊的目光也顿显直白。
许镜生撑着下巴,坐在窗边感受着阳光散在身上的感觉,他闭着眼睛,好像睡着了般,书被摊开放在腿上。
门外时不时传来脚步声,还有弟子的交谈声。
光影穿过屋檐梁柱,透过回纹窗棂洒落屋里,浮光跃金,落在许镜生正青色的衣服上,反衬出弟子服饰上的简单纹样。
谢晏在心里默背了几遍剑谱,远远的看着师尊闭眼休憩的模样。
蓬莱仙岛的灵气果然旺盛,负雪剑在外间待了一晚,已经在谢晏的识海里打滚撒泼了半天了。
你到底再干什么!现在不能提着我去杀了他吗?!错过了可就没机会了!
谢晏无视剑灵的闹腾,毕竟它每天都要在自己的识海里上窜下跳一阵子。
许镜生靠在椅子上,似乎又做噩梦了,紧闭着眼睛,呼吸乱了分寸。谢晏觉得奇怪,便小心翼翼的凑近,听到师尊在小声呢喃着什么。
“谢、谢……”
谢晏见师尊掉入梦魇,突然想到师尊说早上也是被噩梦闹醒,他怕师尊出什么意外,便伸手想将师尊摇醒。
不料才碰到师尊的肩膀,手腕猝然被握住,许镜生紧紧得盯着他,还没从梦中彻底清醒过来:“谢!……谢晏。”
他眼底情绪变化得太快,快到谢晏来不及分清其中是失落还是孤寂,就听见许镜生开口:“怎么了?”
谢晏收回手,回道:“方才见师尊陷入梦魇,弟子担心出事,才想着来叫醒您。”
许镜生揉了揉眉心,他从前不这么频繁的噩梦,而且蓬莱仙岛是仙气聚集之地,按理说不会让他有这种不适感。
当真是有问题。
许镜生闭了闭眼,压下心中纷飞的思绪,吩咐道:“去把徐朝和江留叫过来,我有事要和你们说。”
谢晏点头,转身出门去找这两人。
出门后,他就给徐朝燃了一张传讯符,那边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应该是徐朝在衣服里找符纸。
“什么事?”
谢晏一顿,听出来这声音不是徐朝,道:“怎么是你?江留,徐朝呢?”
江留声音微微迟疑,似乎在考虑要不要告诉他,不过还没等他想好,身后就传来徐朝匆忙的声音:“江留!还给我!”
传讯符被抢过,徐朝的声音传到谢晏耳中:“谢晏,有什么事吗?”
谢晏对他俩产生疑惑:“你们怎么在一起?”
“分房间的时候分到一起了。”徐朝似是不想多说,赶紧拉回正题,“你快说你有什么事,是不是师尊叫我们?”
谢晏:“嗯,师尊让我叫你们过来,有事要说。”
那头传来一阵声响,应该是在穿衣服,谢晏听着,内心不禁更疑惑了。
这都日上三竿了,徐朝才起床吗?
两人约好地点,在寝殿的转角处碰面,谢晏这才发现他们房间只隔了一条走廊的距离。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谢晏终于在约好的地点看见了姗姗来迟的两人。
徐朝走得极快,恨不得立马甩掉身后的江留。江留不紧不慢的跟在他身后,表情看起来还有些……高兴?
谢晏的注意力却被其他东西吸引走了,他看向徐朝的领子:“你衣领拉这么高干嘛?”
徐朝语气不善:“感冒了。”
谢晏和江留对视一眼,目光是单纯的疑惑,不过也没多问,转身带他们往自己房间走去。
“师尊,我们回来了。”
谢晏进门,身后还跟着徐朝和江留。
许镜生手里转着木笛转身,朝他们看去,微微笑道:“进来,把门关紧。”
徐朝一眼就看见了师尊的衣着,一时惊讶的忘记自己“感冒”的事情,开口道:“师尊,您怎么换上弟子服了?”
许镜生的眼尖,一下就看见了徐朝衣领下的痕迹,拿着笛子低着他的肩膀,目光扫过他身后的江留。
不动声色的转回眼让徐朝站好,简单解释了一下:“得伪装一段时间身份,这段时间不要叫我师尊。”
徐朝随意惯了,以前也没少被训,因此没察觉到什么,挠了挠头,笑道:“那我们该怎么叫,许……师兄?”
第40章 仙门大试·拾肆
三个人在许镜生面前站成一排, 等着师尊发落。
许镜生抬手,法力在手心汇聚,在阳光下泛着金光, 法力分别没入三人胸口。
不知为何,师尊的法力似乎在他们识海形成一道屏障阻拦了岛上灵气的进入,因此总觉得有点落差感。
许镜生收回受, 才说:“这道法力能暂时阻止你们吸收蓬莱的仙气, 在事情没有水落石出前, 你们先好好修炼。”
徐朝神色不解, 但听师尊的准没错。
许镜生看了一眼徐朝的衣领, 颇有些头疼:“谢晏你和徐朝先出去,顺便告诉一下他这件事的原委。”
“江留,你留下。”
房门打开又关上,直到室内恢复一片寂静。
许镜生站起身,笛子在手上轻拍了两下, 听不出来情绪:“你和徐朝是怎么回事?”
他知道这两人会在一起, 但是没想到这么快,他还还找杨合要了三年的期限,可现下,才一个月不到。
江留自知瞒不过许镜生,他呼出一口气, 认错态度诚恳,背挺得板直:“微尘长老,这件事和徐朝无关, 江留心甘情愿受罚。”
见他如此认真严肃,许镜生反而笑了,抵着下巴稍作思索, 开玩笑道:“怎么无关,脖子上的吻痕难道是他自己亲的不成?还是说——”
许镜生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语气轻挑。
“江留看起来能干出强取豪夺这种事来?”
也许是他的话太过坦荡,江留也不由抬头看向他,才发现微尘长老并没有真的生气。
江留心下一松,到底也不过少年心性,面对许镜生鼓起勇气道:“微尘长老,我喜欢徐朝。”
他甚至已经想好了微尘长老要怎么质问自己,或是处罚自己。断袖一项罪行,换作他的师尊应该已经被逐出师门了。
更别说徐朝还是微尘长老唯二的弟子。
没想到许镜生让他起来,神色不惊的解释道:“本来我就是看在徐朝喜欢你的份上才换你回来。”
这番话给江留听得一愣一愣的,难道微尘长老早就知道了?看在徐朝喜欢自己的份上……
但许镜生的思绪已经不知道飘到那个地方去了。
没想到这么快,那三年后岂不是要想怎么把江留从杨合手上弄过来?
他可不想让徒弟异地恋,耽误修炼。
不行,他要打探清楚,以免到时候酿成大祸。
于是许镜生转头就问:“你们进展到那一步了?牵手,拥抱,轻吻,还是……”
江留到底还是年轻,脸皮薄,面对许镜生这么步步紧逼,脸都有些红了,急忙否认道:“没、没有!”
这和他原本预想的腥风血雨不一样,微尘长老怎么还有点接受良好的样子?每个人的师尊差别这么大吗?
“哦……”比他想象中慢一点,那他可以慢慢考虑怎么把江留从青尘门顺出来。
但是要怎么做呢?
江留见微尘长老沉思许久,像个操碎了心的老父亲,紧皱着眉头,似乎是在考量他们之间的感情,江留不禁捏了一把汗。
过了半晌,久到江留差点有要下跪请罪,他才听见微尘长老有些苦恼的问他:
“江留,你说我把青尘门合并把你过继来当凌霄峰弟子怎么样?”
江留:……他有点跟不上微尘长老的思维。
还有,过继是这么用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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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抽完签,谢晏是和六十四名的一位琴修比试。
“琴修?”谢晏的目光落在抽出来的签子上,他之前不是没有遇到过乐修,只是乐修大多都依靠手,比卜修还脆,要是打一场手受伤了,就几乎与前百无缘。
那这名修士能一路走到这里,实力不容小觑,明日比试他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才行。
许镜生坐在椅子上,看出了谢晏的心情,于是道:“你要不要和我对练一下?”
许镜生收起木签,抬头看向许镜生,眼眸亮了一瞬:“师尊还会笛子?”
“当然,”许镜生站起身,木笛上的穗子已经绑了回去,在手中晃动,“只要我想,世界上的任何东西都能当我法器。”
为了不被人认出来,许镜生易了容才和谢晏出了门。但师尊似乎不太喜欢用别人的脸,之前在宁城第一次做任务时,师尊宁愿带面纱也不愿意易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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