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一个军人、一个上校,扛枪扛炮的大兵,竟然会落到这种地步?
库帕谋划这么久没看到哨兵的好戏,显然不会轻易放弃,一边跟随着和冬的脚步往外走,一边喂喂喂的喊,“和冬,不是吧,公主做错事,你拿我一个向导出气?”
和冬就当没听见,脚步不停,继续往前走。
库帕追了一段,站定,在原位大喊:“军事学院就是这么教你们对待向导的吗?这么看来,死在战场上也活该。”
死在战场也活该。
老夫人的孩子,康纳的父亲,军营里站岗值班的女哨兵……他们就活该死吗?
和冬骤然停住脚步,扭头冷眼看着他:“你是向导?”
“你有哪一秒把自己当成向导?是在向导学院对着雕像发誓今生立志从事精神治疗事业,还是愿意在战争时期不顾个人生死陪同士兵走上战场,又或者与人为善、扶贫济弱,有什么了不起的大功德?”
库帕嬉笑道:“没想到在你这里向导的标准竟然这么高,要是按你这么说,帝国能称得上向导的又有几个?”
“很可惜,但我还是要告诉你,除你以外全员皆是。”和冬一锤定音,对库帕耷拉下来的唇角、阴沉的眼神不以为意,反倒继续说:“库帕,就算抛开向导身份不谈,身为贵族你也不合格。”
“我在想你是不是跟公主一样一直接受家庭教师授课,没有一个系统、完整的教育,所以才导致现在如此狭隘、幼稚,像个拿不到糖果就要倒在地上大哭的孩子,非要别人满足你的愿望你才能满意。”
“你既没有坚定的政治立场,在阿姆斯特朗跟公主之间不断摇摆,拿着一把好牌,到现在却也不过外围打杂的小弟,从来都没有哪怕一刻跨入核心圈,强大到足够影响他们的决策;又没有将手中继承的产业发扬光大,从事生产,真正做些有益于你自己、别人、甚至是国家的事。”
“别那么一副假惺惺可怜我的样子,你配吗?你拿什么可怜我?拿你的向导、拿你的贵族、那你振臂一挥万众欢呼、拿你事业有成感情幸福?”
库帕被人指着鼻子这么数落,面色铁青,此时依然忘了是自己三番两次挑衅,只用掩饰不住的仇恨目光盯着和冬:“早晚有一天,我会让你后悔的。”
和冬即使再厌烦,也快因他这种“大无畏”的自信发笑。
“一个拿前辈努力奋斗换来的优待,当成掩饰自己卑鄙的工具的人,我后悔什么?”
和冬说完这句话周身气场全开,精神力以她为圆心呈波浪状不断冲刷着周围的磁场,卡洛夫怒吼着从精神图景中腾跃而出,森寒的獠牙、锐利的爪子,就连在空中甩动的尾巴都能带来飒飒破空声。
等巡逻的护卫队队员意识到这种令人心悸不安的波动,库帕早已在这种威逼之下腿脚酸软,即使心中再愤怒、仇恨,也敌不过特殊人群天生的等级压制,他如扛着万吨巨石,不负重压,踉跄一下,直接跪在了地上。
和冬冷哼一声,这才收回精神体朝宫门走去,徒留库帕在身后,用那种恨不得将她剥皮吃肉的声音吼:“和冬!你给我等着!”
—
和冬开车在首都星逛了半天,途中路过康纳家,看到堵在门外拿着长枪短炮的记者媒体,只能打着方向盘更改目的地。
到了和家门口,终端仿佛魔怔了一样疯狂闪烁,催促她回去的讯息越来越多,可以预料见到二叔也不会得到清净,和冬最后心一横直接去了老师荷尔博那里。
那里有她从军事学院时期就一直居住的房间,师母热心接待他们这些穷学生,提供住宿、食物,住的时间长了甚至还会发零用钱
和冬最长记录是连续住了三个月,临走前拿零用钱和自己的津贴买了一把长弓放在师母窗边,——师母此前从事射箭竞技,婚后也不曾放下这一爱好,有一段时间帝国举办全**动会,整个后山都摆着箭靶,学生从师母身前路过都小心翼翼的。
后来她从军、负伤、养病,养好伤重回战场前跟老师辞行,那把长弓就在老师书房挂着。
此时回去才得知师母不在,和冬有些失望,但也免去了不必要的交谈,内务员直接帮她打扫、铺床,中间还出去一趟给她端来一份晚餐。
因为老师荷尔博广收门生,他家的厨师为了贴合客人口味,在日复一日的练习改进后推出很多菜品,送来的这一份也可谓色香味俱全,可惜和冬毫无胃口,只喝了点清汤,剩下的又让他们原样端下去。
她不看终端消息——不用看都能猜到谁会给她发,他们又会说些什么。
人在听了太多虚情假意的话语后,总是想留给自己一个安静的空间,和冬在室内对着窗外闪烁的霓虹灯枯坐。
看着太阳落山,看着夜幕降临,又看见人造月亮高悬空中。
“公主如明月皎皎……”在圣巴巴拉宫遇到的马夫霍尔说:“身份地位相差太大,即使两人再相爱,也避免不了这些烦恼。”
和冬正想的出神,突然听到门口传来一阵短促的敲门声,她一开门,就看见老师荷尔博背手站在门口。
“他们说你来了,来了这么久也没想着看我,可见今晚睡不着。”
和冬低头,不想在他面前展露自己的挫败。
好在荷尔博没有追问,只是说:“既然睡不着就过来陪我走走吧,今天坐了一天,也不知道为什么这群人总是一窝蜂挤在同一天看我,闲的时候无聊,忙的时候到深夜也不一定能喝到一盏茶。”
说罢便背过身走在前面。
夜里的脚步声格外明显,和冬关上门跟在他身后,两人穿过长长的走廊,院中每隔一段距离总是有人值守,那些人看见他们就会低头示意,荷尔博德高望重不用理会,和冬却一路都在回礼。
直到来到**,看见观景平台上摆放的椅子,她这才松了口气。
老师荷尔博的家颇有古风,跟其他用着罗马柱、大穹顶、长餐桌的大佬不同,这里是木造建筑,只有两层,门板也都跟纸一样薄,和冬刚来的时候还不太习惯深夜听见别人的呼噜声,但住习惯了反倒觉得这样安全一点。
**连接着山丘,都是老师的私产,坐在观景台上还能看到远处幽深的森林,树影像张牙舞爪的怪物,潜伏在那里,只等着给人致命一击。
“又要打仗了。”
荷尔博说:“天天打,年年打,抢地盘的仇总是不死不休,今天打赢了谈判,明天谈着谈着就又开始打起来。”
和冬顺着他的意思道:“应该没闹大吧?首都星都没听到什么消息。”
荷尔博哼了一下:“就算是假的,迟早也会打出来真火,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眠?除非虫族都死绝了,否则帝国的战火永远都不会平息。”
“老师希望帝国跟虫族停战吗?”
“替你的殿下试探起我来了?”荷尔博将壶中的茶泼洒到草坪上,给两人都倒了一杯,说:“以为你在普琳身边总是能学到点东西,但没想到还是跟过去一样,就是个榆木脑袋!没一点长进。”
“你觉得呢,你觉得我想不想让帝国停战?”
“我觉得要是没有战争才好。”
和冬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看见人不珍惜自己的生命自杀轻生都要皱眉,更别说去赞同那些无谓的争端。
她说:“老师,别看现在我能坐在这里跟你谈天说地,最凶险的时候整个人都被砍成了两半,就是有治疗舱,腰上的伤这辈子也好不了了,一到阴雨天就隐隐作痛。”
“我的同期的战友、领导、下属……有一个算一个,十个里面能活下来半个都谢天谢地了,要是没有战争,今天荷尔博的门生就能把这片草坪站满。”
荷尔博不答,捏起茶盏看着远方抿了一口,身体即使苍老迟缓,但那颗脑袋也蕴含着惊人的能量。
和冬有时候都佩服他们的精力,怎么能为了那些东西孜孜不倦,荷尔博喝完,和冬提着茶壶又给他添满,添完抱着茶壶不放,在人看来前低声说:“我遇到了一个难题,老师。”
第69章 “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形容才能更准确一点,我跟公主中间一直都存在
“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形容才能更准确一点,我跟公主中间一直都存在着分歧,不论是身份地位、接受的教育、性格或者其他东西,这些事即使当事人不在意,也很难改变别人的看法,更何况公主身边的人很多,声音也很杂,我对此无能为力。”
“我不是一开始就想要放弃,我曾经尝试跟她沟通、主动做出退让,却没有达到预想中的效果,所以我想是不是我跟她的谈话方式或者策略出现了问题。”
和冬回忆起库帕走后两人交谈的场面,公主明显的撒谎和回避,心中苦闷更甚。
“我知道她没有做错,她比一般人更要强,一直都在坚持自己的想法,我不能自私的要求她停止……”
“但你也接受不了。”
荷尔博打断她说,“我不想在学生的感情方面发表意见,这本来就无关对错,没有一个准确的衡量标准,其实人生中面临的这些选择,无论怎么选到最后回过头来都会后悔的。”
和冬放下茶壶、垂着头:“抱歉,老师。”
荷尔博目光看向庭院,望着那无边无际的夜幕:“不过倒是难得看到你因为感情苦闷,和冬,在我印象中你一直都是个十分可靠且受人欢迎的孩子,哨兵军事学院受训时没收终端,那些老师都跟我讲你的终端消息一刻不停,还撞见不下三次别人给你递送情书……”
“老师。”
荷尔博摆摆手:“先听我说,我这样一个如果不是帝国科技进步现在早就成了一捧黄土的人,其实也给不了你什么建议,但当老师的总是不忍心看着学生困惑,所以我跟你讲我自己,如果你要能从中得到点启发,那就再好不过了。”
和冬端坐。
“对于我来讲,爱情只是人生中非常短暂的一个瞬间,它是一种情绪、一种精神状态,并不和个人绑定,有则享受,没有也不必刻意追求,因为我一直以来都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荷尔博说:“年轻的时候是读书、稍微长大一点父母老去换我支撑家庭,就换成了挣钱,然后是参军、杀敌,就跟打怪升级一样,杀了那么多人有了一个晋升的机会,这时候恰巧同期的尉官也在活动关系,我就开始跟他竞争……每时每刻、无时不刻,跟爱情比起来,我都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你现在是不是意识到亘横在你们中间的东西凭感情无法跨越?”
和冬还没从他的话中回神,便听荷尔博笑道:“那就对了。”
“你是同期里面最优秀的学生,但就跟其他教官在你毕业评语里写的那样,你狠不下心,虽然到现在为止这个缺点没给你造成什么太大的影响,但我告诉你,狠不下来心的人,活该看别人的背影。”
荷尔博说完起身离开,脚步声随着距离拉远逐渐消失,只剩和冬对着后山、对着那隐隐约约的虫鸣发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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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冬这一夜睡的断断续续,刚有困意,脑海中便会响起荷尔博那句仿佛带着恨铁不成钢意味的“活该”,折腾到天际泛白,这才彻底睡过去。
一觉醒来已经到了中午,荷尔博跟客人在书房见面,师母还是没有回来,和冬路过前厅跟认识或者不认识的人打招呼问好,到了厨房还没说什么,厨师已经将菜送过来:“您正好赶上中饭。”
老师荷尔博一向克己自律,连带的他们这些人也保持着规律的作息,如果还在上学的时间,睡到这个点简直不可思议。
和冬道谢,刚吃完放下筷子,跟在荷尔博身边的内务员已经走过来说:“有人找您。”
等她到了书房,看见穿着一身侍从制服的里奥,这才明白老师一早会见的客人是谁。
荷尔博看见和冬过来便说:“本来还想着你能再等等跟你师母见上一面,你师母昨天的飞船,今天下午就能到停泊点,谁知道他们来的这么早。”
里奥忙说抱歉:“要是早知道和冬在您这里,说什么也不会催促的。”
说完又看向和冬指了指自己的终端,示意她看消息:“因为发出的消息都没有回复,殿下很担心,所以才派我出来。”
和冬这才想起来,简单翻阅几条内容,从中找到亨瑞诸如‘不负责任’、‘我不是能作决定的人,出卡特琳宫应该跟公主说’之类的言辞,知道没什么大事,就又放下手。
里奥走过来说:“殿下一直在找您……”言辞暗示她跟荷尔博道别,随同他回去的时候,和冬脑海中又响起荷尔博那句“活该”。
虽然现在说这句话的人正背过身看墙上悬挂的长弓,根本不在意她的去留,但和冬却总觉得老师的眼睛在盯着自己,这让她的神经都紧绷起来。
她本就是因为烦闷无解才出来透气,回卡特琳宫事情也不会解决,这么早回去干什么?听公主的谋划吗?
她顿了一下,还是说:“你先走吧。”
里奥一愣,笑道:“和冬,你大概不知道我今天一大早就来了,一直等到现在……”他想说公主特意嘱咐要自己把人接回去,但因为还有外人在,如此一来是不是有点泄露公主隐私?
也就是犹豫的这一瞬,下一秒里奥就听到和冬说:“我让你先走,里奥,我要留在这里跟师母见上一面,每次都来去匆匆实在说不过去。”
里奥不可置信,看着和冬,哨兵难道不知道这是公主的意思?自从和冬来到卡特琳宫后,从来都没有拒绝公主的要求,为什么今天突然开始叛逆了?
和冬也盯着他,用目光无声的传达自己的坚定,直到人束手闭嘴收起脸上为难的样子,才说:“如果有人问,你就说我打算明天回去。”
里奥走了,荷尔博仿佛不知道他们这场无形的交锋,跟什么也没听见一样,开口让和冬去停泊点接人,他自己则开始接待坐了大半天冷板凳的客人。
直到和冬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内务员进来换茶,这才听到荷尔博笑了一声。
内务员收起桌上的茶盏又摆上新的,临走前用余光瞄了一眼荷尔博,今天发生什么好事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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