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缇琉丝在思考片刻后,为自己的决定留下余地:“我想尊重叶尼的选择应该是最好的处理办法,如果他真的希望给自己找点事情来让生活不那么无聊,倒也未尝不可。”
佐伊点点头表示赞同,在几个重要事项敲定后,他才有闲心调侃阿缇琉丝的感情生活:“谢默司那边的任务还没结束,溃逃的神教军简直和蟑螂一样无穷无尽,你是等他一起回首都星还是自己先走?”
“逃兵的清理收编是一个大麻烦,元帅先生可能短时间内没法解决。”阿缇琉丝给出了一个堪称滴水不漏的回复,“积压在首都星的事情太多,恐怕我只能先行一步。”
佐伊不屑一顾地哼了一声:“不会是担心某个雌虫再次向你求婚,你却没准备好吧?”
阿缇琉丝诧异地扬起眉毛:“你什么时候开的智?”
大为光火的佐伊飞扑上去,企图武力威胁偶尔会点亮毒舌属性的好友,结局当然是反被阿缇琉丝无情镇压。
被阿缇琉丝单手制服的佐伊彻底摆烂懒得挣扎,反正马上就要告别,让让对方也不算有损颜面,他就这样嘿嘿一笑心安理得地搂着阿缇琉丝的腰,硬是挤到指挥椅上。
“感情是一个糟糕透顶的东西,不仅糟糕,还让人软弱、让人害怕,让你开始在意以前不屑一顾的东西,这些变化是如此的不讲道理也不公平。”将头靠在阿缇琉丝肩上的雄虫突然露出一个轻佻的笑容,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事又或者是什么人,“所以不要一个人去想这些事情,这不是一个人可以得出的答案。”
他轻声补充道:“这是一件需要勇气的事情,而你最不缺的就是勇气。”
安静地听着佐伊的话语,在短暂的思考后,阿缇琉丝缓慢而又认真地说:“……也许我已经有了答案,只是还没准备好面对他。”
上一秒还扮演着知心大哥哥的佐伊翻了个白眼:“相信我,不管是他俩中的哪一个,你在面对他们时永远不需要去准备什么,他俩只会不动脑子地给出满分。”
阿缇琉丝轻轻笑了一下,没有再说话。
…
回到首都星的阿缇琉丝通过盖亚宫发布了修改福音圣书的敕令,以哈提家族为首的神教三侯被从选帝侯中彻底除名,取而代之的是驻守法拉星的伊敦家族以及数年来始终支持阿缇琉丝本人的亚努比斯家族、阿南刻家族。
亚努比斯正是马蒂厄所处的家族,从前世到今生,这个雄虫始终是阿缇琉丝团队里的核心,而兢兢业业认真工作的下属值得好好嘉奖。
阿南刻的族长则是多年前协助阿缇琉丝处置灵巫的典狱长,早在他显示出继任大帝的征兆前,这个家族就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后,敏锐的投资眼光是时候迎来回报。
随同阿缇琉丝回到首都星的路易斯终于得偿所愿,他亲眼见证了加文·哈提的阵亡,也亲眼见证了家族走向鼎盛,他知道这颗被称为理想之地的星球将从此留下伊敦的姓氏。
对于他来说,一切都迎来了圆满的结局。
“如果不是过去几年的经历,我甚至会以为自己在做梦。”代表家族前往盖亚宫的路易斯感叹了一句,他郑重无比地在福音圣书上签下自己的姓氏,“原来改变几十年所形成的东西,也仅仅需要一瞬间而已。”
“因为摧毁是这个世界上最容易的事情,有时候改变过去上千年形成的东西,都只在一瞬间。”站在蔷薇厅外注视着这一切的玛尔斯慢条斯理地说道,“困难的是如何在摧毁后完成重建。”
“我相信您会帮助阿缇琉丝伯爵的,对么?”路易斯难得作出了一个灵动眨眼的表情,如同年轻雄虫间彼此打趣那般,而以他端庄严肃的性格来说,这简直是破天荒的举动。
不过玛尔斯对他来说确实象征着过往年轻峥嵘的岁月,他人生第一次前往首都星便是代表伊敦参加玛尔斯的加冕仪式,他在玛尔斯的加冕仪式上遇到当时尚且在第一军团服役的利奥,并在此后多年与这个雌虫坠入爱河。
那对于他来说真的是一段很多很多年前的、热闹而又美好的岁月。
阿缇琉丝故作不满地对玛尔斯挑眉:“您对我这么没有信心么?”
玛尔斯摇摇头没有就这个话题深入讨论,流露温情对于他来说和赤身裸体没有什么区别。
“让你选择的下任卫兵长早点来盖亚宫报到,作为即将卸任的卫兵长,德里克不能在这里停留太久,但他需要教给你的卫兵长很多东西。”玛尔斯敲了敲蔷薇厅里精致的藤桌,严肃而不失温和地提醒阿缇琉丝,“我知道你已经有了合适人选。”
“他啊,现在还在潘多拉星。”阿缇琉丝有些心虚地回答道,“恐怕需要德里克伯爵等上一段时间。”
这纯属形势所迫,玛尔斯倒也没什么好说的。
向来沉默寡言的卫兵长却罕见地主动开口,他面色平静地对年轻大帝提出请求:“不知道新任卫兵长还需要多长时间才能接任?出于一些私人原因,我希望能尽快离开盖亚宫去完成一些事情。”
玛尔斯英俊冷酷的面容流露出些许诧异,他没看出这个被自己忌惮多年的雌虫居然也抱着离开盖亚宫的想法。
他轻微而冷淡地嗤笑了一声,为卫兵长的不明动机暗中提起了警惕。
阿缇琉丝困惑又礼貌地同意了卫兵长的请求:“我会尽快将夏盖召回的,但是历任卫兵长离开盖亚宫后的去向都需要进行报备,希望你能配合。”
卫兵长自然听到了玛尔斯的嗤笑,但他依旧面无表情、毫无波澜,如同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他知道玛尔斯的身体状况已经远远称不上健康,虫族所拥有的两百年寿命对于玛尔斯来说早就大打折扣,留给他和玛尔斯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他不能让多年来的隔阂间隙贯穿自己和玛尔斯的一生,他必须和这个雄虫走向一个清晰明确的结局,但由猜忌怀疑带来的矛盾不可能在盖亚宫这个权力旋涡中得到解决,只有离开盖亚宫他才能有机会。
日后的玛尔斯发现卫兵长向盖亚宫秘书处报备的去向居然和自己一样都是帝国北部星系时,是什么反应暂且不论,此刻的阿缇琉丝正若有所思地考虑着将夏盖从潘多拉星召回的可能性。
“看时间兰因和叶菲烈尼他们也快到了,你们应该已经很久没见面。”玛尔斯以此结束了蔷薇厅会议,“你急着继任有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叶菲烈尼吧?幸好你在礁湖星取得了胜利,如果失败了对于你来说可不是咬咬牙就能挺过去的。”
阿缇琉丝继任的过程本就过于仓促,如果在这种流言滋长的情况下他再给帝国带来失败,那么后果很可能无法控制地滑向深渊。
但是他不仅再次赢下这场战役,还以无法想象的巨大胜利将诸神黄昏推向终结,那原本遥遥无期的黄金纪年几乎是坐着星舰立刻来到所有人面前,近到他们甚至可以伸手触碰它。
总之出现在阿缇琉丝面前的兰因虽然依旧温柔美艳,但他微微蹙起的眉头以及偶尔投向叶菲烈尼的、难以言说的复杂眼神,简直像看着某个迷惑自家虫崽的祸水一样。
他对阿缇琉丝摆摆手,示意自己已经了解所有来龙去脉:“你有自己的路是好事,你能够走得平稳快乐,我和你雌父就已经心满意足。”
如同罗萨蒂亚所说的那般,阿摩是他的骄傲,是他生命的延续,是他与伴侣的爱之结晶,面对着这样的虫崽,兰因无论如何也无法真的生气。
他是如此深爱着自己的虫崽,但这深爱其实并不来源于对方的“完美”,因为在阿缇琉丝还是一颗虫蛋时,兰因就已经做好了永远珍爱他、保护他的准备。
说实话,阿缇琉丝为今天到来的所有人而感到隐约的不对劲,他再三确认今天并非什么特殊的日子,但就连身体还未彻底恢复的叶菲烈尼都坚持和兰因一起来到盖亚宫。
神教轰炸首都星时都没把伊桑从实验室撬出来,对方现在却一边敷衍地和阿缇琉丝打了个招呼,一边大为好奇地围在叶菲烈尼身边,看上去恨不得现场给后者做一个脑部断层扫描。
比阿缇琉丝记忆中的形象消瘦了一圈的叶菲烈尼是最沉不住气的,他在阿缇琉丝和兰因交谈时就几次忍不住看向盖亚宫花园的方向,就差把花园里有惊喜这几个词写在脸上。
因此当阿缇琉丝挑眉看向他时,后者终于自暴自弃地放弃伪装,将原本应该留作惊喜的事情和盘托出:
“……该死的,别折磨我了!你继任时没有举行加冕仪式对不对?你这次回来得太匆忙,佐伊给我们通风报信时也来不及做多少准备,所以只能先给你补一个简单的加冕仪式。不过我发誓,等战事彻底结束后,你绝对会有一个史上最盛大的加冕仪式。”
几乎在他话音刚落下的一瞬,路易斯就已经一脸无奈地摇摇头叹了口气,玛尔斯身边的卫兵长则淡定地给属下发去仪式提前开始的消息。
分列式静降在盖亚宫外环地面轨道的表演机甲与飞机早就待命多时,随着低沉震颤的轰鸣声逐渐爬升至高空,比阿缇琉丝印象中任何一场仪式都更为绚烂的烟花在盖亚宫上空轰然炸开,叶菲烈尼口中的“简单”显然具备相当水分。
来自赫德卫兵的表演机甲与飞机携带着漫长拖尾从盖亚宫徐徐飞往远方,无数直入云霄的华丽拖尾在深沉无垠的高空写下“胜利”“伟大”“辉煌”等词汇,这种用凝结尾迹写字的表演对驾驶员要求极高,已经演变为帝国各项庆典中的保留节目。
凝固在空中的绚烂字迹很快就淹没于无休无止的缤纷烟花,在这风声于耳边猎猎作响时刻,阿缇琉丝感觉到周围的一切声音都慢慢地静了下去,似乎所有人都在等待着某个最终响起的胜利之音。
当第一声礼炮猝然鸣起时,阿缇琉丝几乎怀疑这是自己的心跳声,否则它怎么会如此兴高采烈又震撼人心?
在这一刻,在深广宏伟到如同地底心跳的礼炮声响起的这一刻,阿缇琉丝确信必定有什么庞大的东西已经在这个国家诞生,它也许是一种纯粹美好的祈盼,也许是一个无暇纯真的年代,也许仅仅是一道越来越强烈蓬勃的心跳声。
“所以,现在等在花园里为我加冕的是谁?”阿缇琉丝扫视了一圈,发现叶菲烈尼已经给佐伊打起了视讯,后者的脸几乎都挤到光屏外面,兰因也给被战事所拖不得不留在翡翠星系的罗萨蒂亚元帅放起了转播,罗萨蒂亚正和自己的副官团一起目不转睛地看着这边。
看上去稳重端庄的路易斯笨拙地举着手持光屏对准天空,光屏对面的哈迪斯和塞涅心急如焚地指挥他调整着角度,生怕错过一秒钟,被他俩挤到一边的阿瑞斯则悄悄要求叔叔将镜头对准某个雄虫。
阿缇琉丝下意识地朝路易斯的镜头看了一眼,他认为远在潘多拉星的副官此刻必定在注视着自己。
他生命中所有重要的人似乎都已经到齐。
光屏里的佐伊显然是听到了这句询问,他猛地凑到光屏前,用尽全身力气大着嗓门嚎道:“那必然是全帝国最有权势的雌虫——你听到了吗总指挥官先生?听到的话记得给我和腓特烈升职——只给我升也行——”
离终端最近的叶菲烈尼嫌弃地啧了一声,他是佐伊声波攻击的最大受害者,于是在朝光屏里上蹿下跳的好友翻了个白眼后干脆利落地调到静音。
“去吧,去走向你的王冠吧,我们都在这里看着你。”兰因发现自己看向阿缇琉丝时已经需要微微仰头,多年前安眠于他臂弯中的小雄虫是真的已经长大了,他突然觉得眼眶有点发烫,却始终坚持微笑着看向阿缇琉丝。
既然取得了圆满与胜利,就要比任何时候都笑得更开心。
阿缇琉丝抬头看了看空中仍旧抵死绽放着的炽烈烟花,慢慢走向了那条被所有人注视着的、通往他王冠的道路。
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众人,突然扬起一个极其明亮的笑容。
这是一个纯净无暇、意气风发的干净笑容,不夹杂丝毫阴霾与痛苦,仿佛露出这个笑容的年轻雄虫仍旧是多年前那个没有受过任何挫折、没有经历任何心碎、始终坚信着理想主义的年轻指挥官。
阿缇琉丝的前几步走得极其匀速平稳,他呈现出了一个年轻大帝该有的稳重成熟,微风与旌旗为他隆重相迎,他一步步走在自己所取得胜利之上。
然而在这几步之后,他突然加快了步伐往道路尽头走去,他似乎不想让某个人等得太久。
在这条道路的尽头,他看到一支简单的小型乐队。
原来这支乐队一直在兢兢业业地演奏着明澈如流水的欢快舞曲,只是周围的嘈杂声、礼炮声、风声……太过强烈以至于阿缇琉丝总是忽略这支为他演奏多时的乐队。
在这支前世今生都演奏着同一支舞曲的乐队前,阿缇琉丝终于看到了自己当初于蔷薇花架下错过的雌虫。
他看到那个站在道路尽头的高大雌虫温柔笑望着自己,仿佛已经在那里站了很多很多年。
“你怎么……”疑问的话语没有问出便被阿缇琉丝自己打断,他想这个问题的答案已经不重要了,他的元帅先生当然会在这里。
英俊优雅的雌虫轻柔地托起手中散发着璀璨辉光的王冠,慢条斯理地笑着说:“我年轻的君王是否已经做好承载这顶王冠的准备?”
谢默司手中的王冠来源于以艺术收藏闻名的波吕斐斯家族,这个家族几乎收藏了历代所有大帝的王冠,在元帅先生友好温和的沟通下,他们十分与有荣焉地为新任大帝搜遍库藏,终于在遥远的封地城堡里找到了被考古学家认定为早已遗失的塞缪尔之冠。
这顶由血钻、珍珠、黄金与无数宝石打造而成的王冠虽然用料极奢,造型却相当简朴,体现了塞缪尔大帝冷酷极简的审美风格。
帝国如今所能打造出的任何一顶王冠都不如这顶具有象征意义,它不仅是塞缪尔意志的象征,具备轰动级别的历史意义,更因其沾染的神教三王之血而显得弥足珍贵。
这是一顶见证了千年前屠神之战的染血王冠。
毫无疑问,它将再次见证千年后的诸神黄昏。
谢默司托着王冠的手臂却没有丝毫抬高的迹象,他对着不明所以的年轻雄虫慢慢露出一个极其复杂而深刻的笑容,用绝不会被认为是在开玩笑的语气认真地说:“没有人可以为你加冕,阿摩,因为任何人的加冕都配不上你所走过的道路,关于这一点我始终深信不疑。所以——”
他郑重无比地将王冠放在阿缇琉丝手中,温和地请大帝自己完成这个仪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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