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缇琉丝站在灯光中央,冷色调的光芒将他笼罩,台下的虫族只能模糊看到他的面容,鲜明的只有他脸部深刻的轮廓与分明的线条。
谢默司无端联想到冰冷湖中披水而出的水蛇,波光粼粼的鳞片潜藏着难言的性感。
他看着阿缇琉丝的一举一动,从鲜红的嘴唇到苍白的手指,裹在笔挺冷硬军服里的青年有着同样强烈到近乎锋利的美貌,但他只要流露出一丝笑意,整张面容便瞬间鲜活柔软。
这位继承者,在各方面都很合格——这是谢默司初见阿缇琉丝留下的浅淡印象。
谢默司同样出身于九大选帝侯之族,他与玛尔斯大帝出身同族,斯堤克斯帝国的传说之一——尼普顿的权力,这个家族盛产政客将军。
阿缇琉丝原定的雌君便是这位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上将,后者向来低调内敛,近几年也没有公开露面,曾经阿缇琉丝对他的印象始终停留在他人口述。
如今他再次站在谢默司面前,是初见,也是隔世再见,他和这个雌虫之间的所有往事来不及终结就已经失去了发生的机会。
眼前人非从前人,阿缇琉丝露出真心的笑意,朝谢默司举杯示意:“初次见面,敬我未来的上司。”
如果谢默司有前世的记忆,他也会为此刻而感到高兴吧。阿缇琉丝默默想到,旧友重逢,能够举杯共饮,是曾经的自己何等渴望之事。
兰因大公闻言挑眉看向阿缇琉丝:“未来的上司?我没记错的话,你本来已经决定进入你雌父的军团。”
帝国军部传统上分为九大军团,其中第一军团的将领们多为贵族子弟,因此也被称为贵族军团,与之相反的第八、九军团则通常由平民虫族担任指挥要职。
这是因为在斯堤克斯建立伊始,贵族因高等级基因普遍能力更强。
而随着时代的发展,平民虫族中优秀者也脱颖而出,为了避免贵族与平民之间的矛盾,军部成立第八、九军团。
上一世阿缇硫丝如一般贵族中选择从军的虫族那样进入了第一军团,跟随自己的雌父罗萨蒂亚元帅。
彼时的阿缇琉丝是真正的野心家,世界如沙盘模型在他眼前铺陈,他甚至用抛掷硬币决定敌人的存亡。
他漫不经心地设想过那因为过于笃定而显得有些无聊的未来,是年轻的国王,是名垂青史的将军,是如史诗永远被瞻仰的存在。
而在他成为史诗的第九年,有人以最惨烈的方式毁了他的一切,然后告诉他——你要学会面对残酷的真相,学会平静地接受命运。
那一刻他才知道自己微乎其微的王国原来是建立在沙堆之上,在命运的摧残下毫无还手之力。
这一世他决定进入第九军团,在幕后之手无法掌控的地方发展自己的力量。
虽然这意味着,他将提前遇到列昂·阿列克,遇到那个他一生中唯一向之低头的劲敌。
谢默司作为大贵族却担任着第九军团军长的职务,这在他上任伊始曾引发巨大的争议,不过这争议在短短一年内迅速平息。
这个优雅温和的雌虫,作风意外的铁血强硬且公正无私,第九军团在他的带领下没有沾染丝毫贵族做派,依旧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军中新锐,甚至隐隐有赶上第一军团的架势。
“刚刚改变的主意。”阿缇琉丝对雄父露出甜蜜的笑容,近似撒娇般地说,“我不想永远被雌父管着。”
罗萨蒂亚正欲拧着眉头发作,却在兰因大公的笑意吟吟中熄火,这位温柔的年长雄虫对自己的幼子说:“好啊,我们阿摩想做什么都可以。雄父虽然不是军队出身,但记得第九军团的考核要求很严格,你要努力哦。”
在阿缇琉丝应付长辈之时,谢默司不动声色地用终端调出了阿缇琉丝留存在军事大学里的档案,尚未毕业就已经军衔加身,优秀到足够加入任何一个军团。
这个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雌虫,脸上的笑意多了几分真情实感,他凝视着姿容美好的年轻雄虫,将手中自始至终未曾动过的香槟一饮而尽。
他不知道这是隔世再见,只是忍不住用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柔和目光追逐着那个年轻动人的身影,似乎早已习惯这种隐忍的凝视。
第4章
和谢默司见面之后,阿缇琉丝又被引见了几位有分量的长辈,端着酒杯打过招呼,疲于交际的小雄虫便欲退场。
“别急着走,”一个有几分眼熟的年轻雄虫拉住他,对方面容精致秀丽,左手腕上匍匐着一只慵懒的狮鹭“给你准备的好戏正要开场,你不过去看看吗?”
阿缇琉丝微微拧眉,深黑的眼眸意味不明地盯着眼前的雄虫。
波吕斐斯家族的虫族,一向顽劣而任性。
卡蒂被他这么看着,竟然莫名有种调皮捣蛋后被族中长辈抓包训诫的不安愧疚,他拿过阿缇硫丝手里的酒杯,给自己倒了一杯粉色起泡酒,赌气般喝了一口:“好啦,可不是我安排的,我好心告诉你一下而已。还记得和你同班的那个夏盖吗?一个三流贵族,因为你曾经对他另眼相看过,他被选为这次‘围猎’的主角了。”
所谓围猎,是一些恶劣贵族的把戏,他们惜命却又追求厮杀带来的刺激,因此会举办这种将同类作为猎物的游戏。
猎物通常是贫民,有时也会混入一些小贵族,当然,接受这种游戏的猎物都是提前签过合同的,他们需要这笔巨额钱款渡过生活中其他难关。
注重名声的大家族往往会禁止小辈参与这种游戏,按照族中一位长辈的说法——“这种游戏无聊而愚蠢,每年打仗死那么多虫族不是为了这些蠢蛋闲得没事干”。
如果是旁的虫族,阿缇琉丝并不会在意对方的生死,聚集在他身上的目光总是一如既往的多,傲慢的贵族不会因为其他虫族的反应而减少自己的社交,他总是彬彬有礼却疏离高傲。
但这是夏盖,做了他近十年的副官,最后也是因他而死。
“他为什么会签这种合约?”阿缇琉丝一边朝自己的飞行器走去,一边沉声道,“位置报给我。”
“那些虫族说,他们很好奇被厄喀德那青眼有加的虫族,到底有多厉害。”卡蒂耸耸肩,很自然地坐上了阿缇琉丝的飞行器,“顺便说一下,你的飞行器很帅,哥们。”
“总之无非是那些小手段,他们虽然不算什么大贵族,但要逼那个雌虫就范还是小事一桩。这次的猎场在帝国疗养院旁边,离星贸大厦不远。其实你不用担心,那个夏盖是不是很厉害?我听说他是第一个在模拟训练里打败你的虫族,围猎游戏里不是也有猎物反杀的先例么?我看那些蠢蛋没准会栽个跟头。”卡蒂幸灾乐祸道。
阿缇琉丝驾驶着飞行器在首都星的夜空飞行,他没有回答卡蒂的话,上一世对方似乎也是这般提醒他,但他那时远比现在傲慢自负,他是怎么做的来着?
他没有在今夜去猎场,而是选择亲自组织了一次围猎,猎人只有他自己,猎物是所有曾经参与过围猎的贵族。他留了余地,那些虫族只在治疗舱里躺了个把月。
自此以后,围猎这种肮脏的游戏彻底消失在贵族圈子里。
那时他与夏盖的交集不过是一次模拟训练中败者与胜者的关系,他既不是为了替夏盖报仇,也不是单纯为了废除围猎,更多的是给那些贵族一个警告——不要轻易揣测大贵族的心思。
“怎么不跑了?”一只脚踩在夏盖的肩膀上,在血肉模糊的伤口刻意碾压,迫使他抬起头来,“看来你也不怎么样啊,不能用虫态的话,也就是个废物而已。”
这只乖戾的雌虫或许一直对厄喀德那的那位雄虫抱有别样的心思,他是首先提议将夏盖作为猎物的几个虫族之一。
夏盖沉重地呼吸着,粘稠的血液从额头流下,粘得他几乎睁不开眼,微微颤动的眼皮下是处在虫化边缘的巨大瞳孔。
虽然外表狼狈,但他的神智还很清楚,他不停地在心中计算着逃生的可能性,试图在这十几个虫族的包围圈中找到突破口。
围猎开始之前,他被断水断食了十天,脖颈又套上防止虫化的项圈,能支撑到现在已经是围猎游戏中绝无仅有的。
有个雄虫掩鼻道:“你总是喜欢弄得这么血腥。这个寒酸雌虫虽然没想象中厉害,但被玩了这么久,也算难得了。”
这个娇小的雄虫不关注贵族藏在背后的龃龉秘事,单纯接受了将夏盖作为猎物的提议,天真而残忍地加入这场游戏。
还有三十二秒。
夏盖装作无力挣扎的样子,任由脉冲枪抵住自己的额头,同时暗中恢复着力气——将武器放得离他如此之近是这些贵族最应该后悔的决定。
然而下一刻,伴随着巨大的轰鸣声,一艘全身漆黑却光泽耀眼的飞行器从天而降,平稳地停落在并不适宜降落的嶙峋乱石上。
从飞行器上走下了一个在场所有虫族都意想不到的雄虫。
是阿缇琉丝。
飞行器落地刮起的余风将他额前碎发吹起,肩膀处的流苏随风招摇,那张雪白俊美的容颜神情莫测。
他向夏盖走来,在所有虫族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情况下,无比冷漠又无比自然地向旁边那个雌虫摊手伸出五指。
可惜不能杀了他。随着脉冲枪被递到阿缇琉丝手中,夏盖第一反应是对没来得及手刃那只雌虫的遗憾。他舔了舔嘴唇,干燥起皮的唇瓣昭示着他此刻所忍受的折磨,仰头去看自己面前身姿挺拔的雄虫,却无论如何也看不清那张脸。
但他知道,即便是此时,在自己如此狼狈之时,这个雄虫必定仍旧从容不迫、姿仪美好,优雅坦然地接受所有目光。
这样的雄虫,会有如自己这般挣扎求生的时刻么。
在银白圣洁的月光下,血腥寂静的猎场里,逐渐绝望的夏盖突然产生了这样一个莫名其妙以至接近荒诞的念头。
阿缇琉丝审视着夏盖周围的这些虫族,似乎在思考作出怎样的判决。
他上下掂量了几下脉冲枪,对着夏盖的脖颈开了一枪。
内侧带有微型注射头的项圈应声而断,光滑的金属表面清晰地反射出夏盖眼中的阿缇硫丝。
美丽的雄虫居高临下地俯视他,做着拯救他的事情,眼里却没有悲悯。
唯一能看出的情绪,似乎只有残酷的兴奋。
其余虫族都沉默着,他们不敢对阿缇琉丝的行为加以阻拦。
而后者接下来的话,将他们彻底送入地狱。
这只冰姿雪貌的雄虫露出笑容,一瞬间艳光绝慑。
他说——
“这场游戏,现在才真正开始。”
第5章
兜虫是虫族中最擅长战斗的种族,其虫化形态与虫族历史上凶名赫赫的原始神盔虫极其相似,能够轻易撕毁羽量级机甲的螯钳和量子炮都无法穿透的外骨骼,使得夏盖在一开始就被绝对禁止使用虫化能力。
至于现在——
阿缇琉丝姿态轻松地坐在飞行器中,他左腿轻置于右腿之上,双肩平正放松,自然舒展地靠在黑色哑光皮沙发里,随意地啜饮着卡蒂百忙之中偷空带上飞行器的起泡酒,似乎没有看到溅在透明舷窗上的猩红血迹。
舱门如蝶翼一般向上延伸半开,此时的飞行器就是最好的观景台,而阿缇琉丝作为唯一的观众也很配合地鼓掌致敬。
至于为什么是唯一的观众,因为卡蒂无法忍受满地的断肢血肉,早已联系侍从将自己接走。
甩掉头角上串着的最后一个贵族,拥有着狭长尖锐胸角和头角的巨大兜虫逐渐褪去虫态,遍体鳞伤的夏盖走过去,粗暴地翻找着这些贵族随身携带的应急包,挑拣出几支能量棒。
这些能量棒原本需要用专门配备的小配件从中截断,现在却被他用手指随意掰折,压缩到极致的固体能量剂被他贪婪咽下,其他用于疗伤的药物则被弃若敝履。
这些针对贵族的温和药物,对于夏盖来说甚至不如兜虫的自愈能力有效,兜虫变态的愈合能力让他能清晰听到体内骨骼血肉快速弥合的簌簌声。
身上破碎的军装短袖被夏盖直接扯掉,他现在全身上下只穿着一条军裤和一双军靴,年轻强大的雌虫躯体肌肉饱满、线条分明,处于紧绷状态的胸肌圆润可观却不过分突兀,起伏的脊背如丘峦,在月光下光影分明,脊沟若隐若现向下延伸,骤然收束在腰部后没入深铁色的军裤。
他似乎才想起在场的雄虫阁下,慢吞吞地转头看了一眼阿缇琉丝,犹豫着是否要从这些贵族身上薅件衣服下来。
阿缇琉丝察觉到夏盖的目光落在半死不活的贵族身上,多年共事的经验让他立刻意识到后者的打算,不禁嘴角一抽:“一定要这么做的话,请对雌虫下手。”
雄保会对性骚扰的指控是任何虫族都不愿牵扯上的,阿缇琉丝宁愿承担最高法庭反虫道的指控,也不想让自己的律师团和雄保会的虫族打交道。
这个以保护雄虫为宗旨的机构,要职却基本由上了年纪的雌虫担任,其腐败与官僚主义简直令全帝国的虫族闻风丧胆。
“我对你似乎没有什么显而易见的价值。”夏盖披了件花色斑斓的衬衫,这件衬衫穿在任何虫族身上都会带点玩世不恭的气质,它的主人也正是这样的虫族,但在夏盖身上的效果却大相径庭——
如同冰冷的武器落入花丛,只有花丛中心的杀人利器存在感强烈地停留在视网膜上,所有的花团锦簇都沦为陪衬。
他对阿缇琉丝平静地如此说到,站在飞行器下的视角让他不得不微微仰头看着这个美丽的雄虫。
略微下垂的眼尾和深邃的双眼皮本该显得可亲,但三白眼却又显得凶狠桀骜,破坏了这个雌虫原本极其周正英俊的眉眼,掺杂了几分凶戾厌世,却依旧浓墨重彩。
这张此刻仰视着自己的脸是如此熟悉,阿缇琉丝静静看着夏盖,目光不因后者耀目的英俊有所动容,心中无声的海却已澎湃激荡。
这是夏盖,此刻还活得好好的夏盖,不是前世那个小小的黑匣子。
“我们最擅长的事情,就是发掘价值。”阿缇琉丝向他举杯,仪态优雅闲适,“成为我的亲信,然后前往第九军团,这是第一个选择。至于第二个选择,如果你有其他志向……”
“我选第一个。”夏盖打断了阿缇琉丝的话,极其认真地看着他,“成为厄喀德那的亲信,还有比这更好的选择么?如果我说我没有志向,你不会后悔今晚过来吧?”
多少平民和贵族削尖了脑袋想挤进大贵族的眼中,他不信天上会掉馅饼,权势滔天的大贵族轻易对他伸出橄榄枝,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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